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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柳(溫柔攻?X隱忍受)》第17章
☆第17章 遠路應悲春晼晚

第二日柳鍾意醒來時,一睜眼就見溫衍坐在榻上看著他,那眉眼間隱約竟似帶著幾分憂色。

「……怎麼?」

溫衍見他醒了,應道:「無事,你……睡得好麼?」

「嗯。」柳鍾意回想起昨夜之事,知道是他用了些助眠的藥物自己才睡著的,雖然後來做了夢,混亂零碎的夢境,多是些前塵往事,但他也不想多提。

溫衍低聲道:「是因為我在旁邊所以睡不著?」

柳鍾意看不懂他的神色,微微蹙眉:「只是不習慣身邊有人而已。」

溫衍歎了口氣,隨即彎了唇角,淡淡笑道:「起來洗漱吧,鍾情跟謝橪在前廳等我們。」

「怎麼不叫我?」

「起得晚些反倒更可信。」

柳鍾意聞言愣了片刻,隨即瞭然,起身洗漱穿衣。

兩人到前廳時只見柳鍾情跟謝橪兩人坐在桌前,謝橪不知說了什麼,惹得柳鍾情一聲冷哼,他卻並不在意,反倒有些樂在其中的模樣。

見他們二人來了,謝橪勾了勾唇角,道:「坐,昨晚過得可好?」

溫衍神態自若的拉著人坐下,微笑道:「多謝教主美意。」

柳鍾意微垂了眼簾,並不言語。

謝橪也不多說,轉了個話頭,道:「我昨天也未問清,二位是如何尋來此處的?」

柳鍾意拿出玉珮,放在桌上,移到他面前,淡淡道:「中州的事情教主既然也有耳聞,我便不多贅述,我們二人正是因為這個圖案才尋到問劍門去的。」

謝橪拿起那只餘一半的碎裂玉珮,輕輕摩挲著,看向柳鍾情,沉聲道:「我囑你好生珍惜的東西,你向來都不看在眼裡。」

柳鍾情漠然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又如何?」

眼見那兩人之間蔓延開某種針鋒相對的意味,溫衍輕咳一聲,道:「謝教主,關於問劍門的事,我尚有些許不明,可否請教主解答一二?」

「哦?」謝橪眉梢一挑,「你說。」

溫衍道:「若我們猜的不錯,駱南本該是鳴沙教的人,卻為何會在問劍門中潛伏十餘年?」

這問題甚是尖銳,卻並不是質問,反倒像是探尋。

溫衍心知謝橪並不信任他們,若是他們什麼都不問,反倒不符合身份,更加惹他猜疑,倒不如坦然的都問出來,看那人作何反應。

謝橪似乎有點驚訝,卻並不生氣,淡淡道:「駱南的確是鳴沙教之人,十多年前他假裝遇到劫匪被易天行所救,故而入了問劍門。至於原因,我聽聞隱山派袁青峰去了問劍門,想必,他也會對你們透露一二罷。」

溫衍見他如此直接,便也不隱瞞,頷首道:「的確聽說了些,鳴沙教與『游雲三傑』有過節,可是如此?」

「不錯,」謝橪冷笑道:「家父正是被他們所殺,此等大仇,怎能不報?」

溫衍靜默片刻,道:「那麼,雲家的事,也是鳴沙教所為?」

「當然,」謝橪頷首,看了一眼柳鍾情,見他面無表情,不由得微微勾唇:「那件事是當年我師父帶著一部分教中武功高強之人去做的,駱南也在其中。師父與雲征遙同歸於盡,教中人手也折損不少,駱南帶著剩下的人放火離開之後恰好遇上易天行等人,便用計混入了問劍門。如此說來,莊主可是清楚了?」

「我聽聞駱南當年年紀還很小,不知他在教中是什麼身份?」

「你查的也還算清楚,」謝橪微微一揚眉梢,道:「駱南混進問劍門時謊報了歲數,不過那時他的確也不大,他其實是家父的養子,說起來,他當年倒真的是被家父從歹人手中救來回的。」

「……原來如此。」溫衍點頭,不由得回想起在石室之中那人死前所說的話——

「因為我……不想活了。人可以控制很多東西……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多可笑……」

依照謝橪所說的,駱南入問劍門便是為了替自己的義父報仇,那到最後的時刻,他又為何自願與易召永同歸於盡,還說出這番話來?

斯人已逝,無處詢問,不過若是讓他稍作猜測,十餘年來,被人視若親子般照顧,想必也不可能毫無感情。駱南親手將那人殺死,為自己的義父報仇雪恨,卻不能徹底割捨掉諸多感情羈絆,這其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恐怕不但是旁人,連他自己也無法知曉罷。

謝橪見他沉默,便自開口道:「溫莊主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溫衍稍稍回神,淡笑道:「沒有了,多謝教主解答。」

謝橪頷首,道:「教中尚有些事務須得我去料理,先失陪了。」

「教主請便。」

謝橪勾唇一笑,看了依舊漠無表情的柳鍾情一眼,起身離開了。

柳鍾意有些疑惑的望了那人的背影一眼,他原本覺得這人不會讓柳鍾情與他們二人獨處,卻不想他竟自行離開了。

「小意,」柳鍾情夾起盤子裡的小點心放在他碗裡,道:「來嘗嘗這個。」

那點心十分精緻,應當是糯米糰子,外面裹著一層糖粉,裡邊似乎還有餡。

柳鍾意夾起來嘗了一口,那糰子十分軟糯,有淡淡的花香揉在外皮裡,而裡面是芝麻餡,清甜與濃香糅合在一起,竟是分外妥帖。

「喜歡麼?」

「嗯。」

柳鍾情眉眼間泛起點笑意,又夾了一個放在他碗裡:「多吃點。」

「哥哥,」柳鍾意握著他的手,「我有話問你。」

柳鍾情點點頭:「好。」

柳鍾意皺了皺眉,千頭萬緒,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要從哪裡問起,半晌才道:「你的武功……」

柳鍾情淡淡道:「不過是受了些傷,廢了內力,不必大驚小怪的。」

柳鍾意一瞬不瞬的望著他,似乎想要從那雙眼裡的神色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在騙自己。

「小意,你不相信我麼?」

「不是……」

柳鍾意咬著唇,頗有幾分為難的模樣,頓了頓,決定先放過這個問題:「五年前……為什麼要突然離開?」

柳鍾情沉默片刻,道:「我留的那封信,你看過了麼?」

「嗯……」

柳鍾情不由得微微皺眉,片刻,道:「我離開的原因,就如同信裡所寫的一樣。」

「那謝橪呢?」

柳鍾情微微扯動唇角,淡淡道:「……就如他所說的一樣。」

「……當真?」

「嗯。」

柳鍾意靜靜的看著他,五年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面容,依舊如從前一般鋒利而漂亮,可是那眸中慣有的神色,卻有了細微的變化,不再那麼鋒芒畢露,連傲氣也有所收斂——

他並不是懷疑,而是……很清晰的知道這個人在騙自己。

可是,他找不到癥結所在。

柳鍾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不必擔心我。」

「我不是小孩子了。」柳鍾意咬著下唇,有點悶悶的道。

「我知道,」柳鍾意見狀笑意染上了眉眼,露出幾分難得的溫柔神色來,「這五年,你長大許多,過得可好?」

柳鍾意道:「我一直在找你。」

柳鍾情一顫,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柳鍾意眉頭一蹙,注意到他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圈紅痕,看起來十分纖細,卻不知是什麼。

柳鍾情很快收起那洩露的心緒,看了眼一旁的人,轉了個話頭:「溫莊主待你如何?」

柳鍾意一怔,低了眼簾,道:「很好。」

淡淡的兩個字彷彿刀刃一般刺到心裡,溫衍微微偏過頭打量他靜默的側臉,卻見他已然彎了眉眼,恍若無事的微笑。

……

「如果你是擔心找到哥哥之後我向他抱怨這五年的事情,也大可不必。這五年莊主並沒有待我如何不好,百草莊對我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隱匿之處。」

……

那日他們在樹林中露宿時柳鍾意說的那句話他猶自記得清楚,可現在與那時的情形明明已經大不相同了不是麼?

可是柳鍾意仍舊在最親近的人面前維護了他,也許那人有很多理由,諸如不願讓柳鍾情擔心,或是不想他跟柳鍾情之間的情誼被傷害……可是,他卻無法明白,那個人在說出這句謊言時,將他自己置於何地。

明明說過不喜歡逢場作戲,卻總是演得比誰都認真,連他都覺得心口刺疼,柳鍾意卻還能這般微笑著,波瀾不驚。

溫衍既害怕他仍舊懷著真心因而不知要隱忍多少痛楚,卻又害怕他早已將心收回,所以才能如此若無其事。

就這麼出神許久,也未聽到那兩人又說了些什麼,直到柳鍾意在桌上夾了一個水晶蝦餃放在他碗裡時他才回過神,看到那人的眼神示意,溫衍也只得心下歎了口氣,面上卻是笑起來。

其實柳鍾意一直是最為冷靜的那個,他現在十分清晰的知道這一點,自己有時候控制不住心緒洶湧,也能看出柳鍾情偶爾流露出來的情感,卻找不到柳鍾意的半點破綻。

這些冷靜隱忍,五年前的那個少年是不會有的,甚至可以說,這些都是他一點一點逼出來的。

就這麼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點,過了不多久,便聽門外傳來腳步聲,回頭只見那一身綠衣的女子輕扣了廳門,步履輕盈的走到柳鍾情面前,微微一禮,道:「公子,教主特地令我前來提醒一句,今日莫忘了去找簡先生。」

柳鍾情面色不變,冷冷道:「知道了。」

「飛翠告退。」

「嗯。」

待那綠衣女子身影消失後,柳鍾意才開口道:「怎麼回事?」

柳鍾情淡淡道:「只是武功廢了之後身體不大好,開些藥調養,沒什麼其他事。」

「……」柳鍾意微微皺眉,轉過臉來看向溫衍,溫衍意會,開口道:「讓我看看可好?」

柳鍾情搖了搖頭:「不必,真的只是調養身體,你們若是不信,現在同我一起去好了。」

柳鍾意也奈他不何,只得應道:「好。」

三人出了前廳,順著盤桓的山道往下走去。

白日看來,鳴沙教的守衛並不少,一路走來遇上好幾隊巡邏的護衛,而在高處也建有用於瞭望的木樓,只是昨天夜裡看來並不明顯。

穿過昨夜那片花林,只見林間深處有一間石屋,石屋前繞著一道籬笆牆,圍成一個小院子,而院裡種了些奇花異草,看起來頗為清幽。

柳鍾情上前叩門,不多時一個身著淡灰色的衣裳的男子就將門打開了,見門外竟有兩個陌生人,眉梢微揚,似乎有些驚訝。

那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面目端正,眉目間凝著一股淡淡的沉鬱之氣,而鬢間竟然已生了白髮。

柳鍾情簡單介紹了幾句,原來這人姓簡名墨言,也是鳴沙教的人,司醫者之職,但只負責救治那些傷病之人,至於鳴沙教內部事務卻是從不多問。

簡墨言得知他們的身份之後便稍稍頷首,讓他們進了屋,隨後從櫃中取出了兩個瓷瓶,遞到柳鍾情手中,道:「這是下個月的。」

柳鍾情收下之後,簡墨言道:「坐會兒吧。」

三人在石桌旁坐了,簡墨言並不多言語,只是替他們倒了熱茶。

柳鍾意見狀有點疑惑,道過謝之後道:「簡先生,我哥哥他……」

簡墨言道:「廢除武功筋脈受損,身體虛弱,好好調養總會好轉,只是想同原來一樣不大可能了,於性命無損,這點可以放心。」

柳鍾情不以為意:「我就說不過是些小毛病罷了,不礙事。」

柳鍾意心知他有所隱瞞,只能歎了口氣,不再多問。

四人閒談了一陣,簡墨言向來不過問江湖中事,得知溫衍是百草莊的現任莊主頗有幾分驚訝,沉默片刻,道:「溫莊主,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無妨,請說。」

簡墨言面露痛楚之色,沉聲道:「舍妹自幼身體不好,五年前受了重傷,便一直昏迷不醒,不知能否請溫莊主看看?」

溫衍道:「在下自當盡力。」

「多謝。」簡墨言甚是感激,當下起身,領著三人往石屋的另一個房間去了。

不似主屋裡簡潔乾淨得有點冷清,那房間的佈置十分精巧,石桌石凳上都有些精緻的刻花,桌上的花瓶裡插了一枝新折的鮮花,而床帳上猶垂著漂亮的流蘇。

簡墨言挽起一邊的床帳,只見榻上躺著個女子,面容清秀婉麗,與簡墨言有幾分相似,只是不同於男子的硬朗,她的輪廓更加柔媚一些,若不是臉色太過蒼白,毫無血色,倒也十分美麗。

溫衍上前診了脈,眉頭微蹙,半晌,道:「這位姑娘的情形十分複雜,不知她受的是什麼傷?」

簡墨言薄唇微抿,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一記毒掌。」

溫衍微微頷首:「她自幼身體不好可是因為令堂的關係?」

「不錯,」簡墨言歎了口氣,道:「家母癡迷醫術,不惜以身試藥,生下舍妹便過世了,而舍妹也因此體內積存許多毒素,從小到大藥就未曾斷過,小時候有好幾次都幾乎殞命,長大後好不容易身體好些,卻未料到突遭橫禍……」

「她能活至如今已經是個奇跡了,想必你花費了不少心血。」溫衍低歎道:「她體內的毒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若一直維持現狀,並不會死,卻也醒不過來,可一旦打破平衡,極有可能便一發不可收拾,毒素攻心而死。」

「正是如此,」簡墨言道:「我不敢下手解毒,不知溫莊主可有辦法?」

溫衍答道:「我也沒有萬全之策,最多只有五分把握。」

簡墨言扶著床頭,手指用力收緊,顯見十分掙扎的模樣。

溫衍見狀安撫道:「清除所有毒素恐怕並非一朝一夕可完成,簡先生不妨先好生思量再決定罷。」

簡墨言長歎一聲,頷首:「不知你們打算何時離開此地?」

柳鍾意聞言道:「應當還有一段時日。」

溫衍點點頭:「簡先生可以先將令妹從前中毒和用藥的情況寫予我,過幾日我將藥方送來,用與不用,你大可自己決定。」

簡墨言抱拳一禮:「如此……感激不盡。」

三人在屋中待到簡墨言尋來紙筆,將情況悉數寫了,交給溫衍,正欲告辭離去,卻聽外面傳來了叩門聲。

簡墨言開了門,見外面竟是謝橪,連忙按教中禮數單膝跪地,低聲道:「屬下見過教主。」

謝橪頷首,示意他起身,「鍾情的身體如何了?」

簡墨言神色不動,淡然道:「想必教主也十分清楚,不必屬下贅述。」

謝橪凝視他片刻,見他面色不改,便輕哼了一聲,不再多問,勾起一點笑意,向溫衍同柳鍾意道:「今日恰逢雲川的春元節,也算是個熱鬧的日子,兩位可願到青凝城一觀?也可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柳鍾意按下心中的疑惑,答道:「那便多謝教主了。」

謝橪笑道:「對了,我還未詢問你們打算在這待多久,不如就住在教中,想必鍾情也會十分高興。」說罷,他微微轉過眼眸,望向柳鍾情,恰逢那人也看過來,目光微冷,猶如刀鋒一般,不由得臉上笑意更濃。

柳鍾意看在眼裡,越發確定事情絕對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面上卻是不露,牽起唇角微笑道:「我也十分想念哥哥,教主願意讓我們住在此處,當真感激不盡。我們還有些東西留在青凝城的客棧中,這次下山恰好能取回來。」

謝橪頷首:「那我們用過午膳便下山如何?」

「好。」

四人別過簡墨言,離開了石屋,在鳴沙教中吃過午飯便穿過鐵索橋從伴星嶺往山下去了。

路上謝橪同他們簡單的說了些關於春元節的事情。春元節是雲川特有的節日,因雲川的環境特殊,仲春至季春都是瘴氣多發的時節,最初人們便在此時祈求瘴氣消散,無災無病,久而久之,漸漸衍生了春元節,而原本單純的祈福遠離病痛也變成了人們在這一日許願的習俗。

每逢春元節雲川的大小城鎮皆是張燈結綵,有徹夜不滅燈火以驅邪的習慣,故而坊市間多有賣些彩紙燈籠,晚間看去,花燈如晝,十分綺麗。

因沒什麼要事,下山時也是緩行,到達青凝城時已然是傍晚時分。

謝橪帶著三人到一間酒樓嘗了些雲川當地的特色菜式,入夜之後,從酒樓上憑窗而望,便能見著街市上一片燈光花火,遊人如織。

待得從酒樓上下來,便已置身於那燈火之中,只見沿途有不少小攤,擺掛著各式各樣精緻的物品,諸如花燈、掛飾、用於辟邪的小物件等等。

街市上十分熱鬧,柳鍾意平時並不怎麼上街,記憶中如此熱鬧的景象皆是小時候逢年過節時,哥哥會拉著他穿過熙攘的人群去購置些應景的物件,此時他站在人群中恍惚生出一種錯覺,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一般。

柳鍾情似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握著他的手,如同小時候牽著他一般,渾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好在此時人們都顧著熱鬧,也並未注意什麼。

柳鍾意微微一怔,隨即笑著扣緊了他的手指。

謝橪看在眼裡頗有幾分不滿,開口涼涼道:「此處人多,的確容易走散,若是不小心被人流衝散,我們便約定在街口那棵祈願樹下相見如何?」

柳鍾情見他這番神色言語,難得沒有露出冷色,或是因為眼下氣氛實在太好,便未曾出言嘲諷,反倒微微勾了唇角,拉著柳鍾意往前面走去。

柳鍾意一面跟著他往前走,一面問道:「祈願樹是什麼?」

柳鍾情不怎麼在意的答道:「街口的一棵古樹,據說長了上千年,雲川的人都說那棵樹有靈,在樹下許願若是被樹靈聽見了它便會幫你實現,不過只是傳說罷了,哪有這般靈驗的事。」

「嗯。」柳鍾意頗為同意的點點頭。

若是願望當真那麼容易實現,又怎會有那麼多人傷心失意?

他們在前面走著,後邊謝橪怔了半晌,才回過神,慢慢跟上來,面上頗有些悵然若失的意味。

溫衍略等了等他,淡笑道:「教主何事如此出神?」

依著柳鍾意所言,柳鍾情對謝橪懷了恨意,謝橪的心思也並不簡單,然而觀他此番的神色,卻似是付了真心的。

謝橪倒也不避諱,道:「我甚少見到鍾情露出笑容,此時見了,卻不是對我,自然黯然神傷。」

他這話說得頗有幾分戲謔,像是搬了戲文中的情詞一般,溫衍聽了,只是笑笑,也未打趣他什麼。

走了一段,只見前面兩人停了下來,卻是在一個木雕攤子邊上。

那攤子上的木雕最大的有半人高,是只雕工精緻的花瓶,雖然個頭不小,上面的雕花卻是精細得連刻出的花瓣都有重疊的層次。除卻大的物件,攤子上還有些木頭雕成的簪子,環珮,劍墜……小物件的雕刻更是細緻入微,縱然只是木製,看起來也絲毫不比那些珠玉差。

柳鍾意之所以停下腳步,倒不是被那些東西吸引了目光,而是見那攤主正拿著一柄小刀飛快的在一塊木頭上雕刻著什麼,那刀鋒在燈火在閃閃爍爍,十分耀目,攤主的手法更是嫻熟無比,甚至快得讓人有些眼花。

雖然那攤主看起來只是個毫不出挑的平凡男子,連頭髮都已經花白,但難保就是什麼隱世高人。

柳鍾意原是想觀察一番他的刀功,然而看著看著竟有那麼幾分走了神,忽而想到若是自己到了他這個年紀,能不能也像這樣街頭擺個攤子,刻刻木頭,平靜安然的便過去一天——

殺手總是不能做一輩子的,待有一日他的手不穩了,劍不夠快了,也就做不下去了。

不過……大多殺手都是沒有一輩子的。

柳鍾情見他對著攤子發呆,下意識把他當作小孩習性慣著,以為他是喜歡那攤子上的東西,便道:「小意,你可是看上了什麼東西?」

「嗯?」

柳鍾意這才察覺自己思緒飄得太遠,正想搖頭,卻聽柳鍾情道:「這攤子上的東西都是用雲川的一種特殊木材雕刻的,這木頭有特殊的香氣,可以安神,當地人還說有辟邪的用處,你若是喜歡,不如買一個小玩意帶在身上?」

柳鍾意聽著便知道他仍是將自己當孩子寵著,不由漸漸微笑起來,卻搖了搖頭,道:「太香了。」

——這樣的東西帶在身上,極容易暴露目標,對於他來說,並不安全。

柳鍾情不知他這番心思,只以為他不喜那香氣,便有些遺憾的作罷,同他一起繼續沿著歡鬧的街市走了下去。

不一會走至一個擺賣小吃的攤子前,只見那攤子上的雖是些普通吃食,卻都被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各種形狀,諸如剛蒸好的饅頭,大約是除了麵粉外添了些其他材料,竟有淡黃,淡紫等等顏色,還被捏成了白白胖胖的兔子形狀,看起來十分可愛。一旁的發糕切成了梅花狀,而拉絲糖更是形態各異。

那攤上身材有幾分圓胖的師傅正在做包子,混合玉米、香芋等物的包子皮顯出不同的顏色,柳鍾意在攤前站住,被各色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食物吸引了目光。

小攤子十分熱鬧,不少帶著孩子來街市的人都在小孩子的纏鬧下買下一份吃食,眾人擁擠著不時有些推搡。

柳鍾意看著各色糕點發了會兒呆,又不願去同周圍吵吵嚷嚷的小孩子搶,回過神來卻找不著柳鍾情的人影,站在原地等了一陣,便覺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哥……」柳鍾意笑著回過身,卻怔住,強收住了原本叫出口的稱呼,改口道:「莊主。」

溫衍見他收斂了笑容,恢復原本淡淡的神色,不由得心下黯然,忽而想起謝橪方纔那句似乎是打趣的話來,頗有些自嘲,卻仍是壓下那幾分黯淡神色,執了他的手,將一樣東西放在他掌心。

柳鍾意抬起手掌,只見那被放在他掌中的是一個繫著紅繩的木雕小兔子,只有拇指大小,雕工精緻,木頭散發的淡淡的香氣,想是在方纔那個攤子上買的。他不由得有些茫然,看了半晌,疑惑道:「給我的?」

「嗯,」溫衍頷首:「我看你似乎很喜歡那些木雕。」

柳鍾意微微垂了眼簾,道:「為什麼是兔子?」

溫衍見他並無什麼歡喜神色,有幾分侷促道:「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便買了個與你生肖相同的,你……是不是不喜歡?」

柳鍾意心下一跳,微微咬了唇,平復那多餘的情緒,道:「沒有,我很喜歡,多謝莊主。」

這般客氣的回答,倒不如他一個無心的笑意。

只怕是再也得不到……

也罷,他親手斷送的東西,也沒資格再要回來。

「喜歡就好。」

柳鍾意將那木雕小兔子仔細收好,低頭的瞬間,卻也錯過了那人臉上掩飾不住的一絲神傷。

「莊主,你過來時看到哥哥了麼?」

「沒有,方纔我在那攤子上買東西時同謝橪走散了,來的時候也只看見你一人站在這裡。」溫衍見他微微皺眉,便安撫道:「此處人多,走散也難免,我們就如謝橪所說到這街市盡頭的祈願樹下找他們罷。」

柳鍾意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只得點點頭:「好。」

溫衍看了一眼那擁擠的糕點小攤,猜到幾分他的心思,便道:「我去買些東西給你吃,在這別走。」

「……」

柳鍾意看著他的背影,心下生起些奇怪的感覺,卻也說不清是什麼。他忘不掉方才聽到那人答話時心口微熱的感覺,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死心了,卻還能因為那人的一句話死灰復燃不成?

明明是不被需要的感情,卻為何那般強韌綿長,斬不斷,也放不下,他理智的希望那人能冷酷些,將那些多餘的東西連根毀去才好。

可是看著他居然為了自己擠在那鬧騰得讓自己都覺得怠懶的人群裡,心口卻不受控制的泛起溫熱,暗中希望這一刻長些。

情感不受理智控制,許多時候是人最可悲的地方。

溫衍回來的時候,便見他立在原處,面上神色似是有幾分茫然,便柔聲喚了他一句,將那裹著剛做好的熱騰騰糕點的油紙包遞到他手裡。

柳鍾意道了謝,接過來咬了一口,糖糕的甜膩味道在唇舌間瀰散開來,香甜溫軟。

溫衍見他捧著油紙包,微微埋下頭吃糖糕的樣子,不自覺彎了眉眼,輕笑起來。

兩人沿著街市一路走著,並無多少言語,氣氛倒也安然。走了一段路後恰好到了初來青凝城時投宿的客棧,二人便進去結清了銀錢,將原本安置在客棧的東西也取了回來,馬匹卻不方便帶,便與掌櫃商量了幾句,付了些零碎銀兩寄放在客棧的馬廄裡。

被柳鍾意連同行李等物一同安置在客房裡的藍色鳥兒見他回來,頗為不滿了啄了啄他的手背,爪子撓著原本盛放花生米而如今已然空了的小碟,彷彿在控訴他的失職。

柳鍾意將還剩下一點的糖糕放到那小傢伙跟前,成功的阻止了它繼續往自己手上啄。

離開客棧到達街口的祈願樹下時月亮早已高高懸著,那祈願樹生在河邊,樹下的人亦是熙熙攘攘,不少雙手合十閉目許願的。而那傳說中的千年古樹果然不小,巨大的樹冠遮掩了一大片天穹。

柳鍾意仔細的看過去,並未找到柳鍾情的身影,不由得有點不安,人群吵嚷,他便沿著河走了一段,往較為安靜的地方避去。

溫衍陪他走在河邊,開口道:「不許個願麼?」

柳鍾意搖了搖頭,道:「我不信這些。」

溫衍淡淡一笑,就立在那飄著幾盞河燈的水邊,閉了眼,雙手合十,並不言語。

柳鍾意一怔,看著那熟悉面容上溫和的神色,忽而便有那麼一點失神,直到見他睜了眼,才驀地移開了目光。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從見到那人起,似乎就知曉了這幾個字的確切形容,從他的眼角眉梢到指尖衣袂,都顯得溫柔清潤。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這個人也會有恨,也會冷面對人。

即使對陌生人亦是溫和有禮的,唯獨對自己一人,從來冷淡疏遠,縱然仍是從未苛待,卻也傷人得很。

柳鍾意垂目掩去眸中神色,暗暗自嘲竟是又被他亂了心緒,轉身抬步往前走。

溫衍不知他心思,也猜不到他為何突然轉身離開,只得移步跟了上去。

兩人沿河走了一段,人漸漸少了些,走至一條小巷子口時,柳鍾意驀地頓住了腳步,溫衍便也停了下來。巷口經過的人多是向著祈願樹去的,也沒有誰注意到兩個人立在巷子口。

溫衍原想開口問他怎麼了,卻聽那小巷子中傳來低低的人語,若不是身懷武功耳力甚佳,旁的人根本聽不清。

溫衍凝神去聽時,卻是怔住了——

「……謝橪,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聲音十分熟悉,原本無比冷漠,此時卻染上了一絲憤恨,竟是柳鍾情。

溫衍心下一驚,便聽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游刃有餘彷彿是貓逗耗子一般。

「我還什麼都沒做,不過是好生招待你的親人,你卻來質問我?」

「我五年前就說過了,小意並不是我親弟弟,他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你要報復衝著我來便好!」

「鍾情……你總是如此,我真想狠心毀了你。」謝橪聲音微微低下來,甚至帶上了一點沙啞。

柳鍾情沉默許久,才冷笑道:「你已經毀了我。」

「……呵。」

「武功全失,變成你的玩物,任你擺佈,你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不如給我一刀來個痛快。」

「……那我如何捨得?」

「放開!」

「當真要我放開?你莫忘了,紅線發作的時辰就快到了。」

話音落下,那面安靜了半晌,才聽柳鍾情低聲道:「……當真可笑。」

柳鍾意緊緊握拳的手上掌心已經掐出了鮮血,溫衍覆上他的手,將那手指一根根展開,感覺到他全身冰涼,甚至輕輕顫著。

柳鍾意搖搖頭,一言不發,放輕了腳步往回走。

溫衍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也未掙脫,只是一味的往來的方向走,直到靠近熙攘的人群,才停下,站在無人的滴水簷下,一動不動。

「鍾意……」

「讓我……冷靜一下。」

柳鍾意靠著外牆,微微閉目,再度握緊了手掌,鮮血順著指縫一點點滲出,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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