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二周目(25)
佑晴虛弱的躺在床上。她終於嘗到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假稱兄妹的結果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法名正言順的生下來,懷孕初起,不太明顯,還好隱瞞,等再過日子,她沒准會被族長抓去架在火上烤。
現在只能寄希望給宋靖睿了,這廝如果現在回來,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但,如果他不回來……未來麼,似乎不是很光明。
不想依靠他的時候,他一個勁的往前湊,需要他的時候,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這兩天早上吐的七暈八素,王姑姑是生過孩子的,她的變化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除了順恩還能說出恭喜這樣的話來,其他人皆面如土色。
佑晴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坐起來,捂著嘴巴熬了一會,沒覺得再想吐,便起身去桌邊倒水,這時高順恩打外面回來,見了她的情況,趕緊搶過那茶壺,道:“娘娘,您休息著罷,您這不方便,要拿什麼要做什麼,吩咐奴才來做,您千萬不能動。”
王姑姑沒在屋,周祈升又不在家,有些話可以直說。佑晴有氣無力的往旁邊的椅子一坐,道:“我想要什麼?我想叫你家王爺此刻出現在這兒。”
順恩聞言,立即垂下腦袋,不敢搭話。佑晴瞧他這副樣子也難受,不禁歎道:“我想叫你回宮報信,可你這樣的出去了,我還放心不下……”對在逃亡路上,有人對他出言相戲的事,她還歷歷在目。
順恩心裡一橫:“奴才為了娘娘,萬死不辭。王爺可能是被事情絆住了,暫且分不出身來接您,如果他知道您有身孕了,肯定會立即來接您的。這其中就缺個報信的人,奴才願意回宮報信!”
“算了,再等等罷,這還沒出正月呢,等過完正月,他要是不來,你再回去報信不遲。”嘴上說不遲,但心中卻一刻都等不下了。她一個名義上沒出嫁的黃花閨女在家裡生下個孩子,怎麼看,她被綁去用刑逼問奸夫是誰的可能性都很大,到時候,就熱鬧了。
“這事不是能等的。”順恩嚴肅的道:“奴才明後天就出發回宮,一定將這信帶到。”佑晴左右為難:“可你走了,我更是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你先別走,讓我再想想。”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王氏從外面回來,兩人便很有默契的噤聲不再談這些,都看著走來的王姑姑。王氏剛將秦捕快打發走,想起家裡這攤子事心如亂麻,一進屋就坐下,自己斟了杯茶潤喉,盯著佑晴看了會,越看越生氣,可畢竟不是自己親閨女又不能打,只鎖著眉,連連歎氣:“是秦捕快,帶了禮品來看你,看來他還惦記著和你結親呢!”
佑晴苦笑:“這不可能。”
“是啊!”王氏氣道:“因為你有孕了!怎麼嫁人!你啊你……你真是……”她恨自己沒念過書,不知該怎麼形容她的行為,可不說又憋的慌:“你也太傻了,姓張的撩撥完你,提上褲子跑了,我看他是不會再回來了。你痛快把孩子流了,該怎麼活怎麼活罷。”
順恩一聽,這還了得,就要出聲反駁,這時佑晴一抬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輕描淡寫的道:“這孩子我是一定要的,下下策,我不了嫁給小順子。他做上門女婿。”
話音剛落,順恩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幸好佑晴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溫笑道:“小順子,你這個年紀也該找個對食過了,我哪裡都不差,姓張的跑了,你我搭伙過日子,我看也挺好。”
王氏怒而拍桌:“你這不是胡鬧嗎?!”順恩附和道:“的確不明智。”
“喝了落子湯把孩子流掉,要是落下病根,我再不會有孩子了,還不如和小順子做對假夫妻,他有了孩子,我也有了著落。”假如再過兩個月,宋靖睿還不回來,她就嫁給宦官,惡心他一輩子。
“你非得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嗎?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女人,好端端的秦捕快你不嫁,在家中和那個姓張的做下這等事。不管怎麼樣,他一開始對外生成的就是你哥哥,明知道你們以後也不可能,你卻還這樣,你叫我說你什麼好?!”王氏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得被氣死在這裡,這些話這兩天,她也說的不少了,說多了只是浪費口水,她扶額站起:“我……我先不想看到你,我去鋪子裡坐會,你再好好想想,肚子瞞不住,早晚露餡,我這寡婦還領個未婚先孕的閨女,我可怎麼活,怎麼活……”念念叨叨的出了門,幽魂似的往茶館去了。
順恩也覺得這招太危險:“娘娘,您千萬不能走此下策啊,還是叫奴才上京罷。要不然留下來,用您的法子,奴才也是一死。奴才上京雖有危險,卻不至於死……”
佑晴此時心煩意亂,與順恩四目相對,許久才道:“你要是一去不回,我豈不是更慘。”順恩趕緊勸說娘娘道:“王爺不著急回來,是不知道您有孕,要是知道,肯定快馬加鞭來接您。”
她忍不住蹙眉:“怎麼說的他好像回來就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本人卻無關緊要?”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厭惡感,合該他把她仍在這不聞不問,一旦有了孩子,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趕。如果是那樣,她真沒覺得他對她上心,反而覺得他薄情。
可是現在的形勢是,她處於被動,一切都要憑借宋靖睿來解救。
“這廝真真可恨!”
順恩假裝沒聽到,過了一會,才小聲給王爺開解:“殿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奴才收拾收拾就動身回京,殿下知道了,肯定會來接您。”
她滿腹怨氣的道:“是來接我還是來接他的世子郡主?”說完了,又覺得自己小性子,不禁更加煩躁了。順恩則端起桌上的茶水,小聲道:“都涼了,奴才再去沏一壺。”緩步退了出去,待走到門口,開口道:“娘娘您就允許奴才上京去罷。”
“……我不是不答應,我怕你也一去不回。”到時候連個假成親做掩護的人都沒有了。
順恩目光如炬的保證:“奴才豁出性命去,也要把信帶到。”
佑晴盯著順恩看了一會,終於松口道:“……那你路上萬萬要注意安全,別信送不到,你再有閃失……我就在這,等著你們回來。”
順恩走了大半月,亦是杳無音訊。
在等待的日子裡,佑晴日盼夜盼的,就是盼不來宋靖睿的影子。當一個人在該出現的時間裡不出現的時候,對他的感情會從開始的期盼變成怨恨。佑晴能感到自己情緒的焦躁,為了避免變成一個‘怨婦’,她盡量在人前表現的樂觀,甚至笑的時候,要比宋靖睿在的時候還多,但內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簡直要崩潰了。
當王氏將一碗落子湯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知道這家裡要崩潰的不知有她一個,作為寡婦的王姑姑也離那個狀態不遠了。
“現在去找張護衛的順恩也沒了音訊,我看他們是逃到別處去了。你這傻丫頭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想想了?”王氏苦口婆心的勸道:“這藥是你堂哥從鄉下弄回來的,你喝下後,等處理干淨,咱們重新好好生活。”見佑晴不動,又道:“你就是等姓張的回來了,不管他領沒領回他的妻子,你這孩子都留不住,你們這身份,他還能收你做妾嗎?你聽過收自己妹子做妾的嗎?”
佑晴將藥碗推開:“我不會喝的,哪天肚子真的瞞不住了,我就離開這裡,肯定不會拖累您。”王氏捂著心口哎呦哎呦的歎了兩聲:“你怎麼還不懂?我是不忍心看你繼續傻下去,我看著你,就想看到我的親閨女……我不是害你,我是救你。”
“我知道。”佑晴為難的道:“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罷,如果等到孩子四個月,他還不出現,我就……聽您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非要等他回來,他回來能娶你還是能納你做妾,啊?”王氏將心中的猜測都說出來了:“就算他妻子死了,沒找回來。難道要他能帶著你私奔?你們兩個人沒戶帖沒身份,難道要鑽進深山老林過活嗎?”
“等他回來再說罷。要是順利,順恩這會應該見到他了,他要想回來,在我肚子大到不能見人前,肯定會回來。如果他不回來,我會為自己打算的。”佑晴說完,抓過被子蓋住腦袋,挺屍般的一動不動。
王氏總不能灌她喝,離開前,對她道:“藥碗給你放這兒了,你再好好想想,我勸你還是喝了。”
聽到關門聲後,佑晴坐起來,發了一會呆,起身將藥碗端起,來到廚房,都倒進了泔水桶裡。
她記得以前看過一個童話,漁夫從海裡撈出一個瓶子,放出了魔鬼。結果魔鬼一見面就要殺他,漁夫問什麼,魔鬼說在他被關的頭一百年來,他發誓誰解救了他,他就滿足那人的所有願望。在被關押的第二百年裡,他發誓誰把他放出來,他就滿足那人的三個願望。結果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直沒人來救他,魔鬼的心態變得扭曲,最後發誓誰把他救出來,他就把那人殺掉。
佑晴現在的心態和那‘魔鬼’有幾分相似。就算宋靖睿此時出現,她恐怕也高興不起來。只會怨恨他這廝出現的如此之晚,讓她等的如此辛苦。
“這樣不好,不好……”她吸氣呼氣,告訴自己要保持住心態。她現在的身型還不甚明顯,再堅持一個月沒問題,所以她還有等待的時間。
此時春暖花開,他就是下江南看看風景,也該來了吧。
因周祈升搬去新購的書齋內溫書,白天不在家,就剩她一個人在話,而鑒於前車之鑒告訴她,那是十分危險的。於是她一般在茶館的二樓閒坐著消磨時間,偶爾縫補縫補衣裳。
以前太平無事的時候,她每日都算計著以後該怎麼過活。
現在燃眉之急擺在跟前,她卻懶得動腦筋了,每日精神倦怠,大腦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這一日照例在茶館二樓做針線,卻發現忘帶了頂針,反正家離這裡不遠,她決定回去取,順便吹吹這怡人的春風,放松放松自己的緊繃的神經。
“周姑娘——”
佑晴聽出來是秦棠的聲音。最近她常常能碰到他,是鎮子太小還是有心相遇,她傾向於後者。她十分禮貌的叫了聲:“秦捕快。”便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周姑娘,真巧,我正想托人告訴你們家,這開春要修壩,你們家要出一個壩夫。我聽說你哥自從年前走了就沒回來,他要不回來,得出銀子雇人幫他服徭役。”
佑晴苦笑道:“他就是在家也要得出銀子雇人,今天正好碰到,我將銀子給您,您幫我們找個人替他罷。”人都不在了,卻還要花錢。
秦棠有心和佑晴接觸,聽她說要請他去家裡,自然高興:“那也行,我就隨你走一趟,正好看看你們家的戶帖,再確認一下你哥的歲數。”
她把他當做公職人員看待的,沒別的想法,就是有朝一日真的過不下去了。她也不會嫁給他,再耍手段騙他自己是處子,欺騙他好好照顧自己。佑晴打好了主意,等今晚上再跟姑姑說一說,叫她讓秦棠死心,別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記得王姑姑把戶帖放到二樓的小匣子了,於是上樓找的時候,讓秦棠在一樓等她。秦棠為了避嫌,堅決不進屋,只在院內候著她。
她最近腦袋總不想事,記憶力都變差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戶帖,她便在房門處朝一樓喊了一聲:“秦捕快,您先等等,我再找找——”
沒有回應。
“秦捕快?你走了?”佑晴不安的扶著扶梯,慢慢的向樓下走,到了屋門口,她扶門向外看。忽然有一個人背著光影出現她面前,猛地的將她抱在懷裡:“佑晴,我來接你了。”
聽到這把聲音,佑晴身子不住的顫抖,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壓抑住想甩他一巴掌並罵:“你這廝怎麼才回來?”的沖動。吸了吸鼻水,道:“你是故意算好的嗎?要滿一百天才回來接我?”
“……皇兄病重,我走不開……”靖睿緊緊抱住她。他們相見的情景遠不如他設想中的有溫情,她沒有大哭,也沒有激動的無語倫次。怕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她耗盡了對他的期待。
“那你現在怎麼走開了?”她埋怨道,絲毫沒有深想。
“……他駕崩了……”他哽咽道:“順恩沒聽蘇溶把話說全,朝廷官員們反對皇上親征,是因為那時皇上就龍體欠安,根本無法出征……”
佑晴這才抬頭看他,發現他已然是富貴打扮,但眉宇間卻憔悴了許多,縱有華服美飾在身,整個人卻死氣沉沉,遠不如在這裡一同生活時看著有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