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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死之綠》第58章
58、去往無垠之綠(5)

暫時沒辦法修復殲機,因為磁星爆炸的震波干擾,他們也無法與奧德賽號取得聯繫。霍蘭奚獨自一人前往「珀琉斯二號」上的空軍基地,狼川則在數步之外不緊不慢地跟著,剛才的性事令兩人間的隔閡更深,誰也沒再向對方開口一句。

這兒理應駐紮著一支太空防禦部隊,還有千名採礦工人。與「死神三號」一樣。

可又不一樣。

基地大門大開,竟無一人於門外查哨。空軍少校所行一路沒有看見礦工與士兵,倒看見一些型號老舊的防禦武器隨地亂放,殲機上覆蓋著厚厚的積灰,僅有的遠程探測雷達也早已失靈了。

基地破舊不堪,到處散髮著難聞的氣味,聞上去好似糞便、黴菌與泔水的味道混雜交織,與駐防部隊應有的整潔莊嚴天壤之別。

「這是怎麼回事,」霍蘭奚微微皺眉,狼川也已經走來了他的身邊。

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老兵從拐角的陰影處探出身來,他警惕朝兩個入侵者望瞭望,突然歡天喜地地叫出聲來:「我的天吶!你們來自地球?」

暗處的人影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原來他不止瞎了眼,還是個瘸子。其餘的人們被這個聲音驚動了,也紛紛探身而出——空軍少校這才發現,留守這個星球的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傢伙,而且人數也和想象中相去甚遠,這裡的老兵們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十人。

「向您致敬,少校!」瞎眼老兵敬了個還算標準的軍禮,他雖不認識眼前的男人,總還認得他的肩章。

霍蘭奚挺直身體,以一個更標準帶力的軍禮還予對方,便問:「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只有這些人?」

瞎眼老兵依然畢恭畢敬地回答:「我們屬於空軍第一旅團,當時我們被運送來這裡是為了替出資捐助軍隊的財團大佬們采掘金礦,可當我們用探測器找遍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卻發現這地方壓根沒有金子,只有取之不竭的銦金屬資源……淘金者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沒多久就撤離大部分人員去往別的星球,只留下幾百人在這裡留守……」

「你們有幾百人?」

「他們逃跑了。年輕力壯的早就逃跑了,只剩下我們這些沒有企圖心的老傢伙。」一直板直著身體說話似乎太過疲累,瞎眼老兵終究忍不住懈怠下來,他回頭朝另外那些老傢伙們投去一眼,又聳了聳肩膀說,「被遺棄之後這兒簡直是哀鴻遍野,年輕點的士兵們駕駛著小型戰艦和殲機試圖離開這裡回到地球,他們不能和羅帝斯特取得聯繫,因為這樣會被認為是逃兵,會上軍事法庭。離開前那些人曾信誓旦旦地說過只要重返地球就會設法與我們取得聯繫,可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們沒有收到哪怕一個反饋自地球的信號……」說到這裡的老兵輕輕嘆了口氣,旋即又輕描淡寫地一聳肩膀,「可見回家之路絕不坦整,他們一定是死在了半路上。」

瞎掉的那隻眼睛像嵌著一隻破損的玻璃球,老兵衣衫破舊,散著一股子和這基地裡的惡臭融為一體的氣味,而象徵空軍軍種的雄鷹胸章已經生了鏽,上頭那隻烏糟糟的鷹怕是再難振翅高飛。狼川一直一眼不眨地看著他,他發現這個老傢伙的胸前還掛著戰鬥榮譽勛章。

紅黑相間的綬帶已經髒污,可材質為白色琺琅的八角星型勛章依然嶄亮,鍍金部分也毫未褪色。這枚勛章是來自於帝國元首的最高褒獎,除了霍蘭奚,他只在一個男人的胸前看見過。

那個男人是個被帝國拋棄的可憐軍人,前半生功勛卓著,後半生醉生夢死,最後悲切地死於那場頓河廣場的恐怖襲擊。

年輕人忍不住插嘴問:「你們在這兒多久了?」

「十五年……」老兵抬起臉,做了個回憶的表情,便喃喃道:「唔,沒準兒二十年……」

狼川大吃一驚,趕忙問:「這麼多年,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和帝國取得聯繫,早日回家?」

聽到「家」這個字,馬上就有人笑了出聲。另外幾個老兵像聽了個多大的笑話般捧腹不止,嘻嘻哈哈地接話道:「家?如果不是在地球活不下去,誰他媽願意遠赴宇宙來這鬼地方採礦?!」

「混蛋!對長官說話得有禮貌!」瞎眼老兵回頭罵了一聲,又轉身對霍蘭奚說,「少校,這兒的大多數人都來自十一區,與其在十一區裡等死,還不如就留在這兒……這個星球一樣有日出與日落,一樣看得見天空與海洋,唯獨可惜這裡沒有女人,否則我們可以就在這裡繁衍生息,我們將開闢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更好的世界。」

「你們不僅是採礦工人,更是駐防部隊。難道你們就不擔心梅隆星人前來進攻,你們這樣的狀況憑什麼抵擋?」

「那就讓他們來吧!這倒霉的日子總該有個盡頭。」那些老傢伙們全無所謂地哄笑出聲,「這兒又沒有鉑族金屬這樣值錢的東西,羅帝斯特的正規軍誰肯在這兒長期駐守?這兒只有沒完沒了的銦與釩,梅隆星人犯不上為了它們為難我們這些老骨頭。活著也就是等死,換誰來了結一切都一樣。反正這裡存儲的食物非常充足,夠我們這三十幾條老狗活下去就行了……」

可以看出這些老傢伙們過得很糟,年輕的二等兵抽了抽鼻子以示對他們充滿同情,可空軍少校卻不以為然。V17中隊的飛行員永遠不敢以這樣的軍容出現在他們的長官面前,霍蘭奚沉著一張臉,語聲冰冷:「活下去?就憑你們現在的軍容,我都可以立刻槍斃你們。」

「去你媽的!你以為自己是誰?」瞎眼老兵攔不住激憤的其他人,他們抓了抓自己的亂髮,朝地上吐去一口口唾沫,「帝國把我們丟在這兒自生自滅,我們早就已經被拋棄了!你他媽別真以為自己是我們的長官,這兒沒有長官,誰也教訓不了誰!」

群情激昂,這些老傢伙們紛紛挺身而出,看似想要圍攻眼前的男人。

始終冷聲冷面的空軍少校正要作色,突然又一動不動地怔了住。

整個人戰慄不止,一張臉慘白得嚇人。身體已經瀕臨崩潰的極限,他的骨骼就快刺穿他的皮膚了。

瞎眼老兵以為對方的顫抖是憤怒所致,趕忙打圓場說:「該……該吃飯了……你們遠道而來,一定不想錯過這兒的食物。」頓了頓,他說,「只怪你們來得不巧,本來這兒還有巧克力能量棒、金槍魚罐頭和豆子。可現在……現在只有豆子了……」他揮手示意圍聚的老兵們散去,自己則拖著一條瘸腿往前一步步走著,嘴裡喃喃重複,「現在只剩下豆子了……只剩下豆子了……」

晚餐時候,霍蘭奚獨自一人修理起為震波干擾損壞的殲機。

「珀琉斯二號」的早晚溫差十分驚人,一旦陽光離開這個星球,入夜的天氣便呵氣成冰。

這兒沒人認識威名赫赫的空軍少校,更沒人喜歡他這副總板著臉的酷樣子。老兵們沒給空軍少校留一口熱過了的豆子,還不時故意大起嗓門、言辭齷齪地譏諷出聲。霍蘭奚對此無動於衷,只顧埋首於自己的修理工作。

但這個男人看上去非常不好,狼川雖然還在為海邊的事兒生氣,這會兒卻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了對方。可喜的是這些老兵雖不喜歡空軍少校,卻喜歡上了這孩子般可人的怪傢伙。好容易從一群老兵中央突出重圍,年輕人坐在離空軍少校有些距離的地方,不時悄悄地朝他投去一瞥。

可每次目光停留的時間都不敢太長,生怕稍不留神就會被人贓並獲似的。

「他看上去很糟,病了?」瞎眼老兵一跛一跛地走了過來,自說自話地坐在了年輕人身邊。他取出一罐豆子,放在了對方手中,「這兒夜裡的氣溫會降到零下六十攝氏度,無論如何都該吃些東西補充熱量。」

或許是被人窺見心境的羞澀心理,狼川忙不迭地轉過了臉,刻意冷著聲音說:「他是石頭,是冰山,熱量對他來說沒意義,不吃東西也死不了。」

「他是誰?」老兵問,「他不像是普通人,光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

「他是全帝國最好的飛行員……不,他是飛行家。」狼川自己也沒意識到此刻的自己瞳光大亮,一臉驕傲,揚起聲音說,「他是霍蘭奚,他的名字就等同於‘飛行家’!」

「啊哈,帝國最好的飛行員,恰巧我以前也認識一個……」

「你是說……」年輕人垂下腦袋回憶了一下,總算把議會長的名字想了起來,「安德烈?」

「不不不,那傢伙確實不賴,但他心術不正,比起天空更嚮往權力。」老兵晃動脖子搖著頭,一本正經地糾正說,「只有心無旁騖的人才能被稱為‘飛行家’,安德烈那樣的傢伙不配,我們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不配!」

晚餐後的老兵們百無聊賴,開始用兩副舊極了的撲克玩起了一種賭博遊戲。遊戲不複雜,賭注倒也簡單,輸的人學兩聲狗吠。

粗俗的言語與哄笑聲不時傳出,唯獨那個男人心無旁騖。

霍蘭奚由始至終獨處於喧囂之外,目不旁視於手中機械,即使在殲機前彎著腰,背脊與長腿也挺拔如鋼筋撐立。

眉頭皺起,嘴脣輕輕抿著。他的側顏如雕塑,更如風景。

狼川沒有接話,俯□,把臉埋進交抱的手臂之間。他又把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霍蘭奚,匆促一瞥後又匆忙逃開。

老兵側眸打量了年輕人一會兒,突然笑出一聲問:「你喜歡他?」

「不……才沒有!」狼川趕忙支起身子辯解,見對方一臉不信的神色,又垂頭喪氣地補充,「以前是……」停了好片刻,他不甘心地問,「難道就這麼明顯?」

「日頭還在的時候我湊巧就在海邊,我看見了你們,也聽見了你們的談話……」白天海邊所見勾起了他一些甜蜜的回憶,以及一些辛酸的往事。

「啊,那個……」狼川猛然一驚,紅著臉抬起了頭。然後他正對上了那個老兵的臉,對上他那瞎了一隻的、直勾勾的眼睛。年輕人驀然發現,這個老人並不醜陋,他鼻梁聳直,目眶深陷,額頭的紋路像是用刀刻的,一根根鋪向斑白的頭髮裡——細細究其輪廓,若能將這張面孔上的風霜抹去,應當挺不賴。

老兵從懷中摸出一把口琴,木質琴格被時光做了舊,但凹面蓋板的花紋十分精美,鍍金的琴身也尤其顯得華貴。

瞎眼老人撫摸著琴身上的花紋,手勢溫存得如同撫摸戀人的軀體。

年輕人低下頭,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老兵胸前的勛章上,他想了想說:「你和這把口琴一定共同經歷過一段難忘的故事。」

「我不是濫竽充數的礦工,其實和你們一樣,我也曾是一個以搏擊長空為樂的飛行員。」這怪傢伙似乎天生就有種讓人願意信任與親近的魔力,瞎眼老兵用那僅存的眼睛瞅了他半晌,隨即便毫不吝嗇地打開了話匣子,任誰也勸止不住。

「那是三十年前的舊事,卻好像就發生在昨天。當時的我結婚不久,妻子溫柔美麗,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可愛孩子。我在第一軍旅團擔任空軍少尉,而他只是個剛剛入伍的二等兵。他高壯得有些木訥,模樣也算不得英俊,右眼眉骨處還長有一枚非常顯眼的紅色環形胎記……可只是這樣一個人,只是第一眼相見,我就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

「所以……你喜歡他?」狼川插嘴問了一句,聽來好似還沒改去學舌的毛病。

「‘喜歡’這詞兒太過膚淺,‘愛’也夠不上這份感情的份量。」沒想到老兵的回答毫不扭捏,「那一刻我們同時屏息了幾秒,我看見他的眼裡燃燒著對天空的熱忱之火,我想他也一定看見了我眼裡的。我們不僅僅是一見如故,我們之間的羈絆是同樣一種對天空的嚮往……再沒有什麼感覺能媲及這種靈魂相接的美妙,我們成了最好的拍檔,最親密的愛人。通常時候我們詛咒戰爭,但有的時候我們也對它滿懷謝意,因為戰爭讓我們由各自飄蕩著的半副軀體與靈魂,最終合成了完整的一個人——」

狼川忍不住又插嘴問:「你們也……做愛了嗎?」

「我們可比你們幹得激烈!」老兵哈哈大笑,半真半假地眨動起眼睛,「那大個子說自己從來不哭,可每次捅我屁股的時候都會流淚,娘們似的勸不住,而我也心甘情願地讓他操弄,每次都爽到恨不得讓他把我的直腸拽拉出來!」

兩次性愛都令人難感愉悅,年輕人撇了撇嘴:「我們是有些問題……我有些迷茫……」

「我也曾經感到迷茫,在遇見他前我全身心地愛著我的妻子,她待我溫柔,總能讓我感到快樂……我從未想過拋離我的妻子,可有些事情終究遏止不了,就像只要春天來臨,你就無法遏止大地的生機……」那隻瞎掉的眼睛浮著一層淚霧,娓娓敘說的聲音聽來溫存又哀傷,「我們一次次並肩作戰,將畢生的熱忱奉獻給了天空,從未感到丁點兒苦楚。可戰爭揮舞大棒奪走了我們的糖——他丟了一條腿,而我瞎了一隻眼睛……」

狼川靜靜聽著,一雙金綠色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愛人,這次再未捨得挪開。

「那刻起我們都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我們都認為自己自此失去了方向……某一天早晨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除了這把口琴什麼也沒留下,而我也心灰意冷地登上了這個地方……」瞎眼老兵重又看著手中的口琴,枯枝般的手緊緊攢著琴身,輕輕顫抖,「可我直到現在才明白,只要抓緊你心嚮往的那個人,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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