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然

　入城廣場很大，這個長方形的廣場用鋼鐵澆築，大概三層樓高，一半在星火城的防護罩之外，一半在星火城的防護罩以內。所有進城的車輛和人員，都需要在這裡停留，除去身上的輻射物質之後才能進城，因此，這裡一直非常熱鬧。

　師青陽在星火學院讀書期間，就一直在這裡打工，後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城外獵殺異獸，每次回城，也都會在逗留一會兒，這個充滿輻射和古怪的味道的地方，對他來說竟然有種親切感。

　如今是上午，大部分人出城的時候，因此這裡人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正從一輛箱式戰車上面搬出一個個鐵箱子，裡面則塞著很多半米長短的菜蚜獸。

　據說在2045年之前，蚜蟲非常小，那個時候，佔了動物總數的五分之四的昆蟲，是動物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但是經歷過輻射，經歷過變異之後，野外的哺乳動物基本上全部滅絕，最後，竟然就只有這些繁殖非常快的昆蟲適應了惡劣的環境存活了下來。

　蚜蟲以前是繁殖最快、數量最多的昆蟲，現在則是繁殖最快，數量最多的異獸。

　輻射剛剛籠罩地球的時候，人類死了十之□□，而活著的人，也全都陷入了飢餓之中。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人類無意中發現，雖然含有輻射物質的植物已經不能食用，但異獸的肉卻並不會含有太多的輻射物質，當時，人類就是靠捕獵異獸，以異獸為食活了下來。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口的增多，單靠捕獵顯然已經不能滿足人類的食物所需，於是就開始有人在城市附近養殖一些植食異獸，菜蚜獸，就是養殖的最多的異獸之一。

　那些菜蚜獸顯然就是養殖的，還都活著，還穿著防輻射服的人將菜蚜獸浸過專門的藥水，然後就全都裝進了冰櫃。離開這裡之後，它們都會被處理過，好的肉會被放上貨架售賣，最差的邊邊角角和下水，則會送去製作營養餐的工廠。

　以前師青陽的父母還在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常常會購買一些異獸肉，自己烹飪，其中買的最多的，就是菜蚜獸的肉。

　陶如寶在入城廣場朝南區租了一個門面，那裡就是他的洗車店，雖然如今科技非常發達，但戰車的車縫，以及車裡，都可能有輻射物質存在，專門的藥水也不能浪費，因此，有些事情必須手工做。

　師青陽過去的時候，陶如寶就在用除污器清理一輛有些破舊的二輪戰車，戰車旁邊，還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旁邊用藥水清洗自己的防輻射服。

　「小子，來了？」遠遠地看到師青陽，陶如寶招呼了一聲。

　「陶叔。」師青陽笑了笑。

　「你是哪裡不舒服？」陶如寶手上的動作不停，隨口問道，師青陽來他這裡幹活之後，就沒遲到過，今天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一路走來，師青陽雖然對如今的一切還感到有些懷疑，卻已經調整好了心態：「陶叔，我沒事。」

　「沒事就好，你把裡面防輻射藥水拿來，給車子刷一遍。」陶如寶開口，到野外轉了一圈，車主上下車還跟異獸異植打交道，車上沾染了不少輻射物質，不僅要把各個凹陷處的輻射物清理掉，還要保養一下車子的零件，不然有些輻射物質，可能還會將車子腐蝕了。

　「給我弄點最便宜的，這個月都沒賺多少。」正在清理防輻射服的男人揚聲道。

　「老高，儘管放心，我什麼時候用貴的坑過你？」陶如寶應道，又問：「你們養殖場今天怎麼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個大人物要來，所以要多準備點吃的，那些成年菜蚜獸還是次要的，菜蚜獸的幼獸才是重點，它們全都會被送去星火酒店，整個兒烤著吃。」高原一邊說，一邊砸吧了一下嘴巴：「什麼時候我要是有錢了，一定去也去星火酒店大吃一頓。」

　「你可是二級輻能者，難道還吃不起？」

　「我那點收入，也就只能吃吃媳婦煮的肉了，要是真去了星火酒店，接下來一個月我怕是要吃營養餐了。」高原笑起來。

　師青陽拿著刷子用藥水把那輛二輪戰車仔仔細細地刷了一遍，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同時努力回想，但還是沒記起來這個叫高原的男人是誰，只猜到他應該就是菜蚜獸養殖場的員工，他不用去卸貨，多半還是個小頭目。

　他沒有太過關注高原，倒是對高原說的話很好奇——星火城這個時候來過大人物？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用廂式戰車裝回來的菜蚜獸，成年的全都已經冰凍，幼獸卻洗過之後裝在了另一個籠子裡，這些人經過輻射監測之後，很快就帶著菜蚜獸穿過長長的通道離開了入城口。

　師青陽清洗了高原的二輪戰車，但是那幾輛廂式戰車卻被旁邊一家比較大的洗車店包了，所以他很快就空閒下來，乾脆就開始感受空氣中的輻射能。

　有輻射的地方，就有輻射能，在城市裡師青陽感覺不到什麼，在這裡卻能感覺到空氣中有一些暴躁的能量，當然，這裡的能量強度跟野外是不能比的。

　陶如寶的店裡除了師青陽，還有他的妹妹陶如玉，眼瞅著到中午了，陶如玉就放下了正在調配的藥水：「大哥，我到外面去買飯，你今天吃什麼？」

　「照舊！」陶如寶開口，入場口這裡的食物比外頭貴，他們每天到飯點，都是出去買飯的，他一般就吃四十個信用點一份的加料盒飯。

　「好。」陶如玉應了，正要出門，師青陽卻叫住了她：「陶姨，幫我買一份營養餐吧。」

　陶如玉和陶如寶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師青陽，特別是陶如寶，更是皺了皺眉頭：「小陽，你不是挑食嗎？怎麼吃營養餐？」

　這年頭，食物著實不便宜，但營養餐的粗糙的口感也惹人生厭，不是最底層的，一般都不會吃營養餐。

　師青陽在他這裡已經干了三個多月了，因為師青陽年紀小，他按小時算錢，一小時十個信用點，這工資不算高，但以前師青陽一整天都在他這裡呆著，每天十小時以上，一個月也能有三千多信用點，這樣的收入要養家很困難，但一個孩子零花卻絕對可以用的很舒服。

　以前他們吃飯的時候也招呼過師青陽，師青陽卻從來不和他們一起吃，都是自己獨自出去，他們還以為他是嫌棄盒飯不好吃，花錢買烤肉什麼的了——陶如寶的兒子，就從來不要吃爛乎乎全是肉泥的盒飯，每次都吃烤肉醬肉。

　「陶叔，我以前中午都沒吃飯。」師青陽笑了笑，他以前這麼大的時候，自尊心特別強，唯恐別人可憐自己，於是從來不跟別人說自己的難處，也不要別人給自己幫忙，雖然中午他都不吃什麼，卻一直沒讓別人知道，陶如寶問起來，他甚至還會故意讓對方覺得自己是挑食不愛吃盒飯。

　「沒吃飯？」陶如寶驚訝地看著師青陽。

　「陶叔，我家裡有點事，一直缺錢……」師青陽沒說太多，模糊道，父母的死亡，他實在不怎麼想跟別人提。

　陶如寶倒是反應了過來，其實，師青陽才十六歲，家裡要是沒事，哪個十六歲的孩子會來做這樣整天接觸輻射的工作？而一個孩子要是家裡有點事情，又怎麼可能還有錢吃好吃的？

　「你這個孩子……今天我請客，不要吃營養餐了，來一份跟我一樣的。」後面一句話，陶如寶是和自己的妹妹陶如玉說的，猛然間發現師青陽竟然不是不愛吃盒飯而是吃不起盒飯，他免不了有些愧疚。

　陶如玉聞言笑著應了，師青陽一直很冷淡，雖然幹活勤快，卻很少說話，所以她以前對師青陽也淡淡的，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卻不免對師青陽熱情了一些。

　師青陽連連道謝，心情複雜，他當年，真的是太年輕了，竟然不知道示弱……

　四十個信用點一份的盒飯大部分是肉泥，另外還有一小塊土豆，現在植物全靠在城市裡無土培植，價格昂貴，單單這麼一塊不過大拇指大小的土豆，就要十個信用點——只有肉泥的普通盒飯，價格是營養餐的兩倍，三十個信用點。

　雖然今天早上吃了一份半的營養餐，但十六歲的少年，正是胃口最好的時候，師青陽自然將一整份的飯菜吃的一乾二淨。

　下午的時候，他們的生意就變好了，師青陽以前整天餓著肚子，雖然勤快，但精神總有些萎靡，這次他幹活卻特別麻利，不僅如此，他還招呼起了客人。

　陶如寶驚訝地看了師青陽好幾眼，以前師青陽都是整天一個人坐著不說話的，今天的變化不可謂不大，不過想到自己請他吃了一頓他要干四五個小時才賺回來的午飯，他就覺得自己找到原因了。

　星火城進進出出最多的，就是廂式戰車和二輪戰車，二輪戰車很靈活，廂式戰車能裝很多東西，星火城的人一般都會分工合作，結成一個小隊，配上幾輛二輪戰車一輛廂式戰車，然後出城捕獵異獸。

　不過，這天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卻突然有六輛在星火城有些少見的四輪戰車從入城口的長長的通道裡開了進來。

　黑色的四輪戰車因為長時間在外面行駛，已經沾上了不少血污，但看起來依然非常威風，這樣的戰車，一輛普通的都要都要幾十萬信用點，這幾輛……

　經歷過大起大落的師青陽眼力不差，非常肯定這六輛車子都要百萬以上，中間那輛，甚至還是改裝過的。

　以這些車子上面的血污泥沙來看，它們應該已經在城外行駛了好幾天了，所以，這些人是從別的城市來的？

　正這麼想著，幾輛車子就已經開到了廣場上，陸續有一些穿著防輻射作戰服的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旁邊幾輛車上下來的人身上都有血污，中間改裝過的車子上下來的幾個人，身上卻乾乾淨淨的，其中，甚至還有一個老人，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穿著厚厚的防輻射服，看起來卻依然纖細，他還戴著一個白色的防輻射頭盔，許是好不容易進了城的緣故，他打開了面罩，大口喘起了氣，也露出了一張蒼白到不自然的臉。

　「然少爺，你身體沒好，這裡又有輻射，還是戴上面罩吧。」旁邊的老人連頭盔都摘下了，卻在勸著這個少年把面罩放下。

　少年點了點頭，乖乖地放下了面罩。

　然少爺，程然？師青陽還記得這個老人，分明就是當初那個整天陪著程然的管家……

　不過，他印象裡的程然，應該是胖乎乎的，現在的程然卻出奇的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