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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單立嬌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十幾分鐘,她和唐曉山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刺白亮光的無影手術燈下,他們看著黎夜切開單岩的側腹,從肚子裡取出一個孱弱的新生生命體。
單立嬌那時候並不明白為什麼是黎夜在手術室裡做這些,哪怕是唐曉山都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但他們齊齊知道,黎夜不是普通人,就剛剛那個變成平板又接著變成立方體水池的錐形體是他們見都沒有見過的,完全超過他們的認知。
黎夜把小崽子從單岩肚子裡輕輕捧了出來,臍帶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就好像自動萎縮一般斷開。那淡藍色透明的水池慢慢飄了過來,從千瓦一個的無影手術燈下可以看到,池子裡注滿了液體。
黎夜把小崽子放進池子裡,把小崽子的臍帶和水池裡的一根藍色管子接通,手剛剛一拿出來,那藍色的水池上方完全被封閉住,小水池表面出現一層資料,β的輻射正在逐步降低,同時系統顯示類比孕育環境已經基本完成。
單岩的肚子黎夜是什麼時候縫上的沒人看清楚,讓人驚訝的是,整個過程單岩身上除了那道口子竟然沒有流下半滴血,重新縫合的傷口也半點看不出切痕,最後收尾的時候單立嬌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驚得他連忙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
她抬眼看著黎夜,在充滿憂心的眼神中有對整個過程的驚訝,她再轉頭看那個飄在空中的小池子,一點點大的嬰兒竟然已經完全都長齊全了,小手小腳蜷縮著,甚至能在手術燈下看到孩子閉著眼睛時的睫毛,才那麼一點點大,和貓咪一般大小,漂浮在營養槽中,安安靜靜沉睡著。
黎夜做完這一切之後,雙臂撐著手術臺,等著單岩的麻醉過去,他只是抬眼看了看那個小水槽,水池子便朝他這邊繞了一圈飄過來,靜靜停在單岩旁邊。
單岩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胸口的壓抑感已經消失了,氧氣進入肺部平息了他內心中的恐慌,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覺,並不覺得虛弱,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一片刺目,適應了幾秒,才在反光下看到了黎夜那雙黝黑的雙眸。
黎夜俯下身,在單岩耳邊溫柔道:“醒了?有覺得不舒服?”
單立嬌從另外一邊走上前,趴在手術臺邊,邊哭邊看著單岩,但又不敢說話。
單岩還沒有看到單立嬌,他搖了搖頭,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孩子呢?”
黎夜握住單岩的手,把單岩床頭邊上的淡藍色水槽推了過來,那水槽便立刻飄到單岩胸口上方,手術燈的亮光穿過水槽壁壘投射到水池中,營養液裡,小崽子捏著小拳頭放在臉旁邊縮著小腿靜靜沉睡著,單岩一直揪著的心終於鬆開,柔化成一灘靜靜的河水。
他的瞳孔中印著那片藍色和沉睡的小身影,再放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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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夜要梁澤封單岩的辦公室,說是封,就是擔心有人察覺事情不妙把輻射物帶走。
梁澤也不是員警,是沒辦法封單岩的辦公室的,況且業務部門的辦公區和他自己的海外部門不是一層樓,他跑去封單岩的辦公室也是不可能的,但好在,梁澤這人十分實在。
他聽單立嬌那口氣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本來已經在停車場準備開車回家的他立刻跑上樓,在業務部開放式辦公區一些員工疑惑的矚目之下,直接推開了單岩辦公室的大門。
業務部給單岩配的秘書和助理都還沒有走,看到梁澤二話不說直接去推單岩的辦公室大門,嚇的半忙去攔:“梁經理,梁經理,單經理已經走了。”
梁澤也不管身後那個女人的喊叫聲,一把推開房門,然而他一推門就覺得不太對勁,他自己在外面還有傢俱廠的生意,經營了很多年了,在傢俱這方面還是很有眼力見識的,他一推房門聞到辦公室裡那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就覺得有點不對。
那應該是實木傢俱在封層時會刷的一層漆料,這種漆料很難沒有味道,但大廠家的用料都十分注意國家標準,完全沒有味道很難,但也盡可能減少傢俱的味道。
梁澤走進去,四周看了看,發現單岩辦公室的木制傢俱包括皮椅全部都是新的,用新的也不奇怪,採購部門總要考慮單岩那非同一般的身份,但梁澤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單大少出了什麼事情?單立嬌為什麼要讓他來封單岩的辦公室?難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
秘書助理跑進來,拘謹又有點無措,這種經理敢闖繼承人辦公室的事情讓她們相當為難,梁澤她們得罪不起,然而單岩她們更加得罪不起,助理連忙道:“梁經理,單經理已經下班了,您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好麼?”
梁澤在目前還算是空空的沒什麼東西的辦公室裡掃了一圈,朝沙發上一坐,道:“沒事,你們下班好了,是你們單經理讓我過來的,我這裡等等他。”
秘書助理面面相覷,要真是單岩讓他過來的,他剛剛那沖進來的氣勢可一點都不像等人的,但梁澤既然這麼說,她們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出去給他倒茶。
梁澤便這麼坐著等,期間梁一恒給他打電話問他怎麼沒按時回家吃飯,梁澤便把事情簡單說了,梁一恒在電話那頭扔了筷子,驚訝道:“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梁澤朝緊閉的辦公室大門看了一眼,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道:“現在很難說,我在等單小姐的電話。”
梁一恒道:“俄天然的事情得罪了周成富,會不會是……”
梁澤想了想道:“以我對周成富的瞭解,他沒有這麼蠢,他的心是很大,但也一直就在單氏內部撈利益,單公子弄俄天然項目這次的事情只會讓他警覺,我猜測周成富會重新考量單氏目前的局勢,他會想辦法去試探單大少,你最近留心一點,周成富的兒子周天要回來了,他是超跑領頭人之一,周成富可能會先讓周天去和單大少拉拉關係。”
梁一恒道:“好,我知道了。”
梁澤眯了眯眼,朝著大廈外遠處廣袤的商業區看了看,幽幽道:“周成富很會看形勢,當年是單明眸,之前是歐風,現在是單少爺,我們這次好不容易比周成富他們快了一步,也是運氣太好了,被單少爺挑上,如果周成富也爬上了單少爺的船,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我們擠出去。”
梁一恒以他短淺的人生閱歷道:“我覺得單大少不會要周成富。”
梁澤吐了口濁氣,“但願吧。”
梁澤這天一直在辦公室裡等,晚飯都沒有吃水也沒怎麼喝,晚上七八點的時候,終於接到了單立嬌的電話:“在那裡等,黎夜快到了。”
梁澤的手機剛掛斷,黎夜竟然就已經推門進來了,進來之後目光沉沉的在辦公室裡一掃。
梁澤趕緊站起來,還沒說話,黎夜抬手讓他閉嘴什麼都別說。
黎夜站在辦公室中央,目光從門口的飲水機掃過兩排書櫃和檔櫃,以及沙發茶几,最後落在了單岩的大班桌上,他眯了眯眼睛,瞳孔如同焦距一般微微一縮一張,大班桌內部結構在視線中是交錯的黑色陰影,而大班桌有一角內部竟然被挖空了一個直徑足有三釐米的坑,裡面鑲嵌放著什麼東西,那東西在黎夜的視線中是一個輻射體,正以正常地球人能夠承受的輻射的幾百倍發出β射線。
找到了!
黎夜走到大班桌那角蹲下,梁澤趕緊跟過去看,只見黎夜直接一指頭在實木傢俱上戳了一個洞,插/入食指勾著,把辦公桌一角叩出了一個半個巴掌那麼大的洞,露出了裡面一塊黑色的石頭。
梁澤瞪眼看著那黑色的石頭,愕然想著,傢俱裡面怎麼會有石頭?
黎夜對身後的梁澤道:“輻射,閃開。”
梁澤一聽這話驚得後退三步,但還是很理智的想起什麼,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乾淨的手帕,黎夜接過手帕,把黑色的石頭包起來,轉頭對梁澤道:“單岩會離開一段時間,應該需要七八個月,這段時間你在公司,有需要我會聯繫你。”
梁澤:“好,好。”頓了頓:“單少爺沒事吧?”難怪要來封辦公室,難怪單立嬌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口氣那麼不好,帶著輻射的石頭,偏偏又懷孕了,這不是要肚子裡那孩子的命麼?
黎夜簡單道:“沒事。”說完便捏著手裡的手帕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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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命下來第二天,業務部的副經理、單氏集團的繼承人單岩就請辭離開,這個消息從上往下這麼一傳,人人都覺得有點回不味兒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再轉頭想想,各種胡編亂造的理由都出來了。
單岩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出現,也沒有來單氏集團,只是通知了高層股東雷驚萬,說是之前參加俄天然的專案累到了,現在需要安心養胎休息,等孩子生出來之後便會回到單氏集團。
這個理由其實十分充分,集團高層中層基層都有懷孕的人,生個孩子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這孩子還是單氏集團未來繼承人的接班人,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匆匆離開沒有再露面的單岩一時又成了集團上下議論的焦點,還有新聞媒體報導了這事,向單氏媒體公關部門打聽這事兒,想挖出點大料,但最後實在沒什麼可挖出來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歐風和程雅勤提起這件事也納悶,他覺得除非真的發生了什麼,否則已經成功滲透進來的單岩為什麼突然又要離開,還離開得那麼匆忙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哪兒沒人知道,除了專心養胎這個解釋,沒有半點多餘的對股東會的說辭,看樣子走得確實十分匆忙。
程雅勤當時在泡茶,滾燙的茶水一個不穩灑在了茶案上,濺在她的手背和膝蓋上,女人不動聲色的放下茶壺,面上什麼神色都沒有,心裡卻是顫了一下,歐風什麼都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養胎麼?程雅勤心中冰冷,手搓了搓被茶水濺到的手背,抬眼,餘光中透著一絲狠辣,呵,恐怕已經生不出來了吧?這個結果倒是比她預料得要提前得太多,看來她還是低估了那石頭的輻射作用,這次竟然來的這麼快,她還以為起碼要等上三個月才會有結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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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岩並沒有離開本地,而是去了太湖邊上的一個小島,島上的西山最出名的是出楊梅、枇杷等應季水果,可惜單岩現在來的不是季節,四五月的時候最好,漫山遍野都飄著果香味,除了能吃到太湖三白,還能吃到當季最好最甜最大的楊梅、比市區賣的水果好吃又便宜。
唐曉山倒是挺會享受的,在這地方建了個湖邊別墅,別墅後院正對太湖,前院還有個巨大的游泳池。
單岩和營養草裡沉睡的小包子便一起被安置了過來,單立嬌一定要親自照顧,唐曉山也跟著舔著臉留下。
黎夜現在在單立嬌心裡的形象從原先一個默默不吭聲的棒槌陡然變得高大了起來,女人的想像力總是無邊豐富的,她直覺黎夜不是普通人,搞不好是有什麼特異功能?穿越重生?不對不對,難道是……外星人?
她甚至把別墅二樓那間正對著太湖湖景的大房間讓給了他和單岩,唐曉山在一邊淚流滿面,那間屋子他還一次都沒住過呢,虐cry。
而藍色的小水槽就擺放在單岩黎夜的房間裡,但水槽大部分時候都是全封閉的且不透明,單岩根本看不到小崽子的情況。
黎夜解釋道:“模擬母體是全方位的,孩子現在在沉睡,日照光對他的系統會有影響。”
單岩摸摸自己包著束帶完全平坦下去的肚子,表示十分鬱悶,手機掏出來看,小崽子似乎完全沉睡了,手機螢幕的時鐘下方再也沒有出現小崽子萌萌的小身影。
單岩到現在都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黎夜半個字都沒有對他說,只讓他現在好好休息,告訴他主要是小崽子自己的原因,單岩便這樣被隔絕在了真相外,每天被單立嬌坐月子一般照顧著,吃吃睡睡看水槽偶爾看看書,沒幾天就長胖了一斤。
單立嬌是不會做飯的,黎夜當然也不會,於是唐曉山搖身一變成了專職保姆,打掃房間洗衣服買菜做飯,尼瑪還要掏錢請保鏢看大門,但每次鬱鬱不快想要撂攤子的時候,只要單立嬌轉過頭笑一笑,他就立刻痛並快樂著,繼續犯賤地幹活兒煮飯。
為了不暴露行蹤,他們基本都不出門,只有黎夜每天晚上八點會出門一次,十點的時候再準時回來,雷打不動。
除了梁澤,單立嬌他們誰也不知道黎夜從單岩辦公室裡搜出來了一塊帶輻射的隕石。
確實就是隕石,很小的一塊,看隕石表面,有很明顯的切割痕跡,且切割時非常細緻,黎夜猜想這種高輻射物絕對不可能是普通人會有的,起碼應該是相關研究所裡出來的。地球人對這種東西的管理一向非常嚴格,黎夜覺得黑市購買的可能性都極低,因為這種輻射隕石除了科研裡用來研究外太空,實在沒有半點實際用處。
但好在,要查單岩身邊的人並不難,無非就那麼一圈兒的人。
黎夜先是查了集團採購部,單岩的那套大班桌的供應商並沒有什麼大問題,接著又去查了單岩周圍那一圈兒的所有人,歐風、程雅勤、助理、周成富、以及股東會每一個人的背景和最近活動範圍,這也沒有花很多時間,只是越過國家部門的防火牆花了點功夫。
最終,幾天時間,終於讓黎夜尋出了蛛絲馬跡——程雅勤。
程雅勤的生父當年是個天文物理學家,黎夜看著螢幕上的資料,眯了眯眼睛,因為他用電腦搜了程雅勤父親的名字,搜出了一些相關新聞,其中有幾條是關於程雅勤父親去世的消息,新聞稱去世時非常年輕,讚揚他是個為科學事業奉獻很多的科學家,同時還是一家隕石收藏協會的名譽主席。
那塊帶著輻射的隕石被黎夜放在一個特殊制材的盒子裡,他把盒子拿出來看了一眼,基本能確定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隔天,梁澤給他打電話,說有人偷偷摸摸半夜溜進單岩的辦公室,是集團的員工,而那人,正是程雅勤的秘書。
梁澤在電話裡道:“這個女人跟著程雅勤很多年了,應該知道不少事情,她有個小女兒,單親家庭的媽媽,我猜測她十分缺錢。”
黎夜簡單道:“我來和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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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安寧跟著程雅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從她小女兒三歲半上學前班開始,一直到現在女兒上小學四年級,程雅勤給她的薪水很高,比同行業同職位的其他人都要高,她需要錢去肚子撫養女兒,所以一直幹到現在。
程雅勤對她好不好,這個無從評價,本來她們兩個女人就是雇傭關係,她給程雅勤當秘書處理各種問題,程雅勤付給她足夠的薪水,這麼多年裡,錢安寧看過程雅勤的很多很多面,也忍受了許多常人無法承受的暴力,心裡上的,臉上的也不少。
錢安寧一直告訴自己,忍著忍著,學費房貸車貸油費生活費,哪一樣不要錢?反正程雅勤也只是很少很少會氣得去動手,但最近動手的次數多了一點,尤其是上次新聞發佈會之後,程雅勤扇在他臉上的那一巴掌讓她的臉腫了足有三天才徹底消下去。
事業上在強悍的女人終究還是女人,錢安寧決定不要忍了,她已經存了一點錢,這兩年足夠了,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程雅勤會在這個時候又讓她做這樣的事情,但她那時候並不知道那個黑色的石頭塊是有輻射的,她以為只是什麼上流社會迷信的“作法”,想要用電巫蠱之術來詛咒單岩什麼的,畢竟普通老百姓誰會把一塊黑色的石頭和輻射聯想到一塊兒。
可誰成想,事情會發展到幾天這步。
錢安寧坐在酒店賓館的軟椅上,僵硬著後背,身上還是一套職業裝,她愕然看著出現在視線裡的男人,職業素養讓她很快回憶起這個男人似乎和單岩一同出現在報紙的同一張照片上。
錢安寧心裡直打鼓,被梁澤抓到的時候她就心知完蛋了。
黎夜站在錢安寧面前,錢安寧僵硬坐著,都忘記要站起來了,只是昂著脖子看著眼前身形高大面色冷峻的男人。
黎夜在她面前攤開手掌,是那塊黑色的隕石:“你是在找這個麼?”
錢安寧眼皮子一跳,梗著脖子不說話,但她作為一個秘書程雅勤事業的助理,這麼多年侵淫在這個圈子裡,知道自己只是個小羅羅,這事兒是他們上層的博弈而已,她只是個打工的,沒誇張到要為誰賣命的程度,於是她點點頭,抬眼看著黎夜,道:“是,是程雅勤讓我來找的。”
黎夜道:“知道是什麼麼?”
錢安寧還真的不知道,但心裡一跳,曉得完蛋了,肯定不是什麼“作法”。
黎夜冷冷道:“你也有孩子,應該知道,孕期如果輻射很大,會對胎兒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吧?”
錢安寧愕然睜大眼睛,後背一層冷汗,“這……不,我不知道……程雅勤沒有告訴我,我如果知道打死我也不會這麼幹的。”
黎夜將手心裡的石頭湊道錢安寧的眼皮子地下,道:“你有孩子,應該能明白為人父母的感受,我想請你配合一點事情,你做完你該做的就行了。”
當天,錢安寧帶著石頭回去給程雅勤交差,程雅勤也不接那石頭,遠遠指著桌上一個盒子皺眉道:“要離職做事就這麼不上心麼?你的速度也太慢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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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夜這天晚上回去的時候看到單岩蹲在地上,兩條胳膊擱在桌邊,看著那全封閉的營養槽,時不時拿指頭戳戳槽壁,自言自語一般道:“你看你現在不在我肚子裡啦,我吃得都沒以前多了,你也不去手機螢幕了,爸爸都看不到你啊。”
“在營養草裡的營養夠不夠啊,會不會餓肚子啊?吃得飽麼?有沒有長大一點啊,長到多大了,還要多久才能出來啊?”
黎夜心裡冒出些許很奇妙的感受,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看著這場景覺得有點難受心中柔軟了一片,卻又很自責,他想如果當初做一個語言翻譯器,現在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他走過去,拖了一把椅子,把單岩搬到椅子上坐下,蹲下來,兩手擱在扶手上,想說什麼,可話梗在喉嚨口,又不知道要說點什麼,他想對單岩說對不起,可請求原諒容易,現在的局面卻是無法逆轉的。單岩在家裡一向都是溫柔的,他知道單岩不會怪他,可他心中壓著塊石頭一般喘息困難,他於地球人脆弱的生命來說是強大的,可是當他把小崽子從單岩肚子裡取出來,看著那鮮活的孱弱的生命時,在為人父的喜悅之下卻有著他生命中幾乎從來沒有過的茫然無措和慌張。
單岩坐在椅子上,身上套著睡衣,第一次見黎夜臉上露出這般糾結的神色,他捧住黎夜的臉道:“想說什麼?”
黎夜抬起一手握住單岩的手腕,想了想,終於道:“我一直很自責,我應該給你的手機安裝一個翻譯器,這樣你和小崽子可以交流,這次就不會出這樣的問題。”
就像黎夜想的那樣,單岩對他果然是溫柔的,他沒有責備他更不會咒駡他,只是看著他笑道:“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啊,你不是說了麼,小崽子自己的問題。”
是啊,他什麼都沒告訴單岩,更沒有提輻射隕石的事情,他的手摸到單岩的中指食指,那裡裹著白色的紗布,指甲還沒有長全。
多天之前,眼前的青年就是這樣掐著手心掐得滿手都是血,他蒼白的面孔在手術燈的照射下白得近乎透明,他以自己弱小的身體承擔起孕育裡的所有風險,他堅強優秀。
就是這樣的單岩,才是讓黎夜無比心疼的,他過去為他做健身計畫學習計畫為他奔跑俄國,他想讓他的愛人優秀強大,他要他歷練成長,可現在,這一切通通成了讓他扼腕自責的砝碼,他恨不得帶著單岩一輩子住在這個小島上,遠離那些讓他噁心的利益爭鬥和親情背叛,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足夠了。
他至今都記得手術那天,刺目的手術燈下,自己握著冰涼的手術刀時內心中生出的那一絲消散不去的恐懼,他雖然是機器生命體,但也是個人,沒有強大到可以像機器一般無畏無懼,他站在手術臺前親吻單岩時手心捏著的手術刀尖微微顫抖了一下,那一刻他是有一絲迷茫的,他想,將單岩推到如今這步,不也有他的“功勞”麼?
他是儈子手麼?他為什麼要握著手術刀站在這裡?
幸而,那廝迷茫很快被理智壓制住。
現在,他後悔了,他想,單岩也不用強大,只要他黎夜足夠強大就夠了,他會保護他愛他還有他們的小崽子,他們一起把小崽子養大,他還等著小崽子某一天強大到能夠變個電磁炮出來和他對轟一次。
他心中驚濤駭浪,可千言萬語也只在心口激蕩著,他一向是不善言辭的,表情都只有那麼幾個,心中也從來沒有過如此劇烈的情感波動。
單岩卻好像看懂了黎夜的擔憂,他捧著黎夜的臉,彎下腰來,額頭抵著額頭,輕聲道:“沒事的,不要擔心,我們就在這裡等小崽子出來,現在我們哪裡也不去什麼也不幹。”
黎夜靜靜半跪著,姿勢是如此虔誠,似乎在膜拜自己心目中的神靈,他閉著眼睛,感覺著單岩溫柔的腦波,情話可以騙人,可腦波是不會騙人的,黎夜知道,單岩對他的溫柔是特別的,他問單岩道:“單家的集團產業對你來說很重要對麼?”
單岩不知道黎夜為什麼要這麼問,但他還是笑笑道:“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告訴我,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生來就比別人要享受更多,但也承擔更多的責任。產業集團可以讓一個人賺更多的錢享受富足的生活,但集團化之下牽扯的民生、就業,各種產業鏈,都是我需要承擔的責任。黎夜,我需要強大,我也想要強大,我想小崽子長大懂事的時候覺得他兩個爸爸都很強大,我不能躲在你的或者立嬌的翅膀下面,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會成為累贅的。”
黎夜點點頭,他是不會勸服單岩做出其他選擇的,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單岩已經不是當年單氏山莊裡裝瞎子委曲求全的青年了,他努力成長向上爬,就好像朝著太陽的藤蔓,一步步向著高處攀岩。
黎夜道:“我會和你站在一起。”這一次,我會和你站在一起,我不會只是站在你的身後。
單岩有點莫名,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麼?”
黎夜只是搖搖頭,並不多解釋什麼,他撐起上身,親吻單岩的嘴唇,承諾道:“小崽子一出來,我就帶你們回去。”這一次,他會讓所有人都看到,單岩的身邊站著的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