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小涼昏睡了很久,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醒來。在這段期間,祿崎有打來問過狀況,被阿晉隨便打發掉了。
深夜,小涼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腦袋沉沉的,稍微一動,身上便有好幾處傳來電擊似的痛。
他抓著棉被,整個人縮了起來。在房間外的人察覺到這細微的動靜,走進房中、在床緣坐下。
「感覺怎麼樣……你在發燒?」
阿晉的聲音鑽進耳朵裡,他把手放在小涼額上,停了幾秒,彎下身抱住小涼,小涼全身都是燙的。
也許是白天那番折騰讓他受了寒,他燒得厲害。加上從早晨到現在他滴米未進,小涼只能軟弱地癱在阿晉懷中,連說話都氣若游絲。
「你答應我……要買蛋糕的……」
「你現在不適合吃蛋糕。喝湯好不好?我讓紅劣去買給你。」
小涼輕輕點頭,隨即閉上眼、靠在阿晉胸前。即便是阿晉難得的體貼,他也不覺得驚訝。
暴力過後,就會得到短暫的溫柔。這循環對小涼而言就像呼吸般自然了。他聽見阿晉叫了紅劣來,低聲吩咐什麼之後,紅劣又走了。
「要帶你去給祿崎看看嗎?」
阿晉開了房中的燈,室內明亮了起來。他快速地用手蓋住小涼眼睛,等他能適應光線後,才把手移開。
燈光下,小涼的臉頰帶著不自然的紅潮。他往阿晉懷裡蹭了蹭,搖頭拒絕。
「會不會冷?讓你去泡個熱水澡好不好?」
這次小涼點頭了。阿晉便把他抱了起來,往浴室去。還沒能走到浴室,卻先被小涼拉住了衣領。
「頭好疼……好暈……」
小涼難受地抓著他,阿晉不禁一愣。回想白天的那些事,今天讓小涼的頭去撞賓館浴缸,撞得確實重了。
在浴室退下了小涼的衣服、把他放到浴缸裡,阿晉冒名地感到惱火。那些從來不願去想的事總在這種時候湧上來,並困擾著他。
「我放水了,會燙的話要告訴我。」
「嗯。」
阿晉盤腿坐在浴缸旁邊,隨時注意著小涼的反應。他想起了藏在床底下的那個音樂盒,他買了一個給小啞巴、那當然也會有小涼的。
只是不曉得那時候,小涼看見他把音樂盒給祿崎時,是什麼感覺呢?那孩子八成什麼感覺也不會有吧?阿晉能想像他對這種事的漠不關心。
「你有沒有考慮過愛自己一點?」
阿晉盯著流進浴缸的水,忽然開口。小涼閉著眼睛,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我可以對你好的。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愛你……只要你能接受那樣正常的愛。」
那雙褐色的眼睛打開一條縫隙,望向低聲說話的阿晉,小涼掙扎地抬起手,放在阿晉臉上。
發燙的手心貼著阿晉的面頰,小涼扯開了一個難看的笑。
「你不需要我的話,我可以回去我原本的地方。」
「你……」
阿晉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暴躁的憤怒襲上了心頭。他其實是清楚的,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了、也驗證過了太多次。
「阿晉,你記得那個叫荒谷的警察嗎?」
前幾天那個在路上的警察,阿晉還記得。
「站在高處,就別去把什麼愛施捨給低處的人、踐踏別人去換得你的優越感……若有一天你不需要了,就讓我自己再去找一個和我站在一樣地方的人。」
小涼抽開手,重新闔上眼。浴缸中的熱水冒著蒸氣,他把手泡進了水裡。
阿晉的手指關節因用力握拳而發出聲響,小涼別過頭去,聲音微弱的彷彿飄散在蒸汽中。
「我是說如果而已。現在別打我,我挨不住。」
「我知道。」
阿晉鬆開原本握緊的拳頭,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小涼的嘆息。水花飛濺,小涼撐起了身子,靠在浴缸邊、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他僵硬了幾秒,才改為半跪的姿勢、回抱住了小涼。
「你什麼時候會回復好力量呢?」
「我也不知道。」
阿晉的上衣被小涼手臂上的水沾濕,兩人相擁著,直到聽見紅劣回來的開門聲,才放開手。
2.
水涼了,阿晉就重新放一次熱水。紅劣從宵夜攤買回來的湯,小涼縮在浴缸裡讓阿晉一口一口地餵下去。
不知不覺間小涼便睡著了,依稀感受得到有人幫他擦乾、抱他回到床上。睡覺時他畏寒地發顫,感覺身邊有個熱呼呼的人摟著自己,往那人懷裡鑽,也就不冷了。
醒來時晨光初透,抱著自己的人卻不是阿晉。紅劣的臉撞入他視野時,小涼還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阿晉去哪裡了?」
他推開紅劣,自己抱著被子縮成一團。紅劣也很乾脆地站起身,顯然那樣抱著他不是出自她自身的意願。
「上面來了些人,他去收拾了。」
小涼感覺不那麼熱了,但整個人還是沒什麼力氣。紅劣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床底下撈出了方形的盒子。
「魔言君要給你的。哦,對,那個叫雪緣的女學生,學校被燒得乾乾淨淨了。」
「阿晉的手,上次受了傷……」
小涼沒有仔細去聽紅劣講的話,只是想到了之前在阿晉手臂上看到的口子,自言自語著。
紅劣受不了地哼了一聲,把盒子塞到他手上。小涼這才注意到那盒子,伸手把它拆開。
裡頭裝著白色的旋轉音樂盒,音樂盒上方是精緻的摩天輪樣式。小涼就這樣盯著它好幾秒,摸索著找到了它的發條,轉了幾圈。
輕快的旋律由音樂盒響起,上頭的摩天輪隨之轉動。外頭隱約傳來了不尋常的廝殺聲,小涼抱著音樂盒,恍若未聞。
「頭,好暈……」
小涼注視著不停旋轉的摩天輪,手猛然一鬆。音樂盒往地上摔,紅劣搶救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音樂盒摔上地板,聲音嘎然而止。
小涼捂著耳朵,在床角蜷縮著身體、背對紅劣。
「好吵,丟掉它。」
紅劣愣了好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皺起眉,彎身拾起音樂盒。
「魔言君當年要給什麼,沒有人能不收的,跪著謝他都來不及。你這樣會不會太不知好歹了點?」
「妳的魔言君,當年也都這樣子打人、虐待人的嗎?」
紅劣被他反問的話堵住,僵硬在那裡。小涼閉上眼,外頭的打鬥聲漸漸歇息。
她僵了許久,才走出房間。那時候,阿晉剛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