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腹部在隱隱作疼,明明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那灼燒似的痛依舊沒有消退。
小涼按著側腹縮在床頭,額上冒著冷汗。他身在一棟七樓的公寓中,這是他和阿晉的家。
家裡的牆壁是灰色的,他還記得那時阿晉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牆漆好。在這樣灰色的巨大方格子裡,有著幾間房間,各個房間中擺著一個家應有的任何東西。
「小涼?」
但在這裡,只有一樣東西,讓冷冰冰的公寓有「家」的感覺。那樣東西只會是阿晉……只能是阿晉。
小涼縮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在門口站著的阿晉手裡端著湯,上方還冒著熱氣,湯是阿晉剛煮出來的。
「我要喝。」
小涼朝阿晉伸出手,阿晉笑著搖頭。阿晉有張好看的臉,雖然褐髮下的眼是有點恐怖的血紅色,但約莫二十五歲的青年看起來依然那樣溫和。
「碗很燙,還是我來吧。」
阿晉朝他走近,閃過了他伸出的手,輕輕地坐到床緣。他在碗上吹了幾口氣,才把碗湊到小涼嘴邊。
小涼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抬頭對上了阿晉的視線。
「很痛嗎?」
阿晉看著他問,端碗的手晃了一下,但又很快地拿穩了。
小涼搖了搖頭,再抿了口湯,遲疑了一下,又點頭。阿晉笑了,紅眼微微瞇了起來,小涼見狀,愣了愣。
「這樣呀。」
毫無預警地,阿晉手上的碗歪向一邊,熱湯從碗裡流了出來,碰到小涼放在床鋪上的手臂。
小涼驚跳起來,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他驚愕地看著阿晉,後者微笑著,忽然一甩手,整碗湯潑到了小涼身上。
小涼跌下了床,痛得在地上縮成一團。他白色的衣服沾上了湯,而阿晉站在他身旁,小涼的身體被他的陰影覆蓋。
「痛……好燙……」
阿晉一腳踢在他身上,他蜷縮著,雙手抱住頭,眼中的慌亂卻在幾秒後便隱去了。
一陣拳打腳踢,小涼在被打的過程中不小心咬破了舌頭。他嘗到了血的味道,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覺得反胃。
一般來說,阿晉是不會在一天內對他兩次施暴的。但總會有例外的日子,小涼雖忍受著痛,但他並不恐懼。
有時阿晉做得特別殘暴,他會感到些微的害怕。但通常他都能讓自己相信著,相信在痛之後阿晉會給予他溫柔。那是愛,是小涼渴求的東西。
即便像現在這樣,被阿晉踩住了肚子,手臂遭彎曲成瀕臨斷裂的角度。阿晉強而有力的手扼住了他的頸子,不斷地掐緊……他仍依戀著眼前這個人。
即使疼也沒關係。小涼在被重擊、吐出一口血時這樣想著。他有點暈,阿晉的臉在他的視野中分成了好幾個模糊的光影。
阿晉停手了,這場毆打突然地結束。接著小涼感覺身下一涼,阿晉的重量壓上了他的臀部。
「不要……」
小涼呆愣了半秒後反應過來,驚叫出聲,但回應他的只是刺穿般的痛楚。
2.
在阿晉身下痛吟的少年相當纖弱,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十九歲。
阿晉一手放在小涼腰間,一手緊扼著他的後頸。他曉得小涼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事……這孩子賤,卻不是賤在這樣的地方。
越是這樣,他越要用小涼討厭的方式摧殘他。阿晉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對人施暴的特殊嗜好,但他身下的這孩子,不先受到痛苦,是不會感覺到愛的。
他太了解小涼了。記得剛碰上這孩子時,他看見別的人帶著善意接近小涼,小涼面對那樣的關懷,就只是冷漠地回應。他帶著身上的傷,所有機械化的反應,就如同把自己冰封般。
但面對向他施以暴力的人,小涼卻會在被殘酷對待後流露出對溫柔的渴望。那孩子或許自己都不曉得,他需要人凌虐他,他這樣賤。
「痛嗎?」
阿晉明知故問,把自己深深地埋進小涼體內,讓他從更深處被撕裂。被壓在下方的小涼吭也沒吭一聲,表情卻痛苦地扭曲,四肢發抖著。
脆弱的脊椎瀕臨被壓斷的邊緣,就在小涼以為他要被壓成碎片時,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懸空了。
阿晉把他抱在半空中,他有一瞬間像飛起般失去重心,隨之而來的下墜讓他痛不欲生。
全身的重量、伴隨墜落的力道都集中在他下半身,阿晉看著小涼因劇痛而猙獰的神情,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他咬住小涼細瘦的脖子,從背後抱著他,緩緩地走到了房間的窗邊。
隔著半透明的窗簾,夜晚中的城市閃爍著燈火。那些燈光透了進來,映在阿晉血紅的眼中。
小涼的手無力地抓住窗簾,忍著一波勝過一波的痛。從他的眼睛望出去,所有的東西都因失焦而模糊。
「阿晉,阿晉……」
無意識地呼喊身後那人的名字,小涼當下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他甚至不曉得這具裝著他靈魂的軀殼到底是死是活。
實在是太痛了。在被蹂躪的過程中,一股想被抱住、想被安撫的情緒卻越來越強烈,小涼控制不了那股萌生的渴望,可他冀求的對象是正向他施暴的那人。
有一瞬間小涼覺得他痛恨這個人。他想被愛、想被好好地對待,但現在他在幹什麼?像個被撕破的布娃娃一樣,安靜、順從地接受主人加諸於身的一切痛苦。
「風涼。」
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喚著他的名字。如同訊號般,小涼閉上了眼,他知道結束了,終於。
下身的痛感在一瞬間被抽去,他癱軟的身軀差點跌到地上。阿晉拉住了他,把他抱了起來。
阿晉的凌虐總是突如其來地開始、又突如其來地結束。小涼靠在阿晉胸口,被放到床上時,還是感受到一陣抽痛。
「我去倒水給你。」
阿晉把他在床舖上擺好,態度和剛才完全不同。他輕柔地在小涼臉上送上一吻,手便被拉住了。
「阿晉,你這樣不公平。」
他愣了愣,看著小涼在放鬆後仍皺著的眉頭。他今天或許有些過火了。
「那麼,等等休息一下子,換你來吧,我隨你處置。」
「好啊。」
阿晉笑了,在小涼鬆開手時補充。
「但你得蒙著眼。外頭有布條,我去拿進來。」
說完也不給小涼抗議的機會,轉身打開了房門。在房間通往客廳的走廊上,一個紅色捲髮的女人站在陰暗處,盯著走出來的阿晉,似乎已經等了他一段時間。
「紅劣,等一下就進去吧,妳曉得怎麼做。」
阿晉對著被稱呼為紅劣的女人微笑,她冷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豐滿的胸前。
「我就知道……您還是一樣惡劣呀,魔言君。」
阿晉聳了聳肩,走到客廳裡找布條。
他拿著溫水及布條回到房間,餵了小涼幾口水、並幫他綁上布條後,留了紅劣下來,便無聲無息地離開。
3.
夜深人靜,陽台上站了一名青年。月光照出了那張英俊的面孔,修長的手指間夾著菸。
從他身後的門中出現了紅劣的身影,她無言地看著她的主子,看了將近一分鐘,才走了過去。
「那小鬼睡了。」
魔言晉看也沒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後,瞇著眼望向遠處的高樓。
「他生氣了嗎?」
「只是太累了吧。人類嘛,也就那樣。而且您都騙他那麼多次了,他總不至於遲鈍到沒發現。」
紅劣把她艷麗的臉龐湊到阿晉面前,阿晉才終於把目光轉向她。
「也對。」
他彈了下菸灰,差點碰到了紅劣。紅劣敏捷地閃開,不滿地把手插到腰間。
阿晉沒理她,自顧自地抽菸。香菸這東西算他少數感興趣的人類物品之一了,自他被罰、來到人間後,很少有東西像香菸這樣能引起他興趣。
紅劣靜靜地等他把菸抽完,隨手捻熄。她低頭沉思著什麼,神色嚴肅了些。
「魔言君,今日白天您出門時,上頭的人有追到這裡來。」
「大的我不都清掉了?跑過來的雜魚妳難道處理不了?」
阿晉身上都是菸味,他把手放在長褲的口袋中,斜著身子瞥向呆愣的紅劣。
紅劣在呆滯過後便掩嘴笑了起來,白皙的肩膀輕顫著,她穿著無袖的火辣衣裳、以及露出半截大腿的短褲。
「原來如此。您出去,是為了應付那些人呀。」
「不然妳以為呢?」
紅劣靠近他,把身體倚在陽台外圍的欄杆上,她仰起頭,看著比她高出一些的阿晉。
「我其實不太明白,魔言君,您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雖然那小鬼很努力地要協助您恢復力量,但您如果想早日把神力取回,這絕對不是最快的辦法。另外,上面不斷派人下來,您固定待在這個地方,並不安全吧?」
「安全?」
阿晉輕聲重複著那兩個字,彷彿覺得好笑般,揚起了嘴角。
「他們能拿我怎麼樣?最多,也是把我抓回去拘禁起來,那也沒什麼。」
「沒什麼嗎?我以為,您最怕的就是那種無事可做的狀態。」
紅劣蹙起眉,一翦美目乍看之下呈現純黑,但若仔細去瞧,就能發現那是暗紫色才對。
「是啊,我擁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一無聊起來可受不了。不過,在過去的歲月裡,我在人間、遇上那孩子前……好像什麼都經歷過了,也好像什麼也沒經歷過。」
紅劣沒聽明白他的意思,露出困惑的神色。阿晉沒作解釋,伸手推開她後,往遠方眺望。
「麻煩的東西來了呢。」
他跳上了欄杆,注視著天邊出現的黑點,毫無猶豫地,從七樓往下跳。
紅劣慢了他幾秒,也跟著他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