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１．

阿晉把小涼丟給紅劣照顧，自己則出去了好幾天。紅劣先試著給小涼吃些好消化的食物，等他稍微好一點後，便隨便地餵了。

在他背上，燙傷地方起了水泡後自行癒合。有些還沒完全好的傷處呈現淺紅色，痊癒的部分則呈現大片的粉紅，有時觸碰到時還會疼。

在他手臂上，有一處傷口顯得不對勁。那傷和附近的皮膚呈現異常的潮紅、表面隆起，並且範圍持續擴大著。紅劣在查覺後送他去了祿崎那裡，祿崎看過後，給他開了抗生素。

小涼的傷被感染了，他發著燒、而且變得特別畏寒。紅劣把他的狀況告訴了阿晉，阿晉才總算回家。

踏進家門時是深夜，阿晉來到了房間。床上的小涼相當困倦，卻還沒有入睡。

兩人見到對方，一時都無話可說。阿晉坐到了床邊，在他額上探了探，又乾脆地彎下身，用自己的額頭去貼住小涼的，從小涼那裡感受到了他滾燙的體溫。

不知該說些什麼，小涼遲疑地拉住了阿晉的衣袖。阿晉沒像以往那樣把他撈進懷裡，但也沒把他推開。

超過了半個月沒好好講過一句話，他們也不願再提雪緣的事。只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長達十三天的折磨，小涼打著顫，阿晉終究還是把他抱了起來。

「你會不會怕？」

靜默許久，阿晉問了這麼一句，問完又後悔了。滿室的寂靜把兩人罩著，就要他們窒息一般。

十三天的惡夢、還有雪緣死亡時的事，都讓現在的他們只能沉默。縱然發覺了兩個人的心漸行漸遠，他們仍沒有辦法做什麼、來把距離拉回來。

阿晉將小涼壓倒，褪去兩人之間的衣料，藉由親吻去確認身下那人的存在。小涼呢，則仰著頭、雙手環上了阿晉的腰，有幾分迎合的味道了。

不過幾天，卻彷彿相隔了幾百年的無言。小涼在阿晉身下悶聲痛哼，幾次想躲，都在阿晉按住他以前克制了。他這樣的舉動有點討好的意味，阿晉看得出來，也就對他溫柔了些。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夜晚，小涼被阿晉攬在懷裡。他們各自都懷著心事，但在入睡前，誰也沒開口。
２．

晨光裡，小涼一睜開眼便見到了阿晉。阿晉面向上躺著，對著天花板發愣，一隻手伸了出來，讓小涼枕在上頭。

小涼朝他挪了挪，阿晉才把視線移過來。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下，他們相距不到三十公分。

「你前幾天去了哪裡？」

小涼問完，就貼到了阿晉身上，撒嬌似地蹭了蹭。他的動作軟弱而無力，阿晉見了，之前再怎麼氣，也心軟了。

「就準備些東西，給祿崎做人情用。」

小涼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倒是阿晉把他拉上來了些，使小涼能和他平視。

對視了快一分鐘，阿晉整理了思緒，卻還是沒想到好一點的問題。所有想和小涼問的話都太沉重，可也不能不問。

「即使我那樣對你，你也不打算離開嗎？你可以去找荒谷，或者別的地方也好。我不理解你，再這樣下去，也許我會殺了你。」

阿晉說完後將目光別開，再看向了天花板。小涼偏著頭，手在他的胸膛一撐，忽然就翻身到了他上方。

沐浴在早晨的光芒裡，小涼的臉龐是一種病態的白，隱約可見下方青色的血管。他的髮絲垂了下來，擦過了阿晉的臉。

「我沒有要長命百歲。」

小涼頓了頓，慢慢地伏下身，側著頭貼上阿晉的心口。他的聲音很平靜、很淡，仔細去聽，卻會發現他的語調中帶著一種壓抑。

「等我老了，一身病痛，這副身體注定是爛的。那樣活得老又有什麼意思？只是我還沒把我的故事給你，我現在，還不想死。」

阿晉頓時無話，手搭上他的背，久久也沒能回應。小涼閉上眼，又是良久，才從他身上翻下來。

「我想喝牛奶。」

他趴在阿晉肩上，瞇著眼看阿晉叫了紅劣來。放在冰箱中的牛奶早到期了，必須重新買過。

「以前我還不太會給你控制牛奶的溫度，有時弄得不好，會燙著你。那時你喝牛奶前會先試一小口，你也不用抿的，而是伸出舌頭、像小貓一樣去舔牛奶。」

阿晉憶起了些過去的事，提起了，自己也愣了愣。那一些參雜在生活中裡的平靜與美好，像是遙不可及了一樣。

並非現實有什麼改變，而是經歷了這些年，心境終究和以前不同了。太多的事件橫在他們之間，那不是能輕易跨越的。

小涼躺在他身側，多少也察覺到了阿晉的想法。藏在安靜背後的惆悵感，小涼選擇了擱置，那種事情，再怎麼煩惱也是徒勞無功的。

「晚點我再去寫廣告單。」

想以這句話把無用的思緒拉回現實，小涼說著，稍微挪動了下身子。阿晉把他的話聽在耳裡，卻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他捉住了小涼的手，小涼愣愣地看向他。阿晉臉上浮出了陰沉的神色，聲調也低了下來。

「你就那麼急著想看人來改變未來、然後受到報應嗎？小涼。」

「我……」

小涼不是那意思，但一時也找不到反駁的話。他在幾秒後便放棄了解釋，抽開手，背過身去。

阿晉靜了半刻，撐起身子、朝小涼的後背伸出手，才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唇間溢出嘆息，他回頭看了小涼一眼、下了床。

「我去給你準備紙筆。」

等阿晉出了房間，小涼才翻了回去。他注視著房間門口阿晉離開的方向，頭就忽然地疼了起來。

抱著腦袋，小涼即使痛也沒發出半點聲音。他只是閉上了眼，腦海裡撞入阿晉的臉龐，毫無來由地就覺得眼眶發酸，他硬是把酸意逼了回去。

眼角始終是乾燥的，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意識矇矓間感覺有誰進來過，在房裡站了一會兒、給他拉好被子。

他曉得那是阿晉，在那隻手上蹭了一下，小涼便進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