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當科羅爾走進席勒的畫室時,他唯一慶幸的事情是自己沒在喝飲料,否則他會噴席勒一臉。
這個長長的房間三麵和斜頂上都是窗戶,陽光充沛得像座花房,中間沒有任何隔斷,牆上掛滿了作品,還有一些半成品,擱在大大小小的畫架上。
所有這些畫的主題雜七雜八,有人物肖像、風景畫、敘事畫……但聰明的科羅爾一眼就發現了共通點,有個男人的身影無處不在——萊昂。
他看到了走在田埂上的萊昂,倚在窗戶邊上看書的萊昂,在沙灘上遛狗的萊昂……就連一副肖像畫,科羅爾都在少女身後窗戶的反光中發現了他的金發朋友的剪影。
「你幹嘛不直接畫一張他的肖像得了?」科羅爾不理解。
「不,」席勒搖搖頭,「這是一件委托,當事人想要的是他女兒的肖像。」
「結果呢?」科羅爾試著換位思考,如果那是他的女兒……
「不,」席勒皺了皺眉頭,「他拒絕接受。」
難以置信,不是嗎?
「拒絕這樣一幅傑作?」科羅爾倒抽一口氣,表情誇張得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性騷擾的貴族小姐。席勒瞪了他一眼,他才恢複正常,隻是揶揄仍徘徊在臉上,「後來呢?」
「同樣的,我也拒絕修改。」席勒攤開雙手,「所以……」他做了個「管他的」手勢。
科羅爾開始同情畫中的少女。
「等一下,」他指著腦門,思考,「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沒太注意,門口掛的招牌是席勒的藝術工作室吧?因為這兒看起來更像是萊昂鮑曼紀念館。」
席勒不確定現在是該笑,還是揍科羅爾一頓。或許他會把二者結合一下,如果不是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
「你應該知道,紀念是對死者而言的。」
他們回過頭,看見萊昂走進來。他穿著一身藍色的連體服,肩膀上扛著木工組合工具箱,短促的金發有些淩亂,看起來就像一個……當然了……木匠。
戰後他做起了定製家具生意,現在每天,他就像席勒先前幻想中的那樣,忙碌在工作台周圍。時常,席勒也會去他的工廠,幫他畫設計圖,完成一些複雜精細的雕花或者彩繪。
「而你還活著,難道這不是更加說明你是一個幸運的混蛋嗎?」科羅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從那幅畫裏走出來的?」他指向周圍,真的萊昂站在畫上的萊昂中間,令人產生錯覺。
金發人沒有回答他的調侃,「幸運?」他重複說,轉向席勒。
畫家在他的審視下一陣心虛。交彙的視線中,他們知道,他們共同回憶起了某些畫那不太愉快的創作過程(對於萊昂單方麵來說,至於席勒,隻要他在畫畫,他就愉快的)。
「你在看什麼?」席勒擦著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一直走到坐在沙發裏的萊昂身邊,他瞟了一眼封皮,「相對論?」他還不知道他們家的書架上有這本書,這大概是因為他從來不看書。
難得的休息日,清早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投下柔和的光暈,在金發人的睫毛上躍動,那畫麵讓人的心情也隨之跳躍。
萊昂翻了一頁,沒有抬頭,「如果這本書說的是真的,那將來有一天人類或許可以令時間顛倒。」
即使是萊昂充滿神奇的口吻也沒能引起席勒的興趣,「是嗎?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可以令時間顛倒呢?」
萊昂本來不明白,但當他好奇的抬起頭,看到畫家曖昧不清的笑容時,他明白了。
「做個實驗?」他笑著提議,書被合上,擱在邊桌一角。
「我需要一個誌願者。」
看到萊昂舉起手,席勒的笑容擴大了,他向金發人靠近,手撐在對方的肩膀上。席勒垂下頭,萊昂等待著,迎接他的是一個吻。
剛洗完澡,畫家的嘴唇上還帶著水氣,柔軟得跟花瓣一樣,而他溜進萊昂口腔中的舌尖也像花蜜一樣甜美。萊昂聞到須前水和薄荷牙膏的味道,幹淨而清爽。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使,他們現在肯定在萊昂的腦袋裏盤旋,演奏《歡樂頌》。他本來想把主導權完全交給席勒,畢竟這是他的實驗,但經驗告訴我們,人類是一種感情動物。
他肯定是沒控製住把畫家拉進懷裏的衝動,就像他同樣沒控製住捧住畫家濕漉漉的後腦,把他壓向自己,加深那個美妙絕倫的吻。萊昂的襯衫扣子被打開,席勒的浴袍被扯亂了,他們倒在床上,在被子上翻滾。
當他們分開來,調整淩亂的呼吸時,席勒再度笑了,「我成功了嗎?」他問。
萊昂靠近他,兩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太成功了,以至於我希望自己是你唯一的小白鼠。」
接著他說了一句多餘的話,是的,現在想想,如果他讓一切在那裏結束,這將會是多麼值得回味的一段記憶——顛倒時間的早安吻啊——可是他成功的用一句話讓它變成了鬧劇。
怎麼說?他不像席勒,懂得讓故事停在最引人入勝的一刻,他就是想要更多。
萊昂說:「但是你確定,一次實驗的數據就足夠了嗎,教授?」
席勒短暫了吸了口氣,「不得不說,你提醒了我,我想我們應該考慮到科學的嚴肅性。」
第二個吻變得不是那麼純潔了。萊昂把手伸進席勒的浴袍裏,愛撫。他們的肢體糾纏在一起,喘息構成交響樂章。如果用時間的流速來形容激烈程度,那現在時間肯定在飛速倒退。
萊昂的褲子不見了,席勒的睡袍也是,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礙事的紡織物了。幸福近在咫尺,但是上帝似乎決定給萊昂一個教訓。不過萊昂大概永遠都搞不懂,他是想告訴他,做人不可以太貪心,還是時間跟火車一樣,太快會出軌。
總之,席勒從他的懷抱裏掙紮了出來,「等等!」他不容置疑的說,「停下!」
大腦裏的天使突然間停止了演奏,萊昂緊張起來,四處張望,「什麼?」他差點以為自己還蘇聯的平原上,而一架敵軍的轟炸機從他腦袋上飛過。
席勒根本不屑於告訴他原因。畫家抓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頭扭回去,「哦,不,別動,保持這個角度!」他命令,爬向床頭櫃,抓起速寫本和炭筆,整個動作就跟從水池裏逃跑的貓一樣迅速。
現在萊昂看清楚了,拆散他們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第三者——靈感。
說好的實驗呢?
「我們還光著身子。」萊昂善意的提醒,但對方已經專心致誌的開始了創作。
「哦,是嗎?」
誰要是聽不懂,萊昂給他翻譯一下,席勒是說:「別打擾我。」
「我還……」萊昂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轉過頭,「你能適當的維護一下我的男性自尊嗎?」
席勒用筆頭戳了戳他的臉,迫使他轉回去,「你擾亂光線了,寶貝兒。別亂動好嗎?我很快的,就五分鍾。」然後他不再理會他的「寶貝兒」。
席勒和萊昂的共同回憶結束了。
「幸運?」
萊昂重複說,科羅爾看見他挑起眉頭,而席勒屏住呼吸,看起來似乎矮了一截。
「很多時候,這是一個相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