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新居和不速之客

　　看過北谷營地，鐵面帶著手下再次穿過隧道，進入了王之谷。

　　在路過西南角的那處建築群的時候，鐵面讓洛桑和其他人先走，自己則帶著绯戚留了下來。羅傑似乎早就知道鐵面會這樣做，和他說了聲晚些時候會去拜訪，然後就跟隨洛桑等人繼續前行。

　　鐵面沒和绯戚解釋，帶著他，策馬奔向建築群的內部。

　　剛一靠近這處建築群的大門，看守大門的侍衛就將他們攔了下來。一名早已等在那裏的女人趕忙快步上前，點明了鐵面的百騎長身份，將侍衛遣開。她的年紀不小了，起碼有四十多歲，一身侍女的打扮，但妝容十分精致，身上還戴著簡單的飾品，看起來地位不低。

　　看到這個侍女，鐵面拉住缰繩，讓馬停了下來，開口問道：“已經准備好了？”

　　“是的，百騎長大人。”侍女欠身施禮，“這裏非急訊不得縱馬，還請百騎長大人下馬隨我過去。”

　　“帶路。”鐵面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然後又轉回身，將绯戚也從馬背上扶了下來。

　　年長侍女目不斜視地轉身，引著鐵面和绯戚向北走去，很快就來到一座兩層的石樓面前。

　　兩名年輕的侍女正站在門口張望，見年長的侍女帶著鐵面和绯戚過來，立刻走上前，躬身行禮。

　　經過年長侍女的介紹，绯戚得知這兩人是被派來侍奉鐵面日常起居的，一個名叫朵朵，一個名叫萊拉。朵朵的容貌比較尋常，只有一雙靈動的眼睛頗具活力，水汪汪的，讓人一見就容易生出好感。萊拉更漂亮一些，但脖頸處露出的半截紋身卻顯示出她曾是一名奴隸，站在那裏的樣子也和大多數奴隸一樣老實謙卑。

　　而那名年長侍女名叫瑪雅，職位是侍女長官。

　　瑪雅並沒有把人送到就立即離開，而是帶著鐵面和绯戚走進這座石樓，將裏面的每一個房間都參觀了一遍，尤其是那間鐵面特別指定的浴室。

　　浴室很大，幾乎和绯戚在百浪嶼上居住的屋子差不多，中間的浴池則比绯戚睡過的床還要大。浴池是大塊的白色石頭壘砌而成，左下角站著兩個手捧水瓶的美人石雕，清澈的流水正從水瓶中緩緩流出，但浴池裏的水位卻一直保持不變，既不減少也不溢出。四周的地板用漂亮的鵝卵石鋪成好看的圖案，角落裏更有翠綠的植株，將整間浴室映襯得清新雅致。

　　“因爲您提到浴室的問題，所以我才特意爲您選擇了這座房子。”瑪雅解釋道，“這裏雖然與外界有些近，白天的時候可能會有些喧嘩，但房子裏的供水系統卻十分完善，直接與王宮那邊的山泉水相通，使用起來十分方便。”

　　鐵面轉頭看向绯戚，“怎麽樣？”

　　“看起來很不錯。”绯戚點了點頭。他在海彌拉可沒見過這樣奢華的浴室，洗澡的時候也以衝洗爲主，連浴盆都很少使用。

　　“就這裏好了。”鐵面向瑪雅說道。

　　參觀完最後一間屋子，瑪雅躬身告辭，臨走前又詢問鐵面是讓兩名侍女就這麽住下還是每日定時過來。

　　這一次，鐵面沒有詢問绯戚的意見，直接讓瑪雅把兩名侍女帶走，明早再過來伺候。

　　打發走三個女人，鐵面轉回頭，告訴绯戚他也要回北谷村，很可能要很晚回來。

　　“我記得大廳裏有水果，餓的話就吃點，應付一下，我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晚餐。”鐵面拍拍绯戚的腦袋，“別出門，老實等我回來，順便選間臥室。”

　　說完，鐵面便轉身走了。

　　鐵面走後，房子便剩下绯戚孤零零一個，這讓绯戚有些後悔沒有將那兩名侍女留下，至少有個說話的對象，順便打聽一些王之谷的事情。

　　不過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绯戚也只能歎了口氣，轉身上樓，先把自己的臥室選定。

　　在上樓的過程中，绯戚注意到這座房子的結構和布局都有些奇怪，不僅與海彌拉的房子相去甚遠，也不符合其他氏族的習慣習俗。但在大部分地區都很溫暖，只有極北部才有降雪的阿南大陸，會用石頭蓋房子的氏族本來就少，大多數氏族的房屋都是由木頭和草構建，有些地方甚至連房子都不建，直接住在山洞裏，或者用獸皮和樹木搭幾個帳篷擋風遮雨。

　　——一座房子而已，有必要搞得這麽奢華嗎？

　　绯戚這樣想著，卻又覺得自己未免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好地方住總比在破爛的帳篷裏餐風飲露要強，鐵面讓他住在這裏，這至少表達了一種重視。

　　——凡事要往好處想！

　　绯戚歎了口氣，暗暗寬慰自己。

　　其實這座房間的格局已經很鮮明了，二樓面積最大、光線最好的房間就是主臥室，擺在裏面的一張床和绯戚母親的那間小臥室差不多大，床邊還放了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鏡子，光這兩樣就讓绯戚忍不住咂舌，更別說天花板上還刻有精美的浮雕，四周的擺設也一件比一件昂貴奢華。

　　但這個房間顯然是要留給鐵面自己住的，否則的話，鐵面也沒必要讓他再選一間臥室。

　　——就是說，以後不必再和鐵面睡在一張床上了。

　　绯戚比較了一下，很快選定了一間窗戶朝東的小房間，決定將這裏作爲自己的臥室。

　　他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爲通過這扇窗，他可以看到對面的王宮。

　　站在床前，凝視著對面那座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的宮殿，绯戚覺得他還是更喜歡它在夢中的樣子。夢中的它因爲沒有塗抹漆料而顯露出石頭本色，遠不如現在華麗閃耀，但看上去更加粗犷霸氣，更符合绯戚心中對“王”字的定義。

　　——英東現在應該就住在那裏吧？

　　想到這件事，绯戚的心情忽然有點複雜。英東原本是要替他嫁給鷗歌的，結果卻被送到了王之谷，聖王的王宮。

　　——這樣發展下去的話，英東是不是還要替他嫁給聖王，成爲聖王的王後？

　　這麽一想，绯戚便莫名地煩躁起來。

　　绯戚一直覺得自己並不在意所謂的後位，他也不需要依附于一個強大的男人來謀求生存，即使那個男人是傳說一樣的聖王。但此時此刻，當绯戚發現自己或許真的要失去當王後的機會，與那個有著可怖目光的男人失之交臂，他才意識到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或許並不像他以爲的那樣淡漠。

　　——能被聖王選中，他其實是很驕傲的。

　　海彌拉有那麽多漂亮又厲害的女人，但聖王卻偏偏選中了他，一個相貌尋常、能力普通的男孩。

　　誰都不知道這是因爲什麽，但誰都相信，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當母親不在身邊，氏族天賦也遲遲不見覺醒，身邊人都對他愛搭不理的時候，绯戚就是用這件事給自己勇氣，給自己信心。

　　聖王選中他肯定是有原因的，绯戚反複地告訴自己，他肯定有著其他人不知道的魅力或者其他人看不出的能力。

　　正是抱著這樣的執念，绯戚才開始研究魔文，研究夢境，進而掌握了自己獨有的力量。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得必有失吧？

　　绯戚無力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英東見到聖王沒有。

　　想來想去，绯戚終于想到了事情的關鍵。

　　按鐵面的說法，如今掌控王之谷的人是帝辰而非聖王，英東和流砂也被鐵面送到了帝辰的手裏。這樣推測下去的話，其實英東和流砂未必能夠見到聖王，搞不好已經被軟禁甚至囚禁，境況比被鐵面控制的他還要不如。

　　绯戚正胡思亂想，忽然發現樓下有三個男子正沿著石子小路向他所在的這座石樓走來。爲首的那人穿著一身華麗的長袍，留有一頭長長的銀髮，用淡金色的發帶系成寬鬆的辮子。就儀態和容貌來看，這人的年紀和阿隆巴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爲年長一些。跟在他身後的二人則明顯是一個侍衛和一個侍從，年紀都很輕，尤其那個侍從，很可能比绯戚大不了多少。

　　——不會是帝辰吧？

　　绯戚微微一愣，因那人的銀髮而猜出了他的身份。

　　銀髮男子徑直走到绯戚所在的小樓門前，擡起手，敲了敲門。

　　绯戚頓時猶豫起來，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給他開門。

　　鐵面敢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想必應該不會什麽危險才對。但說不清原因的，或者更確切地說，因爲某些不想說的原因，绯戚對帝辰抱有很大的戒心，總有一種想要敬而遠之的念頭在心中作祟。

　　銀髮男子卻沒有因爲绯戚的不回應而離開，就好像他知道房子裏有人，而且專爲這人而來似的。

　　绯戚無奈，只好做了個折中的選擇，沒有去給帝辰開門，而是快步跑到主臥室的陽台上，探出身子，向下喊道：“百騎長大人不在，您有什麽事嗎？”

　　聽到绯戚的喊聲，銀髮男子擡起頭，與绯戚四目相對。

　　正門和主臥室的陽台距離並不遠，銀髮男子一擡頭，绯戚立刻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容。

　　近距離一看，绯戚就發現他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實際年紀很可能比他猜想的還要更大一些，那頭銀髮也不是天生的銀色，更像是因爲生病或者意外一夜白頭的那種。

　　這時候，銀髮男子向绯戚和藹一笑，開口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