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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天引(七元解厄系列)》第9章
 第九章

  果不其然。

  九十九層之頂,已是人去樓空。

  天樞默默看著徒余段段斷鏈的塔室,心頭不由一震。當年爲囚禁這條上古妖龍,他不惜耗損星元以鏈網法陣將其禁锢,就算妖龍能以□之術暫離鎖妖塔,但眞身卻始終無法逃脫。

  然而……

  他撿起一截鎖鏈,切口幹淨利落。

  天樞不由心中暗忖,好厲害的兵器!!

  能將這法陣徹底擊碎,必定是上古神兵。而應龍手中的兵器,與他手中這柄盤古鑿,只在伯仲之間。

  應龍,果然尚有未盡之力……

  如今他毀陣而去,凡間只怕自此多事!

  天樞略垂眉,銳意自目中一閃而逝。

  但見他袍袖一收,勁風席卷塔室。既然法陣已破,留來何用?

  塔內曾牢牢困鎖大妖兩千年長的鎖鏈,在勁風之中脆如枯槁之木,頃刻碎裂化塵。地上散落的妖獸白骨也難幸免,化作齑粉吹散無蹤。

  不過眨眼之間,這陰森晦暗的囚室已被掃得幹幹淨淨,四壁皆空,一點痕迹都不留。

  天樞收回法術,正要離去,卻忽然察覺南牆壁上隱約有些痕迹,走近去看,便見石壁之上原來還留了字。寫字之人手勁奇重,字體透入石壁三分之深,與其說寫,還不如說刻。

  但見上書道:“昔金鳌滅族,遺下寶珠一枚,本欲贈君以表臨別之意。奈何候君多時,久未見歸,故先行一步,于南禦行宮恭候大駕。”

  雖未署名,但能在這鎖妖塔頂留字,這語氣更是飛揚跋扈者,除應龍之外,不作他人想。

  天樞皺眉。

  鎖妖塔裏的妖怪逃出生天後,均是各尋匿處,隱蹤藏身,便是四出肆虐,也不敢過于明目張膽,以免遭天域仙人追捕擒殺。

  然而這應龍王,不僅留下去向,更以珠爲誘,邀他一行。

  鎖妖塔破了,應龍是高興還來不及,豈會願意眞心獻上寶珠,以助塑塔之用。可若說是陷阱,卻亦未免挖得太過明顯。

  到底是何用心,便連天樞亦一時未能摸透。

  金鳌乃海中巨獸,上古之時曾擔負岱輿、員峤、方壺、瀛州、蓬萊這五座仙山于東海域,免受浪汐漂移之苦,然後不知何故與螭族起事欲取龍族而代之,東海龍王敖廣率兵鎮壓,滅盡鳌、螭兩族。

  看來這所謂的鳌族秘寶,落在應龍手中亦非空穴來風。

  如此,去是不去?

  他猶自看著牆上那副囂張無我的“請柬”。

  字中所言,笃定之意尤甚,看定他必然成行。

  “轟隆——”

  手一擡,輕易毀去。

  很好,應龍王。

  本君便要看看,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塔外鸾鳥高鳴,繞塔飛翔的蒼辂也似乎被嚇了一跳,見天樞身形重現,便展翅飛近,天樞輕身躍離塔室,落在鸾背之上。

  “去南方。”

  南地自古豐水,而見河汊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丘陵河谷分布其中。

  只是伏旱期長,盛夏之時,烈日當空,直把人照得頭昏眼花。

  突然天空中密雲攏集,適才還曬得石頭發白的日光驟然被遮了個嚴嚴實實,如同入夜一般,雷聲如同藏在被中被敲響的悶鼓,滾滾而震,電光在重疊的雲層深處閃現,刹那間,仿佛可以看到雲層深處,有龍影上下翻飛,嘯聲與雷鳴同起。

  最後一道仿佛能劈開長空的電閃,雷聲震動大地,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一時間風卷山林,暴雨如箭,地表被衝刷一淨,可知這雨勢何其暴烈。

  深山重谷之中,有隱于山林之寶殿,此殿依山而建,自山腰而至頂覆壓而興,氣勢磅礴,更有一條長達數裏的筆直見陡之石階從山麓直指正門,入此門必形似垂首,無可仰目而觀者。

  驟見雲開雨收,一尾雙翅巨龍破雲而出,于天頂狂嘯一聲,從天而降,落地一刻,光華驟閃,已化作人形模樣。

  正是玄袍長擺金龍繡,塔高難囚帝君威。

  來人回過身來,擡目來看這巍峨宮殿。

  此殿,正是應龍居所——南禦行宮!

  自助軒轅黃帝滅蚩尤,應龍不複上天,便擇南極之地靈山僻壤,興此行宮而居。

  只是自被困于鎖妖塔,兩千年長,不曾踏足此地。

  南越之地本是瘴氣極重,但這山中有一股清風,于山麓而上驅散霧濕瘴息。

  日光明媚,山中林蔭疊翠,有龍息盤踞,這山中自沒有惡獸喧囂,鳥獸安詳生活,只是這宮殿實在太過安靜,除了偶爾落于庭階之上的小麻雀唧唧輕鳴,便再沒有一點聲息。

  千年風蝕,就算不被埋于塵土之下,這金漆畫璧,琉璃綠瓦,亦未免褪色而舊,便是挂在角落的夜明珠,也見蒙塵失華。

  惟有直通內殿的大廊兩道,一根根浮透雕蟠龍巨石柱不曾有半點變化,威武肅穆,如列道兩旁的衛士。

  應龍只是擡眉一笑,擡足步入殿中。

  肉眼看不到的波動在殿中回蕩,仿佛驚醒了什麽。當中一根蟠龍柱上那尾張牙舞爪的石龍竟出現龜裂之痕,石片如蛋殼一般片片剝落,露出金黃鱗色!

  “何人擅闖龍宮寶殿?!”

  石破天驚,一尾金龍從蟠龍柱上撲出,遊于殿頂半空,張牙舞爪,隨時便要撲下來撕碎私闖寶殿之人。

  應龍略是停步,並未擡頭去看,只淡淡言道:“雎翊,本座說過,擅入行宮者死。以後若有來者,不必多問,直接殺了。”

  話中狠戾,因其語意之輕描淡寫,更多了幾分肅殺之意。

  那金龍聞言頓時止了嘯聲,龍目圓瞪,等他看清來人,猛然向地面撲來,一個翻身,化作一身玄鐵铠甲的衛士。

  玄鐵甲衛單膝落地,狂喜之色溢于言表:“龍主!”

  “嗯。”

  應龍只是略略點頭。

  這名玄鐵甲衛側手一翻,一卷金光自其握緊的拳中化出,變作一柄镔鐵長戈,但見他以戈身往地上使力一點,殿內頓時蕩起龍吟之聲,聲音之壯堪如百龍同嘯,刹那間兩列柱上所盤踞之石龍紛紛弓身而起,爪擡尾擺,剝離柱身。

  石屑紛飛之中,驟見龍影狂舞,赤金白銀、靛藍绀青,而後化作道道金光從天而降,落在應龍身前,一一化作甲衛。

  但見玄袍龍帝颀身而立,四方殿上,一個個身披玄鐵重甲的龍族甲衛威武不凡,紛紛單膝下跪,拜于龍君身前,齊聲高呼:“恭迎龍主!!”

  聲徹大殿,齊若一人而發,以至震耳欲聾。

  這些甲衛身披之盔甲委實稱得上……可怕!

  玄鐵之堅韌非同一般,其硬度堪比金剛石,凡間不可多得,大多以此打造刀兵,玄鐵刀劍無堅不摧,凡鐵者遇之當立斷。然而這些盔甲竟全是以玄鐵打造,厚重的盔甲將人體完全包裹,密不透風,頭盔之下也不過隱隱看見一雙雙精銳無比的眼睛。

  凡間盔甲不過數十斤,縱是步人甲亦不過以鐵質甲葉用皮條或甲釘連綴而成,最重不過半百斤數,然而他們這身百斤重的玄鐵盔甲,少說上百斤,然而他們穿在身上,舉手投足不過是輕而易舉。只怕若無神兵利器,就算他們這麽站在原地,對手就算砍到虎口崩裂,刀折劍斷,也無法傷他們分毫。

  兩千年長,這十二名龍族甲衛忠心耿耿守衛這座無主空殿,如今見龍主歸來,自然喜色難掩。

  應龍王舉目,視線越過衆衛,碩大的殿堂上,一把褪了色的龍椅,幾案上鋪了灰塵的筆洗、玉紙鎮,照壁上蒙塵的雕龍,一切都因爲失主而剩下陳舊與黯淡。

  細長金睛顔色略沈,但見他袍袖一收,自他腳下一股黑砂之氣呼嘯而起,法力高揚,氣息所到之處,吹塵洗舊,一切煥然一新。

  青石殿階光潔如新,镏金燈盞中,鬥大的夜明珠拂去塵色顯出螢綠發白的光華,破損的蟠龍石柱重上朱漆金絲繪龍畫形。

  正面黃金雕龍寶座,背後一幅雕龍屏,龍見五爪騰空,腳下騰雲,口吐龍珠與日月爭輝。

  如此金壁輝煌的殿宇,比起東海龍宮也是不遑多然。

  應龍收了法術,邁步走上龍座,撩起玄色袍擺,轉身坐下。

  他這才慢慢轉目,看向甲衛中爲首者。

  “雎翊,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第一位出現的龍族甲衛——雎翊受寵若驚,面露慚愧:“龍主當初將南禦行宮護衛之責交付我等,然我等未能保殿中之物完好無損,實有負龍主所托。”

  應龍眉目帶笑,並無斥責之意:“爾等乃九天翔龍,屈居這偏隅之地,本來就是委屈了。”

  “龍主此言,實乃折殺我等!”

  不等雎翊應答,在他身後一名相貌剛毅,膚色黝黑的龍族甲衛擡聲言道,“我等十二翔龍均是仰慕龍主之威,隨龍主下凡鎮壓蚩尤之亂。豈知天帝旨下荒誕,令龍主不複歸天。我等誓死追隨龍主,亦早斷絕重歸天域之念。如今爲龍主看守行宮,定無二心,望龍主明鑒!!”

  雎翊皺眉,輕聲叱道:“刑轲,龍主面前,休要放肆!”

  “我——”那叫刑轲的甲衛仍欲申辯,卻被雎翊嚴厲的目光震住。

  天威無情,不管衆衛如何鳴之不平,亦不過枉然。然而龍主方歸,便說這些話,豈非惹龍主不悅?

  刑轲方悟此節,不由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再語。

  應龍身上散發淡淡箫殺之意,衆衛素知龍主息怒難側,均不禁俯首階前,不敢擡頭。然而應龍沈默半晌,慢慢說道:“此言倒也確實不差。天宮裏的神仙,本就喜歡排除異己。我龍族與天人本非同源,不複歸天,亦在本座意料之中。”略頓,擡聲道,“爻菱何在?”

  “屬下在!”

  位十二甲衛之末者擡起頭來,若與其他幾位面相悍勇粗犷的甲衛相比,頭盔下的那張臉便是難得一見的俊秀,只是緊抿的嘴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毅,在衆衛之中,唯有他一人背有鴻頭長弓。

  龍主重臨,必是大戰將至。翔龍乃龍族中最嗜武之衆,守殿千年,刀兵一直深藏未發,如今龍主召喚,衆衛自是嚴陣以待,不需言表,各自心中皆是蠢蠢欲動。

  “醉月黃芽……”

  “……”

  衆衛聞言面面相觑,顯然不知龍主所表何意。

  就連爻菱也莫名一愣,醉月黃芽……好像是龍主最喜歡的仙茶吧?

  “你去准備一下。”應龍舉目遠眺,看向殿外平直無垠的袅空,“不日將有貴客臨門,本座貴爲一方之主,自當掃榻相迎,一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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