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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修仙》第35章
35章

 徐子青並不懼他冰冷,只笑道:「我欲前往上禹洲,途中寂寞,便想邀雲兄出來聚上一聚。之前因趕路之故,已有數日不曾與雲兄相見,著實有些想念。」

 雲冽並不言語,卻盤膝坐在床榻一側。

 徐子青笑意更甚,也坐在另側,擺手招出棋盤棋子,置於兩人之間:「不如手談?」

 雲冽微微頷首:「爾先執子。」

 徐子青也不與雲冽客氣,兩人對弈時,因雙方性子南轅北轍,故而徐子青幾無勝局,卻仍樂此不疲。於他而言,與雲冽弈棋如與雲冽交談,只覺投機,不覺枯燥乏味。

 雲冽落子從不留情,不足一刻徐子青棋勢已去大半,棋子七零八落,已是落敗。徐子青笑語認輸,雲冽便任他收拾棋子,末了再行開局。

 這般下了兩盤,船身忽有晃動,外頭劉盛聲音傳來:「仙長,靈船已動。」

 徐子青應道:「曉得了。」

 那劉盛便氣息遠去。

 徐子青一邊落子,一邊歎道:「我頭回乘這靈船,實是見獵心喜。可惜不能與雲兄一道出去賞壯麗海景,當真遺憾。」

 雲冽黑子吃去徐子青數枚棋子,說道:「爾可獨去。」

 徐子青卻是搖頭:「再如何美妙景致,若只能獨自欣賞,何談趣味?」

 雲冽不語,待此局終了,才道:「我於戒中,亦可與爾同賞。」

 徐子青十分歡喜,當即站起身來:「那便同去?」

 雲冽頷首道:「同去。」

 約定了,雲冽回到戒中,徐子青則開了房門,走出艙外。重華鷹急急躍起,於他身後拍翅跟上。

 不多時,一人一鷹已到艙外,立於甲板之上。

 靈船行走如風,細看之下,那船底竟未曾挨著洋面,反而略微浮空。整艘船都被那泛起毫光的護照包裹,雖不妨礙賞景,可也只是能看著罷了。若說及海風與海水腥鹹之氣,卻是半點感覺不到的。

 不過到底是佔據整個小世界的巨大洋流,所謂各個大洲也只是這大洋中的較大陸地,論浩瀚廣袤,皆不能與其相比。

 才過得這片刻,靈船以行至洋流之中,水流湍急,船行卻極平穩。這靈船更是一件靈器,凌駕於所有法器之上,方能在這大洋中乘風破浪,護衛一眾修士平安航行。

 徐子青所讀書冊中曾談及,但凡通航諸洋流的靈船,實則都為九星海門所有。而這一門產業,也乃是九星海門旗下。

 須知這浩渺洋流便稱之為「九星海」,其中有一九星島,正位於九大洲拱衛、洋流核心地帶,佔地之廣堪比半個大洲。而九星海門便扎根於九星島上,威勢之大,可謂雄踞一方。

 島上修士無數,除卻少數附屬門派之外,其餘皆為九星海門之人。九星海門因人手眾多,不知多少年前便開通了九大洲之間的洋路,以靈船渡人,然而資費頗貴,故而無數資源湧入門中,使其成萬年巨富,弟子皆以成其門人為豪。

 這一塊肥肉並非無其他大派想要染指,只可惜他們一無渡海靈器,二不能確保護持過海修士安全,吃不下這個產業來。

 久而久之,到底被九星海門將洋路通航之事獨攬。

 徐子青立在船邊,意識則沉入儲物戒中,說道:「雲兄,你可見著分踞甲板、船頭、船尾這十多個修士?」

 戒中人應了一聲。

 徐子青又道:「他這些人想來都是九星海門的弟子,卻為何都這般姿態?」

 戒中人道:「爾細看之。」

 徐子青原也只是尋個話題與友人談說,既然目的達到,便笑著細看過去。果不其然,那些修士紛紛將法訣打在護罩之上,使其牢固平穩,又有修士以法訣操控靈船,使它航行時方位不偏,不走迷途。

 見得了,他又對友人說出所察之事,得了一句「不錯」,又聽友人道:「若要順途,單只如此還不能夠。」

 徐子青訝然:「還要如何?」他微微一笑,「便要請雲兄為我解惑了。」

 雲冽道:「這等修士,多具水屬靈根,修水行法訣。九星海門之人所學似為《蹈海訣》,若研習精深,可順撫海水,使海路暢通。」

 友人學識淵博,徐子青早已明瞭,聽他說得如此詳盡,也只因兩人言談融洽而歡喜,並不以為異。他便讚道:「這生意卻不好做,九星海門能將之經營若此,實在難得。」

 雲冽不語,徐子青也不再擾他,兩人一個在戒中,一個在戒外,都是靜心賞那浩瀚海景,倒生出幾分默契來。

 行了有一個時辰,徐子青往後看時,已不能見上衢洲半點蹤影,再往前看,亦是一片海水滔滔,左右四顧,盡皆茫茫。

 這時靈船忽然顛簸,轉瞬平穩。徐子青抬眼去瞧,原來前方掀起巨浪,浪頭裡冒出一顆猙獰蛟頭,赤目黑角,擇人欲噬。

 原來這大洋之中有無數海獸妖獸盤踞,但有人經過,則翻起浪濤作怪,撲殺過往修士凡人。

 且諸海獸皆壽元悠長,便沒得上等法訣,修為亦能隨歲月增長而逐步增強。這等獸類俱通靈智,尊妖王、拜頭領,拉幫結伙;聚妖眾、開妖洞,在海中稱王稱霸。亦有地盤分劃之說。

 自然也有些野生的妖獸,並不投靠海中霸主,只不知這一頭妖蛟,究竟是哪一種了。

 妖蛟探頭弄浪,是試探也是威懾,它見到這一艘靈船,若起了心思要倒頭來撞,恐怕也能鬧上一鬧。

 徐子青觀其週身妖力,看不出是有多少年的道行,只覺它一雙獸瞳豎起,光芒逼射,使人心驚膽寒。可想而知,修為必定在他之上!

 那幾名操控靈船的修士卻不著慌,他們先是打出一個法訣,使靈船暫停了停,隨即有一名女修素手輕揚,擲出一張符紙,在空中迅速炸開,顯出個九星連珠的奇異標識來。

 只見妖蛟雙目湛然有光,它掃過標識,隨即長尾一擺而沒,整條身子也沉入洋面下去了。

 徐子青見之,嘖嘖稱奇。他側頭一看,瞧見那劉盛肅立在他另側較遠之處,便抬手將他喚來。

 劉盛自是快步而來,恭聲開口:「仙長。」

 徐子青便笑問:「我方才見妖蛟肆虐,可見著那九星連珠後,便潛了下去。你可知這是為何?」

 劉盛明瞭,他在這靈船上也頗有些年月,自不是頭回被人發問,當即答道:「仙長有所不知,但凡要橫渡洋流之船隻,皆免不了要受妖獸撲殺。九星海仙門掌控這一條通海之道,若要安穩,定不能少了與海底霸主溝通溝通。」

 徐子青聽得饒有興致,追問:「你可說得細些。」

 劉盛見他有這興致,便也放開了說:「這九星海域中,有三位妖獸之主,兩位靈獸之主,座下皆有無數兵將。據傳聞,這五位深海霸主修為皆近乎金丹真人,乃是絕不可招惹的至強霸主。」

 徐子青倒是知道,在這昊天小世界中,築基修士便是極厲害的了,其上再有化元期修士,肯在此界中逗留者已是鳳毛麟角,至於再往上者,卻都情願在大世界定居了。

 妖獸靈獸之屬,修為劃分與修士並不相同。但有靈智之獸,分十二階,每一級又有前期、中期、後期,既然說到海洋霸主修為近乎金丹真人,想必便不比化元期圓滿,也比化元期後期,若以其階位劃分,該也有四階左右,果然是老怪物的級別。在這一界中,不說是全無敵手,那也是呼風喚雨了。

 說及此處,徐子青又有疑惑。

 觀這通海之道,九星海門似與海洋霸主有所交易,可既然對方實力這般雄厚,為何還要如此通融?

 劉盛看他神色,已心知肚明,當即解釋:「仙門乃是海外大派,自開派之始便有化元期的高人坐鎮,積年日久,從未斷代,因而海中霸主多少給兩分薄面。再則……」他頓一頓,臉上也帶了層狂熱之情,「再則仙門歷代宗主都密傳一件靈器,傳聞乃是中品靈器,威力極大,有翻江覆海之能!若是那些個霸主不願通融,二者撕破臉皮,也絕討不了好去!」他說到此處,聲線壓低:「仙長,這海底之中雖有五大霸主,可也不是鐵板一塊,若哪一方與仙門兩敗俱傷了,不就讓他人撿了便宜麼?倒不如允了此事,還可佔到一些好處。」

 不過這樣一來,九星海門的航路多數時都安全無虞了,可其他門派勢力卻沒那樣大的面子。另有些窮困潦倒的散修一類,妄想自行出海的,運道好便無事,運道不好,就成了妖獸填肚子的蠹物了。

 劉盛頗為健談,所言想也是九星海門應允、彰顯仙門威名之事,若是散修聽得,難免不心馳神往,而其他大門大派的弟子聞說,也小看不得。

 徐子青便聽他說來,不知不覺中,已過了兩個時辰有餘。

 此時天色近午,原本除卻九星海門人與眾先天外便無甚人來的甲板上,也陸續地走來了幾個修士。

 這一眾修士從船艙裡走出,左手邊那人身高九尺有餘,極為高大,身形亦是威武雄壯;而右手邊的有三五人,分男女,相貌俱是不俗。

 那三五男女言笑晏晏,彼此頗為熟悉,然而偶然瞥見那高大男修,卻都是眼帶輕蔑,不欲與他為伍般模樣。

 徐子青這邊看得清楚,那高大男修生得十分醜陋,不僅頭大如斗,頭頂更無多少毛髮,眼如銅鈴,雙耳之處並無耳廓、唯有耳孔。若是給凡俗人瞧見,恐怕要稱他一聲「妖怪」,便是修士看來,這等形貌也是殊異了些。

 雖說修士並非人人俊逸貌美,然而一旦踏入仙途,便自有靈力環繞,頗顯出塵之意。這般相貌太醜者,就有些格格不入起來。更何況此人不僅貌醜,修為更不過煉氣二三層罷了,如何能讓人瞧得起?

 故而當他上得這甲板來,不僅其餘修士與他離得遠遠,那些個先天也不肯前來招待。

 徐子青見狀,不由微微皺眉。但旋即一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修士生出排擠之意,卻未行欺凌之舉,也怪之不得。他見這高大修士尋不到一處安穩落腳之地,到底還是心有不忍,便開口道:「這位道友,此處尚有餘裕,可願來此與在下小敘一番?」

 那高大修士回頭一看,露出個醜陋至極的笑容,卻大步流星,往此處走來。

 徐子青面帶笑意,將身子向後移了移:「請。」

 高大修士抱拳:「多謝。」

 徐子青笑道:「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不過區區方寸之地,何談謝意。」

 這高大修士挑起眉頭,越發丑相:「閣下不嫌我貌醜?」

 徐子青說道:「皮囊之物,無論美醜,皆為先天之賜也。而人之品性卻不然,與人相交非看皮囊,觀其氣度品格罷了。」

 高大修士便又笑了:「閣下好胸襟。我名章九,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徐子青一笑:「在下徐子青。」

 兩人交換了名姓,彼此也覺得熟絡了幾分,攀談起來,各自都有一番計較。

 這章九看來修為不濟,氣度卻很不凡。若是尋常的修士,全然看不透徐子青修為之下,也該曉得是遇到了前輩,便不是唯唯諾諾討好獻媚,也要多些恭謹之意。偏他仍是神色自若,不僅不為其容顏哀憐,反而態度豪爽大方,使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而徐子青素來溫和,與人說話時,勿論其人修為幾何,總是十分親和,並無給人居高臨下之感。章九同他交談,自也覺得如沐春風。

 一來二去,竟然都覺得有些親近。

 章九見聞廣博,徐子青多年來局限於山莊、秘境之中,許多傳說事故他是聞所未聞,如今聽此人說得繪聲繪色,亦有身臨其境之感。

 兩人說到酣處,章九自儲物袋中取出一罈子陳釀『百淬香』,又有兩個靈氣盎然、拇指大小的玲瓏酒杯,斟滿一個,遞與徐子青:「此酒我存了久矣,今日難得遇上相契友人,不如共飲。」

 徐子青從不曾飲酒,也頗有興致,便接過來,放在鼻端下嗅了一嗅,讚道:「果然酒香甘醇,不錯。」

 章九大喇喇盤腿坐下,舉杯道:「喝了?」

 徐子青也坦然坐下,同樣舉杯:「喝了。」

 兩人相視一笑,齊齊仰脖飲盡。

 清酒入口,先有一道醇香之氣直逼喉間,既感絲絲辛辣,又覺甘美無比,回味悠長。徐子青抿了抿嘴,很是意猶未盡。

 章九見狀,哈哈一笑,提起酒壺又給他斟滿:「再來!」

 徐子青笑應:「來!」

 這般你來我往,不多時,半罈子酒已然下肚。

 徐子青臉帶微紅,側頭去看船外海景,只覺得海天浩渺一色,視線之外極其開闊,真使人胸懷大敞,便曾有什麼煩惱之事,也在此時盡皆散在這煙波之中。

 章九喝酒時話也不多,不過既見徐子青面上生暈,乍一看竟有幾分珠玉生輝之感,便笑道:「徐兄弟,章某冒昧一問……你今年年歲幾何?」

 徐子青溫和地笑:「略算算,虛歲也有十八。」

 章九有些訝異,上下打量他一番:「徐兄弟當真天賦過人。」

 徐子青卻搖搖頭:「總脫不去一個『巧』字。」

 點到為止,這修行之人,哪幾個沒有遇上什麼奇遇的?就揭過這話不提。

 章九也轉頭看了看那海,歎道:「可惜被關在這罩子裡頭,不然我使把力氣,也能叉上幾條好魚。到時用火烤了,再佐以美酒,才是真正的爽快!」

 徐子青試想一番,果然是極好,他就點頭道:「確是如此,可惜了。」他再想想,又說,「不過海中事到底詭譎,這護罩也是為我等安全所設,只得如此了。」

 說話時,就到了正午。

 金丹真人以下,修士皆不能辟榖,便不是如凡俗人般一日三頓,卻也是餓不得的。在這靈船之上,若要橫渡兩洲,往往所需兩三日至五六日不等,這些個上了船的修士平日裡若沒備上辟榖丹等充飢之物,少不得就要靠靈船上的幫補。

 故而每日三次定時,都有膳食提供予眾修士。自然,也得是出資費的。

 這才剛到時辰,便有數名先天向著自個接待的渡客招呼去了。

 徐子青是劉盛接待的,這時便見他走了過來。倒是章九相貌醜惡、修為又低,故而並無先天肯來。

 劉盛倒是有眼力的,他早見徐子青與章九一同喝酒、那是言談甚歡,因此心中雖仍對章九有些看不起,卻不會表現出來,反而開口就招呼了兩人:「兩位仙長,已是午時了,不知可有什麼吩咐?」

 徐子青笑了笑,他此時微醺,反應頗有些慢的:「……什麼吩咐?」

 那章九很是明白,就說道:「要上好的靈谷,再來十斤肉菜,價錢不必計較,只管算來就是。」

 徐子青雙目雖有些迷鈍,意識仍是清醒,便要取玉磚出來:「章兄,我才喝了你的酒,不可如此……」

 章九則大手一擺:「今日交了你這友人,我心中歡喜。你這般客套,莫不是沒認我做一個朋友?」按理說他是高攀了徐子青,可他這般說來,卻半點不讓人生厭。

 徐子青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聞言也就笑開來:「也罷,就占章兄這些便宜。日後我再回請,可不許不來。」

 章九哈哈大笑,自然是應了「好」。

 只是兩人心裡都很是明白,雖然投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世界何其之大,仙途何其艱險。恐怕下了這靈船,他兩個便再無相見之日了。

 吃完這一頓飯,徐子青腦子裡已然有些混沌。這釀來與修士喝的酒,這酒勁兒上來,修士也難以抵擋得住。徐子青兩世皆是滴酒不沾,頭回痛飲,自然醉了。

 章九見他步履踉蹌,收了東西,笑著要去攙他。

 徐子青卻不肯,定一定神,即便是頭重腳輕,卻也硬是走得穩了。

 而章九見他執意如此,便只好不放心陪他到房門外,直至見他進了去,才放心離開。

 房門掩上,徐子青一頭栽倒在床,是仰面朝天,面色酡紅,渾身酒香。

 忽然間,一道白影突兀現身於床前,身形若隱若現。他先是朝門外瞧了一眼,隨即冷眼看那床上醉醺醺的俊雅少年,默然不語。

 徐子青神智蒙昧,卻未睡著。他半夢半醒間瞥見一角白衣,便將眼睜開,帶幾分醉意喚道:「……雲兄?」

 白影立得近些,並不言語。

 徐子青便輕輕笑了幾聲:「我今日識得一個新朋友,心中很是快活。」他側過頭,語中有些不解,「雲兄?」

 雲冽才道:「此人對你並無惡意,可交。」

 徐子青俊顏如玉,笑得越發輕快:「雲兄說得是。」他偏頭過來,似看著眼前虛影,「雲兄可好飲酒?」

 雲冽道:「從不飲酒。」

 徐子青略有失望,歎道:「若能與雲兄共飲……」尾音漸沒,並未言明。

 雲冽斂目,隨即消失無蹤。

 一夜無夢。

 次日,徐子青醒來,憶起昨夜與章九飲酒之事,想到而後不僅喝醉,還拉著戒中好友好一陣絮叨,又不由莞爾。

 那好友乃是一位劍修,意念堅定,從不為外物所迷,可謂心如磐石。而酒能磨人心志,他自然是不喜的。

 也不多想,徐子青便起身下床。他才發覺雖是醉酒醒來,卻既不頭痛欲裂,也不身子酸軟,可見這修士飲用的酒水並無凡俗酒類劣病。

 推開房門,酒氣早已散去,徐子青神清氣爽,出艙門再賞海景去也。

 甲板上眾先天依舊待命,那些掌船的九星海門弟子卻換了人選,想來是頭前那些歇息去了。畢竟此乃靈船,一日夜過,靈力該消耗極大才是。

 徐子青站在船邊,極目遠眺,正是風平浪靜。

 「徐兄弟,昨夜睡得可好?」只聽後頭一陣爽朗笑聲傳來,旋即有人腳步分明,快步走來。

 「章兄。」徐子青回頭一笑,「美酒醉人,自然睡得極好。」

 章九走到他身側,笑道:「酒還有許多,若是徐兄弟喜歡,不如今日再痛飲一番?」

 徐子青也不推拒:「也好,此酒甚好,直讓人流連。」

 章九滿不在乎:「若是徐兄弟喜歡,我送你幾壇就是。章某旁的沒有,這酒卻不少。今日換上一種『仙人香』,管教你喝個痛快!」

 這仙人香比百淬香烈些,入喉後嗓子火辣辣的,隨即辣意變為甜香,一股熱火沖頭,便生出飄飄欲仙之感。

 果然是號稱仙人都要迷醉的好東西。

 兩人推杯換盞,喝過一遍。

 章九雖仍笑得爽快,徐子青卻覺出些不對來,難免有點不解。他便開口詢問:「章兄,你若有心事,或可與我說說。」

 章九面帶遲疑,而後在週身布下一個禁制,才說道:「徐兄弟,你我一見如故,我便也不瞞你。」他歎口氣,「我從上衢洲到上禹洲去,乃是因上衢洲近年來那兩個世家混戰之事。我原有傷在身,又是散修,在那處實在不能安心下來。」

 徐子青認真聽他去說,並不插言。

 章九便又道:「我素來量大,昨夜喝過後,你雖醉了,我倒還清醒得很,便在房裡又自斟自酌起來。可卻不曾想聽到了旁邊屋子裡鬧騰。」

 徐子青心知,這便是說到了重要之處。只是在這靈船上說話,當都是下了禁制的,他怎能聽得到?

 章九見他疑惑,先說:「徐兄弟有所不知,我生來這副醜模樣,耳力卻是極好,尋常禁制不能擋住。」見徐子青並未露出異色,便續道,「那一番吵鬧盡皆入了我耳,我才知曉,這些從不出屋之人,竟是那掀起頭兒來的田大世家之人!」

 徐子青瞳孔驀地一縮,心跳也登時快了幾分!

 章九話語不斷:「原來這田氏之人到上禹洲去,是為請雷火派一名長於用雷的化元期高人助陣,要將徐家殺得一個不剩!」

 徐子青心中暗驚,面上卻極力不顯:「雷火派可是陸地三大宗派之首,田家與他們有這等交情?」

 章九道:「若單是一個田家,最多不過是有些築基期的修士,自然不被雷火派看在眼裡。可關鍵是,他們勾結了……」

 徐子青問:「勾結了什麼?」

 章九壓低聲線:「勾結了海獸!」

 徐子青大驚,這八竿子打不上的干係,怎會扯上深海霸主?

 章九見他如此震動,說得更快了些。

 這時徐子青才知道,原來田家翻臉並非單為徐家不允婚之事,而是早有預謀、籌劃多年。

 早在田家田塍還未成家主時,不知怎地與深海中一位四階妖獸結識,又因這妖獸識得了雷火派一位接近築基期圓滿的高手慕振海,彼此已有默契。而後田塍在田家多番運作,成了家主,便表面蟄伏起來,私下裡仍與那一人一獸暗通款曲。

 多年後,田塍地位穩固,那築基圓滿的高手突破,成為化元期的高人,海中四階妖獸不服如今的幾位霸主,也早已暗暗收買其餘厲害妖獸,意圖使它們為己所用。如今亦有小成。

 如此三方再度溝通,便商量出一個章程來。

 先是化元期那位從四階妖獸手中得了不少深海中的好藥材,制得能短時間提升修為的丹藥,並將它交予田塍。

 田塍想要吞掉其他家族,成為昊天小世界最大的修真世家並獨佔林原秘境;四階妖獸允諾若能得到霸主之位,就將通海之道分出一條贈予雷火派;而已突破化元期的慕振海想要借這一條通海之道,換取在門內更高的地位,以得到絕大的好處。

 這般一拍即合,當下田塍就開始尋找機會挑釁起來。

 於是徐田兩家之戰由此而起,以雙方如今這你死我活的爭鬥之態,都各自尋找外援,田塍請來慕振海,徐家卻未必有這般好的運氣了。

 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未免雷火派中與慕振海競爭之人察覺端倪,田塍左思右想,派心腹帶上無數珍貴之物,去雷火派拜見慕振海,以私人名義請他赴生辰之宴。結果同去這幾個田家人為爭奪率先露臉的機會而鬧了起來,才給章九聽到,並於其言談中將整件事推測了個七七八八。

 徐子青聽得是驚心動魄,他萬沒有想到整個徐家都在這些人算計之下,而很顯然,此番田家去了雷火派,定然能馬到功成,而徐家立時便有覆巢毀卵之禍!想到此,他安能不知章九何故說起此事?

 與章九相交時,徐子青並未遮掩自己名姓,章九但對徐氏有些瞭解,便能猜知徐子青身份。只是兩人固然投緣,畢竟相識兩天罷了,不好直說,因而就利用這機會,將他所知之事全數告知。

 章九說完這個,見徐子青神色,心知他已明白自己用意,也不多問,再度給他斟酒,和他同飲起來。

 徐子青心下游移不定,他與徐家糾葛實在複雜,說恨意不然,說當真有什麼歸屬之感,卻也不然。於是想了又想,仍是暫將此事拋開。

 兩人正飲酒時,靈船已至兩洲中途,正在一個滿是暗流的湍急之地。

 此處素來都是難渡,那些九星海門的弟子當即高呼起來:「將進急流,諸位請自小心!」

 說是小心,卻並非要有什麼千難萬險的,而是要將身子固定在地,不然一不小心給靈船拋起,這面皮可就盡皆落下了。

 章九與徐子青相視一笑,各自運起了靈力,將自個與船面緊緊相貼。此後若不是這靈船毀損,他兩個應安然無恙。

 這些九星海門弟子並非頭回渡船,技藝很是純熟。過著急流時,雖靈船難免要被水流沖得激盪,卻不曾撞上暗礁,也不至於太過顛簸。

 微微動盪後,急流便走了近半,前方有一處漩渦,四方水流匯聚,很是磨人。眾弟子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只願能順利過去。

 不料才近那水渦,突然被什麼東西突兀一撞!靈船驟然打了個趔趄,船上人也是天旋地轉,似有一道絕強靈力直衝而來,儘管被靈船擋了大半,還是造成了強大的震盪。

 章九修為低,身子是猛然一晃,徐子青卻定得住,忙伸手拉住他一條手臂,才使兩人都穩當下來。

 轟!轟轟——

 緊跟著,是一連串猛烈的衝撞!

 靈船已然被迫挨上洋面,半個船身向後栽去,船頭高高地翹起,前後顛動不停!護罩在此時忽然浮出了七彩華光,每受一次重擊,那華光就越發明亮,漾起一圈圈猶如漣漪一般的波紋。

 一時間,船艙裡跑出了許多修士,各個都顯露出驚惶之色。有些修為不高的更是立足不穩,這回可不是尋常的海浪顛簸,而是有什麼東西在以靈力衝擊,這靈力餘波闖將過來,就將眾修士弄了個七葷八素了!

 徐子青帶章九站起身,接連的衝撞讓他也頗有些吃不消。那靈力震盪穿過護罩,即便不能傷人,卻讓他這些受影響的靈力紊亂,難以運轉。

 章九用力抓緊船欄,大聲說道:「海獸異動!」

 徐子青應聲朝外看去,立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這一片湍流急旋之處,黑壓壓的海獸頭顱自大小水渦中冒了出來,成群結隊,很是密集。

 僅這般粗略掃了一眼,那龐然大軀怕不有數百頭,而以其威壓來看,竟全都是妖獸,且修為不止一階,更有許多二階妖獸,作為領頭者,悍然雄踞於前方洋面之下!

 徐子青自個有了煉氣七層的修為,也不算弱了,可歸根到底也只抵得上二階妖獸的實力罷了。若只有一兩頭,他或者無礙,但此處分明是遠遠不止,便是他性子豁達,也不免生出一絲戒懼之意來。

 以他這些年來所見聞,還從不曾遇得如此情景……若非徐子青於生死關頭徘徊過幾次,恐怕也要和許多修士一般絕望了。

 章九開口便道:「好傢伙!這海底蛟族、鯊族、蟒族、鯨族、魚龍族竟都出現了叛徒!」

 徐子青聽得,側頭看他:「章兄?」

 章九雙目炯炯:「我走過一些地方,也聽說許多海獸之事。海中有無數族群,分歸深海霸主麾下。不過許多族群雖為一族,卻未必歸順同一個霸主,分支之間,另有不同。」

 徐子青點了點頭:「當是如此。」

 章九修為雖低,也著實吃了苦頭,此時卻也不畏懼般,以手指了指那一群妖獸方向:「徐兄弟,你看。」

 徐子青便看過去。

 那章九又道:「若當真是歸了不同霸主的海獸分支,若要出動,定是分作小隊,兵士頭領井然有序。可你觀這些海獸,各自顏色斑駁,便是我認得的那赤魔蟒、火首蟒、銅睛蟒,血炎鯊、巨神鯊、鋼巖鯊……這幾種雖同為蟒類、鯊類,卻都不是同一分支。如今它們這般一起竄了出來,足以見得。」

 徐子青一想,也是如此。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難不成……」

 章九爽快點頭:「我也是這麼猜著。既然雷火派想吃下這通海之道,必要有因。這些個海獸當就是要來阻了這一次……」他一頓,「想必日後定不止這一次。傷亡愈多,九星海門的臉面便被打得愈狠。果真是好算計啊!」

 徐子青聞言,不禁暗歎。便是已然踏入仙途,到底還是不能放下貪慾之心。這些個勢力博弈奪利起來,又不知要死傷多少旁的修士了。

 正想時,靈船被撞得更加厲害,這一件靈器雖不會因此毀損,可那原本堅固的護罩卻未必能撐得下去,更何況,靈船能否駕馭、護罩能否堅持,歸根到底,也與那些操縱的九星海門弟子有關。

 徐子青擔憂得不錯,這些妖獸打得就是這一個主意。護罩不斷被撞擊,原本就不堪重負,偏生因衝撞過於猛烈,使那些弟子漸漸都無法站穩。

 操縱靈船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活計,不僅得順暢釋出足夠的靈力,還得準確打出無數法訣。但這般立足不穩,又要他們如何能做到?

 九星海門弟子到底也是熟手,比起旁的東倒西歪的修士們可強了許多。儘管靈船搖擺顛簸,他們卻仍能將腳底牢牢踏住船板,既不能每個都出得力氣,卻能兩個扶住一個,使那被護起來的穩當之人掌舵。

 因每逢出海,弟子都要日夜輪班,故而來得門人不少,這般應對起來,雖略顯窘迫,倒也撐了下來。

 可惜好景不長,只聽「轟轟轟」連聲巨響,巨大的浪花濺起,群獸也越發激動起來。好些鯨族潛入海底,竟以龐然之軀從下方向上頂撞,尤其厲害!

 這還不止,忽然間又有怪聲。

 「嗤嗤嗤——」

 徐子青只覺眼前一暗,原來有一團慘綠的汁水成片澆來,正打在他們這方的護罩上,霎時遮掩了不少視線,而靈船護罩也被這汁水腐蝕,冒起了漆黑的毒煙。或者並非幻覺,這毒汁連番衝擊之後,護罩上的靈光,竟似黯淡了不少……

 只聽章九說道:「是劇毒!」

 凡俗中的毒藥自然不能傷修士半分,可妖獸之毒卻是不然。若有更厲害者,不止可將修士肉身化無,甚至能傷害修士神魂、將其整個溶為血水也未可知!更莫說有些毒物毀法寶、去靈光,無所不能。

 此回他們遇著的劇毒,便是擅毒妖獸毒囊裡不知存了多少年,醞釀出這樣的神通。再如此下去,護罩也護不得幾時了。

 很快不止是章、徐兩人這邊,其餘地方的護罩也皆被噴了劇毒,驚得一眾修士慌張無比,再一見那虎視眈眈的無數海獸,簡直都駭得魂飛天外了!

 徐子青想了一想,腳下現出兩片碧葉,將他緩緩托起。不多時,他便雙足離地,懸在與地面不足半尺之處。既然是靈船不穩,且不去踩著它就是。

 章九似並無這等手段,徐子青此法也帶不得人,只好就浮在章九左近,以便隨時護持於他。

 另外些修士也瞧見徐子青做法,他們先前給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時反應過來,都是恍然大悟,紛紛效仿。不過御風術不能持久,因此極快的,靈船上就閃爍起無數繽紛彩光來!

 這一刻,但只要身具法器者,不論平日裡護得如何緊密,都將其放了出來,只為爭奪那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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