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上)
我大力地喘了口氣,身體疲倦地癱在沙發座椅上,從白色的大褂中掏出一包香煙和打火機。
「呼......」深深吸了口咽,渾身舒坦了許多。雖然不能在病人面前抽煙,但是每當自己在這個休息室裡獨處的時候,總是借著那蘭灰色的煙霧來麻醉、放鬆自己,尤其是一場手術之後。
「你沒事吧!」突然休息室的木門被打開,同僚兼好友多德映入了眼簾,他望瞭望我,詢問道。
「沒事!」熄滅了手中的煙蒂,我總是無法在其他人面前安然地抽著煙。
「這次手術還算成功。」他一邊洗著手,一邊對我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不過病人恐怕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接下來的日子就要看他自己了。」
一大早我就被醫院的呼叫機從睡夢中喚醒,緊接著就開車趕到了醫院。
以往有些冷清的醫院此時此刻人滿為患。
「又是一起兇殺案!」望著眼前渾身沾滿鮮血的軀體,我心裡暗自思忖著。
致命傷是左胸的槍傷,離心臟不遠,而且子彈似乎還留在體內。至於肩膀處的刀上雖然不足以致命,可是所造成的大出血也是不容小視的。
「把病人送入手術室!」我大喊著,因為病人是一刻也不能耽誤的啊!
一切忙碌而又井井有條地進行著,直至晌午。
「雪倫?」在眼前晃動的手掌以及熟悉的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還在啊?!」我略微皺了皺眉頭,推掉了他那不停在視野內亂晃的手掌。
「你啊!工作別太累了。叫了你幾聲都沒有聽見。」如同往常那樣他搔了搔我的頭,關切的口吻始終如一。
「囉嗦!」我總是對他的關心嗤之以鼻。
我忽略了他別有他意的歎息,將視線轉向了窗外不再看他,直到耳畔響起關門的響聲。
「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我喃喃自語著,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
***
手中拿著記錄單慢慢地朝特別看護室走去。
「圖斯坦特?布雷爾?馮?德羅......」我念著表格上略顯冗長的名字,似乎病人頗有些來歷。
「咦?」在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一個纖細的背影出現在我的眼簾。
白色的病服,削瘦的肩膀,還有那略過脖頸的黑色髮絲,都透露著一種中性的美感和媚惑,然而上著石膏的腳踝以及那豎立在他身體兩側的拐杖卻異常的刺目。
他正透過看護室前的大玻璃窗注視著裡面的動靜。
「唔......」我搖了搖頭,企圖把在腦海中盤旋的古怪念頭拋棄,「他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病人啊!」我暗自提醒著自己。
「咳、咳~」我先發出了聲音。
對方回過了頭,清秀的臉孔上佈滿了紫紅色的淤痕,有的甚至還帶著血痕,這明顯是遭人毆打後遺留下來的「罪證」。
「醫生......」他望瞭望我,如果不是他的口型告訴我他在說什麼,否則真的是很難聽見他那微弱的聲音。
黑色的大眼睛凝視著我,那急切而又悲哀的眼神宛如兩道利劍刺入我的心臟,胸口不禁抽疼起來。
「你是......」我無法忽略他的存在,「布雷爾先生什麼人?」他的眼神在冥冥之中訴說著什麼。
「我是他......」他頓了頓,歪著腦袋思索了一番,似乎在尋找著詞語表達他內心的言語,「他的......戀人。」
我沒有驚訝,好像一切都是預料中的事情,同時也沒有意識到同性情人之間的怪異感,即使是在如今的年代,同性之愛始終被人們所唾棄。
「是嘛!」我點了點頭。
「他、他怎麼樣?」焦慮浮現在他的容顏上。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陳述著事實,「他命大,子彈離他的心臟只有兩釐米,不過......」我若有所思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什麼?!」擔憂再次浮現。
「失血過多造成腦部缺氧,以至於損傷到了腦組織。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運氣了。」事實往往殘酷而又冰冷。
「是這樣啊!」他暗自低喃著,白皙而又充滿骨感的手指緊緊地抓著上衣的胸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夠抑制住椎心的刺痛,逐漸慘白的臉頰將紫紅色的淤痕更為醒目。
他再次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圖斯坦特。
「我什麼時候能進去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接著問道。
「估計現在還不能吧!」我轉身打開了看護室的房門,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醫生。」早已準備妥當的護士小姐在看護室內等待著我。
我走到病床前,望向躺著的龐大軀體,在在我眼中他猶如已經死去的屍體。
按照慣例我替他做了檢查,詢問了護士小姐關於病人的情況,然而那玻璃窗外兩道灼熱的視線卻無法不去在意。
他始終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早點醒過來吧!」我望著處於昏睡之中的病人--深褐色的頭髮覆蓋在略顯蒼白的額前,硬挺的五官透露著智慧的光暈。
這是我從醫以來第一次這樣關心一位病人。繁重的工作,痛苦的哭泣,還有那在眼前宛如遊戲般穿梭著生與死的交替,這些都讓我對死亡產生了麻木。
瘦弱的身軀依舊佇立在那裡,似乎永不知疲倦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活死人。
「過幾天我會想辦法讓你進去看他。」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離開看護室的時候要對他說這些,可是當那呈現在臉上的甜美笑容卻讓人震撼。
「謝謝!」那笑容中透露著一絲絲的哀鳴,纖細的手指緊緊貼著自己身前那巨大玻璃窗。
我懦弱地逃走了,宛如驚惶失措的孩童。
慌亂的腳步聲在夜晚那寂靜的走廊上回蕩,空洞而又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