第1章 ...

　　這年春天，易城郊區的杏花開得很好。遠遠望去，像是一朵朵粉紅色的雲。人們說，是因為今年下了好幾場雨，杏花才開得那麼好。

　　說起來也算奇怪了，易城的春天本不愛下雨，可今年很反常的，陰雨綿綿。

　　易城高中有悠久的歷史，據說那是民國時一位實業家發善心捐款建的。教學樓是很好的建築，走過這麼多年還屹立不倒。

　　“薛延，你到底怎麼考的，趕緊從實招來！”曉東蹭過來，看見薛延卷子上紅果果的分數，羡慕了。

　　薛延沒有回答，只是拿過曉東的試卷看了看。

　　“你的也還好。”

　　“哪有？你比我多十幾分呢！”雖說自己是第二名，可是和第一竟有十幾分的差距，怎麼想都覺得挫敗。

　　“沒辦法，天才總是要和別人拉開距離的。”薛延幽怨地看了看他。

　　曉東無語了，能把此等厚臉皮的話說得如此一本正經，除了薛延還能找到第二個麼？

　　“對了，不跟你開玩笑，你那病到底好徹底沒？”一個月前上體育課的時候，這小子莫名其妙給暈了，後來在家窩了一星期才回學校。曉東問過他什麼病，薛延只是平淡地說他沒事了。

　　“已經恢復了，你看我像有病的人麼？”薛延看曉東一眼，把他的卷子拍回他面前，“趕快改你的錯吧。”

　　曉東還來不及說什麼，上課鈴響了。

　　好笑地看見曉東皺了皺鼻子，薛延拿出英語課本，心思卻飄向了窗外。

　　他是一所大學的美術老師，或許應該說，他曾經是。

　　戀人３６歲生日的前兩天，他去街上挑禮物。然後，難得發善心去救一個快被撞到的小孩子。

　　再然後，從黑暗裏醒過來，他已變成了這個叫薛延的少年。

　　易城離他過去生活的城市很遠，對他而言這是個相當陌生的地方。但他從未升起過回去找戀人的念頭。

　　事實上他想，自己死了，那個人會不會覺得鬆了一口氣？

　　“薛延，這道題如果你做，怎麼下手？”英語老師的聲音把薛延拽了回來。

　　薛延站起來，對老師乖巧而歉意滿滿地笑了：“老師，我剛剛好像走了下神，您把問題再重複一下吧？”

　　曉東：裝可愛的混小子！為什麼老師偏偏吃他那一套——公理何在，自己跟老師道歉時怎麼沒效果——明顯的相貌歧視啊……

　　薛延：……

　　易城高中是所住宿學校，但允許住在１０公里以內的學生走讀。薛延和曉東都屬於走讀的學生。雖然走讀，他們通常還是會上完晚自習再回家。

　　“真羡慕那些特長生……”

　　“是啊是啊，早知道我也去學特長了。切，哪還用得著這麼拼死拼活地背書！”

　　“得啦得啦，你就認命吧。”

　　……聲音傳到薛延耳朵裏，他頓時愣住。

　　特長生？……忙轉身拍了拍正和數學題決鬥的曉東。

　　“喂，咱班有特長生？”

　　曉東詫異地歪頭瞅瞅薛延，繼而靠過來摸摸他額頭，只見他自言自語道：“是你發燒了？還是我發燒了？”

　　“別鬧，我說真的。”

　　“你貴人多忘事啊，咱班那麼多特長生呢！”

　　“都是學什麼的？”

　　“美術啊鋼琴啊播音啊……怎麼了？”

　　薛延回想了一下，最近正是藝考生們到處奔波的日子，怪不得都沒見人影。

　　“喂喂，你不會是想報特長吧？薛大人？”曉東驚詫地看到薛延鄭重向他點點頭。“有無搞錯啊？還有三四個月就高考了，你？”

　　“其實我過去是學過美術的。”

　　“啊？可是……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咳咳，天才總是要隱身的！”

　　“……去死。”

　　沒再搭理曉東，薛延很歡樂地把這天的作業處理完了。

　　薛延的家住在易城的南關，離易城高中大概有三裏地。

　　22：30是易城高中下晚自習的時間，這個時候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車輛了。

　　薛延以不緊不慢地騎著自行車，心裏做著自己的打算。

　　“想什麼呢？”一個聲音在一旁響起。

　　薛延轉頭去看，是一個騎著紅色山地車的男孩。這個人，薛延記得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叫張天樂。

　　“哦，想回家要吃什麼飯。”

　　“不是吧，這時候加餐可會長胖的。”男孩笑起來的模樣很帥氣。薛延想，那些小女生喜歡談論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胖一點也不錯。”薛延想起上一世自己養的那只小肥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爾撒個嬌，過得相當樂和。

　　男生挑挑眉，沒多說什麼，只是暗自瞥了眼薛延面色平淡的臉。以前每次自己和薛延說話，薛延都會臉紅。所以有人說薛延“暗戀”他，而他當然是覺得噁心。和別人一起嘲笑了薛延一通，之後貌似這人就病了。

　　“我走這邊，再見。”薛延不知道旁邊這人在想什麼，簡單地道別，自己拐了彎。

　　留下某個人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我回來了。”薛延走進門關，看到那雙已經穿了一周卻依然不能適應的大白兔拖鞋，眼角抽搐。無語地換了鞋，看到聞聲走出來的母親。

　　“小延回來了。我剛給你做了碗麵條，熱著呢。快點吃去吧。”

　　薛延摸摸有些扁的肚子，笑著說：“辛苦了，媽。您等會兒再睡，我有事跟您商量。”

　　“嗯，什麼事兒啊？不會是在學校犯錯誤了吧？”薛延母親雖是開玩笑的口吻，眼裏卻閃爍著“不要告訴我是”的哀求目光。

　　薛延懷疑，那個真正的薛延莫非是個愛鬧事的主？呃，穿著大白兔拖鞋鬧事的主……咳咳。

　　“不會真的犯錯了吧？小延？”母親像是做好心理準備了，呐呐開口道，“這次又犯什麼錯了？”

　　“啊？不是，沒有。我是想跟您商量，嗯，關於高考的事。”

　　薛延母親明顯鬆了一口氣，柔和了表情，問道：“什麼事兒？”

　　“我想作為美術特長生參加考試。”薛延鄭重開口道。

　　“小延是不是聽別的同學說什麼話了？”母親大人沉默了下，問道，“是不是聽別人說特長生不用學習也能考上大學？其實那些是騙人的。即使是特長生也要很辛苦地訓練才行。而且，現在已經是高三後半期，你來不及學了。”

　　薛延耐心地聽母親把話說完，這才解釋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實，我在過去一直有跟一位同學一起學習美術。他說我的水準可以通過考試了。”

　　“……真的？我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

　　“唔，因為一直是作為興趣學的，就沒有說。我知道作為美術生，考上大學以後的費用不少。這點還要拜託媽媽，所以我想跟您溝通一下。”薛延望著母親的眼睛，“上大學以後，生活費我會自己賺。但學費可能一時半會兒自己負擔不起。”

　　“……如果小延能過考上，費用當然不用擔心。可是如果你沒有考過，出門考畫畫就耽誤了你的復習。這點你想過沒有？”母親起身去廚房把麵條端出來，放到薛延面前。“先吃飯吧。”

　　薛延看著面前香噴噴的麵條和那個圓圓嫩嫩的荷包蛋，深深地感到能重生在這樣一位母親的兒子身上，真是件殘忍而幸福的事。

　　“媽媽，您放心，老師說我畫的畫還不錯，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想試一試。這樣吧，如果您不放心，我就只考兩所學校，考完我就回來接著復習。這樣不會耽誤太多時間，頂多一周就可以回來。”薛延咬著麵條，一邊說著。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拍了一下薛延的腦袋，母親大人陷入思考。

　　薛延心裏哀怨地呐喊，我明明是你的同齡人！

　　“小延真的喜歡美術麼？想學這方面的專業？”看著薛延把麵條吃完，母親才開口問道。

　　“……喜歡。”薛延想了想，自己算是喜歡的吧。

　　“那，媽媽答應你，你可以出門去考幾所學校，不過最多三所。然後馬上回來，明白？”

　　“嗯！謝謝媽。”薛延微笑著站起來，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你自己去？沒有伴啊？”

　　……

　　在母親的妥協下，薛延決定後天就出發，目標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