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周目(6)
自從和她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從她嘴裡吐出的言語就沒遂過他的心思。開始他還想不明白,她明明每句話都順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心裡還不夠順暢。經過這件事,他終於懂了,關鍵在她高高在上的無所謂的態度。
真像她新婚之夜說的‘任爾東南西北風’。
她好像還真是,有吃有喝萬事足,似乎只要日常生活得到滿足,其余的統統無法對她造成影響。尤其眼前這件事,她的反應不是他想要的。
靖睿湧起一股悶氣,可無法發作,只憋在心中,厭惡的瞄了眼佑晴:“本王怎麼不覺得她漂亮?你看她的樣子,這裡就屬她臉上肉多!故意挑個肥子給本王,你也真有心!”
她冤枉。那女子是有點嬰兒肥不假,但五官無可挑剔,氣質純潔,她還以為宋靖睿討厭她這樣的庸脂俗粉,必然喜歡這清清純純的空谷幽蘭的調調。
當然,也有可能他心中喜歡,但為了和她較勁,故意說不喜歡。
“……”低頭想想,好像又不大可能。他何必為了跟自己抬槓,委屈他自己。自己哪有那麼大的能量,想必是真的不喜歡。佑晴便略帶歉意的笑道:“臣妾就是這般眼光,挑的不合殿下的心意,殿下莫怪。不如殿下您叫她們上前幾步,親自過目,見哪個合心意,今夜便留下來。”
靖睿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懶洋洋的掃了眼下面的歌姬,道:“本王喜歡體態輕盈的女子。可是這些女子一眼掃去都一個樣,也不知那個腰最細,身子最軟,最纖美。”
難道要人家脫衣給你看?佑晴不禁皺眉,心道,要是那樣做,你也太無藥可救了。
這時就聽宋靖睿吩咐道:“順恩,你去叫人搬幾袋白米來。”
順恩生的細眉細眼,此時竟把瞇縫眼一睜。心道王爺,您又要出什麼蛾子?他把拂塵往胳膊上一搭,道:“是,殿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明白王爺意欲何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這位爺又要鬧騰了。王府原本的侍從對這樣奇怪的吩咐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那十二個異地來的歌姬,早聽過昭王的秉性,此時又見他行為詭異,不免心中擔心起來。
佑晴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恪守圍觀群眾該有的態度,不發表任何評論。這時她就見宋靖睿斜靠在座位上,朝伺候的婢女勾了勾手指,那婢女垂首彎腰,小步上前,聽宋靖睿說了什麼,然後便為他將背後靠著的圓繡墊抬了抬,做完這些,重新後退。
佑晴目瞪口呆,驚詫極了。
這人得懶到什麼地步啊,連調整下身後的靠墊都要宮婢伺候。
不,這不是宋靖睿一個人的問題。這是王侯貴族的通病,她記得在哪看過,說末代皇帝連衣裳都不會穿。她不禁向靖睿投去了懷疑的目光,不知這廝會不會穿衣裳。
王爺這類生物是很奇妙的,大多數一出生就注定今生不需要有任何奮斗了。一般的勳貴之家,還要挖空心思聯姻、斗爭來保住目前的地位。而王爺們恰恰相反,碌碌無為才能保住一生榮華,而有進取心,想進步,謀求個人事業發展的,必然被自己的父親或者兄長狠狠的收拾。
都是親王爵位了,這輩子再進步,難道還想做皇帝嗎?
所以作為昭親王,他的人生就剩下吃喝玩樂,混吃等死了。
而這時,順恩吩咐下去的護衛扛了米袋進殿。靖睿指著殿中央,道:“鋪在地上,弄成一條窄道的樣子。”
嘩啦啦一陣亂響,侍衛們按照王爺的吩咐往地上鋪米,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雪白刺目的大米鋪就的道路。而這時靖睿換了個姿勢,一手拿酒杯,一手則搭在膝蓋上,笑道:“順恩,讓她們挨個上去走,記下誰的足跡最淺。”
佑晴看著煞有介事,忙忙碌碌的宮婢和暗暗提氣收腹,要去踩那大米做的道路的歌姬。她明白了,九殿下不是無聊,他簡直是窮極無聊。
歌姬當真以為足跡輕的有資格去侍寢,為了讓足跡變得淺一些,從而都盡量加快步子都道路上走過。靖睿看著她們蹙眉認真,時而喜悅,時而黯然的表情,沒心沒肺的呵呵笑著。心情暢快了,他把注意力又放回佑晴身上,笑嘻嘻的道:“不如你也去走一走?若是你能取勝,本王就破一次例,晚上去看你。”
你可千萬別來。佑晴微笑道:“臣妾上去走,必然是足跡最深的那個。”
“……”靖睿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很快,順恩就將測量結果呈遞上來。出乎靖睿的意料,足跡最淺的那個歌姬,竟然是佑晴最開始指給他的那個。靖睿見了這結果,怒極,將酒盞丟在順恩身上:“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廢物!你瞧那個肥樣,能是最輕的?”
順恩道:“可從足跡深淺看,真是這樣。”靖睿怒道:“那其他人得胖成什麼樣子,她們以後每天只能吃一餐。”說罷,從寶座上躍起,道:“去護衛中選人,本王要蹴鞠,兩個刻鍾後開始!”丟下這句話,黑著一張臉出了承運殿。順恩朝娘娘伏了伏身子,趕緊跟了上去。
酒足飯飽來一個午覺,生活如此美好。
當然,如果沒有宋靖睿不時打擾她一下就更美好了。自上次陪他觀賞歌舞後,兩人很許久未見。這一日,她剛午睡起來,就有宮婢來報,說殿下召她去承運殿。覓春問那宮婢,所為何事。那宮婢回答說不知。
佑晴便猜肯定又是沒事找事了。死冷寒天,他在屋外沒法玩,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室內活動中。
來到承運殿前,她發現今天和平日大有不同。大殿周圍的護衛較之平時,數量上多了不少。進了殿門,就見順恩帶了兩個小內侍迎了上來,他低聲道:“娘娘,郕王來了,正在殿內和王爺說話。郕王是德妃之子,您進去後,行個家禮就行了。”
郕王母親是妃位,昭王母親居後位。雖都是親王,兩人地位上也稍微差上了那麼一點。
對方善意示好,她就接下這個好意,對順恩笑道:“謝公公提點。”順恩忙道:“折煞奴才。”兩人說話間,佑晴已到了內室門口,看到裡面坐了一位羅漢神般魁梧的男子,三十多歲,濃眉星目,高鼻薄唇,一身的成熟英武氣,襯托的一旁的靖睿像個稚氣未脫的青蔥少年。
郕王見佑晴進了門,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佑晴則上前一步,福了一禮道:“見過郕王殿下。”郕空扶一把,道:“弟妹不必多禮。”之後,佑晴坐到靖睿身邊的椅子上,袖手而坐,聽郕王和自己的丈夫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佑晴記得本朝邊境有幾位帶兵的王爺,好像這郕王就是其中之一。一般的王府配置九千到一萬人左右的護衛,這位郕王爺手中的兵丁數量是這個的十倍,至於他的封地,比昭王封地還往北,准確的說,在昭王頭頂上。
佑晴懷疑宋靖睿叫她來就是為了給郕王露一下臉,表示下他今年娶了老婆的。
在她給郕王見了禮,又坐了一會後,宋靖睿就對她說:“本王與二哥還有話,您先回避一下。”
等佑晴走了,郕王對靖睿笑道:“上次我派人送你的那幾個歌姬,還能解悶嗎?”靖睿意興闌珊的道:“對了,提起這個,我還要謝謝二哥你,她們的確不錯,挺能消磨時間的。”郕王見他這副睡不醒的樣子,就知道他內心不滿意,便哈哈一笑,道:“別安慰你哥我了,就知道入不了你的眼,所以我這次有備而來。來人,讓懷蕊和懷萍進來!”
宋靖睿見自己這位哥哥又要送女人給自己,挑了挑眉毛,靜觀其變。很快,就見兩個妙齡女子走了進來,只是其中一人穿著坦胸露乳的薄衫,另一個則穿著男裝,夾著一把木琴,做書生扮相。
靖睿露出狐疑的目光。這時郕王解釋道:“她們表演的是宮內流行的秘戲,我這次入宮所見的。”靖睿撐著下巴,淡淡的道:“咱們走了之後,宮中流行的東西就越來越叫人摸不著頭腦了,還興起了女扮男裝。”
郕王笑:“你且看。”一揮手:“開始吧。”
話音一落,那男裝麗人席地而坐,玉手輕撫琴弦,便有纏綿頹靡的音色緩緩流淌而出,徐緩綿延直入人心。而那女子則衣袖一甩,翩躚起舞,舞姿婉轉卓約,輕盈曼妙,腰身舒緩柔婉。以袖半遮粉面,盈盈媚笑,勾纏住靖睿的視線,讓他的目光隨她的移動而移動。
女子舞到撫琴的‘男子’身邊,或附耳低喃或攬肩輕撫,手亦探進衣內索取摩梭。而‘男子’漸漸把持不住,琴聲漸亂,但音色卻更撩人心,惹的內心如螞蟻啃噬般麻癢。‘男子’呼吸漸漸急促,而那女子則似蛇般的纏上那‘男子’背脊,舔著他的耳朵,吻著他的臉,慢慢繞到他正面,坐到他腿上,明眸瞇起,微抿雙唇,從鼻腔中低隨著身子微微浮動,吟出忽高忽低的聲音,嚶嚶嚀嚀,淫靡不堪。
宋靖睿這會才明白,她們在表演什麼。他趕緊換了一個坐姿,把衣擺撩了撩,遮擋尷尬:“原來這就是秘戲?好了,還有多長?”
郕王道:“這才是第一幕觀音坐蓮,還有三十五幕。”靖睿嘖嘴:“虧他們能想得出,今天就先到這吧。”郕王道:“她們兩個精於此道,一定能讓九弟錦被紅浪中盡情盡興。”
靖睿哼笑道:“二哥這話說的,好像我不曾盡興似的。不過,這份禮我喜歡,笑納了。”
晚上靖睿來的時候,她都睡了一覺了,在被窩裡被人叫醒後,得到一個雷劈般的消息——王爺要來過夜。她眨了眨眼睛,差點捏自己一把確定是不是睡糊塗了給聽錯了。
待披了件衣裳,下床相迎,看到肩膀上還浮著雪粒子的宋靖睿,她終於確定這是真的。
靖睿一邊由宮婢給自己脫衣裳,一邊對佑晴沒好氣的道:“郕王從南京回封地路過這裡,今夜住在王府,明日才走。本王當著外人的面還得跟你裝做情投意合,今晚上才來這裡的!”
“……”佑晴眸子垂了垂:“是,臣妾知道。”
“好了,你回床上去吧!”
佑晴照他說的,先回了床上躲進被子裡了。過了一會,靖睿由宮人服侍著洗漱完,也摸上來,在她旁邊和衣而臥。佑晴這時轉過身,見他抱著肩膀側臥,便好心的說道:“再叫人拿床被子來吧。”
靖睿橫她一眼:“話多!”
什麼叫做好心當作驢肝肺?佑晴忙道:“臣妾有罪,殿下請便。”說完,自己縮進暖和的被子中,睡了過去。
其實靖睿真的不冷,不僅不冷,還有點熱。尤其想到下午看到的那場秘戲,就更熱了。燥熱不堪的靖睿猛地坐起來,撩開帳幔,蹬了靴子,一腳踹翻了紅彤彤的火盆。
佑晴聽到聲響,嚇的一跳,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靖睿翻了她一眼,道:“熱!不行嗎?”
只能說人和人的構造不一樣,大概他習慣北方了,更抗凍罷。佑晴淡淡的說:“當然行,殿下想如何都行。”重新躺回去。可連續兩次被睡夢中驚醒,她這會清醒極了,許久也沒睡意。就感覺宋靖睿那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折騰的床板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