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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十年七月二十,王新帶睿帝聖旨親赴廣湖郡安吉府,謝則遵聖旨督辦以勞代工之事,同日,太醫正開始為災民診病,並且疏散聚集在安吉府周圍的災民。
部分年輕力壯的災民開始往平水沐東嶺南三郡而去,使安吉城外人口密集區得以緩解。
這期間艷陽高照,因為有災民幫助,今年的夏收非常順利,百姓們很快便收上糧食,嶺南一地的糧食危機才算解除。
天啟十年七月二十六,肆虐廣湖平水沐東月餘的洪水終於褪去,大半災民開始返鄉。
天啟十年七月二十七,穆琛再下聖旨,要求災民經行各郡府督辦好災民返鄉之事,並撥一百萬兩賑災銀用以災民返鄉,重建家園之用。
就這樣,鬧騰了幾十天的沙羅河終於平靜下來,因為穆琛親自坐鎮嶺南,周圍各郡郡守都嚴陣以待,辦事效率大幅提升,不僅未有災民暴動之事,就算是廣湖一地,也未有瘟疫蔓延。
七月二十八,穆琛下發旨意,道南方水患已平,擇日返京。
七月二十九,睿帝與嘉侍君微服出行,特地往嶺南城外看望災民。
或許真如張一哲所言,穆琛乃真龍天子,他既來了嶺南,那老天也要給三分薄面,他們在這裡待了十日有餘,卻從未下過雨。
穆琛和沈奚靖出懷榮伯府的時候,正是上午,說起來,因水患不斷,所以來了十日,他們竟從未外出遊玩這以園林秀美聞名的嶺南府。
所以水患之事平息之後,穆琛來了游性,拉著沈奚靖換了兩身素淨衣裳,出了門。
這事,大臣們都不知情。
只有蔣行水與曹易澤跟著他們,沙羅河兩岸的城府多半小巧精緻,帶著江南水鄉的煙雨朦朧,溫婉中帶著幾分閑雅,沈奚靖最近身體很好,穆琛便也沒有叫馬車,拉著他的手,在鋪著青石板路的街巷裡漫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穆琛很喜歡拉著他的手走路。
一開始沈奚靖以為穆琛擔心他摔倒,可是後來發現,那或許,只是他的一個愛好而已。
要拉著就拉著吧,習慣之後,沈奚靖就隨他去了。
因為沙羅水患已經褪去,即使是未遭災的嶺南府,百姓們也都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沈奚靖與穆琛一路走來,總能聽到百姓們開懷的笑聲,沒多時,他們就走到嶺南府的西市。
與帝京一樣,嶺南府的西市同樣是商業區。
穆琛早就問過蘇勁成,西市有幾家很著名的店,所以此次出行的目的,便直指西市。
「皇……公子,想買什麼?」沈奚靖剛一張口,便又有些猶豫,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公子稱呼來。
穆琛拉著他往街口一家叫「酥記」的店走去,聽見沈奚靖的稱呼,回頭看他一眼,突然正色道:「說起來,我們如今孩子也有了,你叫我公子,不合適吧。」
不叫公子……那要叫什麼?沈奚靖看著穆琛年輕英俊的臉,琢磨片刻,試探性地問:「老爺?」
「……」穆琛沉默了,兩個人在大街中央停住,跟在後面的蔣行水和曹易澤對視一眼,誰都不敢上前打擾。
末了,穆琛淡淡道:「叫相公!」
這次,換沈奚靖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叫啊,他是不能叫。普天之下,敢對皇帝叫相公的人,也只有當朝帝君一個。
穆琛捏了捏他的手,又道:「夫君這是嫌棄我嗎,想我們長子都要生了,還不肯叫我一聲相公,我真是傷心。」
他們擋在路中間,還討論這個話題,周圍路過的行人都對他們投去好奇的目光,沈奚靖一張臉迅速漲紅,他低著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最後終於妥協。
「相公。」他聲音很小,不過穆琛倒是聽見了。
他懂得見好就收,沒再逼他大點聲,只說:「好好,這不就對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酥記的門口,酥記鋪子不大,對著大街的櫃檯裡擺了好些點心,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站在櫃檯邊,給客人稱點心。
這大概是家老鋪子,大上午的,門口就排起了隊來。
蔣行水見人有些多,便要上前排隊,穆琛揮揮手,叫他們兩個在一邊等,拉著沈奚靖走到隊伍末尾。
「說起來,我還從來都沒排隊買過東西。」穆琛低聲道。
沈奚靖笑笑:「這不就有頭一遭了,這趟嶺南之行,也沒白來。」
穆琛看他一眼,道:「確實如此。」
這家店的掌櫃手腳麻利,不多時就排到了穆琛與沈奚靖,那掌櫃問:「二位,買點什麼?」
穆琛看了看他櫃子裡的點心,種類很多,樣子也都好看,便問:「我們二人從外地來,掌櫃您這裡有什麼招牌點心?」
那掌櫃很會看人,這兩位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便道:「我們這酥記以桃酥聞名,傳到我這裡已經是第五代了,核桃酥、天香餅、丹鳳花糕都很有名,客官要不要都買上一些嘗嘗?」
穆琛知道沈奚靖喜歡吃這東西,便道:「哦那敢情好,我夫君愛吃這個,一樣包兩斤吧。」
眨眼的功夫,掌櫃就把三包點心包好遞給穆琛,穆琛接過來,他身後的蔣行水趕緊付了銀兩,一行人又往旁邊的永福茶樓走去。
這家茶樓以花茶聞名嶺南,這會兒正是花期,薇露茶一定很好喝。
此刻雖然是上午,但一樓大堂裡客人很多,穆琛掃了一眼,便問正上來招呼的小二:「二樓可有雅座?」
那小二馬上道:「客官,真不巧,雅座滿了,但二樓靠窗還有一個空桌,幾位樓上請?」
穆琛倒是無所謂,回頭看看沈奚靖,見他點點頭,便說:「帶路吧。」
店裡樓梯有些窄,穆琛不放心,讓蔣行水走在沈奚靖後面,要是沒走穩,還能有個墊背的。
沈奚靖哭笑不得,就聽穆琛問那小二:「小二,你們這薇露茶,懷孕之人可喝否。」
那小二機靈著,一看便知道他跟沈奚靖是兩口子,便說:「客官放心,薇露性溫,適宜孕夫飲用,小的在這裡恭喜二位了!」
這話穆琛聽了高興,待上了樓,便讓蔣行水那小二些碎銀打賞,小二歡歡喜喜下去,不多時就端了兩湖熱茶上來,一壺薇露,一壺綿香,都是好茶。
薇露比銀葉還要甜一些,穆琛喝不慣,倒是沈奚靖喜歡這甜味,喝了一口,直道香甜。
蔣行水和曹易澤可不敢坐,只站他們兩人後頭伺候。
穆琛見沈奚靖總盯著那幾包點心看,覺得有些好笑,道:「餓了?不是用過早膳出來的。」
可是他們也走了好長一段路,沈奚靖心裡糾結,李明不讓他吃得太飽,但他也確實餓了,到底吃不吃呢?
蔣行水見皇上眼睛裡滿是不捨,趕緊把那包桃酥拆了:「公子吃兩塊桃酥墊墊吧,無妨的。」
沈奚靖點點頭,拿起一塊吃起來。
說起來,他們難得出宮一趟,這樣坐在街市旁得茶樓喝茶吃點心,倒也很有趣味。
他們這邊安靜下來,隔壁幾桌卻在高談闊論。
只聽有人說:「聽說這次水患這樣快便平息了,是因為皇上來了嶺南,親自下的旨意。」
「啊,真的啊,這麼算來,皇上今年也要親政了,這都天啟十年了。」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不過皇上倒是仁慈愛民,萬壽節是八月三十,皇上為了百姓,這個時候南下,還真難得。」
他們這幾句話說完,旁邊一片附和聲音。
沈奚靖有些詫異,這嶺南民風也算開放,這樣議論皇家之事,百姓膽子也夠大。
就在他詫異的當口,話題又轉到他身上。
「厄,你們聽說了嗎?有位新封的侍君跟著皇上一起南下,聽說宮裡頭的人,皇上都不喜歡,就喜歡這一位做過宮人的。」
聽到他們說這個,沈奚靖倒沒覺得什麼,但是穆琛皺起了眉頭,沈奚靖拍拍他的手,低聲道:「這話說得也是事實,無妨。」
穆琛冷哼一聲,沒說什麼。
只聽那邊又道:「這你可不知道了,前陣子帝京來的客人住我店裡,說那位侍君的身份滿帝京都傳開了,人家是當年沈家唯一的後人,當年動亂的時候流放到上虞,沒有辦法才做的宮人,論身份,人家才是正宗的世家子弟,當個侍君算什麼?」
後面這句話說的倒好聽,穆琛眉頭微微鬆開,喝了口茶。
「難怪啊,你們知不知道,幾十年前就是沈家的人治理了沙羅河?這幾十年才沒鬧水患,難怪最近雨都下去了,原來是因為沈家人來了,說起來,沈家可真是咱們沙羅百姓的福星啊。」
他這話說完,大家都異口同聲附和他,穆琛十分詫異,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穿著打扮不太像嶺南人,倒有些像行伍出身的人,便回頭看向曹易澤。
穆琛板著臉不說話的時候最嚇人,曹易澤臉上一白,想跪又不能跪,只得低聲道:「這是來之前顏相和世子提早教給我的任務,沒成想今日讓皇上碰到了,小的該死。」
穆琛還是不說話,曹易澤高高大大一個禁軍統領,差點都沒抖起來,蔣行水站在一旁,心裡真是非常同情他。
還是沈奚靖開口給他解了一難:「顏相與世子,這樣做有何用意?」
這沈奚靖,對別的事情都很精明,唯獨對跟自己有關的事,笨的可以,穆琛臉色緩了下來,歎口氣道:「顏相倒是真疼你,不過這玨哥,倒是對你表哥真心實意。」
穆琛和顏悅色與沈奚靖說完了,又轉過頭冷臉道:「曹易澤,雖然這次也合朕意,但下次再有這等事,朕不希望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