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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夜今天晚上呆在一樓大廳,他和平時一樣穿著西服面無表情的站在人群之後,把自己渾身的氣場收起,盡可能的不引人注意。
他其實非常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人類虛以委蛇的交流方式讓他十分反感,觥籌交錯的酒杯之間有著一些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虛偽交情。
黎夜一直站在靠近視窗的地方,目光所焦距的地方一直是單岩所在的方向,他看著一撥又一撥的人貼上去打招呼交流,看著單岩流露跟其他人一樣的應酬式的笑容。
黎夜遠遠的看著,看單岩和那些人磕磕絆絆的交流,努力讓自己鎮定找話題微笑,努力讓自己融入這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做的很努力很用心,可黎夜就算是個交流方式和人類完全不同的外星人也看得出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單岩的用心並沒有換來相應的回報,人們在談論單家的這位小少爺,同情他可憐他嘲笑他,更多的觀望他。
他們把他當成囚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嬌弱得隨時隨地可能被人一手掌捏死。
黎夜向來不在意地球人的想法,可如果這些人談論的物件是單岩,那顯然又是不同的,他在這樣的環境裡跟深入的瞭解了單岩的不易——他就好像深水中央漂浮著的浮萍,再如何努力掙扎,只要一個大浪過來,還是會被掀翻淹沒。
轉了一圈之後管家帶著單岩上樓,黎夜本來也是要跟著上去的,他不能走前面的樓梯,只能繞過院子從窗戶爬上二樓,然而腿剛剛邁出去,突然聽到不遠處幾個男人的交談聲。
黎夜邁出去的腿頓住,因為他聽到其中一個男人用近乎褻玩的口氣和周圍的男人道:“那張小臉,摸上去的手感肯定很好,看上去對人挺有距離感的,就是不知道……到了床上是不是也這麼禁/欲。哈哈哈……”
黎夜朝男人的方向眯了眯眼睛,轉身走了出去。
不多久一名接待生走到了嗓音黯啞的男人所在的圈子旁邊,恭恭敬敬的告訴他,有一位先生有事找,正在院子裡等他。
男人一臉桃花色,眼下微紅,顯然是經常混跡圈子的情場高手,他也沒什麼疑惑的放下酒杯走出了大廳,朝著院子的方向走去,他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大廳的方向站在院子裡,似乎是在等他。
山莊夜晚的風和市區不同,帶著微涼的冷意,男人在外面吹了點小冷風清醒了一點,閉眼再睜開,卻突然發現院子裡剛剛站在不遠處的男人消失了。
“哎?”男人疑惑的四處查看,突然感覺背後有人,他驚地一下轉身,卻有什麼狠狠砸在他脖頸後面把他直接砸暈了。
黎夜扔開手裡的一根小木棍,朝大廳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才拎起男人的褲腿把人拖著走進了山莊的園子深處。
敢覬覦他的人還說出那麼齷齪褻瀆的話,如果地球上殺人不犯法黎夜早就一袍轟了他了。山莊林子裡有個跑馬場,馬場的棚子裡養了不少馬,黎夜直接把人拖著扔進了馬棚裡,那個馬棚並不是馬駒的住處,只是平時養馬的工人跑馬時暫時安置馬匹的棚子,因為隔一段時間才打掃,裡面臭烘烘的都是馬糞馬尿味。
黎夜把人直接往馬糞堆裡一扔,轉頭就走了,在他看來情聖和種馬也沒什麼區別,既然好好的人類不當要當種馬的話,那就成全他好了。
從馬棚到宴會大廳有一段距離,黎夜一來一回用來差不多十幾分鐘的時間,然而剛從林子裡出來朝著宴會廳的方向走過去時,他突然接收到一陣強烈的電波意識。
那陣電波意識並沒有明確的含義,卻帶著強烈的憤怒。
黎夜眼睛慕地一沉,單岩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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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立行把人推下去之後似乎聽到了什麼落在草地上的聲音,卻因為樓下大廳裡的音樂那聲音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他沒敢朝下看,只覺得整個人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手臂和大腿的肌肉都是酸楚的。
單立行在那一瞬間茫然站著,他想他做了什麼,他把單岩推下去,然後呢?接著呢?他沒有聽到人的呼喊聲,難道暈過去了,還是已經……死了?
單立行的雙眸在那一瞬間有一刻的渙散,大男人躬著背脫力站在哪裡,如同傴僂的老人一般沒有生機。
他的視線茫然四顧的左右看看,看了看身後燈光明滅的房間,又靠著半圓台之下四周的草坪看了看,確定什麼人都沒有才終於小心翼翼地邁出一小步,半個腳尖踏出圓臺,弓背彎腰垂眼看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他會看到單岩摔著躺在草地上,然而昏暗的視線中深綠色的草坪上什麼都沒有!再探身,他卻突然與一對烏黑的如墜深淵的雙眸對上——單岩兩手攀在圓臺下凸出的磚沿,身體垂掛著,昂著脖子,用一種近乎冷漠的眼神看著他——明明是在腳下昂頭看著他,然而那一刻,單立行突然有一種如墜深淵的感覺,好像生殺大權的魔鬼手握鐮刀憐憫又冰冷的俯瞰著他。
單立行嚇了一跳,心臟都恨不得停了兩秒,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然而下一秒,單岩的一隻手突然從圓臺下方伸了過來,幾乎在瞬間握住了單立行的腳腕。
單立行瞪眼瞳孔猛縮,他能感覺到,單岩的握著自己腳腕的那只手充滿了力量,死死的握著,好像下一秒就能輕輕鬆松把他的腳踝捏斷。單立行有點懵了,他想單岩不是瞎了麼,怎麼好像看得見?
而就在他發愣的工夫,他身體的重心突然一個不穩趔趄了一下,他本能下意識的趨利避害朝後仰躺而去,然而腳踝上的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把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吊在了那只手上,單立行腳下不穩,身體前後搖晃了兩下直接朝前栽了下去,接著身體失重,從圓臺下驚叫一聲落下。
而剛剛攀著他腳踝的那只手的主人從圓臺之下慢慢伸出了半個手臂,單岩手臂肌肉用力慢慢支撐著整個身體重新爬了上來,跌坐在半圓形的檯子之上。
在落下的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僅僅只是用臂力就臨空掛住了整個身體,更加不明白哪裡來的氣力把單立行拉了下去,但在那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他確實出奇意外的渾身都是力量,好像明明之中被什麼賦予巨大的力氣。
他坐在台邊上喘氣,而下一秒,黎夜的身影突然自窗臺下竄出,穩穩單膝跪地落在了他旁邊。
同一時間,樓下響起了女人的呼喊聲。
黎夜扶住單岩,皺眉上下打量他:“沒事?”
單岩也不好多解釋,他抓著黎夜的一條胳膊,那一瞬間下了一個往後改變他一生的決定:“帶我走吧,離開這裡,快點。”
黎夜不需要多問,他從單岩的腦波里提煉了“憂慮”“憎惡”“驚恐”各種情緒,於是立刻抱著單岩反重力跳躍到房頂,在所有人聚集到窗下時從另外一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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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夜不愧是機器人的大腦,短暫的半秒都沒有的工夫就已經猜測到單岩不可能會回來了。
他理智的帶著單岩回房間拿了他必須要帶的證件,以及自己來地球時的那個行李箱,最後把四爪趴地肚皮貼著地磚躺在空調下乘涼的大白狗卡卡一撈。連人帶狗帶行李一起塞進了車裡,以150邁的速度驅車駛離了單家的山莊,把那個表面奢華的宴會以及單岩生活了二十年的山莊遠遠的拋在了汽車尾氣之後。
從被撈起來到扔上車離開山莊,卡卡一直沒怎麼反應得過來,表情都是這樣的——(⊙⊙),等他晃了晃尾巴看到坐在後車座的單岩,才慢吞吞走了過去,把軟軟的爪子放在單岩腿上,老老實實趴在小主人的旁邊,大白狗也沒有那麼多的想法,但它多少也能預料到,以後恐怕不會回來了。
它的狗生和小主人的人生,似乎在朝著某個不可預料又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著。
至於單岩,他沒有朝身後看一眼,他早就已經沒有家了,他也終於徹底清醒,裝瞎不過是軟弱的藉口,無能是別人輕視的理由,他從前縮在山莊的牢籠裡從來沒有真正直面過自己的人生,今天拋卻懦弱的自己,他將迎來他人生的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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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進行到一半徹底亂了,一直在國外留學今天突然歸來的單立行單大少爺從二樓窗臺墜下,傷情不明送進了醫院,程雅勤幾近哭暈,賓客亂成了一團,有人在換亂中報警,直接在訂婚宴當天把員警請了過來。
原本應該圓滿落幕的訂婚宴最後卻是員警來收場,拍照、勘測現場,清點在場宴會名單……
單立嬌當時沖到窗臺下看到摔下來的人是單立行不是單岩的時候暗自松了一口氣,她沒那麼聖母去關心單岩以外的人,在賓客慌亂時跑上二樓尋找單岩,可找了所有的房間都沒有找到人。
單立嬌又立刻沖下樓向主宅的方向跑去,半路上看到了陸止言,提著裙擺跑上去直接一個巴掌甩了過去,也不顧周圍在場的賓客異樣的目光,直接拎著男人的前襟惡狠狠道:“等著吧陸止言,這事咱們沒完!你敢動單岩,我就卸了你那小騷貨的胳膊!”說完甩開人朝著主宅的方向跑去。
陸止言朝著單立行的方向看去,眉頭死死皺了起來。
這一天的單家山莊註定是個不眠夜,整個主宅以及各處的副樓花園全部燈火透亮,歐風給公安局那邊打電話,施壓把事情按了下去,可紙是包不住火的,山莊門口全部都是媒體,就算陸單兩家同時施壓,最後互聯網上肯定還是會傳得沸沸揚揚。
但讓歐風焦慮的事情還不僅僅如此,更嚴重的事情是——單岩不見了!
送單岩回二樓休息的人是山莊的管家,而單岩休息的房間,正是單立行摔下窗臺的那一間,傭人在房間裡找到了單岩落在地上的耳塞,可人卻不見了,翻遍了整個山莊,除了在馬棚裡翻找到了王家的那位大少爺,根本沒有找到人。
再翻山莊所有的監控錄影和山路上的監控,根本什麼都查找不到,除了宴會廳二樓那一屋子炸掉的燈泡,似乎什麼線索都沒有。
而單立嬌卻在歐風之前細心的發現單岩的那位新老師黎夜也不見了,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還在宴會廳的時候,單立嬌踩著高跟鞋踏進了單岩的房間,翻遍了所有的櫃子也沒有找到他的身份證件。
等歐風冷靜下來把所有的事情竄連起來之後,他才驚覺中想起單岩的那個老師,可是已然晚了,黎夜帶著單岩早早跑路了,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那個黎夜綁架了單岩,還是單岩自己跑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歐風來說,都是無比糟糕的情況,預示著他和程雅勤多年的計畫,在最後這兩個月全部都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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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岩不知道要去哪裡,但他在內心深處很信任黎夜,隨著黎夜朝什麼方向開。
黎夜把車開到近市區大排檔一條街的時候停了車,買了一份炒飯和十幾竄燒烤,上車之後遞給了單岩。
單岩肚子也餓了,接過後在後車座上吃了起來,黎夜開車朝著高架的方向默聲開去,從後視鏡裡看到單岩吃得格外香,單岩把烤串上的魷魚撥下來遞給卡卡,卡卡吃得“哈唔哈唔”開心得不得了。
黎夜收回目光,沉默開車,至於單岩肚子裡的小崽子,嗯,今天的烤串就是獎賞給小崽子的,在他不在的時候保護了單岩,表現不錯,值得好好獎勵。
(小崽子:(—﹃—)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