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周目(1)
“娘娘,娘娘……”
耳畔的聲音又清晰起來,隨著聽覺的恢復,她的意識也漸漸的清醒了。
“娘娘,高公公剛才派人來請您,說殿下請您去觀賞馬球比賽。”
佑晴微微睜開眼睛,視線內是覓春笑盈盈的臉,正在靜候她的回答。佑晴因驚愕而微張嘴巴,掐了自己一把來確定真實性,幸運的是,很疼。
“馬球?”佑晴迅速的撐坐起來:“殿下的傷好了?郕王的兵呢?”難道是昏迷的太久,城破之後,郕王已有閒心和被擒獲的昭王共同打馬球安撫民心了?
覓春料定娘娘是睡糊塗了,可哪敢直說,便道:“今天是乞巧節,奴婢聽高公公的意思,殿下可能讓娘娘看完馬球比賽後,與您一並過節呢。至於郕王的兵……奴婢並沒聽說郕王殿下來藩都了。”
乞巧節,七月初七?!佑晴瞪大眼睛,一副活似見鬼的模樣,嚇的覓春怯生生的退居一旁,想問卻又不敢多言。
居然時光回溯了?沒有叛亂,沒有毒酒,宋靖睿還沒變成殘廢。佑晴抱著腿,揉著太陽穴讓自己冷靜下來,接受這一切。她明明記得被宋靖睿下了毒酒,與他攜手黃泉路來著,沒想到一睜眼,竟然回來到了七天前的乞巧節。
不過來不及吃驚了,時間沒錯的話,郕王現在已經起兵了,只是通訊不暢,宋靖睿還不知道而已。
接來下,宋靖睿會摔下馬斷胳膊斷腿,他和她雷雨之夜共赴巫山,最後……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他毒死。
宋靖睿!你這個王八蛋!她恨的咬牙切齒,但理智又告訴她要冷靜。於是藍佑晴在幾度吸氣吐氣後,平復了心境,梳洗打扮完畢去球場見那挨千刀的宋靖睿。
一切和記憶中的一樣,連球場邊樂坊演奏的助興曲子都分毫不差。藍佑晴終於確定自己回來了,可很顯然,回來的只有她自己,因為宋靖睿完全沒有絲毫的危機感,正騎著馬,執了球杖優哉游哉的進場。
一見到他的模樣,藍佑晴便恨的直擰手裡的帕子。這什麼人啊?居然毫無征兆的帶她一起去死?!就不應該管他,讓他摔下馬變成殘廢,自己則偷拿點銀子溜出城,讓他自己去死。他不是願意死麼,讓他自己去死好了!別牽扯上別人。
恭候在一旁的順恩見王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神中滿是仇恨的盯著王爺看,不僅低聲勸道:“娘娘,您稍安勿躁,殿下今日是真心請您來觀賞馬球的……”
“順恩!你派個人請殿下過來,就說本妃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上次王爺給王妃下媋藥,因為鬧僵的事,順恩是知道的,所以此時見她主動要和王爺說話,以為關系有改善,立即應下,轉身派了個人去通稟王爺。
很快,藍佑晴就見宋靖睿騎著高頭大馬,一臉不情不願的向她靠近。靖睿翻身下馬,一腳踩在高台的台階上,雙手杵著球杖,仰著下巴哼道:“什麼事?”
上一次見面,他給她下了藥,為此他還得了她一頓罵並且僵著有差不多一個月沒說話,今日邀請她來看馬球,本以為她不能來,誰知她不僅來了,還主動和他說話。靖睿內心雖喜,但深知決不能露出歡喜的樣子,否則定被她看輕了。
佑晴起身,開門見山的道:“殿下,今日的馬球比賽停了吧,臣妾求您了。”靖睿當她誠心和自己過不去,哼道:“憑什麼?”
就憑你他娘的要摔斷胳膊腿!佑晴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扯著他的衣袖晃著,求他:“只要不是今天就行,臣妾做了一個夢,夢到殿下今日打馬球傷了腿腳。”靖睿道:“無稽之談,你的夢怎麼能作數。你要本王不打馬球,那本王靠什麼消磨時間?”
“……”佑晴豁出去了,一抿唇,低聲道:“殿下可以和臣妾一起打發時間……”
靖睿一怔,皺眉道:“什麼意思?”
佑晴硬著頭皮,道:“上次是臣妾的錯,不該生殿下的氣,這一次不管殿下對臣妾做什麼事,臣妾都答應您……最好現在您就帶臣妾離開回寢殿……”
宋靖睿這才明白她的暗指,不僅心髒快跳了幾下,雙頰一紅。雖然確有現在就和她一起回寢殿想法,但若是那樣做,就顯得他太輕浮了,好像多奢求與她圓房一樣。他便俯身在藍佑晴耳邊哼笑道:“不知羞。”
“……”佑晴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甩他一耳光。這時就聽宋靖睿又道:“等本王打完這場,若是累了就和你回去休息。”
“非要打一場嗎?!”佑晴拉住他的衣袖,道:“咱們現在就走吧。”
靖睿覺得她火急火燎的樣子實在是可笑,便略帶嘲諷的在她耳邊道:“本王看你是做春夢了吧。”這一句話氣的藍佑晴七竅生煙,便厭惡的抬眸道:“殿下請便罷,當臣妾沒說。”說完,扭身坐了回去,閉著眼睛不再看靖睿。
靖睿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冷哼一聲,重新上馬回到球場,命令開球比賽。藍佑晴剛才那番話擾亂了他內心的平靜,他其實也不是很期待她能寬衣解帶,只是如果能和他歡-愛當然好。想到這,他不僅向她那裡望了眼,見她端坐如常,目光注視著他,他心中一動,不知作何反應。
此時就聽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殿下——危險——”待回過神來,就見迎面撞來一匹失控的黑馬,他只覺得被撞翻下馬,一陣昏天暗地的摔打後,他右臂傳來鑽心的疼痛。
本在台上端坐的佑晴,再次看到他落馬,一瞬間陷入了絕望,難道一切是命中注定的,她明明沒動彈,怎麼還讓宋靖睿分散了注意力導致落馬了呢?!她欲哭無淚,提著裙子跑了過去,擠開人群,到了靖睿面前,看著完全一樣的場景,她感到虛脫無力。
靖睿以左手捂著右臂,朝她凶道:“都是你說的喪氣話!”
佑晴無語望天,心道他又變成了殘廢,看來離自己變成屍體不遠了。
這時就見兩個護衛過來,將地上的宋靖睿攙扶起來,向著抬來的肩輿走去。佑晴一怔,驚訝的走過去,彎腰拍打著宋靖睿的雙膝:“能走?你能走?腿沒斷?”
靖睿忍著一口氣,心道她這樣的舉動,可能是關心自己:“是啊,沒斷!只有右胳膊斷了。”
以前是右腿和左臂斷了,現在只是右臂,不一樣了,受傷程度減輕了。
她欣喜:“太好了——”
“……”他胳膊斷了,她居然說太好了。靖睿想起她送給自己的話,便原封不動的還給她:“你有病嗎?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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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睿右臂打了夾板,用三角巾吊在胸前。自他受傷,請大夫堪傷醫治,一上午時間便過去了,他見天色不早,便吩咐下去,准備車輦去行宮。
哦,原來他沒有傷到不能動的話,七夕節會帶她去行宮過。她暗中高興,因那行宮在近郊,十分利於逃跑。
行宮位於藩都近郊,做為藩王休憩玩樂之處,它是以林木,奇石取勝的,可謂是“清流翠筱,樹石幽奇”。因宋靖睿傷的不重,能夠照樣陪佑晴過節,於是藍佑晴便得對月穿針引線,展示自己的靈巧。
而用一根線穿過九個針孔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她原本就做不來,更別說此時心中裝著生死攸關的大事了。她只穿了三個針孔就失敗了,把針線一放,繼續郁悶去了。宋靖睿喜於看到她出糗,讓順恩呈上一個錦盒,他親自遞到她懷裡:“你還有個機會,去抓喜蛛放在盒子裡,若是它明早上結網了,證明你的笨還有藥可救。”
她早就坐立不安,哪有心思再去抓什麼蜘蛛。在看她看來,每延遲一刻鍾,就離死亡近了一步,她忍了很久了,再忍不住了,她咽了下口水,對殿內的宮婢們道:“你們先都出去。”待就剩她和宋靖睿兩個人後,她便站起來急道:“靖睿,鍾世彥和郕王反了。”
靖睿一拍桌瞪眼道:“誰叫許你直呼本王名諱了?”然後一怔:“什麼?”
“我妹妹上個月派人告訴我的,說鍾世彥計劃在七月初四響應郕王起兵,如果她說的沒錯,那麼現在他們已經反了。我一直沒告訴你,但是我越想越覺得是真的。”
靖睿冷笑:“你妹妹瘋了嗎?這種鬼話也能編!再說了,就算鍾世彥真的要謀反,她也不會告訴你,她巴不得你死。”
佑晴並不想假借佑昕的名義,可除了她外,她實在編不出消息的來源,總不能說是做夢夢到的:“她是想我死,可她未必想你也死啊,我妹妹她對殿下還懷有一片脈脈情意……”
靖睿把眉頭鎖成‘川’字:“真的?”
“真的,她在信中叫您快些棄城逃跑,因為鍾世彥有八萬大軍而郕王有十萬,咱們有多少?一萬?簡直是以卵擊石。”
“八萬……十萬……”靖睿低聲自喃:“擁兵的數量沒錯,難道你真的接到了信兒?”
“是的!”佑晴情急道:“我早就該說的,但是我……總之都是我和你置氣的錯,可我說的話,千真萬確,你得信我。咱們現在在行宮,就此出逃吧。”
“不行。”
“為什麼?”
“如果我棄城逃回南京,其他藩王都學我這樣,紛紛棄城怎麼辦?”
佑晴呼吸困難:“你想以就能抓個山賊的兵力去和鍾世彥與郕王對抗?”
“現在說不准。鍾世彥自小跟隨他父親出入軍營,據說行事風格與他父親如出一轍,而他父親撫遠將軍,攻城之前鳴鼓三次,第一次城門打開,第二次官員捧著官印,出城跪地迎接,第三次大軍進城。若是不從,攻城之後必屠殺抵抗官吏將士和家屬,而支持過守軍的百姓也一個不留。鍾世彥如果學了他父親那一套,城破之日,只要對抗過他的人都難逃一劫。”
“所以啊……咱們逃走吧。”佑晴苦苦哀求:“你也知道,你不過他們的。這只是你們宋家的內亂,賠上那麼多人命值得嗎?”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我必須得留下。”靖睿鏗鏘有力的說道:“能戰則戰,不能戰則以死殉國。”
以死殉國……
“你死了,那我呢?”她問。
“你是昭王妃,你說呢?!”他向南正色道:“自然也要殉國殉夫。”
自她醒來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句話面前再度崩潰。一直壓抑的怒火頃刻噴湧:“殉國殉夫……”繞到他身後,手抄那個小錦盒,猛地朝他後腦拍去,喊道:“誰要死啊?!”
宋靖睿怎料她居然敢拿盒子拍他,唔了一聲,便昏了過去。
佑晴氣道:“你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死啊死啊的!要死的話,你他娘的自己去!少拖累別人!上一次是我沒防備,被你毒死了,這一次你休想!”
她俯身推了下宋靖睿,發現他真的被自己打暈了。
“早就想拍你一頓了!”她插腰望天,長出一口氣,道:“呼——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