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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程雅勤去了單立嬌的房間,留下單岩和程雅融在二樓客廳裡,她走的時候抬眼幽幽看了看窗邊的單岩和沙發上的程雅融,什麼都沒叮囑就走了。
這還是第一次,她用一種近乎報復一般的心態放任程雅融和單岩獨自相處。她妹妹這張嘴是什麼德性她還是知道的,她不提醒,也是默認了程雅融給沒戴助聽器的單岩說點什麼“好聽的”。
就算小王子聽不到又怎麼樣呢?程雅融說了,她也當是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解她心頭的恨意。
程雅融果然不負眾望的在程雅勤走了之後把喜餅扔在一邊站起來,朝著陽臺的方向走去。
中央空調從吹風口裡呼呼吹著,單岩靠坐在窗邊,他身旁的一扇落地窗開著,靜默側頭的姿勢看上去尤為與世無爭,一動不動坐著的樣子好似一尊靜立的雕塑。
程雅融起身先走到單岩那裡,圍著單岩來回走了兩步。
女人穿著當季某奢侈品牌子的新款,肩膀上披著披肩,即便四十歲了皮膚保養得也如同三十歲剛剛出頭的女人,眉目精心打理,妝容精緻,手指上好幾枚閃閃發光的藍寶石戒指。
她垂視看著面前靠椅上坐著的單岩,點株薄唇微抿,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接著輕輕彎下腰,眼裡的笑意濃烈得好似要溢出來,像是在逗一隻笨鳥蠢狗一樣,刻薄開口,如同自言自語一般道:“哎呀呀,你這個小瞎子,也怪可憐的,沒了媽爹不疼,很快連集團股份山莊都要沒有咯,到時候就是小乞丐了,不對,瞎子小乞丐。阿姨我呢,可憐你,給你找個不銹鋼瓷盆再給你找個木棍做盲杖,你還沒坐過地鐵走過地下通道吧?到時候呢,那裡就是你的家了,你呀,就天天往那裡一跪。啊,我再給你個草席做鋪蓋,你就跪上面,瓷盆往前面一方,一邊磕頭一邊要飯,聽說現在乞丐也是高收入人群啊,你一天少了搞個幾十塊多了也有好百塊吧。”垂眸掃了掃單岩身上的衣服,歎息道:“哎呀,你這樣不行啊,身上這些牌子衣服也不能穿了,回頭街邊路攤上掃兩件十幾塊的T恤就好了。”
說完直起腰,像是根本不覺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刻薄的話,反而又輕笑兩聲,那笑聲格外愉悅輕鬆,如同撞上了什麼大喜事。
單岩靜靜坐著,他過去知道程雅融嘴巴賤,卻不知道竟然能賤到這種程度。像她這樣的女人,沒出生背景沒本身自己還沒有能力,如果不是有程雅勤這個嫁入豪門的親姐姐,她哪裡來的這樣倡狂至淪喪道德底線的膽量?!
是因為單家這口肥肉吃得特別順利特別香甜,所以已經忘記了如果不是單家,現在跪在地鐵通道裡當起乞丐的其實根本就應該是她自己吧?!
要讓程雅融平時說這些她是鐵定不敢的,但單岩沒戴助聽器又看不見周圍也沒人,她還不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年少的時候就刻薄,成年之後仗著姐姐也過上了好日子,自認為高人一等,如今更是囂張。
她說完這些就昂昂脖子負手繞過單岩,走到了陽臺上。
單家這棟附樓的客廳匠心獨運,一層沒有住人,客廳設在二樓,而二樓的陽臺是一個很大的白色石台,檯子朝下鋪設了直接通向院子草坪的臺階,臺階兩旁想梯田一樣栽種了許多花草。程雅融很喜歡這個白色石台,每次站在檯子上睥睨著下方仰視著天空都會特別有感覺,好像自己是這個世界的Queen的一樣,她每次來單家都愛來這個檯子看一看感受一下,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何況剛剛揚眉吐氣一般對著單家的小少爺說了那麼多,更有一種自我欺騙性質的良好感覺,飄飄然之下,好像真的美夢成真。
她背對著大廳,站在白色石台的最邊沿,離落地窗大概有十幾米的距離,此刻根本沒有留意到窗邊的單岩已經朝著她的方向走了起來。
女人立著高跟鞋站在台邊上,腳尖已經探出了一大半,微微昂著頭看著遠處的天空和臺階之下,閉上眼睛伸展開雙手,用力的吸了一口氣,覺得特別的舒爽--股份、大把的鈔票、數不盡的名流宴會上層貴婦生活、單明眸曾經有的一切……她早晚都會……
等等,她為什麼突然覺得後背發冷,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貼在自己身後一樣?誰在那裡?那一瞬間女人腦海裡閃過無數念頭——客廳裡只有那個小瞎子和她,根本沒有其他人,誰會一聲不響的走到她身後?
冰冷的氣息從她身後籠罩開,好像一張巨大的網要將她兜住,程雅融甚至有點不敢回頭,她動了動僵硬掉的脖子,正準備轉頭——一隻黑色的板鞋鞋尖輕輕踢在了她的高跟上。
“啊!!”女人突然驚叫一聲,腦海中一頓,還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腳下突然就是一空,她的高跟鞋在幾節臺階之上踉蹌兩下腳踝一歪整個人直接從臺上滾了下去。
最高的石臺上很快收回一隻黑色板鞋,單岩面無表情從臺階邊沿撤回身,迅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他沒有關係,他什麼都沒有做一般。
此刻他內心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惡有惡報,他並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所有的算計恥辱,他會一分不少的通通還給這些人!
他也不怕程雅勤懷疑到他頭上,早在一開始留下他們兩個單獨在客廳的時候單岩就知道他這個舅母是故意的,故意借著程雅融的這張賤嘴來羞辱他。她那麼聰明會忍會裝的女人怎麼會做這麼不聰明的事情?恐怕是已經快忍不住了吧……
那就先從這個快沉不住氣的女人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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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雅融驚叫一聲從客廳外的石台滾下很快引來了一樓廚房的傭人,消息傳到程雅勤那裡的時候她正在給單立嬌挑衣服,母女兩個聽到保姆急急忙忙的敘述之後驚愕的愣了好幾秒。
程雅勤和單立嬌第一反應幾乎是一模一樣是:“單岩呢?”
保姆道:“小少爺當時正坐在客廳,沒戴助聽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程雅融到底是怎麼滾下臺階的誰都不知道,幸而她命大,滾下去沒傷到性命,就是磕破了身上的皮小腿骨折腦袋有輕微的震盪,救護車很快趕到將人送去急救。
這天下午程雅勤和單立嬌母女兩個站在程雅融的病房裡,程雅融小腿上幫著石膏,腦袋上圍著紗布,下巴和肩膀小腿上都是磕傷,一邊呻吟一邊抽泣。
程雅勤簡直要被自己這個倒楣妹妹氣死了,問她是怎麼滾下來的,她竟然回了一句不知道。
“小阿姨,你也真是,自己弄成這樣,竟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程雅融吸了吸鼻子,哭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當時站在臺階邊上,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身後,我有點害怕,正要回頭的時候,感覺自己腳下一歪就滾了下去。”
蠢透了簡直是蠢透了!
程雅勤眼神淩厲:“什麼叫做‘有什麼東西’?”
程雅融畏縮道:“真的好想是有什麼東西,我當時後背發毛冒冷汗……不是說山莊裡之前鬧鬼麼?不會真的是單明眸她……”
“閉嘴!”程雅勤呵斥,什麼單明眸?單明眸早就死了!這個世界上哪裡來的鬼怪說?
程雅融嚇得趕緊閉嘴不吭聲了。
單立嬌心裡轉了轉,面上表現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著實挺高興的,程雅勤做什麼事情都滴水不漏,面上永遠一副不慌不忙無懈可擊的樣子,如今竟然會慌神了,可真是……讓人有點小開心呢。
程雅勤陰沉著眉眼卻很快想到了單岩,上次是從他嘴裡傳出單明眸喊他的名字的,這次客廳裡,又只有他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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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程雅勤和遠在外地出差的歐風又吵了一架,歐風當時正在酒店裡和當地一個很出名的房地產商吃飯,吃到一半跑出來接了程雅勤的電話。
程雅勤在電話裡說了白天發生的事情,說到當時只有單岩一個人在客廳的時候音調冷下去三分,瞭解她脾氣的歐風很快領悟過來她是什麼意思。
歐風當時喝了點酒,聽完之後皺眉道:“你當時,怎麼留了程雅融和單岩獨自在客廳。”
程雅勤:“……”
歐風瞭解電話那頭的女人,她以前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畢竟程雅融那個大嘴巴是個什麼賤樣他們都清楚,可她這次竟然這麼做了,就說明一開始她就是有意把程雅融和單岩兩個獨自留在客廳,還支走了保姆傭人。
程雅勤的聲音又低了三分:“你什麼意思?
歐風靠牆站著,一手插在口袋裡,酒勁有點上來了,臉上微紅,他道:“我知道,你想說這事和單岩有關係,是他做的,可你想想,他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遇到流浪狗都要善心大發撿回家的性格,他有膽子推人下樓?”
程雅勤捏著手機怒道:“對,他是你善良的寶貝兒子!!我是惡毒的怨婦,你滿意了?!”說完狠狠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