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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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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奚靖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但從他的角度看,謝燕其抖得很厲害,他並不認為謝燕其是真的想要傷害他。

  所以他還是坐在原處,一動都沒有動,並且給了穆琛一個安心的眼神。

  柳華然淡淡喝著茶,他彷彿沒看到謝燕其的動作,只說:「皇上來得真快,看來沒抓錯人。」

  穆琛見沈奚靖十分冷靜,並沒有不舒服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直直看向柳華然:「父君,朕如今還尊稱你一聲父君,已經是感念你對朕的扶照有佳這麼多年,不要讓大家都難做,您在宮裡操勞一輩子,該休息了。」

  沈奚靖離柳華然很近,穆琛話音落下,他能清晰看到柳華然的面容迅速猙獰起來。

  柳華然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穆琛眼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他一直都喜歡這麼看著別人,那樣顯得他無比尊貴,顯得他位高權重。

  只聽他大聲道:「我該休息了?當你父皇與他數不清的宮侍們享樂的時候,宮裡大大小小事情都是我在操辦,當你還在讀書的時候,那些成摞的奏折都是我在批復。我為你們穆家辛辛苦苦四十年,就換來你一句該休息了?穆琛,你摸著良心說,你對得起我養育你這麼些年嗎?」

  聽他這麼說,穆琛冷笑一聲,反駁道:「先帝為何如此,你會不知道?何況你是帝君,宮裡的事情,本該就由你操辦,後來朕做了皇帝,你可讓朕看過一本奏折?這些年朕長大了,你迫於壓力,才讓朕接觸政事,這哪一件不是你自己樂意的!?你說你為我穆家辛辛苦苦四十年,柳華然,你這些年到底是為了誰你心裡清楚。這四十年的榮華富貴是白享了?從你做了帝君開始,整個大梁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享用著最好的膳食衣物,你有成群的宮人伺候,甚至你這慈壽宮,都比朕住的錦梁宮精緻奢華,柳華然,難道這些,都合該白白給你?你讓朕摸著良心?那你告訴朕,當年周父侍的毒到底是誰下的?蘇容清到底是怎麼死的?柳華然,你的良心呢?都只給了一個人吧。」

  這是穆琛二十年來,第一次這樣跟柳華然說話。

  他一聲比一聲高,說到最後,幾近聲嘶力竭。

  柳華然臉上滿是震驚,因為他發現,今天穆琛面對他的時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羞澀靦腆的少年,他已經是身材修長結實的年輕人了。

  錯愕之間,柳華然張張嘴,竟然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因為這些年從來都未有人反駁他,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許多事情,他都早已經不能辯解了。

  柳華然有些頹然,他往後倒退幾步,有些無神地坐回凳上。

  穆琛從袖中拿出幾本奏折,「彭」地一聲扔到桌上,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柳華然面前,道:「父君大人,你要不要看看那些奏折,你看看那些曾經你的支持者,這個時候,上書要求什麼?朕想你早就知道答案,所以放任這些折子扔在前政所,你不看,朕親自帶給你看。」

  穆琛拿著最上面那本,打開就讀:「先帝殯天已然十載有餘,今聖上經天緯地,博學多識,仁慈寬厚,勤政愛民,應早早親政,光我大梁正統,臣唯以死陳請陛下,願陛下早日主持大局。天啟十年八月二十八。顏至清、林子謙等。」

  那本分明是文官重臣請穆琛親政的奏折,穆琛一字一頓讀完,便把那本奏折反過來直直推到柳華然面前:「父君大人,您請看看,這本折子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你熟悉的?」

  那奏折上密密麻麻寫著十幾個名字,柳華然匆匆掃過一眼,便知道舉凡一二品重臣都已在上面簽了名。

  柳華然面色一片灰敗,他一把掃開穆琛拿著奏折的手,指著穆琛道:「穆琛,你別逼人太甚,我讓南宮泊親自教導你,不是為了今日讓你反咬我一口……」

  「那你是為了什麼!?柳華然,別人不知道,這事,朕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讓南宮太傅做朕的老師,不過因為那人輕飄飄的一句話!」穆琛打斷柳華然的說辭,冷聲道。

  柳華然指著穆琛的手顫抖起來,卻說不出一句話。

  沈奚靖和謝燕其似乎都被他們兩個遺忘,他們兩個一坐一站,雖然中間橫著一把匕首,但他們兩個卻都很鎮定。

  謝燕其已經不抖了,沈奚靖知道,他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完全冷靜下來。

  「哈哈哈,」突然,柳華然大笑起來,他死死盯著穆琛,「穆琛,你是不是早就想著,能有這麼一天,把我逼到絕境?但你沒想到,我會先你一步動手吧?你難道不怕我下令殺了你未來的帝君和孩子嗎?」

  穆琛的目光隨著他的話變了,他眼睛裡最後一點溫情都已經散去,只剩下無限的冰冷:「柳華然,如果你不拿奚靖威脅朕,朕或許會讓你在宮裡頤養天年,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他脅迫到慈壽宮,你已經消磨了朕對你所有的耐心。」

  他說著,突然從懷裡拿出三張紙來,那紙柳華然見過無數次,自然之道那是太醫院的藥單。

  穆琛冷笑道:「你不知道吧,當年你下令毒殺朕父君的時候,有人偷出了這份珍貴的藥單,景泰那年,宮裡的所有都是你來掌控,下這三份的王太醫正,也一直是你的專職御醫,他在朕登基之前便告老還鄉,朕派人查過,他出了宮便失去蹤影,再也沒有回到故鄉。」

  當年唯一的證據被孫笑偷偷藏在身邊十年,柳華然根本不可能知道,此時穆琛突然拿出來,打得柳華然猝不及防,這是沈奚靖第一次看柳華然大驚失色的樣子。

  但柳華然不愧坐在高位四十年,在短暫的驚詫之後,他馬上冷靜下來,回道:「王太醫正做過什麼,跟我可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我指使的。」

  穆琛把那三張藥單仔細疊好,輕聲說:「朕說是便是,金口玉言,朕說的話,無論事實怎樣,只要朕說了,那便是真的,你以為,這些證據,對朕來說,還有用嗎?」

  這是沈奚靖認識穆琛以來,穆琛說過狠的一句話。

  當年那個只會在柳華然訓斥下一聲不吭的少年,已經成為這個國家當之無愧的帝王,他定定看著柳華然,目光裡滿滿都是輕蔑。

  是的,他是皇帝,是大梁至高無上的主人,他想讓誰死,誰便要死,他說柳華然毒殺了他父君,那麼柳華然便就是弒君罪人。

  柳華然看著這個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的青年,突然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分外淒涼,彷彿訴說著許多的不甘和幽怨。

  「穆塘如果還活著,看到他最不待見的兒子其實最像他,不知道會怎麼想。」柳華然笑了好久,才啞著嗓子說。

  穆琛冷冷看著他,淡淡道:「沒用的少說幾句,朕知道你要什麼,你無非是想要朕親政之後,不動你柳家。」

  柳華然剛才大笑一場,臉都有些紅了,沈奚靖看著,覺得他身上,已經再也找不到當年先帝萬壽節時,沈奚靖初見柳華然的那種驚艷了。

  穆琛一步一步,拿出一件又一件東西,逼得柳華然退無可退,他突然指著沈奚靖,對穆琛道:「你不要他們爺倆的命了!?穆琛,用他們兩個的命,換我整個柳家如何?你不虧。」

  是的,這話看起來瘋狂,但實際上,柳華然說的是對的。

  沈奚靖是未來的睿帝元君,他腹中的孩子是穆琛的皇長子,整個大梁,除了穆琛,就屬他們兩個最尊貴,用他們兩個要挾穆琛,換取整個柳家存活下來,對穆琛來講,真的不虧。

  其實,說到底,穆琛從來都不想動柳家。

  大梁歷二百九十七年,世家一直是大梁的中流砥柱,柳家雖然出了柳華然,但柳長存卻並沒有做過十分過分的事情,這一點,無論是柳長存,還是穆琛,心裡都很清楚。

  在景泰之亂後大梁世家幾近凋零,這個時候,穆琛不會再自砍手臂,把少數僅存下來的幾個世家再打壓下去一兩個,那樣得不償失。

  這個道理看似簡單,但柳華然卻當局者迷。

  他壞事做多了,總怕遇到鬼。

  正因為他心裡清楚他這麼多年都做了些什麼,他知道他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能送柳家所有人到菜市口,所以,他才極度害怕穆琛對柳家動手,在這一年,穆琛親政之前,他做了這麼多事,無非是要保全柳家。

  比如把一切罪過都往他自己身上攬,比如讓謝燕其去把沈奚靖脅迫來慈壽宮。

  以沈奚靖目前的身份,沒有任何宮人敢做這件事,逼不得已,柳華然只得以謝家要挾謝燕其,逼迫他出手。在他意料之中,謝燕其也答應了。

  柳華然已經窮途末路,想用自己一個人的命,換自己全家。

  穆琛正是看清他這一點,才早早就埋下引線。

  他看著柳華然,突然笑了,轉頭對謝燕其道:「謝燕其,今日表現甚好,放開侍君吧。」

  謝燕其握著刀的手抖了抖,終於緩緩鬆開了沈奚靖。

  沈奚靖詫異地回頭看向謝燕其,他一直都沒想到,原來謝燕其才是穆琛最後留的暗樁。他站起身,直接走到穆琛身後,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晰看到柳華然灰敗的臉。

  他已經被穆琛一連串的攻擊逼到絕境,幾乎處於崩潰邊緣。

  謝燕其收起刀,獨自一人走到角落裡,彷彿他根本不在這屋裡。

  柳華然癱坐在榻上,他低聲問:「從什麼時候?」

  沒有人能想到,原來謝燕其是穆琛的人。

  他的一連串表現都那麼合情合理,彷彿他就是那個小心翼翼的柳華然的暗樁,從他進宮開始,到他偷了私印給柳華然,然後謝遙死了,明遠死了,蘇容清死了,這一連串的事件唯一的聯繫就是謝燕其,他作為穆琛的人,那一段時間的表現,就是完全聽從柳華然的指令。

  他給了柳華然一個錯覺,告訴他謝燕其只是個愛著皇帝又得不到他的可憐人。

  先帝有那麼多宮侍,他宮裡這種可憐人比比皆是,柳華然看得太多,自認他們這類人極好掌控,於是一步一步,被謝燕其騙了過去。

  不得不說,謝燕其的演技何等強大,一直到剛才,沈奚靖都還以為,他真的是柳華然的人。

  穆琛讓沈奚靖坐到他身後,道:「從你派人聯繫謝家開始,父君大人,你千算萬算,從來都沒想過,謝家早就對朕投誠吧?當你聯繫謝則開始,你們之間的所有情況,朕瞭如指掌,如今宮裡這個謝燕其,你以為,就真的是謝則的兒子嗎?」

  他這一句話,說得輕輕巧巧,卻讓柳華然如遭雷擊。

  他聯繫謝則是多久之前?是天啟五年?還是天啟六年?那個時候的穆琛,不過才十五六歲,便已然有那種城府,早早為自己埋下一枚暗樁。

  柳華然低聲笑起來,他輸得不冤。

  穆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精。

  柳華然突然抬頭看著穆琛,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少年天子,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帝王了。

  他問:「其實這一切你都胸有成竹,你如今做著一切,到底又是要什麼?」

  穆琛突然笑了,他從寬大的袖裡拿出兩份聖旨,那兩份聖旨都已經寫好了字,柳華然哆嗦著手,打開第一份。

  那是一份修陵詔書。

  穆琛想要在文帝長陵旁修建聖敬東陵,把他爹聖敬太帝君單獨葬進去,然後等周榮軒百年之後,讓他們合葬在長陵東陵裡,西暮則留給南宮與馮欄等其他宮侍。

  一般而言,帝君或者貴君會與皇帝一起合葬在帝陵之內,即使是繼承大統的皇帝的親生父君,只有太帝君封號,也會藏入帝陵。

  穆琛做了皇帝,他爹就是太帝君,按照祖制,是要與文帝合葬於長陵之內的。

  與皇帝合葬,說起來是多麼大的榮耀。可穆琛反其道而行,卻偏要把他爹遷出帝陵,藏入聖敬東陵,柳華然錯愕好一會兒,才漸漸回過神。

  他看著穆琛,道:「你這個做兒子的既然願意,那我也沒的說,人死了都是一了百了,等我死了,你隨便把我扔到亂葬崗裡,我也無所謂。」

  穆琛盯著他,突然笑笑:「父君大人,兒子怎麼會這般不孝,等您百年之後,自然要與先帝合葬,只你們兩個人,永久同穴同眠。我想,先帝一定會很高興的。」

  柳華然臉色一白,猛地把那份奏折扔到一邊,又拿起另一份看。

  這一份,是晉封詔書。

  這份詔書的字非常之多,柳華然匆匆看過前半部分,便跳過不看,只看最後那句落款。

  帝京沈氏奚靖……著冊封為帝君……

  柳華然看完這一份穆琛親手所寫的詔書,猛地抬頭看向穆琛和沈奚靖。

  「沒想到我當年無意之舉,到成全你們一對有情人。」柳華然說。

  穆琛淡淡看著他道:「如果沒有你當日之舉,說不定今日朕都不會坐下來與你說這麼些話。」

  其實看到這兩封詔書,柳華然就明白穆琛到底今日為何。

  雖然他現在是太帝君,但是大梁流傳二百多年的帝君印璽還在他手裡,穆琛就是要他交出印璽。

  那方印璽,在他手裡四十年了。

  他就算對文帝沒有感情,但對那一方能掌控許多人的印璽,還多少有些感情。

  穆琛今日這樣逼迫他,無非就是要把他手裡最後的依仗剝奪乾淨,沒有那一方印璽,他便什麼也不是了,空有太帝君名頭,卻無實權。

  柳華然突然覺得鬆了口氣,他看著穆琛,道:「皇上,我知你是說話算話之人,今日我答應交出印璽,你也給我一個保證,永遠不動我柳家根基。」

  穆琛想也沒想,便道:「朕與你保證,在朕有生之年,永不剝奪柳家爵位。」

  「我信你。」得了他這一句話,柳華然便步履蹣跚走到裡間,不多時,取出一個檀木方盒,他捧著這一方印,走到穆琛身邊,卻沒有交給他,而是遞給沈奚靖。

  「以後,要好好用它。」

  沈奚靖一愣,站起身,鄭重接過那方印璽。

  柳華然走回塌邊,隨意坐了下來,只不過半天功夫,他彷彿老了十歲不止,整個人看上去,再也沒一絲精氣。

  穆琛拉著沈奚靖正要離開,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身問他:「父君,我想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南宮父侍,你為了他,進了宮得到先帝的喜愛,得到先帝唯一帝君的寶座?」

  柳華然背對著他們,淡淡道:「如今還說這個有意義嗎?」

  沈奚靖注意到,穆琛剛才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柔和,用自稱也是我,他知道穆琛不是個八卦的人,卻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這個疑問在我心裡盤旋十年,看在我今天給你這麼大的承諾,你告訴我吧。」

  柳華然轉過頭,他沒有看向穆琛,目光好似飄在不知名的地方,他只輕聲說了三個字:「我愛他。」

  下一刻,穆琛身上的氣勢全都變了,他對柳華然說:「我留你一條命,不是不想為我爹報仇,你並不在乎你的命,我要剝奪的,是你唯一在乎的事情。」

  穆琛說完這一句,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從門外進來。

  那是一直站在門外聽了他們全部對話的南宮祈。

  這一刻,柳華然的臉上,已經褪去了血色,留下的,是有滿眼的驚恐與害怕。

  穆琛只回頭看了他一眼,便知他已經為他爹報了仇。

  他拉著沈奚靖頭也不回往外走,只聽他們身後南宮祈道:「柳華然,你讓我噁心,你破壞了我一生的幸福,奪去了我三個兒子,如今你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愛我?柳華然,我南宮祈上輩子造了多少孽,讓你把我害成這樣?」

  天啟十年八月三十,晨,天色還未大亮,文武百官正候在宣恩殿外,等待今日早朝。

  今天是個十分特殊的日子,平時還會閒聊幾句的大臣們今日沒有一個講話,他們都低著頭,安靜站在殿外。

  初秋的太陽緩緩從宮牆上爬起來,宣恩殿的大門在沉悶的聲響中打開。

  大臣們抬起頭,目光集中在殿中高高在上的那把龍椅。

  在它後面,柳華然用以聽政的御座已經撤了下去,如今這宣恩殿裡,只有一把龍椅孤零零等待著主人的駕臨。

  大臣們只敢看那麼一眼,便都低下頭去,他們心裡已經瞭然,那把御座,再也不會出現在龍椅後面。

  不多時,唱名宮人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恭迎聖駕。」文武百官都老老實實跪在地上,齊聲誦道。穆琛端坐到龍椅上,看著下面的群臣,道:「眾愛卿平身。」

  大臣們站起身,這才有人敢偷偷看向穆琛。

  燦爛的陽光打在穆琛年輕英俊的臉上,宣示著大梁睿誠之治的開始。

  天啟十年九月初十,內宮喜報從一品侍君沈奚靖有孕,次日,睿帝穆琛下旨,升沈奚靖為正一品貴侍。

  天啟十年九月十一,太帝君柳華然以代帝奉孝為務,移居長陵扶靈寺。

  同日,太侍人南宮祈與太侍人馮欄移居帝京西北燦華山承天寺,為百姓祈福。

  南宮祈與柳華然,此生未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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