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滕
肖氏總算是找了個台階給自己下,說完了這些,這才略舒暢的離開了怡風院,因為楚亦瑤的這番話,月銀的事沒再提起了,珍寶閣那一下安分了許多。
三月一入,天氣就暖和了不少,院子裡桃樹開花,散著淡淡地香氣,楚亦瑤抬頭就能看到那掛在枝頭上的粉紅,偶爾還會有幾隻鳥兒停駐在那,人一來便飛走了。
寶笙敲了門走進來,手裡是一盅剛剛燉好湯,開蓋給她舀了一碗,寶笙看著那一疊厚厚的賬本,催促小姐先喝湯。
楚亦瑤幾乎是看賬本一眼,喝一口,寶笙心疼的很,別人家的小姐都舒舒服服的,唯有她家的小姐,除了那些女兒家該學的,還要另外處理這些,這幾本帳,本來應該是送去二少爺院子裡,轉而又到了小姐這裡。
這都連續著兩天了,小姐幾乎沒能合眼,寶笙勸道,「小姐,您該休息一下了,這些擱一會再看也可以啊。」
楚亦瑤再舀勺子,發現碗裡已經空了,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眼睛,那賬本上的數字都有些花了,合上專心吃完了燉湯,楚亦瑤輕歎了一聲,忠叔來了半個月了,南塘那鋪子的問題就查出了不少,但如今要伸手去別的鋪子尚且過早,更別說總行的,偏偏二哥不願意常常去商行,否則這事還來的容易的多。
「那湯送了幾日了?」楚亦瑤眼底染上一抹堅定,再慢也是成效,只要和過去的不同了,都還有機會。
「有七八日了,二少爺身邊的丫鬟說二少爺如今極容易犯困,經常是睡下去了也不容易叫醒。」楚亦瑤滿意地點頭,還有兩日,那大夫的藥可神奇的很,她前一世可親身體會過。
再過兩日就是春滿樓鴛鴦姑娘的及笄日,還沒及笄就已經有花魁的名聲,當日去的客人肯定很多,這及笄夜價格也不低。
楚亦瑤原本以為克制了家裡的銀子支取,和秦滿秋說過之後,二哥不會再想著用別的辦法去籌集大筆的銀子,但她錯估了那個鴛鴦在二哥心中的地位,二哥竟然向地下錢莊借了大筆的銀子要為鴛鴦贖身。
她只能用更狠的方式讓二哥徹底斷了這個念想…
兩天後,梧桐院內,楚暮遠喝下飯後的湯藥之後,走入內室從櫃子裡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萬兩銀子,加上他自己所存,寄霆兄答應過他,若是還差一些,他也會幫忙。
無端冒上來的一陣困意讓他有些乏意,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入夜就容易犯困,看了一下天色,距離春滿樓掌燈還有個把時辰,楚暮遠將銀票貼身放好,囑咐了丫鬟到時辰喊他,自己則靠在床沿想要瞇一會養養神。
這一閉眼,確是沉沉地睡去了,天黑了,楚府內掌起了燈籠,楚亦瑤到了梧桐院,門口的丫鬟一看是她,推開門讓她進去。
就著微弱的燭光,楚亦瑤看到二哥躺在床上,手中還不忘捏著一個精巧的小荷包。
楚暮遠睡的沉,楚亦瑤就算是推他兩下都沒有要醒的跡象,她抽了一下他手中的荷包,荷包面上繡著鴛鴦二字,雋秀的很。
「二哥,抱歉亦瑤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等過了今晚,一切就都會結束了,鴛鴦這個人,從此也不會出現在楚府,不會出現在你的將來。」當年楚暮遠花了大筆銀子把鴛鴦從春滿樓贖出來,給她最好的,可在楚府落魄了之後,那女人走的卻比誰都還要決絕,正是因為如此,楚亦瑤才這麼不屑二哥口中的真情,若真有情,哪會如此。
又看了一會,楚亦瑤轉身走出了屋子,吩咐守著的丫鬟,到了時辰就把藥塗上。
楚暮遠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乍然夢醒,窗外已經是黑夜一片,唯有屋簷下的燈籠散著微弱的光,楚暮遠掙扎地從床上起來,抹了一下鼻下的一些濕潤,沒什麼氣味也沒在意,急忙穿好了鞋子打開門要出去,靠在門外睡著了的丫鬟忽然一個驚醒,看著他從屋子裡衝出來,急忙喊道,「少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去?」
「現在什麼時辰了?」楚暮遠靠在門邊穿著還有一隻鞋子,那丫鬟有些迷糊,想了一下才說道,「亥時過半了…唉,二少爺,您去哪啊?」那丫鬟剛說了一半,楚暮遠即刻朝著門口去了,喊都喊不應。
楚暮遠到了楚家大門口,阿川已經靠在馬車上會了周公一回了,楚暮遠野蠻地踹了一下馬車,阿川一個沒靠穩,直接從馬車上摔了下來跌在了地上。
「少…少爺,您來啦。」阿川捂著磕疼的腦袋急忙爬起來駕車,楚暮遠心裡全是春滿樓的事,瞪了他一眼,直接讓他快馬加鞭去月牙河。
月牙河岸的夜市猶如白晝,人多,兩旁都是小攤,馬車入了集市就跑不快了,楚暮遠乾脆跳下馬車直接往春滿樓趕去,阿川駕車在後面跟著,不由地哈欠連聲。
春滿樓附近的幾家酒樓都很熱鬧,楚暮遠趕到的時候,門口排列著無數的馬車,裡面更是人聲鼎沸,好不容易擠進去了,那四處招呼客人的老鴇看到他,熱情地扭了過來,「喲,這不是楚家二少爺麼,今個來的可晚了,咱這裡的姑娘可都好幾個過去了,來來來,這坐,您啊今晚也好好看看,說不準吶,帶一個喜歡的上去,也就在咱這過夜了。」
老鴇擠眉弄眼地拉著他往裡走,楚暮遠抬頭一看,搭起來的檯子上不知道是哪一位姑娘在跳舞,楚暮遠站在了樓梯口拉著老鴇問道,「鴛鴦姑娘呢,是不是還沒上來。」
那老鴇指著這來來往往的姑娘笑盈盈地說道,「哎呦我說楚少爺,您怎麼只惦記著鴛鴦,來來,如娟啊,好好服侍著楚少爺。」
「鬆開!」楚暮遠冷聲呵斥抱著他胳膊的姑娘,那姑娘輕輕切了一聲,鬆開道,「你要找鴛鴦啊,來晚了,鴛鴦早就跟著曹公子走了。」
楚暮遠一下就把她給拉了回來,抓緊她的手臂厲聲問道,「你再說一遍!」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媽媽啊,你看他,痛死我了。」楚暮遠一鬆手,那姑娘就躲開了,老鴇尷尬地笑了笑,「我說楚少爺,對姑娘可不得這麼野蠻。」
「你不是答應了我,還和我商量了價錢,怎麼人就被帶走了?」楚暮遠看向她,寒聲道。
「人家曹公子可是出了兩萬兩的銀子把鴛鴦帶回去的,這一夜過後指不定還要贖身,我說楚公子,咱們這可是春滿樓,不是慈善堂,還得做生意的,再說了,鴛鴦也是自願跟著曹公子走的,這曹家可比你們楚家來的有權有勢,這長眼睛的都知道選誰了,我說楚公子,您啊也別難過,咱這春滿樓裡好的姑娘到處都是,您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老鴇的話傳不到他的耳中,四周的喧囂也漸漸的消散了開去,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楚暮遠望著老鴇那濃妝艷抹的臉,心生厭惡,而台上那身著寸縷,不斷扭動腰身賣弄風情的女人更是讓他感覺噁心。
他還是來晚了,而她也沒有等他到來,那些她說的願意,難道都是假的?
最刺痛他的話,莫屬於老鴇說的那句,鴛鴦也沒有不情願,但凡她有一點被逼的,他都願意相信啊。
渾渾噩噩地從春滿樓出來,阿川才把馬車趕到了春滿樓附近,看到少爺在人群中這麼遊魂似的晃過來,阿川趕緊上前去扶住了他。
楚暮遠看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了阿川,阿川撲到在了地上,似乎是洩憤一般,楚暮遠推了他好幾回,「明知我晚了,為何不進來喊我,為什麼。」
「少…少爺,您不是囑咐我好好在外面呆著,不要到處亂走,等您出來麼。」阿川被踢地疼了,小聲說道,後來他是有過想進去叫少爺,不過靠在那馬車上一會,覺得困了,就睡著了,哪裡知道一覺睡醒都這麼晚了。
楚暮遠不理他,拐角進了一家酒樓,熟門熟路地走上了二樓的一間包間,一看裡面有人,就這麼站在門口森冷冷地盯著他們。
那兩個普通書生打扮的人被他盯地實在慎得慌,趕緊收拾東西扔下銀子從他身邊出去了,楚暮遠再盯著夥計清理乾淨了,開口叫了幾罈酒,直接坐在了位子上,從這望下去,不遠處就能看到春滿樓掛的燈籠。
阿川見他坐下了,想溜回家找大小姐稟報,才剛一邁腿就讓楚暮遠呵斥住了,「你敢回去試試!」
「少爺,您餓不餓,我去給您叫些吃的上來。」阿川縮了回來,討好地看著他,楚暮遠沒說話,只是喝著酒,眼底的落寞不言而喻…
楚府怡風院內,楚亦瑤還未睡,看著窗外的明月發著呆。
在二哥出去之前她就知道了曹家公子帶走鴛鴦的事,本來曹公子未必這麼有興趣,肯花大價錢下去,不過這公子哥之間最喜歡的就是比較了,別人喜歡的女子,若是到了自己手中,這其中的得意和暢快遠高於得到的這個女子是誰,二哥越失意,他便越得意。
不過這樣也好,她只是拖延了一下時間罷了,倘若是真愛,結果也不會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