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三周目(三)
藍佑曦藍皇後,幾日之後就要變成藍太後了。在一年前,她的公公駕崩,丈夫即位,她成了藍皇後,而不久之前,她的丈夫追隨先帝而去,撇他們孤兒寡母撒手人寰,不等她擦干眼淚,就發現眼下的局面,連給她哭泣的時間都沒有。
丈夫臨死前,那個原本以為死在戰亂中的昭親王忽然回宮,十分好命的順利成為了攝政王。宋靖睿成為攝政王,對平衡內外朝各股勢力是最恰當的。嫡出皇子,深得先帝信任這就夠了。
對她來說,他又是自己堂妹夫,有藍家這份薄面在,他不會待她們孤兒寡母太差。
如果這麼想,就錯了。
她寧願要自己的丈夫臨死前指派一個內閣重臣做顧命大臣,也好過昭王輔佐新帝。原因很簡單,就是一個家裡,守寡的兒媳怎麼能對付過嚴厲的老太太和名義上掌管家族事務的小叔子。她的兒子崇清今年只有八歲,雖然是皇帝卻是擺設。
況且那宋靖睿聲名在外的不著調,叫他執掌朝政,最後怕是會淪為現在的太後王氏女主當國。
就比如現在,自己的兒子御座在位,婆婆在右,她則坐左。自己的婆婆是不是該回避到後宮裡去更合適?
“……”今天是昭王和王妃回宮的日子,不是議論朝政,她在就在罷。藍佑曦這樣想,看了眼自己的兒子,他還沒從喪父的痛苦中恢復過來,最近是不大哭了,卻仍不愛說話。
“昭王殿下,如何還沒到?”這時王太後忽然發話,吩咐左右道:“去看看,進宮門沒有,前天就該到的,拖到今天才進京,他們說不想回王府直接進宮,可這人呢?”
藍皇後聞言,亦隨著附和:“派人去迎一迎。”看婆婆的臉色,這小兩口一會到來,估計沒什麼好果子。昭王打了聲招呼就去民間接自己的王妃了,撂下這內憂外患不管,光太後當著她的面,就責怪他好幾次了,估計背地裡咒罵他的更多。
又等了片刻,終於有人來報說昭親王和王妃來了。王太後穩了穩了聲音:“傳他們進來罷。”
直到昭親王夫婦進了大殿,施了禮,藍皇後都是一語不發的和兒子坐著,全憑太後發號施令。
待親王夫婦給他們高坐的三人施了禮,就見王太後慢慢起身,不用人攙扶的緩步下了高台,來到兒子面前,端詳著他道:“如何在路上耽誤了這麼久?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
靖睿如實回答:“兒臣路上著了風寒,耽誤了時日。現在已經全好了,不打緊。”
太後將目光又放在了藍佑晴臉上,只看得佑晴後背發寒,不覺垂下了眼眸。與上一次不同的是,她一到南京就因為趕時間直接進了宮,而沒回王府,所以她還活著。就不知今天晚上,那個暗殺的戲碼會不會再度上演。
想殺她的凶手在這個屋裡嗎?自一進殿,她看到傳聞中的堂姐藍皇後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和太後娘娘威嚴的面容,她就知道因為鍾世彥的拖累,縱然是皇後,也顯得地位極端尷尬。她就更不用說了,有個造反的妹夫,不管對自己下毒手的人是不是太後,但估計她現在是一萬個看不上自己。
在宋靖睿和太後說話的時候,她啞巴一般的站著,直到有太監來報說內閣大臣們都到齊了。王太後才道:“皇後帶著太子殿下先升殿罷,哀家與昭王有幾句話說。”
沒辦法,藍家沒混等混成外戚就被整治了,外臣因為藍家和叛軍沾親帶故,對她極其的蔑視,她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空頭皇後,上面還有婆婆壓著,人家吩咐一,不敢說二。
“是。”帶著太子崇清向殿外走去。走到堂妹身邊的時候,她側身看了眼佑晴,不覺輕歎一聲,等她走,連帶著佑晴的心仿佛都沉到了海底,情緒瞬間又低落了。
等皇後帶著太子和一干的太監宮女們先去了。王太後一抬手吩咐了其他人都退下去。靖睿和佑晴都察覺到了不妙,正欲互相遞望一眼,通通氣兒。就聽王太後厲聲罵道:“都是你在背後使壞!”接著,佑晴臉上生生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被打的呆住,連捂臉的動作都忘了。
倒是靖睿反應極快,馬上護住佑晴,袒護在她跟前:“母後,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執意要去接她的!”
“閉嘴!哀家不打你,是沒輪到你!”說罷,自然也少不了宋靖睿的,也送了他一耳光。考慮到他情節惡劣,王太後反手又給了他一下。
自己生養的兒子,雖不成器,但都是小打小鬧,她相信他大是大非還是拎的清的,誰知道他這一次他簡直是昏了頭,非要親自去接在民間的王妃,先不講搞這麼大排場去接一個姓藍的回來,叫那些外臣如何看,就說他在這皇帝駕崩,政局不穩的時候,離京外出,是多麼的沒心沒肺。
別說她藍佑晴懷著王子就是懷的玉皇大帝,這會暫且叫別人去接,又能如何?犯得著他親自跑一趟,他知不知道他這一走,登基大典的諸事都被擱置了。
靖睿咬了咬嘴唇:“母後責罰的對,兒臣願意領罰。”說著,按著藍佑晴的肩膀叫她跪下:“還不給母後磕頭認罪!”
佑晴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道:“請太後娘娘責罰!”
王太後瞪了眼靖睿,順了順氣才對佑晴道:“起來吧,地上涼,別動了胎氣。費這麼大力氣把你接回來,你再出了岔子,豈不是白費工了。”
靖睿便慢慢將佑晴扶起,這樣憐香惜玉的動作看在王太後眼裡,心裡又是一股無名火。而這時宋靖睿一開口卻將她這股火氣散了不少。
“母後,我和王妃商量過了,無論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想送進宮交由您撫養。”靖睿稍顯為難:“現在這樣的時局,佑晴的身份不大合適拋頭露面,我想叫她這一次回到王府,就安心養胎,抄經念佛,等生下孩子,便送到您身邊來,這孩子由您養大,旁人會暫時忘記他還有個當叛匪的姨夫。”
王太後見藍佑晴一雙含情水眸,正楚楚可憐的望著自己,想了想道:“那你們想過沒有,你皇嫂會對這件事如何看?生的是女孩還好,若是得男,你將兒子送進來,還當你是來占位的。”
這話說的已經是十分危險了,再向前一步便等同於謀逆篡位的大罪。靖睿忙道:“兒臣不敢,兒臣說錯了話。”
“好了,你這話雖錯,可也錯的不多。來日方長,再議,再議。眼下最要緊的是登基大典和前線御敵。太子和皇後已經到前殿去了,咱們也是時辰該去了。”
“是。”
佑晴是被排除在外的人,接近權力的核心基本上是做夢,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說:“臣妾告退。”
王太後瞄了眼她的樣子,心道靖睿以前沒沾過女人,被個這等狐媚子模樣的迷住,倒也不奇怪。以前他們遠在北地,她對兒子身邊的女人插不上手,可現在他們回來了,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改天選幾個模樣好的,或作側妃或作通房賜予兒子,不怕他不放手。
打發走了藍佑晴。宋靖睿和則和母親一並出了殿門,准備乘坐肩輿去見朝臣。他跟在母親身後,小心翼翼的說:“兒臣今天本不想把她叫進宮來的,她嘴笨舌拙,最近懷了孕脾氣又不大好,怕沖撞了母後您。”
“……”王太後把目光放到兒子臉上,見他一臉的真誠,便道:“你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盡管說出來。”
“兒臣當初不回宮,就是怕您和皇兄責怪兒臣丟了藩都,所以便想,待兒臣有了子嗣,再回來捧著孫子找您討饒。”
王太後微微發笑,這的確像是她小兒子的想法:“繼續說。”
“她是我的王妃不假,卻只是兒臣用來孕育子嗣的器具。後來兒臣聽說宮裡有變故,便立即拋下她回來了,不想後來得知她有了身孕,怕她以為我棄她不顧,對孩子不利,才親自去迎她回來的。兒臣現在待她好,全是因她有孕在身。”
王太後心道,他這話說的不假,靖睿一開始回宮,的確半句沒提王妃的事,當時皇帝病重,她問了句話,他含糊的給蒙混過去了,也沒倒出空來仔細問,原來是他不曾上心的緣故。
“你還缺生孩子的女人嗎?”
“可這個時候缺。”靖睿道:“兒臣還是存了上陣親征的念頭的,待登基大典一過,兒臣便整兵出發,這一去,肯定要有一段時日,等回來再納妾生子,您不知是何年月才能抱上孫子。她姓藍是不假,可肚子裡的是您的親孫子,生等下了來,養在您身邊,那就是您最親的孫子。至於皇嫂那邊,外朝人人只知道有王太後,不知有藍皇後,您我母子同心,藍家的人哪能說得上話。”
一席話說的王太後緊鎖的眉頭舒展開,她拍了拍兒子的手:“你這樣想就好了。你皇兄留下的是個爛攤子,都要靠你我母子收拾了。”
宋靖睿是不是真的這樣想?他昨天進宮前,跟佑晴說的是完全相反的話。
比如:先穩住我母後,就說你的孩子生下來要給她養,希望她念在孫子的份上,不會太為難你。至於生下來之後的事,宮裡誰有權誰說了算,若我領兵得勝回來,咱說不給她,就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