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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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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關頭,便能體現大臣的能力了,王新常年駐守廣湖,他是工部沙羅司司正,位比工部侍郎,駐守在這裡,專門為了盯著沙羅每年夏季因雨水暴漲,也算是有經驗的。

  但他卻不敢說災民安置的問題。

  他管的是水,是那條這折騰人的沙羅河,可不是人。

  蘇勁成看他一眼,略一沉吟道:「皇上,若舊例來看,如果一直不下雨,那麼洪水最遲十日便可褪去。」

  穆琛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蘇勁成又道:「皇上,三百萬兩的賑災款前日就已經撥到三郡,如今廣湖水患最重,幾乎有大半土地淪為澤國,僅剩安吉府沒有遭災,因為災民人數眾多,安吉沒有辦法開城放人,只能在城外的郊區建立棚屋,每日施粥,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而平水與沐東則只有小半土地遭災,其他未遭災的城府都在城外設立了棚屋,以供災民臨時避難,三百萬兩雖然不少,但每日這樣耗損,也實在不夠用,平水和沐東還好,可維持到水患退後災民返鄉,可廣湖如今已經維繫艱難,前陣子謝郡守已經與我說,廣湖加上府銀也已經撐不過十天了。」

  他說完話,就退後不再說了,穆琛低著頭,撥弄著掛在他身上的玉珮,正廳裡一下子安靜起來,誰都不敢說話了。

  大夏天了,大臣們開始頭上冒冷汗。

  其實國庫也不是不能再撥些銀子,但第一批賑災銀有穆琛聖旨壓著,所以才發得這樣快,不到二十日的功夫便已經到了沙羅沿岸,就算現在再發一批,也不會有這個速度了,不用說二十日後,就算十日之後廣湖都已經告急,如今的施粥已經是用賑災銀到其他各郡買來的糧食,眼下還不到這一年的豐收期,各地存糧都不多,實在有些難辦。

  雖然穆琛還未親政,但他能在這個時候來嶺南,就說明他心意已決,親政只是早晚的事情,災情全部都由穆琛一人定奪,奏折聖旨上全部蓋的都是他的玉璽,這也意味著,雖然只是小範圍,但穆琛確實已經提前親政,無論他們以前是誰的人,現在都不頂用了。

  就連柳華然,也已經不頂用了。

  就在這個時候,沈奚靖從門外走進來,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外袍,顯得整個人高瘦修長,因為休息得好,臉色也不錯,穆琛見他進來,指了指他身邊的主位,道:「用過早膳了?來這裡坐。」

  沈奚靖低聲應了,走到他身邊坐下,看著下面大臣們面色慘白如紙,看向穆琛的眼睛閃了閃。

  他沒有說話,這個場合,不是他能隨意談論政事的。

  但他的動作表情,穆琛都很熟悉,知道他確實有些要說的話。

  穆琛慣不會放過這樣讓沈奚靖露臉的機會,他也很肯定,沈奚靖能拿出好法子來,便說:「剛才蘇愛卿的話想必你聽到了,有什麼想法?」

  原本沈奚靖並不想現在說出來,但是既然穆琛堅持,他也只好開口:「過幾日便是大暑,眼下正到了收穫的時節,田地裡都很缺人手,不如這樣,讓身強體健的災民幫本郡未遭災地區的鄉民收麥子,以勞代工,農家只管一日三餐飯食即可。」

  確實,近年雨水豐沛,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降下大雨,麥子趁著這幾日天晴,農家肯定要搶收,但這時候,田地多的人家就忙不過來了,要是再遲幾天,要在下雨,麥子就要爛在地裡了。沈奚靖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沈奚靖之所以能想到這個,也是想起他們當年在上虞,也是以勞代工,只有好好做活翻地,才能換得一日口糧。上虞當時流刑犯太多,除了養羊放牧,剩下的人都被派去開荒,這還是上虞郡守想出來的辦法。

  沈奚靖見大家都沒說話,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雖然十分辛苦,但到底是靠自己勞動吃飯,這樣災民情緒也能得到很好的控制。等這一季麥子收完,洪水也要褪了,災民如果想要留在當地,可以重新到縣衙進行身份核對登記,看當地情況酌情分派良田房屋,如果還要回到家鄉,那麼就是原來縣衙的事情了,我曾在《水利志》裡讀過,洪水過後,以前的房屋也要進行清理晾曬,等潮氣消去,才可再次入住,是這樣嗎?王大人。」

  王新趕緊答:「不敢不敢,侍君說的對極,微臣雖是工部官員,也自愧弗如,洪水過後是要房屋都要重新晾曬,否則潮氣逼人,住了會生病。」

  沈奚靖點點頭,他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剩下的就看穆琛怎樣定。

  穆琛看他一眼,臉上表情舒展開來,道:「蘇勁成,筆墨伺候。」

  穆琛看了十年奏折,寫起聖旨來頗為乾脆簡練,他對沈奚靖提的這幾點略作改動,只說洪水褪去,災民還是盡量發還原籍為主。這方面他比沈奚靖想得更複雜一些,如今大梁已經歷二百九十七年,各地百姓人數已經額定,如果這樣猛地加人,對其他百姓生活而言就會造成很大的衝擊,而洪水褪去,原本肥沃的土地也不好空置,如果災民還能回到故園重新生活,那是最好不過的。

  穆琛還未親政,所以身邊沒有中書令,無人擬旨,所以只能由他說蘇勁成提筆在黃絹上寫,末了蓋上玉璽即可。

  這大概是穆琛即位以來草擬的第一份政務聖旨,穆琛讓蘇勁成拿過來瞅了一眼,又遞給沈奚靖讓他也看了,才交還給蘇勁成:「就按這個來辦,今日旨意便派發下去,切忌執行混亂,王新,你去安吉府,協助謝則督辦此事,務必要讓廣湖災民都能吃上飯。」

  王新與蘇勁成都跪下領旨,穆琛又問嶺南郡守張台:「張愛卿,如今嶺南城外可有災民?」

  張台趕緊給他行禮,道:「嶺南離三郡都有一段距離,城外災民並不多,所以嶺南只用府糧便夠了,這個皇上請放心。」

  穆琛又問:「可有瘟疫蔓延?」

  這次沙羅水患死了上萬百姓,雖然各地官府已經盡可能把百姓屍首就地掩埋,但穆琛也還是擔憂瘟疫蔓延。

  嶺南附近暫時是沒有的,因為災民少,也沒有死傷者,所以還很安全,張台趕緊把情況說了,穆琛又去看蘇勁成。

  蘇勁成道:「皇上,平水與沐東災民並不太多,且當時廣湖已經水患有些日子,臣早就督促兩地郡守早做了準備,應該無事,現在最擔心就是廣湖一地,災民住的十分集中,死傷者眾多,恐怕日子長了,會有瘟病。」

  穆琛點點頭,又對王新道:「王新,朕撥給你三位太醫正,去了廣湖之後,務必把事情辦到最好,不要讓瘟病奪去更多人的生命。」

  王新趕緊行禮,穆琛見事情已經說了差不離,便道:「你們且各自去忙,蘇勁成,你留下。」

  其他大臣都魚貫出去,穆琛臉上的表情又和藹了不少,對有些忐忑的蘇勁成說:「蘇愛卿不必拘謹,說起來,你也算是國丈,賜坐吧。」

  蘇勁成忐忑地坐下,穆琛拍了拍手,曹易澤走了出去,不多時又包了個檀木盒子回來。

  那盒子做的十分精巧,上面花紋雕的非常精細,蘇勁成呆呆盯著那個盒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開始難受。

  穆琛又道:「蘇愛卿,前陣子容清喪於宮內,朕心甚是悲痛,他才情甚高,朕一直很欣賞他的性格,可惜他是個很重感情之人,他的大宮人明遠死後,他就茶不思飯不想,拖了大半個月,太醫怎麼救治也沒有效果,只能眼睜睜看他病死。」

  聽他突然說起已經早夭的次子,蘇勁成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但他不敢在皇帝面前哭,只得斷斷續續道:「臣,謝皇上關心,容清,不,榮侍人能得皇上青睞,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沈奚靖看他確實不像是假裝的樣子,心裡便難過起來,其實蘇容清的父親不是不愛他,只是,他心裡有更愛的東西,他認為對蘇容清好的未來,卻不是自己兒子想要的。

  穆琛喝了口茶,又說:「容清死前朕曾特地去看他,他當時求了朕,說他父親為官清廉,等他死了,也好給他家裡人一個交代,朕自然知道蘇愛卿的為人處事,即使容清不說,也有此意,但容清年紀輕輕便走了,朕心難安,便直接封了你懷榮伯,蘇愛卿,不要辜負容清一片孝心,讓蘇家這塊門楣,在你手裡發揚光大吧。」

  穆琛這一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直接把蘇勁成刺激得哭了出來,他跪倒在地上,給穆琛磕了三個頭,道:「臣,臣一定不辱使命。」

  穆琛歎了口氣,讓蘇勁成去看曹易澤抱著的那個盒子,道:「蘇愛卿,朕到底不是硬心腸的人,容清年紀輕輕過世,一個人葬在西暮裡太過孤單,便私下給他行了火葬,帶了他回家,讓他在你家的祖墳里長眠吧!」

  他說到這裡,蘇勁成顫顫巍巍抱住那個精緻的盒子,痛哭失聲。

  穆琛又歎了口氣,拉著沈奚靖出了正廳。

  外面陽光明媚,而屋裡哭聲震天。

  沈奚靖有些悵然,道:「如果容清知道他父親為他這樣哭過一遭,心裡會好受些吧。」

  穆琛笑笑,拉起他的手,往正屋走去:「這個時候哭,又有什麼用的?孩子已經死了,即使每天以淚洗面,也換不回他,朕之所以把蘇容清的骨灰帶回來給他,也不過是想讓蘇容清能在家里長眠,他到底也才十七歲。」

  他說完,見沈奚靖正愣愣看他,便拍了拍他的頭,道:「看什麼?」

  沈奚靖搖搖頭,與穆琛相處愈久,他就能感受到他更多的面,每一次都令他動容,每一次,都能讓他無所適從。

  要怎麼辦?沈奚靖看著奼紫嫣紅的花園,堅定的心,第一次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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