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父子
田如玉此話一出,偌大屋子瞬間靜謐下來。過了有一會兒,田中和才面露怒色,他氣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說:「你,你然還學會玩男人了!」
於戰南皺了皺眉頭,張開嘴剛要解釋些什麼,被老爺子一聲暴喝打斷:「別以為你父母都亡故了就沒人管得了你了,於戰南,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咱家的人就沒死絕呢,我就要管你,不讓你做出這等敗壞門風、自我毀滅的事兒!」
田中和說到憤慨處,老毛病又犯了,眼看就兩眼一翻,喘不過氣來。旁邊隨身伺候的下人動作飛快的拿出藥來,麻利的給老爺子做搶救,然後吃上藥。
田如海倏地從沙發上坐起來,臉上表情急切的衝到田中和的身邊,嘴裡喊著:「父親,父親,您沒事兒吧?」
而田如玉則連挪動一下屁股都沒有,穩穩地坐在沙發裡,冷眼看著這一切,輕輕地哼了一聲。
於戰南也嚇得不輕。他一直知道田中和有病,受不了刺激,也生不得氣。只是他常年也看不到田中和的面兒,而且田中和每次看到他似乎都是非常高興的。他真沒想到,他然有一天也能把他舅舅氣得發病了。
於戰南動作比他們都快,飛快的竄到老爺子身邊,在搶救人員做完一些列的事兒後,他握著老人的虛軟的右手,輕輕的問:「舅舅,您沒事兒吧?」
田中和緩慢的張開眼睛,看著這個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外甥,語重心長的開口規勸:「戰南啊,聽舅舅一句話,別再幹這下作的事兒,跟那些男的把關係都斷了吧,女人有什麼不好的,非要找男人!」
在田中和渾濁的老眼中於戰南看得出老人對自己的愛和殷切。
這是他的親人,是從小寵他長大了護他的親舅舅。當年如果沒有田中和的鼎力相助,於戰南也不能確保自己在父親猝死後真的能從那些老政,老將軍手中奪回他們於家的兵權,奪回在東北的地盤和勢力。就連今天,於戰南可以在東北這麼逍遙的做著他的土皇帝,和田中和在中央集團的鼎力相助也脫不了關係。
這也是於戰南萬分尊重他,忍讓他那些無知的孩子,每年雷打不動的來看他的原因。他從心底裡把田中和當成第二個父親!
然而想到要他放開邵昕棠的可能,於戰南就是一陣不可抑制的心疼。要他放開那個人,這輩子只怕都不可能了……
他看著這個滿懷希望的老人,不自覺的移開了眼神,然後輕聲說道:「舅舅。我心裡有數。」
田中和年邁而又久病纏身,於戰南不能不孝的再把老人氣過去了。就算是心裡有什麼想法,也不能跟老人解釋,看來,這輩子他跟個男人在一起的事兒都不會得到老人的諒解。田中和也聽出了他話中的敷衍,閉上眼睛,不再看他,只是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於戰南可以走了。
於戰南從田中和府邸出來的時候,旁邊跟著嘰嘰喳喳抱著一堆剛才在人家賣萌得來的的好吃的好玩兒的東西的於一博。
走到前面迴廊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尖細的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是從後面追上來的田如海和田如玉。
「呦,這不是我大侄子嗎?」田如玉慢悠悠的從田如海身後走出來,衝著兩父子說道。
「大表叔、四表叔好。」於一博見到來人,趕緊把手中的東西都交給旁邊跟著的下人手裡。然後恭恭敬敬的說道。舉止話語都謙恭有禮,完全一副大家小公子的模樣,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我大侄子這是剃的什麼頭型啊,你們那個山窩窩裡最新流行的款式嗎?」田如玉惡毒的說道。
他最討厭別人沒眼光也就算了,還要攻擊他最喜歡的髮型。
於一博回頭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父親。發現於戰南高大的身影都隱藏在夜色中,面無表情的看著來人,兩顆眸子像是原野上的狼,發出綠幽幽的光芒,一言不發。
於一博嚇得一縮小脖子,知道了父親也很不喜歡來人。就放心的眨了幾下黑色的大眼睛,天真無邪的對田如玉說:「是啊!這個髮型是今年夏天去上海二姨帶著我去剃的,說是他們上海最流行的髮型,可是我一回到我們東北那個山窩窩,就被小朋友們嘲笑了,他們說這個髮型早過時了。」於一博說完,露出苦惱的委屈樣子,說:「看來天津還沒有梳我這個髮型的小孩兒啊,估計再過個一年半載也能流行起來了,四叔不要著急。」
於一博話裡話外說上海沒有東北先進,而天津又比上海落後很多的意思,聽得田如玉臉色發青,又不能教訓他,表現出他跟小孩兒一般見識的樣子。一側頭看到幾個於戰南帶來的下人手裡抱著好幾個大袋子,都是家裡那幫沒遠見的夫人送的討好於戰南兒子的東西,就轉而開口說:「呀,這不都是田府的東西嗎,大侄子想必也沒見過這些精細的小玩意兒吧,拿回去給你山窩窩裡的朋友們開開眼界,要是不夠,再來找四叔要。」
「四叔說的是這些東西?」於一博睜著一雙大眼睛回頭看下人手裡拿的大包小包的東西,一副吃驚的樣子說:「我是推辭不過,才讓各位姥姥和叔嬸送了這麼多,四叔可別再送了,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怎麼處理,家裡的朋友們玩得都是從國外買回來的,我這些東西他們也不知道看不看的上眼。」
於一博一副天真無邪,毫不作為的小模樣,硬是把田如玉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想罵這個兔崽子幾句,又看到於戰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令人感到壓迫的氣勢已經從黑暗中侵襲而來,不得不把口中的話憋了回去。
於戰南伸手抱起還在地上氣人的小豆丁兒,轉身就上了車,連看都沒有看站在那兒的田如玉和田如海,目中無人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
「什麼玩意兒!」田如玉「呸」了一聲,眼看著於戰南的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表情扭曲的說:「他家的小崽子跟他一樣,土匪窩出來的小狼崽子,連句人話都不會說,那些說他可愛的人都他媽是瞎了狗眼!」
「你別這樣,四弟。」田如海抬起頭,眼睛裡忍不住露出擔憂的神色,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讓你去惹於戰南的嗎?」
「我怕他幹屁!他不過是靠著咱們父親得勢的小人,一個一無是處的匹夫,還跟我拽的二五八萬的,他他媽算個鳥啊!」田如玉大聲的說道:「以為自己在東北那塊兒不毛之地有點兒說話的權利,就真拿自己當根兒蔥了,其實他他媽就是個山窩窩裡的土匪!」
「你小點兒聲!」田如海見家裡的傭人已經有偷偷摸摸往這邊看的了,忍不住拉了田如玉往邊兒上靠,說:「什麼山窩窩裡的土匪,父親不是告訴我們千萬要跟他搞好關係嗎!你怎麼……」
「父親,父親,你天天就知道父親說這個說那個,父親說讓你出息點兒,把秦啟迪幹下去你上,你怎麼不聽話呢,十幾年了還在那個小職位上掛著個名,整天就知道叼著你的煙槍,連賭鬼老二都不如,還教訓我呢!」
田如玉說完,一把甩開田如海拽著他的那隻袖子,句句誅心的敲在田如海的心傷處,然後一甩袖子走了。
田如海也真是個窩囊的,聽了自己弟弟這番不尊的話,臉色一片蒼白,心裡也不是沒感覺的,但是這樣的話他也聽得多了,這麼多年下來,內心裡其實也認定田家的老大田如海是個孬種,是個只會燒煙泡吞雲吐霧的老煙鬼。所以看著弟弟風風火火的背影,他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心裡有些難過,就想著回去再抽點兒大煙就會好受了,踉踉蹌蹌腳步虛浮的往自己的院子走……
夜色暗沉,但是街道兩旁的霓虹燈閃耀,簡直恍如白晝。這裡真的跟東北很不一樣,雖然在田如玉面前誰都死不承認東北是山窩窩,但是此時的天津確實要比東北好得多,建築恢弘,國際商通往來,還有整夜整夜令人眼花繚亂的夜生活……
於戰南見自己的小兒子正趴在車窗上往外望,一張小臉兒整個貼在窗戶上,壓得扁扁的。又想到剛才自己兒子那伶牙俐齒的可愛的模樣,把田如玉氣得臉抽筋兒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剛才在田府的鬱悶情緒好像也一掃而空,覺得自己有這麼可愛的兒子和邵昕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於一博把臉使勁兒往車場上貼,還想伸出舌頭在上面畫一個圈圈,正玩兒得起勁兒。突然聽到身後父親的笑聲,嚇得從車窗上掉了下來。回過頭,看見剛剛還一臉黑沉的父親現在正笑吟吟的看著他,說了句:「過來!」
於一博猶豫了幾秒,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然後就在他父親剛有一絲要皺眉的趨勢時,飛快的爬著來到他父親的身旁,像個小狗狗一樣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巴巴的看著於戰南。
於戰南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西瓜頭,小孩兒的發頂那樣柔軟,讓於戰南的一顆鐵血的心臟也不禁變軟了。然後單手把兒子抱到自己的膝蓋上。
「父、父親……」小西瓜頭驚恐的抓著於戰南的衣襟,慌亂的叫道。
彷彿從他記事起,他老爹好像就沒跟他這樣親密過。於戰南對待他非常嚴格,雖然自從邵昕棠住進司令府以後,他挨訓的次數大大減少,但他父親突然這樣溫情的動作還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這是他的種兒,於戰南又怎麼會不明白小孩兒在想什麼。捏了捏小孩兒的鼻子,他說:「你邵叔叔總說我對你太嚴格了,是嗎?」
小西瓜頭搖得像是撥浪鼓。
於戰南眼神溫柔,緩緩開口說道:「當年我就是於家的獨子,從小無法無天,被所有人寵著慣著,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但突然有一天,我正在跟少爺小姐們玩得昏天暗地,家裡突然傳來消息,說你爺爺死了。你不知道,那一瞬間我以為是別人跟我開玩笑,一拳就把來報信的人打倒在地……這件事兒當然是真的,幾個時辰的工夫,整個於家就變天了。整個大宅裡都是哭哭啼啼吵吵罵罵的聲音,有人出去給敵人報信,有人趁亂偷了東西要跑……面對家裡外面一片混亂,那幾個月中,你父親我才被迫成長起來。那一年,你舅老爺派人送物資送錢,在中央裡竭力挺我。也是那一年,你二姨為了給我找個有力的幫手,離開了相戀多年的未婚夫,遠嫁到上海素未謀面的蘇家二公子……」
於戰南說到這裡,聲音有些低沉,漆黑的眼眸流露出複雜的情緒,像是回到了那年那種孤立無援,眼看著自己最親的人為了自己斷送幸福而自己又無能為力的境地。
「所以,我不想你從小就養在蜂蜜堆裡,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護著你,我也希望你能迅速的強大起來,而不是像我當年一樣什麼也做不了……」
「我知道,父親!」
這是於戰南第一次與兒子說這麼多交心的話。他平日總是沉著臉,讓於一博看到就害怕。這一番話說出來,於一博聽得濕了眼眶,他其實一直知道父親是對他最好的人,只是他的好跟別人不一樣而已。
「父親,我知道……」於一博把小臉兒貼在他父親的胸口,心裡酸酸的甜蜜,然後安慰的說:「父親也不要傷心了,現在舅老爺過的很好,二姨過的也很好……我以後都會聽話,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好。」於戰南撫摸著他的腦袋,心下也感動,還是說:「哭什麼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留淚!」
「嗯!我只在父親面前哭,在別人面前都是小男子漢的!」小孩兒撒嬌的說道。
開車的司機像是隱形人,保鏢們都坐在後面的車裡。偌大的車廂內難得瀰漫著父子倆溫情的氣氛。
「我那樣跟四表叔說話,是不是很不禮貌?」過了半晌,小孩兒從他父親懷裡抬起頭,大著膽子不安的小聲問道。
「是不好!」於戰南說。
於一博心裡一突,心想難道要挨駡了嗎?卻聽於戰南聲音沉沉的說道。
「這種人渣,不用跟他廢話,直接背後碾死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