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回到王之谷

半個月後，绯戚跟隨鐵面回到了王之谷的北谷營地。

因爲這一趟帶回來的東西很多，雖然回到北谷營地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鐵面也沒有急著回王之谷的住所休息，把绯戚塞進那個專爲他準備的窯洞，然後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帶著手下安置傷員，清點物品。

绯戚趴在窯洞的窗台上，看著鐵面在下方指揮忙碌，腦子裏卻不禁想起了他們在憂郁沼澤的最後一場戰鬥。

聽到鐵面要將計就計地在沼澤裏劫殺阿隆巴派出的手下，绯戚本以爲他會把自己留在營地，免得拖大家後腿，沒曾想鐵面還是把他帶了過去，只是沒再親自保護，而是將他交給了野鴨看管。

但也正因爲如此，绯戚親眼目睹了那場戰鬥，或者更確切地說，觀賞到了鐵面的精彩表演。

绯戚只能用表演來形容那場戰鬥。從雙方遭遇開始，整個戰局就因爲鐵面的強大戰力而呈現出了一面倒的趨勢，出現在鐵面這隊人面前的殺手一共十個，而鐵面一個人就幹掉了他們中的大半。

當初看到鐵面殺死巨怪的時候，绯戚就知道鐵面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只是當時的他正將精神力鏈接在鐵面身上，對整場戰鬥並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作爲對手的巨怪又太過強大，鐵面有相當一段時間都處於被動閃避的狀態，最後雖然贏了，過程卻實在狼狽。

再後來，鐵面就很少親自出手，就算遇到戰鬥也多是在保護他。

直到這一次，對手是和他們一樣的人類，他也被鐵面委托給了別人，鐵面這才放開手腳，全力出擊，而他可怕的戰鬥力也終於顯現出來，讓绯戚目瞪口呆，讓對手望而生畏。

在戰鬥開始的瞬間，僅僅一個照面，鐵面就放倒了一個敵人，用自己那柄削鐵如泥的長劍砍下了他的頭顱。剩余的九名殺手一下子就呆了，馬上放棄了鐵面的其他手下，不計代價地圍攻鐵面。

即使如此，鐵面也依然遊刃有余地扛住了他們的全部攻擊，在很短的時間裏又殺掉了他們的兩名同伴，然後在自己手下的協助下，擊殺、擊傷了更多殺手。

看到這樣一幕，绯戚才終於理解爲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將聖王當成傳說一樣敬畏。

他真的太強了！既有速度，更有力量！普通人就算繼承了力量之源，也只能覺醒一種氏族天賦，而鐵面卻近乎於全能，戰鬥經驗也極爲豐富，反應機敏迅捷，出手更是狠辣無情，絕不給對手留下一絲一毫的仁慈。

戰鬥結束之後，鐵面沒去審問三個被活捉的殺手，直接命令手下將他們全部宰掉，一個活口不留。

或許是想要鍛煉绯戚的膽量，鐵面無論戰鬥還是殺人都沒有避開绯戚，就讓他在旁邊看著。而绯戚的表現也讓鐵面十分滿意，從始至終，他都鎮定而且順從地待在鐵面爲他準備好的安全區域，沒有因爲這場單方面的殺戮露出任何異樣表情。

绯戚倒是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怪異。他好像天生就對血腥的場面有著極強的適應能力，看到斷臂殘肢也不會覺得多麽驚駭或是難以忍受，面對死亡——當然，別人的死亡——的時候總是異乎尋常地冷漠。

這種感覺在他第一次隨氏族的狩獵團出海捕獵的時候就産生過。當時，其他第一次觀看狩獵的孩子都被戰鬥的過程嚇得面色蒼白，只有他冷靜得就像在看一副圖畫。當重傷的氏族成員被救上船的時候，有的孩子直接被嚇哭了，有的孩子因爲血淋淋的場面而吐了出來，只有他絲毫不爲所動，鎮定地跟在海琅身邊，觀看她救治傷員。

绯戚覺得自己平時也不是多麽冷血，看到弱者被欺淩會同情憤怒，看到可愛的小動物受了傷也會心疼憐憫，可只要一進入戰場——確切地說，只要他意識到那是一場戰鬥，多余的情緒就會消失，最多也就能剩下那麽一點點的緊張。

——這總不會也是一種天賦吧？或者，是精神力的作用？

绯戚暗暗猜想。

鐵面一直和手下們折騰到大半夜才算忙完，他也沒再返回王之谷，直接和绯戚在窯洞裏住下，湊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鐵面就叫醒绯戚，告訴他，要帶他去看一場好戲。

“看什麽？”绯戚迷迷糊糊地問道。

“你猜。”鐵面習慣一般地答道。

绯戚郁悶地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開始回想他們回來後有可能會做的事情，很快問道：“是不是要去給阿隆巴‘送禮’？”

“聰明。”鐵面獎勵了绯戚一個早安吻，接著就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

把绯戚叫起來之後，鐵面倒是不著急了，先和绯戚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一直等到近衛軍那邊的晨訓都快結束了，這才叫上已經完全恢複的洛桑和幾名手下，帶著神情萎靡的巴洛特，離開自己這邊的地盤，向正在一處訓練場上觀看士兵訓練的阿隆巴走去。

或許是爲了示威，被鐵面一起帶過去的手下不是穿著從殺手身上剝下的甲胄，就是拿著從殺手那裏撿來的鐵器，倒是巴洛特一身無害的平民打扮，只在手裏拎了一個看上去頗具份量的包裹。

“早安，阿隆巴將軍。”鐵面主動向阿隆巴招呼。

“早安，鐵面百騎長。”早就看到他們過來的阿隆巴不動聲色地回應，“有什麽事嗎？”

“聽說你很欣賞我的一個手下，甚至還想給他機會，大力提拔他。”鐵面也如閑聊一般說道，“我呢，不想妨礙他的前程，就幹脆把他給你送過來了。”

說著，鐵面微微轉頭，向巴洛特勾了下手指。

巴洛特的身子明顯顫了一下，但又不敢違抗鐵面的命令，只能垂頭喪氣地走上前，不敢將目光投向面前的任何一人。

看到巴洛特，阿隆巴的臉上閃過一絲厲色，目光也不自覺地掃向洛桑等人，但這樣的表情轉瞬即逝，馬上就恢複成了之前的波瀾不驚。

“是啊，我很欣賞他的武勇，正擔心你不願意割愛呢。”阿隆巴坦然承認了自己對巴洛特的招攬，“既然你肯答應，那一切就好說了——歡迎加入近衛軍，巴洛特。”

阿隆巴笑呵呵地伸出手，向巴洛特表示歡迎。

巴洛特立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趕忙握住阿隆巴的雙手，跪了下來，以臣服作爲回應。

阿隆巴不無得意地瞥了一眼鐵面。

鐵面卻輕蔑地翹起嘴角，“聽說你打算讓他做十夫長，還請記得履行承諾，別讓他空歡喜一場。”

“當然，以巴洛特的能力，只要再曆練一段時間，擔當百夫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阿隆巴針鋒相對地答道。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們’了。”鐵面意味深長地說道，“還有，下次你再看上哪個，直接告訴我就是，只要是他願意，你願意，我是絕對不會幹涉阻止的。”

“那我也提前謝謝鐵面百騎長了。”阿隆巴挑眉答道，“放心，我絕對不會‘客氣’的！”

“那樣最好。”說完，鐵面話音一轉，“對了，差點忘了感謝你送來的厚禮，我正頭疼沒錢更換武裝呢，你一下子給我送來那麽多，真是太及時了！”

阿隆巴的表情立刻僵硬起來，咬了咬牙，終是沒能作答。

“像這樣的禮物，我是來者不拒的，阿隆巴將軍大可再送來一些，我肯定有多少要多少，絕不嫌多。”鐵面笑呵呵地繼續插刀。

“百騎長大人說笑了。”阿隆巴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了這句話。

“真遺憾，我是從不開玩笑的。”鐵面收起笑容，“而且，我這人很喜歡禮尚往來，別人給我什麽，我就肯定會還回去什麽——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說完，鐵面向身後的手下打了個手勢，轉身離開。

绯戚因爲站在最後，在鐵面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才跟著轉身。在轉身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阿隆巴已經握起了拳頭，明顯有想要攻擊的意思，但阿隆巴最終還是沒有付諸實踐，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目送鐵面一行人離開。

回到自己的地盤，鐵面和手下們說笑了一會兒，然後就讓洛桑和其他人好好休息一天，自己也帶著绯戚回了王之谷。

推開石樓的大門，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不止，鐵面和绯戚才想起這裏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被收拾過了，地上和家具上的灰塵足有一指厚，一些角落甚至都結出了蛛網。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有些不知如何示好。

“是不是應該先收拾一下？”绯戚試探著問道。

“你收拾？”鐵面反問，明顯是不喜歡做這種事情。

绯戚無奈，“我試試看吧。”

绯戚這幾年雖然是一個人住，但百浪嶼上的房子都有女奴定期打掃，衣服什麽的也有女奴負責清洗，他除了自己穿衣、洗臉、吃飯，其實也不需要再做什麽。至於打掃之類的事情，绯戚也只用眼睛看女奴們做過，自己卻是從來不曾嘗試，也壓根就沒想過嘗試。

好在這一次也沒有真的需要他去動手，绯戚還在浴室裏尋找可以用來清理灰塵的工具，被指派到這裏的兩名侍女就趕了過來，詢問是有工作需要她們效勞。

這一次，鐵面沒再拒絕，馬上讓绯戚把收拾屋子的事轉交給了她們，自己則帶著绯戚離開滿是灰塵的房屋，準備出門閑逛，等兩名侍女收拾好屋子再回來休息。

但兩人剛一出門，帝辰的那名侍從便也冒了出來，笑眯眯地告訴鐵面，帝辰請他方便的時候過去一趟。

“我晚上過去。”鐵面立刻說道，“讓他準備好晚餐，別只請我喝茶。”

“遵命，鐵面百騎長，我會將您的要求如實轉告給帝辰大人的。”帝辰的侍從笑容不變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