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瞬間,金翠腦海裡浮現種種設想,仿佛看到了沈向堯糾纏自家少奶奶,使得大少爺胡亂猜忌,最終夫妻和離的悲慘景象。她咬了咬嘴唇,明白這事聲張不得,只恨恨的躲了一下腳,瞪著沈向堯,把一肚子話都憋在了心裡。
沈向堯對掌櫃的道:“我見個舊相識,你先忙罷。”說完,走近金翠,朝後堂做了個請的動作。
他歷來禮數周全,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金翠也不知怎地就是看他不順眼。她繃著臉,隨他來到後堂僻靜處,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這兒,大概是因為這家客棧是我們沈家開的……”他當真‘無知’的繼續問金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哦,是不是蕭家不要你,把你攆出來了?”
金翠反感他一副自來熟的打趣樣子,冷聲道:“我陪我家少爺、少奶奶和小少爺上京會親戚!”瞥他一眼,心道聽見沒,我們少奶奶有小少爺了。
果然,沈向堯臉色一黯:“小少爺?那……恭喜蕭大少爺了。”
金翠見他神情落寞,心想難道他真的不知情,是碰巧出現在此處的?她咽了下唾沫,艱澀的道:“總之,過去的都過去了,井水別犯河水!”
沈向堯輕笑:“哦,你是怕我出現,讓蕭硯澤誤會……”
她冷哼,不是好眼神的瞅他。
這時就聽沈向堯慢悠悠的道:“也對,萬一蕭硯澤認出我是梅之項,你家少奶奶懷小少爺的日子,我正好在陸家,有些事就說不清了。”
金翠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沈向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即亂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扇他耳光:“你胡說什麼呢?!”
他向後退了一步,笑道:“金翠姑娘別動氣,我只是說,讓蕭硯澤誤會了不好,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她直跳腳:“你分明知道小少爺的生日,剛才還裝做不知有他!你、你、你……”
沈向堯擺擺手:“好了,我不嚇唬你了。我怎麼會做傷害陸寄眉的事情呢?!她都替蕭硯澤生孩子了,我就算曾經再傾慕她,如今塵埃落定,我也早就收心了。”彈了彈袖口,裝模作樣的給金翠作揖:“免得你們生疑,我這就避嫌離開這裡,給你們行方便。”
什麼叫行方便?不行方便,你還想怎樣?!但金翠這會只想趕緊把這瘟神送走,黑著臉沒吭氣。沈向堯便笑了笑,出了門。金翠怕他沒走遠,悄悄跟在他身後,見沈向堯蹬車走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回到客棧內,正好見奶娘下了樓,原來少奶奶見她許久不回來,派奶娘出來找她。兩人碰了面,奶娘問她干什麼去了。金翠丟下一句:“解手!”就匆匆的上樓去了。奶娘在身後喊她:“我說你要洗臉水了嗎?”可金翠頭也不回的,登登登的上樓去了,很快沒了影子。
奶娘在原地歎道:“幸虧樓梯結實。”
金翠一溜煙回了屋,臉色十分難看。蕭硯澤正跟妻子逗孩子,見了金翠,低聲對妻子道:“她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黑裡透著青。”
寄眉早就發現了,對丈夫道:“可能是身上不舒服,你先陪毅兒,我問問她。”
硯澤朝兒子噘噘嘴,怪聲怪氣的道:“女人真麻煩,天天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還是咱們好。”元毅大眼睛轉了轉,握住爹爹一根手指,咿咿呀呀的叫。硯澤回頭瞅寄眉和金翠出去了,朝兒子歎道:“唉——可咱們偏離不開她們。”
寄眉隨金翠來到她的房內,原本以為金翠是月信來了不舒服,想叫她好好休息,沒想到金翠拉著她的手到床前,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您、您猜我……我見到誰了?”
“鬼?”她分明是一副白如見鬼的恐怖模樣。
“我跟您說我見到誰了,您就沒心思說笑了!”金翠一字一頓的報出那人的大名:“沈向堯!”
寄眉愣了下,然後反問道:“他誰啊?”
這是一孕傻三年嗎?!少奶奶居然把人給忘記了!金翠急慌慌的描述,幫她回憶:“梅之項,在老爺和夫人跟前裝捕快那個,咱們合伙把他趕走那個。”
“啊——他啊——”事情過了差不多一年了,她一心撲在丈夫和兒子身上,哪有閒心記得這麼個人:“他怎麼了?”
“我剛才在樓下見到他了,他還跟說了一些屁話。”金翠吐了吐舌頭:“他說,您懷小少爺的日子,他也在陸家,說大少爺會懷疑您……”
寄眉臉色一沉,似蒙了一層烏雲,金翠咧咧嘴,擔心的看她。
“所以呢?他想怎樣?”
“他說完了,馬上又說他在說笑,這會人已經走了,說不會再出現了,可我怎麼總感覺他陰魂不散。對了,這家客棧就是他家開的。”金翠也跟著心煩:“居然碰見了他,真叫人糟心。”
“咱們不了解他,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寄眉冷聲道:“只要他是不瘋子,他應該不會做出污蔑我的事。讓硯澤誤會了,他也沒好果子吃的。”倘若他真敢站出來誣陷她,退一萬步講,就算誣陷成功了,跟有夫之婦通奸,蕭家和蕭硯澤若不要他的命才怪。
沈家家大業大,財大氣粗,蕭家也不是好惹的。
“您是說他……他不會那麼做?那他跟我說那些話,威脅咱們嗎?”
“可能真就是威脅。他估計想讓我害怕,亂了分寸,膽怯也好,惶恐也罷,先鬧咱們個心緒不寧再說。”寄眉咬著嘴唇,一點點揣測他的用意:“他之前用的‘深情款款’的路數走不通,這次八成想換個招數,看我這人吃不吃罰酒。”
金翠傻了似的反問:“這的是這樣嗎?”
“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倘若下次他再出現,而咱們對他禮遇有加,他肯定就知道,哦,原來陸寄眉害怕威脅呀,那就繼續威脅她好了。一定會變本加厲的脅迫我,那才叫難收拾呢。”寄眉抱著肩膀,氣鼓鼓的道:“我孩子都替硯澤生了,沈向堯到底想干嘛?”
金翠恍然大悟:“所以,我對他橫眉冷對的是對了?下次再見到他,應該更惡劣些。”
寄眉往床上仰躺了,不無疲乏的道:“上京了,還愁見不到他麼,京城是他的本家。我爹以前審過一個案子,聽起來很不可思議的,好像是有一戶人家的小姐,在路上丟了東西被登徒子撿到了,因為怕人誤會,派丫鬟想把東西收回來,結果那登徒子反倒把丫鬟給收了,丫鬟又做引路人,叫那人翻牆進了院子,把小姐給奸污了。可笑可悲的是,那人進屋後,跟那小姐說,你現在喊人來,你的名聲也壞了,你如果不叫,我或許還會保你周全。”
金翠咧嘴:“這太誇張了。”
“後來那小姐自盡了,事情才敗露。你說,原本是為了維護名聲,結果正因為這個弱點,反倒受人威脅,真的失去了貞潔。所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女人一定要小心,不給壞人可趁之機。”
金翠忙不迭的點頭:“對啊對啊,你是想說……咱們不給沈向堯可趁之機,對嗎?”
“沒錯。我更想說的是,咱們沒有像我講的那個案子中的小姐,給人捏住了把柄。我的隨身物件沒丟過吧,我衣物遮蓋處的樣子,他不知道吧。他憑什麼說跟我有染?”寄眉道:“別被他嚇唬住,仔細動腦子想想,就會發現除了,我懷孕那段日子,他在陸家之外,他根本沒別的證據。真出了事情,我爹娘也會站在我這邊,一口咬定沈向堯不是梅之項。”
“可是大少爺……就怕他相信啊……他可是見過沈向堯和梅之項的,兩人是不是一個人,他一看就知道。他連咱們之間都懷疑,萬一、萬一……”
“我都說了,沈向堯如果沒瘋,就不會和硯澤當面對質這件事。”寄眉耐心的誘導金翠:“依照大少爺的性子,倘若我真有奸夫,你覺得他會怎麼對待那奸夫?”
“呃……傾其所有,也要雇人殺掉那家伙……”
寄眉一攤手:“所以,我覺得沈向堯頂多過過嘴癮,嚇唬嚇唬咱們,看我受不受威脅而已。怕他,就中圈套了。”
金翠越想越恐怖:“您是說他嚇唬您,然後您怕他告訴大少爺,對他言聽計從,之後假的也成了真的?那之後呢?”
寄眉重重點頭:“之後,膩歪了就會把我甩掉罷。我娘說,其實好些人都願意勾引已婚女子的,因為縱然女子吃了虧,也不敢聲張。有些狼心狗肺的,還威脅女子拿銀子倒貼他。”
“啊——那他也太惡心人了——”金翠呸了口吐沫:“我還想他只是傾慕您……想讓您離開大少爺,和他在一起呢。”
“有四個字叫‘始亂終棄’。不是好開端,能有什麼好結局?我沒生毅兒之前,他對我可能有那麼一絲真情。但如今,我孩子都生了。他應該明白,絕不可能再一起了。結果還來招惹我,不就是不甘心麼,至少得到我的人一回。”說到此處,又猶豫了,自喃:“我是不是把人想的太壞了。”
金翠深表贊同:“我覺得您想的沒錯,做買賣的都這樣,各個計較得失。沈向堯覺得在您身上耗費了精力,結果什麼都沒得到,當然不甘心了。其實大少爺也一樣,當初對嫁妝也斤斤計較的,商人都這德性!”
“……”寄眉忍不住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少爺不逐利,咱們吃什麼。總之呢,別理會沈向堯,天天怕自己的影子斜了,反倒落進了他的算計裡。”
金翠搔了搔腦袋,嘿嘿笑道:“您說得對,我太沉不住氣了。我這就伺候您洗臉,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不用了,你睡罷。”寄眉起身走:“我跟硯澤說你身上不舒服,咱倆才說了這麼久的話。”
寄眉回到自己房內,見硯澤側臥在床上,兒子躺在他跟前,聽到她回來了,兒子咬著手指,蹬著腿,大眼睛圓溜溜的眨了眨,忽然哭了起來。
硯澤這才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哄兒子:“別哭,別哭,你娘馬上回來了……”她趕緊上前抱過兒子:“怎麼一見我就哭起來了。”
硯澤見妻子回來了,揉了揉眼睛,隨口道:“這是跟你撒嬌,在我面前就知道傻笑。哎,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啊,金翠不舒服,我陪她說了會話。”寄眉道:“頭一次出遠門,不大舒服。”
“真是,咱們都好好的,偏偏最壯實的病了。”他伸了個懶腰:“你遲遲不回來,我都睡過去了。”
寄眉一邊哄兒子,一邊斜眼看丈夫,心裡念叨,硯澤若是知道外面有男人惦記她,會是什麼反應呢?!不分青紅皂白對她打罵?還是冷若冰霜的,扔她一紙休書?
他不能這麼混賬吧……
“你看我干什麼?”硯澤發現妻子眼神很奇怪的看自己。
寄眉搖頭笑了笑:“沒什麼。”
心裡則歎,唉,走一步算一步,隨機應變罷。
已經過上了想要的日子,千萬不能讓人毀了。
如何能給沈向堯點苦頭吃,叫他離自己遠點呢?
真是個難題。
這時硯澤一手搭在她肩頭,一手揉她的眉心:“還說沒什麼,剛才奇怪的看我,現在又皺眉,我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事了?”
寄眉撲哧一笑。
他更不解了:“你怎麼又笑上了?”
她抿嘴搖頭,但心裡則道,當然是因為你太乖了,上趕著認錯,叫人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