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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柳(溫柔攻?X隱忍受)》第5章
☆第5章 夜有月兮圓有時

柳鍾意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點的燭火已經熄滅了,窗外光線明亮,隔著薄薄的窗紙也仍有點刺目。

他早已養成了淺眠的習慣,很久沒有睡得那麼沉,而且一夜無夢。

柳鍾意坐起來,身上蓋著的衣服滑落下來,他抬手握住,那外裳同昨夜蓋在他身上的一樣,是誰的不必想也知道。

「醒了?」

柳鍾意順著那聲音望去,溫衍似是一夜未眠,立在案前,筆下微頓。

柳鍾意站起來,將衣服放在躺椅上,道:「多謝莊主,不過我不希望還有下次。」

溫衍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筆擱在一旁,道:「鍾意,你很信任我。」

「嗯,」柳鍾意思索一下,道:「是我疏忽,多謝提醒,下次不會了。」

溫衍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有點無奈的笑了笑,道:「你可以試試。」

柳鍾意沒回答,目光看向桌上那枚暗器,抬手拿起來,問道:「你看出來什麼了?」

溫衍收斂了笑意:「上面的毒,是『碧落』。」

「嗯。」

「毒性猛烈,發作迅速,中毒的人很容易產生幻覺,而且……」溫衍微微一頓,皺起眉。

「而且,這是鬼樓的毒藥。」柳鍾意接著他的話說完,聲音微沉:「只怕認得的人也不多,因為中毒的大多都死了。」

「所以你懷疑兇手其實是鬼樓的人?」

「不,樓裡並沒有接這個生意,除非是個人恩怨,」柳鍾意將那枚形似飛鏢的暗器放回桌上,道:「而且,我從沒見過樓裡有人用這種暗器。」

溫衍垂目看著,低聲道:「上面那條蛇的雕刻和玉珮上的很像。」

柳鍾意看了他一眼,「你懷疑哥哥麼?」

溫衍低歎一聲:「我不知道,只是,就我們所見,兇手應當對問劍門有很深的恨意,但鍾情……我想不通他有什麼理由。」

「嗯,」柳鍾意微微頷首,「而且,哥哥不會用這種方法,五年太長,除非迫不得己,他更喜歡用簡單一點的方式。」柳鍾意輕輕摩挲著匕首鞘上的暗紋,恍然回想起五年前那個青年的樣子。

柳鍾情這個名字相較於那個人來說,太過溫柔纏綿。那個人就像出鞘的薄刃,鋒芒,危險,魅惑,而且致命。一抬眉,一轉眸,皆是鋒利又冷冽。但大概只有對著他的時候,會變得溫暖柔和。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在他心裡,哥哥一直是溫柔得讓人想要一直親近的模樣,殊不知這跟別人眼中的柳鍾情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後來他慢慢長大才明白,像他們這種人,溫情少得可憐,而哥哥把這些都給了他。

那個時候,他就是那人唯一的弱點。

柳鍾意收回思緒,看向桌上溫衍寫完的那張紙,「你配出解藥了?」

「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需要找人試藥。」溫衍拿起桌上的藥方和一旁包好的藥,道:「這便拿去給易門主罷。」

「嗯。」

兩人一道出了門,溫衍抬眼看到院牆邊那一叢枯黃的花木,略略皺眉。

柳鍾意道:「煙霧裡混合的毒藥是『逝水』。」

碧落、逝水和離恨是鬼樓最常用的三種毒藥,柳鍾意雖然對毒沒有太多瞭解,但與這三種毒常常打交道自然十分明了。那枚暗器上的毒藥是碧落,煙霧中的毒是逝水,而柳鍾意的銀針上,浸的是離恨。所以他並不認為那個偷襲的人會毒發身亡,只是這事情卻無法對易召永解釋,所以昨夜只能含混過去。

或許別人不瞭解,但溫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蹙眉沉思。

「莊主,」柳鍾意忽然問道:「你能配出鬼樓的毒藥麼?」

「大致可以,」溫衍略一思索:「只是就我所知,這三種毒藥中都有十分罕見的藥材,在中州一帶千金難求。」

「如此……」柳鍾意不由有些疑惑:「那這些藥材要到何處去尋?」

「雲川,韶洲一帶,地方太過偏僻,而且文化風俗也與這邊相異,連通商都十分艱難。」溫衍道:「去那邊的商旅常常有去無回,但是回來的往往能賺取暴利。」

柳鍾意不語,這麼說起來,鬼樓裡供應不絕的毒藥都應當來自那一帶,那又是誰一直在往來兩地,提供這些藥材?

走到院外的時候,見兩個問劍門的弟子還守在那裡。那兩名弟子見了他們,都抱拳行禮。

溫衍剛到此處,對問劍門也不甚熟悉,便直接將那一包配好的藥交給其中一人,囑咐他拿去熬了,然後跟著另一名弟子去找易召永。

三人未走多遠,身後風聲忽起,柳鍾意回頭,只見兩個蒙面人從一棵高大繁茂的大樹上飛身而下,兩柄長劍直直刺來。

柳鍾意足尖一點,凌空翻身避過一招,回身將手中的匕首刺向那人後心,那人一俯身躲了過去,重又執劍刺來。柳鍾意分神看了一眼溫衍,見他護著那名問劍門的弟子灑出了一把藥粉,應對得十分從容,便放了心,專心對付起眼前這蒙面人來。

蒙面人的劍法走的是陰狠詭譎一路,柳鍾意拆了幾招,覺得這種劍法竟與他所學頗有幾分相似。故意露了個破綻,誘那人一劍刺過來,柳鍾意一側身,出手如電,托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擰,在他身形僵硬的一瞬將右手上的匕首刺入了他後背。

蒙面人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便感覺到那刺入身體的冰冷鋒刃微微一轉,割斷了心脈。

柳鍾意手上一鬆,放任那人倒在地上,匕首上的血珠在他內力貫入之下落盡。只見那邊溫衍也已制服了另一個偷襲之人,那人吞服毒藥,自行了結了。

柳鍾意將地上的人翻過來,拉下面巾,讓那名問劍門弟子辨認,那名弟子卻說這兩人都從未見過,並不是門人。柳鍾意在那具屍體身上翻找一陣,找出了一個沒有任何花紋的白瓷小瓶。拔去瓶塞,只倒出了一顆藥丸,那色澤泛著暗藍,柳鍾意看不出是什麼,遞給溫衍讓他辨認。

溫衍接過藥丸,頓時目光一凝,驚訝道:「這是『往生』。」

「往生?」柳鍾意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何處聽過。

「這是百草莊製出的毒藥。」溫衍捏著那藥丸,眉頭緊皺,「這種毒並不致命,只是用來控制人的,若沒有解藥,便要一個月服用一顆,否則疼痛難忍,受盡折磨方得解脫。」

柳鍾意見他似有猶豫,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問劍門弟子,知道大約是有旁人在不方便說,便點點頭,沒有追問,又在另一個人身上翻找了一陣,卻什麼也沒發現。

「這兩個都不像昨晚偷襲的那個人。」柳鍾意回憶一下,道:「那人武功比他們高出許多。」

「想必是那人手下……」溫衍將那枚藥丸放回白瓷小瓶裡收入懷中,「等等——」

「怎麼?」

溫衍道:「那個人昨夜既然已經試探出你的功夫,又怎會派人來送死。」

柳鍾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目標不是我們。」

溫衍頷首,向那問劍門弟子道:「立刻帶我們去見你們門主。」

那弟子聞言也有些著急,連連點頭,帶著他們一路疾行,到了正堂,卻被堂中人告知易召永帶了一些人去後山焚化易天行的屍身。

三人一路趕到後山,果然見到有焚燒所致的濃煙騰起,運起輕功飛快的往那邊行去,遠遠的只見一個火堆在熊熊燃燒,然而在熱氣濃煙扭曲的空氣中,易召永正同一個渾身是火的身影纏鬥,那明顯是易天行的屍身!而周圍好幾個蒙面人在和寥寥的幾個問劍門弟子廝殺。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問劍門衣飾的人突然倒戈拔劍直刺易召永後心!

竟是駱南!

易召永猝不及防,避無可避,忽然一道身影閃到他背後,硬生生用身軀擋下了這一劍。

溫熱的血噴濺而出,就是駱南也怔了怔,紫衣少女一手緊攥著刺入胸口的長劍,另一手握劍用盡全力向駱南砍去,鋒刃狠狠的嵌入了那人手臂,幾乎將整條手臂斬斷。

與此同時易天行的屍身失去控制,倒在地上,易召永回過身來,見了這一幕,目眥欲裂:「如兒!」

駱南將劍拔出來,易如頓時無力的軟倒,易召永連忙接住她,瞪大眼看著駱南,顫聲道:「是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讓你死得明白?」駱南不顧手臂上汨汨流出的鮮血,挺劍向易召永刺去。

「噹!」

一聲脆響,駱南手中長劍被凌空飛來的一把匕首震了開去,連帶著手臂也是一陣酸麻。那匕首釘入一旁的樹幹,駱南轉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衣人飛掠過來,身形快如鬼魅,殺氣凜凜,割得他生疼。

「走!」

駱南低喝一聲,有傷在身無意糾纏,抬手丟出三枚鐵丸,砸在地上騰起一大片煙霧。

「屏息!」

隨後趕到的溫衍提醒道,同時抬袖間灑出一片藥粉,融入那煙霧之中削弱毒性。

柳鍾意沒有停頓,衝進毒霧之中,勉強分辨清楚駱南和幾個蒙面人的行蹤,緊追不捨,手中同時擲出銀針。

稍微落後的蒙面人頓時中針,銀針直接刺入背後死穴,他未及反抗便嚥了氣。

柳鍾意從他手中奪過長劍,足下不曾稍停,追上前去將剩下三名蒙面人一併殺了,唯獨駱南輕功卓絕,又擲下幾枚鐵丸,逃之夭夭。

柳鍾意失了他的蹤跡,也顧不上地上的四具屍體,飛快的趕回去。

到那火堆旁邊時只見溫衍正在替易如治傷,然而血仍是止不住的從傷口裡爭相湧出,易如的衣裳已經被染得一片暗色,溫衍身上也全是血,看起來很是嚇人。

柳鍾意唇角抿起,握緊了拳頭。

「溫莊主……」易如靠在易召永懷裡,斷續的開口道:「解藥……配好了麼?」

溫衍心知她傷得太重,幾乎已經沒可能救回來了,點頭道:「配好了。」

「……那就好……」易如閉上眼,費力的抬手握住了易召永的手掌,「爹爹……女兒不孝……」

「別胡說!」易召永攥緊了她的手,眼眶卻已濕潤。

柳鍾意蹲下來,看著她,低聲道:「你不能死。」

易如彎著唇角微微一笑,輕聲呢喃著答道:「嗯……我不會死的……我還想……」

話的尾音就那麼斷在風裡。

還想什麼呢?

柳鍾意有點茫然的思索,耳邊傳來易召永痛苦的嘶吼聲,夾雜在烈火焚燒木材的辟啪聲裡,聽上去竟然有點不真實。

「抱歉。」溫衍搖頭,微微閉上了眼。

周圍幾個受了傷卻未死的問劍門弟子紛紛緘默。柳鍾意起身,行至一棵樹前拔下了釘在樹幹上的匕首。

他見慣了生死,只是覺得,那些未實現的願望,十分可惜。

因為那些願望大概十分簡單,也許就是等著她的師兄治好了毒傷,去宋記糕餅買回些她喜歡的點心。

簡單得觸手可及。

想起來也覺得很好,卻再沒有機會實現。

柳鍾意默默將匕首收回鞘裡,沒有再轉身看一眼。

願望要活著才能實現。

而他雖然活著,卻早就沒有了所謂願望。

或者說,曾經的那些願望,就算活著也沒法實現。

只是一些奢望而已。

那日易召永最終平靜下來之後依照原計劃焚化了易天行的屍體,而後抱著易如離開了後山。

回到問劍門後,易召永給溫衍和柳鍾意安排了住處。他方才在打鬥中皮膚被抓破,也中了毒,便決定親自試藥。

溫衍囑咐他若是五個時辰沒有異常反應便是成功了,只需按照藥方抓藥給中毒的弟子飲下便可,若是有什麼不適之感,便立刻去找他。囑咐完後沒有再多說什麼,回到安排好的住處,洗去了一身血污。

疲倦的躺在榻上時,總覺得忘記了什麼事情,溫衍思索許久,突然起身,找到方才換下來的衣物,翻出了那個白瓷瓶。

踏出門去,敲了敲隔壁柳鍾意的房門,略等了等,門才被打開。

柳鍾意站在門裡看著他,道:「什麼事?」

他大約是剛從浴桶裡出來,連髮梢都還在滴水,黑色的單衣草草披在身上,映得皮膚十分蒼白。

溫衍頓了頓,道:「要不我待會再過來。」

柳鍾意看了他一眼,轉過身讓開門:「沒關係。」

溫衍進了屋,關上門,柳鍾意隨手從包裹裡拿出了乾淨的外裳穿上,淡然道:「說吧。」

溫衍將白瓷瓶放在桌上,對上他微帶疑惑的眼神,解釋道:「這瓶子裡裝的是『往生』的毒藥,不是解藥,而且只有一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蒙面人應當是不得已被下藥控制的。」

柳鍾意想了想,道:「但是只有他一個人身上有這種藥。」

溫衍點點頭,「這是其一,還有,『往生』的配製方法在百草莊能知道的人也不多,流露出去幾乎沒有可能。」

柳鍾意皺眉:「別人不能仿製麼?」

「沒那麼容易,沒有藥方,若是想仿製,至少也要有尋到一顆藥丸,方能慢慢解出其中成分,」溫衍的目光緊鎖著那個毫無特色的白色瓷瓶:「而且,『往生』這種毒藥,除了下毒的人,沒人能配出解藥,因為解藥的成份要視毒藥的成份而定,毒藥中有幾味藥的量可以按照製毒者的想法稍做調整,貿然服用他人配製的解藥很可能反倒毒發身亡。」

柳鍾意微微挑眉,「你想說兇手跟百草莊有關?」

「這是其中一種猜測,」溫衍沉默了一陣,才接道:「還有,我曾經……把『往生』的製法告訴過鍾情。」

柳鍾意不語,找出一條布巾擦拭仍在滴水的頭髮,垂著眼簾不透露出一點情緒。

溫衍低聲道:「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你想要我告訴你,哥哥不會這麼做。」柳鍾意毫不留情的揭穿他,卻依舊沒有抬眼。

溫衍聽了他的話不由得苦笑:「……你說得對。」

柳鍾意唇角微抿,淡淡道:「我什麼都不會想,我的目的,只是找到他。」他拿起桌上的白瓷小瓶看了看,又復放下,「你知道我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不是什麼好人,就算真的是哥哥,我也會站在他那邊,與任何人為敵都沒關係。至於莊主,」他抬眼看向溫衍,眼神依舊平淡,「你應該相信你所愛的人。」

「無論是鍾情,還是百草莊裡那幾個為數不多的知道藥方的人,我都不願意懷疑,」溫衍對上他的目光,沉聲道:「可是偏偏,一定是其中一個。」

柳鍾意神色不變:「懷疑很傷人。」

溫衍歎口氣,轉了個話頭:「現在駱南逃走,線索也斷了,我們只知道些零碎的細節,其餘的,仍是一概不知。」

柳鍾意道:「易門主對駱南的身份知道的也很模糊,線索仍要從易天行前輩那方面找,我們應該找個機會去易前輩的居所查探。」

溫衍頷首:「有道理,先治好那些中毒的弟子,之後再找機會同易門主商量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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