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撿來的手下們

第二天一早，绯戚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發現鐵面已經起床，正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攪弄一罐子漿糊似的東西，他的那面銀鏡也被翻了出來，擺在桌子上面。

似乎感覺到绯戚的注視，鐵面轉頭看了他一眼，但接著就面無表情地將頭轉了回去，繼續搗弄罐子裏的那坨東西。

绯戚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一想起昨晚的事，他的臉上就開始發燙。

昨晚，鐵面並沒像帝辰對待鷗歌那樣對待他，只通過手和身體的摩擦將白色的欲望宣泄出來，然後就摟著他睡了過去。

回想當時的種種感受，绯戚終於明白了所謂的雲裏霧裏到底是怎樣一種意思。

——鐵面竟然就是聖王！

即使已經過了一夜，绯戚還是有些難以消化這樣的真相。但再一想到聖王竟然就在他的身邊，一如當年說要娶他時約定的那樣，在他即將成年的時候將他從氏族中接走，绯戚就愉悅得難以自已。

绯戚正努力控制嘴角的傻笑，鐵面卻忽地開口，“睡醒了就起來穿衣服！昨晚是我伺候你又不是你伺候我，別搞得像剛被開苞的女人似的，賴床上不起來！”

绯戚尚未顯露的笑容頓時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心裏更冒出一個念頭，用這樣年輕俊美的臉說出那樣讓人憤恨的話真是太違和了，那張鐵皮臉——不，那張疤臉都更加適合這家夥的可惡嘴巴！

但鐵面的話也沒有說錯，昨晚上，绯戚一直是享受的那方，除了釋放後不可避免的疲憊，身體並未受到半點損傷，確實沒有賴在床上的資格。

绯戚只好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衣服，走到桌邊，在鐵面對面坐下。

這時候，鐵面已經開始把罐子裏的膠狀物往臉上塗抹，不一會兒的工夫，那張疤臉便複原了大半。

“爲什麽要弄這麽一張假臉？”绯戚忍不住問道。

“帝辰那家夥很多疑，只戴面具的話，很容易被看出破綻。”鐵面淡淡答道。

“他做了什麽？”绯戚眨了眨眼，然後就趕忙補充，“我是說，他是不是做了什麽背叛你的事，這才讓你不得不改頭換面，隱藏身份？”

鐵面沒有立刻作答，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正確地說，他什麽都沒做。”

“啊？”绯戚不由愣住，不明白如果迫使鐵面離開王之谷的人不是帝辰，那鐵面爲什麽不肯向帝辰展露身份，還表現出一副戒備利用的作派。

“有時候，不作爲比做了什麽更加讓人心寒。”鐵面的語氣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

绯戚一呆，在鐵面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了鐵面身上的殺氣。

但不等他繼續追問，鐵面已換成了不耐煩的口吻，“別多問了，這些事和你沒有關系，你老實跟著我看熱鬧就是了。”

“不是你取消了婚約？”绯戚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不是。”對這樣的問題，鐵面倒是答得毫不猶豫，“取消婚約的應該是帝辰，他一直不贊同我把後位交給一個毛孩子，認爲這會讓五大氏族因爲失去希望而生出異心。按他的構想，我應該從五大氏族各娶一個女人，讓她們爲這個後位爭個頭破血流，最好再引發五大氏族的亂鬥，這樣一來，我們才有機會因勢利導，消弱他們的實力。”

绯戚沒有接言，心裏卻想，如果魅黠在這裏，估計也會贊同帝辰的建議。但轉念一想，绯戚又覺得魅黠即使贊同也不會支持，因爲五大氏族的衰落對海彌拉並無好處，有五大氏族站在上面做標杆，海彌拉這種既不會強得被懼怕也沒有弱得被欺負的氏族才能左右逢源，輕鬆安逸。

顯然，鐵面也不支持這樣的舉措，只是理由和魅黠並不相同。

“如果取消婚約的是帝辰，那就是說，你在……在和我定下婚約後的第二年就……就離開了王之谷？”绯戚望著鐵面，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

“這件事你也不要打聽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鐵面的語氣立刻又冷了下來，只是很快便又安撫般地補充道，“這是件丟臉的事，我不想再提。”

“哦。”绯戚點了點頭，生出了某些聯想。

“我知道你都想問什麽，無外乎就是我爲什麽娶你，還有爲什麽到現在還要娶你之類的。”鐵面繼續說道，“實話告訴你好了，確實是有原因的，跟什麽一見鍾情的蠢事扯不上關系，這一點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所以你也沒必要感恩戴德，老老實實盡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嗎？”绯戚郁悶地嘟囔了一句。

“比起好聽話，我更喜歡實話。”鐵面一邊繼續在臉上堆砌疤痕，一邊不以爲然地說道，“我不會告訴你娶你原因到底是什麽，但我可以告訴你，我選擇你，並不是只想用你占住那個位置，也從沒想過要把你犧牲掉。你配得上那個位置，而且比那些自以爲多麽有價值的女人更合適。當然，如果你是女人就更好了，不過……也無所謂了。”

鐵面的一番話把绯戚說得更加郁悶，心想，你還不如什麽都不告訴我呢，說一半留一半，這不是更讓人抓心撓肝嗎？

绯戚郁悶的時候，鐵面已經整理好了妝容，擡頭讓绯戚幫他檢查有沒有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绯戚憑著記憶指出了兩處，鐵面立刻迅速修改，當塗在臉上的膠狀物完全凝固之後，就將鐵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起身向绯戚說道：“今天跟我去南谷村，別留在這裏，省得帝辰趁我不在的時候搞鬼，把你弄去審問。”

“他會嗎？”绯戚一愣。

“就昨晚看到的情況，他恐怕是起了疑心。”鐵面答道，“他這家夥一向喜歡背後搞事，不按理出牌，怎麽小心都不爲過。”

“你……你是不是要對帝辰做些什麽，或者，不只帝辰？”绯戚試探地問道。

鐵面冷冷一哼，“我只是想讓某些人知道，我能給的，我也能夠收回。”

聽到這句話，绯戚呆了一下，但下一瞬，他便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會拭目以待。

穿好皮甲，挂上長劍，鐵面又讓绯戚將他那本魔文書塞進皮包，隨身帶著，然後才帶著他轉身出門。

但一走出大門，兩人便發現昨天來過的兩名侍女已經站在了門口，見鐵面和绯戚出來，立刻躬身見禮，請他們吩咐今天需要做的工作。

“今天沒事可做，明天再過來吧！”鐵面丟下這句話，然後就帶著绯戚徑自離開。

走了幾步，绯戚注意到他們一直是在步行，立刻疑惑地問道：“馬呢？”

“我讓他們牽走了。”鐵面答道，“放在這裏不安全，萬一被餵了巴豆之類的東西，馬廢了事小，騎在上面的人才更糟糕。”

——你對這裏的戒心還真大！

绯戚心下腹誹，有心問鐵面一句，難道你那麽多年就沒培養出幾個比帝辰和阿隆巴更忠心的手下？但馬上就想起鐵面已經坦誠這是一件丟臉的事，趕忙閉上嘴巴，將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不過，他們也沒有步行太久。剛一走出王之谷的南部出口，鐵面的幾個手下便迎了上來。只是他們顯然沒有想到鐵面會帶绯戚一起出來，只將鐵面的坐騎牽了過來，並沒有准備第二匹駿馬。

鐵面看上去倒是巴不得和绯戚共乘一騎，也沒和手下解釋帶绯戚出來的原因，直接將绯戚推上馬背，自己也跨坐上去，然後就策動缰繩，帶著幾名手下向南谷村奔去。

他們來的有些晚了，抵達那裏的時候，鐵面的那幫手下已經收拾好行囊，列好隊伍，就等著一聲令下，立即出發。

鐵面卻還記得绯戚沒有吃早餐的事，先讓人給他找了杯牛奶，強逼著他喝下，然後才舉起手臂，命令隊伍向王之谷進發。

八十多人的隊伍，又是清一色的騎士，看上去倒也浩浩蕩蕩，頗具氣勢，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更引起了諸多猜疑。

行進中，绯戚也終於發現了那十來個女戰士的存在。其中有大半都彪悍得像個壯男，余下的幾個也多是歪瓜裂棗，這讓绯戚不由想起了鐵面對阿黛爾某個手下的評價，進而爲他的偏頗和不公腹誹不已。

但女戰士中倒也有兩個眉清目秀，身材也纖細妖娆的，更惹人注意的是，她們竟是一對雙胞胎，從容貌到神情到儀態全都一模一樣。

“那兩個漂亮的來自五大氏族中的炎狄加。”似乎注意到了绯戚的目光，鐵面主動低下頭，在他耳邊介紹，“因爲不想被家裏嫁給同族的老頭子做侍妾，就一起跑了出來，然後又被我撿到了。”

“撿？”绯戚一怔。

“是啊！那兩個蠢貨爲了躲避捕奴團的追捕，躲進了一處山坳的山洞裏，可那山洞的洞口太小，她們進去就出不來了。正好我帶人去那裏捕獵幼獸，撞見了，這才把她們弄了出來。”鐵面說道，“如果不是我，她們估計得活活餓死。”

绯戚扯了扯嘴角，“你的其他手下不會也是這麽‘撿’回來的吧？”

“差不多吧！”鐵面沒有否認，接著又貼在绯戚耳邊，小聲說道，“裏面那個，還有他那個妹妹也是這麽撿回來的，等沒人的時候，我再仔細講給你聽。”

——裏面那個和他的妹妹？

绯戚微微一怔，馬上就意識到鐵面說的應該是帝辰，但帝辰還有妹妹嗎？怎麽從來都沒聽人說過？

這麽一想，绯戚便毫無理由地想到了那個沒了音訊的寵妃，只是眼下確實不是討論這種事的場合，绯戚也只能壓下疑惑，等沒人的時候再去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