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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當然要歐風這個總裁來簽署,但黎夜的公司被刷掉這事兒,卻也是他通知當時還在公司的單立嬌的。
可如今檔已經下達到了業務部總經理周成富的辦公桌上,歐風這種兩廂都不想得罪人的做法,還真是他一貫的做事原則。
到底為什麼黎夜的公司會被刷掉,歐風沒有開口,周成富倒是給了一個理由十分充足的解釋:“一家剛剛成立才一年的公司,沒接過任何大專案,就想走後門兒接俄天然?集團就算是現在要倒閉了,也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吧?”
投標初選、複選,一輪輪考評封閉式投標會下來,除了最開始單岩在資料審核上打過招呼,其他哪一輪單岩差過手?給黎夜走了後門?考評和資料審核的根本不是同一撥人,沒人知道黎夜他們公司的背景,什麼都沒人知道那家公司就是黎夜的,怎麼現在落了一個單岩給黎夜走後門的把柄下來?
評分的資料都在那裡,黎夜公司的方案也實實在在擺在高層的辦公桌上,現在說這種話,也真是不閑腰疼的!
單岩一開始以為是測評的過程裡有人把黎夜公司的背景悄悄說了出來,畢竟黎夜的公司確實在天然氣能源方面沒什麼資質,可歐風偷偷找了個機會,私底下告訴單岩道:“是周成富查了黎夜的那家公司,很早就查了,可一開始就沒有吭聲,一直到最後才把消息捅到了高層,高層警惕這是單岩故意滲透自己的勢力,於是不管黎夜公司的那家方案如何,立刻就同意把黎夜的公司刷掉了。”
歐風說什麼單岩也不可能立刻就相信什麼,但單立嬌現在在周成富的業務部工作,打聽下來的結果和歐風說的完全吻合。
一開始不吭聲,等結果下來了把消息一下子捅上去,讓高層警惕自己是否用心不軌,古代皇帝還擔心外戚干政呢!!單氏集團這種股東眾多的集團式公司的高層,自然更是忌諱單岩會在繼承股份之前就滲透自己的勢力,回頭再來個股權回購把股東擠出集團什麼的,也就真是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高層不會永遠站在繼承人的身後,角逐是在任何事情上都有可能發生的,這是單岩在商場早就學會的規則。
在這種規則下,生氣反而顯得沒有水準,但單岩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等了那麼長時間做了那麼多的準備,黎夜當初為了拿下專案還親自跑了一趟俄羅斯,新公司確實沒有資歷背景,可如果一開始就因為考評不合格刷掉也就算了,大不了總代理下面爭取個二代什麼的,結果現在好了,明明各項考評都是優秀,最後因為黎夜是單岩的人故意將他們公司刷掉。
單岩咽不下這口氣啊,周成富個老狐狸還真是會唱戲呢,一面讓自己兒子過來和他交好,一面背地裡又幹這種事情,兩面派的風格刻畫得淋漓盡致,單岩真是五體投地。
黎夜道:“這事兒不難理解。剩下的兩家公司,必然有一家是周成富在後面坐莊,他不會讓我的公司通過的,一通過就等於單岩從頭到尾徹底把俄天然的專案給掌控了,之前周成富從梁澤手裡搶了俄天然,單岩又反過來搶了他的項目,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放掉嘴裡的肥肉的,單氏很多大專案他都有插手。”
單岩想了想道:“如果你的公司通過了,周成富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黎夜:“管理層通過職位便利把資源輸出,我的公司通過了,以我們兩個的關係,員警就得查你的底了。”
單岩道:“你說另外兩家公司,有一家是周成富在後面坐莊,他有這麼傻麼?”
黎夜:“表面上的股權當然不會有,可以口頭承諾事後分紅利。”黎夜說著把電腦搬出來,在筆記本鍵盤上劈裡啪啦敲到,最後搜出了另外兩家天然氣公司的背景。
“兩家都是本土天然氣公司,一家成立較早,另外一家成立時間比較晚……”正這麼說著,單立嬌回來了,氣衝衝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光著腳踩在地上走進來。
單岩和黎夜同時看向單立嬌:“怎麼了?”
單立嬌氣呼呼往沙發上一坐,“還能有什麼?我之前和雷叔叔說提議恢復你繼承遺產股份,提了都有兩個月了,結果高層一直拖拖拖,今天雷叔叔和我說,以周成富為首的一撥人反對,覺得你才21歲還需要歷練,不光不同意還說先推遲到25歲,現在拖4年,還不知道到時候又推幾年。”
單岩和黎夜莫名其妙的對視一眼道:“他們反對有什麼用?召開股東會他們還能不參加?雷叔叔有絕對的表決權,只要他同意不就行了?!”
單立嬌氣氛得一翹腿,腳趾頭踢在茶几上疼得她倒抽冷氣,她抱著腿皺眉道:“沒用!!周成富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了,這次竟然態度十分堅硬,他說他不同意都是為了公司好,而且雷驚萬多少有點忌憚他的,他手下一堆人都在公司重要崗位上,光是礦藏開採的技術專利他手裡就捏了好幾個,其他資源也很多。雷叔叔說,以前周成富從來沒有這樣過,這次態度這麼堅決,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反正他就是反對,他說要是公示召開股東會,他立刻就讓手下的人全部辭職。”
黎夜和單岩同時想了想,黎夜轉頭對單岩道:“你最近有和他起衝突?還有那個周天?”
單岩搖搖頭,“沒有,而且周天反而在和我拉關係。”
黎夜又看向單立嬌,單立嬌道:“我也沒有,我現在管的業務都是邊邊角角的,哪兒能威脅到他呀。”
既然都沒有,那周成富發了什麼神經把事兒做得這麼絕?難道真是一直記得之前俄天然的事情,現在是在報復?可就算是報復,這手段做得也太激烈了,單岩好歹是個繼承人,背後還有雷驚萬撐腰,他這麼得罪人是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
唐曉山回來之後四人討論了一下午,因為唐曉山也是個正統繼承人,還是家裡唯一的兒子,他爸格外有先見之明,就是擔心以後子孫多了來個“九龍奪嫡”,乾脆只生了一個,外面鶯鶯燕燕誰要是敢偷偷生孩子,唐老大那個性格,直接就能敲碎膝蓋骨。
唐曉山憑藉著他繼承人的經驗道:“一般來說,有繼承人且大股權都捏在自己手裡的公司,其他股東和高層都是十分忌憚的,分分鐘被踢出去都可能,也就是單氏的情況太特殊了,但單岩現在根正苗紅繼承人一枚,還有雷驚萬做倚靠,繼承家族企業是早晚的事情,聰明人都不會這麼做。你看單岩你20歲可以繼承一半股份,結婚後又可以繼承一半,現在股東會要是同意恢復你的繼承權,你只要轉頭和黎夜結婚,立刻就能繼承全部股份,我要是你們公司的高層和股東,才不會反對,反而會大力支持你,站在你這邊。除非一種情況,我會不同意,死都要拉著手下的人和其他股東反對。”
單岩道:“什麼情況?”
黎夜接話道:“如果你繼承股份之後,立刻就要收拾周成富,弄得他家破人亡,他當然會提前反擊,最好巴不得你一輩子無法掌權繼承股份。”
唐曉山摸了摸下巴,道:“那問題又回來了,我們最近誰都沒有和他起衝突,周成富發神經了要這麼幹?受什麼刺激了?他好歹五十多歲的了,論理智頭腦不輸我們任何一個人,他幹嘛要這麼做?”
時間回到一個多月之間,當時歐風去山莊找單岩拉父子親情,卻被斷然拒絕之後。
歐風被單岩呵斥了離開山莊開車回市區,一路上都在糾結自己是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機會了,他本來以為以他對單岩過去溫柔性格的瞭解,單岩一定會像單明眸一樣多少有點動容的。
可他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瞭解自己那個曾經被圈養在山莊那一方土地上的什麼都不懂的兒子了,他變成了陌生的樣子,再不是那個和他說什麼都會點頭的小男孩兒了。
歐風終於開始坐不住,有點急了,開車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回想這麼多年裡自己到底都幹了些什麼,想玩之後他一腦門兒的冷汗,他試圖把自己摘出來,以一個冷峻的旁觀者的目光來考量自己過去的人生,他突然發現,那竟然真的是不可原諒的。
誰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從一開始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誰能容忍自己的父親和舅媽攪和在一起?誰能容忍自己原本生活的美好環境全部都是編造的假相?
歐風想明白之後,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急刹,後背一層冷汗冒出來,單立行、程雅勤的結果就是自己最好的參照,以單岩如今的果決,自己往後的下場肯定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的!!
路口急刹車搞得後面一陣抱怨的鳴笛聲,歐風坐在車裡,手下握著方向盤,目光閃爍看著車窗外,他想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要想法擺脫目前的困境。
而就在這個時候,手裡鈴聲響起,電話那頭周成富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老歐啊,下周的那個什麼經濟學峰會記得參加啊,到時候一起去吧,反正我也聽不懂,過去打瞌睡的。”
歐風心裡立刻冒出一個想法,雖然不成形,卻好似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峰會當天歐風和周成富相約一起過去,在大會堂裡,兩人拿了宣傳手冊坐到一邊閒聊,因為之前俄天然的事情,這兩個原本勾搭在一起的男人心裡已經有隔閡了,融洽也不過是表面的功夫,會還沒開始,兩人隨便扯了一點事情出來聊。
周成富現在待歐風也不似過去那麼掏心掏肺了,而在程雅勤得了癌症消失養病之後,大約也是他年紀大了,如今有了千帆過盡的蒼老感覺,他有時候會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股子激情和意氣風發,和梁澤鬥得你死我活,最後把人踩在了腳底下,而如今他兒子周天都已經在集團工作了,臭小子整天和自己對著幹,道理一套一套的完全不聽他這個老子的,囂張的牛氣沖天。
還有程雅勤,女人年輕那會兒的樣子周成富還是記得,可如今二十多年一過,那麼驕傲的一個女人竟然得了癌症偷偷養病去了,也不知道藏在哪個療養院裡,恐怕最後治療不及會悄然病逝。
周成富坐在大會堂廳裡,忍不住歎了口氣感慨道:“現在想想真是感覺滄海桑田啊,我覺得自己還沒老,可看看其他人,我也不得不承認老了。”
歐風坐在一邊沒吭聲。
周成富突然道:“哎,老歐,你那個弟妹程雅勤如今在哪裡療養你知道麼?”
歐風目光幽幽轉過來,定定看著周成富,語焉不詳道:“你想見她麼?”
周成富一愣,這一出是怎麼回事?他不過感慨一句罷了,這歐風提什麼見不見的?
歐風將目光挪開,兀自搖搖頭道:“聽我一句勸,你一定不會想見她的。”
周成富莫名其妙道:“什麼玩意兒?我怎麼沒懂,程雅勤現在怎麼了?”
歐風道:“想去見見她麼?”
歐風安排了一個節慶日的晚上,趁著錢安寧休息不在,買通了一個護工,偷偷帶著周成富去見了程雅勤。
那是他在上一次見過程雅勤之後第一次再次出現在這個私人療養院裡,當天陰風陣陣,療養院因為開在不知名的郊區鄉下,每到深夜都會顯得分外孤寂,遠遠的在晚宴的鄉路上看過去,好似一遺世獨立的被遺忘的城堡,那幽黃的路燈光發出令人覺得可怖的氣氛來。
周成富就這麼跟著歐風,遠遠看到那療養院時提了嗓子,車子開得近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原來療養院裡的燈光和大樓都是瑩白色的,只是晚上起了霧氣,遠遠看著像是孤立的令人覺得恐怖的幽火。
歐風帶著周成富上樓,被護工告知程雅勤的獨立病房已經搬到了樓上了,主要是因為她的病情在以讓醫生都極度抓狂的緩慢速度惡化,已經不適合住在低樓層的普通病房了。
周成富還納悶,什麼叫做“以醫生都極度抓狂的緩慢速度惡化”,惡化就惡化,癌症會擴散現在也算常識啊,醫生抓狂什麼?他這麼想著,便嘟囔著問了出來。
那名護工轉頭,慢吞吞道:“一般人擴散,要麼就是極度惡化,要麼就是擴散得不多,醫生能掌握,給出一個治療方案,但程雅勤就是一點點惡化,死不了就這麼用藥物吊著,醫生還要不停會診不停做方案。”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被淩遲處死,一刀一刀切下來都是挑得沒血管的地方,死不了就這麼活著,別人總感覺下一刀就會死了,卻偏偏是一刀又一刀,沒有盡頭。
周成富被這種說法弄得心頭梗塞得難受,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覺得有點難受,他想程雅勤現在得是個什麼樣子啊,就這麼被吊著命?
等坐電梯上了樓,歐風推開程雅勤病房的房門親周成富進去的時候,周成富在門口就感覺到房內迎面縈繞著一股看不見的“死氣”,他在病房門口看到房間內窗簾拉著,日光燈只開了一邊,另外一邊的床腳被格擋在光圈之外。
周成富疑惑看歐風,低聲問道:“你不進去?”
歐風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她不會想看到我的,我也不想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
前半句周成富能理解,生病的人總是害怕自己的慘樣被親人看到,可後半句卻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周成富跨步走進房間,房門在自己身後關上,他靠近床邊,程雅勤從被子裡緩緩挪出自己的臉時,他才明白後面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