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卡洛克公爵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自己的侄子雷曼，管家亨利的來信中幾次提到小孩的進步，這是讓人欣喜的事情。

　　巴理特打著大哈氣快步跟在後邊兒，說實在的，他倒是沒抱多大希望，因為以前失望太多，所以習慣性地等著亨利把這位家庭教師也像前幾位那樣客氣攆出去。

　　「卡洛克叔叔，巴理特叔叔。」

　　巴理特先發出一聲「咦」，因為小孩規矩地問候明顯比以往少了怯懦，小臉兒上還掛上了少見的開心，瞅著就喜人。

　　他緊接著又發出一聲「喲」，這位家庭教師他認識，給自己畫像的那位，真巧！

　　亞萊卻一時想不起來眼前這位熱情過度地和他握手的棕色亂髮青年是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溫和一笑。

　　巴理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不覺得，這非獸人真是越瞅越讓人順心。

　　今天沒帶紅帽子，冷漠地看了紅髮非獸人一眼，卡洛克抱著侄子雷曼進門。

　　亞萊扶了一下眼鏡，微微抿嘴。

　　有人天生嚴肅不好親近，這位狼型家主應該算是其中一個，在戰場上那叫沉著，在生活中，可就有點像是被人欠了很多錢不還的棺材臉，真是，見到小孩子就不能柔和點！

　　卡洛克眼角餘光掃人，總覺得這位家庭教師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樣謙順。

　　雷曼的學習室現在可是大變樣，所有東西擺放得有些零散，但是更加讓人感到輕鬆。

　　不用卡洛克和巴理特發話，小雷曼已經迫不及待地顯唄自己學會的知識。

　　背完一遍地圖，數了會兒數，講了一通星座，最後把大人拉到做工粗糙的沙盤跟前。

　　「這裡就是首戰的發生的，勝利的主要原因是城主利用火山的爆發……」小雷曼捏捏小水袋，紅紅的顏料從火山口冒出來一些蓋住了以往的痕跡，顯然有人經常這樣講解與擺弄。

　　寓教於樂是關鍵。

　　歷史是枯燥的，有實物參照就有意思多了，小雷曼講得有理有據，總算沒白費亞萊點燈熬油做沙盤的心血。

　　巴理特見有意思，笑哈哈擼袖子和小孩瞎摻和。

　　真正上過戰場的人當然更有東西所講，聽得小雷曼一驚一乍的。

　　一大一小開心得很。

　　卡洛克深深看了亞萊一眼，又看向管家亨利。

　　亨利會意，總算有家庭教師可以留下了，「亞萊先生，請隨我到樓下。」

　　小雷曼突然跑過來抱住亞萊的大腿低頭不吭聲，他不想讓老師走，這個老師講的東西他聽得懂，他喜歡亞萊老師。

　　管家亨利趕緊解釋，「少爺，亞萊先生是和我去簽續約的合同。」

　　小雷曼卻只看向亞萊詢問是不是真的，這讓卡洛克有些不快。

　　亞萊就這樣成為了伊登堡的一員，雖然對這裡的有些要求頗有微詞，比如自己的言論和自由被相當不合理地限制了，但是這些事可以忍受，因為自己現在有更好的房間和院子，甚至可以使用這裡的一切公共設施，就衝著那廣大的圖書室也值了。

　　當然身後也多了一個小尾巴時時刻刻跟著自己，根本不怕丟。

　　又過了幾天，亞萊對這一家人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真正的家主是陰沉的帝國大將軍，卡洛克公爵大人，雖然整天都很忙，但是總會留出時間與自己的侄子相處，哪怕是簡單的一頓早飯。

　　而巴理特先生更加直爽隨和，最近卸下了軍中職務，擔任了總管伊登堡家族商會的會長，所以暫時搬到離工作地更近的住所。

　　兩人雖然獸型不同，但是兄弟關係，聽說還有其他幾個兄弟，只不過沒住在伊登堡。

　　管家亨利事事追求嚴謹，習慣性動作是看著眼前無可挑剔的一切，左手擺著「ok」姿勢在胸前滑個小弧度，嘴裡隨之說一句「完美」。

　　而小雷曼其實是個可憐的孩子。

　　所以，亞萊現在名義上是家庭教師，其實更像是全職保姆。

　　半夜，亞萊被一道炸雷驚醒，他第一反應是查看隔壁的小孩。

　　果然，他是從小床下把發抖的小雷曼撈出來的。

　　小雷曼滿臉的驚恐卻沒有一滴淚水，但是小手摟住亞萊的脖子，緊緊閉上眼睛。

　　很快，窗外下起傾盆大雨。

　　亞萊其實並不知道要怎樣處理眼前的情況，只是記得自己小時候遇到這種天氣是希望有大人陪在身邊。

　　震耳欲聾的雷聲再次響起，整個城堡顯得陰森森的，亞萊自己也有些肝顫，正好有小東西做個伴，一起壯壯膽，「不怕，不怕，那是倆雲彩在天上親親的聲音，老師現在帶你去偷看。」

　　樓下大廳的燭火整夜會亮，小雷曼好奇之下也不太害怕了，雷聲再響，也只是條件反射地小小抖一下。

　　亞萊把兩人裹在一張大毯子裡，陪著小孩看忽明忽暗的窗外。

　　「老師，什麼是親親？」小雷曼哪裡懂得這些亂七八糟，但是知道不能不懂裝懂，可以問的。

　　亞萊也後悔剛才順嘴說了這麼一句，而且明顯感覺到門口值夜的僕人在忍笑等著他給小孩解釋，不過大人有個不負責任但是很有效的萬能回答，「等你長大後就知道了。」

　　小雷曼果然是個聽話的小孩，等著長大再問，可是什麼時候算長大呢？

　　外面的雨水變得淅淅瀝瀝，懷裡的小雷曼也睡著了，亞萊這才把他抱回房間。

　　而管家亨利在主人的示意下從頭至尾沒有上前干預。

　　把小孩在床上放好，亞萊藉著微弱的光觀察小孩的臥室，很缺少童趣，甚至連溫馨都談不上。

　　回到房間，天也快亮了，亞萊斟酌字句寫著一份建議書，童年值得最美好的東西，只要自己為人師表一天，就有責任全心全意為小孩著想，也許不久之後他也會離開，但是希望那時能給小孩留下些什麼。

　　雨後的清晨自然清新，亞萊站在自己寬闊的陽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涼爽濕潤的空氣，頓時感覺全身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晨練是必要的，雖然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自己做什麼劇烈的運動，一套養生的太極確很適合。

　　一招一式輕靈圓活如行雲流水，彷彿帶動週身的空氣一起流轉，朝陽的襯托下，美不勝收。

　　白鶴亮翅之後是什麼來著？算了，按心情隨便比劃吧……

　　城堡的主人隔窗看著那一抹惹眼的紅，放下手中一早送過來的建議書，對身旁的管家說道：「就按照這位家庭教師說的辦吧。」

　　雨後有很多的樂趣，亞萊不想小孩錯過，吃過早飯就帶著他到院子裡玩。

　　半路遇到一個小水坑，小孩一點也不興奮地繞了過去。

　　亞萊感慨，連水坑都不會踩的學生，看來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大步走進水坑裡踩了兩腳。

　　小雷曼以為這是老師佈置的什麼學習內容，很認真地跟著踩了兩腳，動作一點都不差。

　　亞萊心裡直樂，帶著他接著踩。

　　不一會兒，小雷曼自己就發現了其中的樂趣，挨個水坑跳進去蹦躂兩下，臉上不知不覺有了笑容。

　　羞答答地小男孩兒靜悄悄地玩，這對亞萊來說是不夠的，男孩子應該調皮些，會吵鬧，時不時闖個無傷大雅的小禍才算正常，至少他小時候是這麼過來的，既然人家家長不干涉自己的教學方法，那就按照自己的意願來。

　　沒到中午，兩人身上都是是濕漉漉泥乎乎，不過亞萊覺得太乾淨反倒妨礙了玩耍，所以帶著小孩繼續瘋。

　　「蝸牛。」小雷曼蹲在樹下好奇地看。

　　亞萊搖頭，光看著有什麼意思，撅兩根樹枝兒帶著小孩一起捅蝸牛。

　　小雷曼咯咯直笑。

　　亞萊趁他不注意，晃了晃樹枝，葉片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小孩身上。

　　小雷曼晃晃腦袋，愣了一會兒，很正式地把亞萊拽到樹下，自己開始晃樹幹，但是樹很粗，他人很小，根本晃不動。

　　亞萊被現實版地「蚍蜉撼樹」逗得大笑，把小孩抱進懷來揉揉，「小雷曼，你可真招人稀罕。」

　　小雷曼一被抱住，兩隻小耳朵再次登場，毛茸茸的尾巴勾住亞萊的脖子，小手摀住紅紅的小臉兒，害羞了！

　　管家亨利在不遠處把一切看在眼裡，轉身向主人匯報這位非獸人老師的不合禮儀之處。

　　可是他一進書房就把嘴裡的話就著吃驚嚥了下去，眼前的家主正在觀賞家庭教師之前為少爺畫的畫像，而略顯匆忙收回桌下的靴子上似乎帶著泥水。

　　不會剛才也踩水坑去了吧？

　　卡洛克正色問道，「什麼事？」

　　管家亨利不愧是訓練有素，心中所想一點都沒顯露在臉上，「請問，您要一起用午飯嗎？」

　　「不。」卡洛克道，他要抓緊時間把手裡的工作處理完，下午才能空閒下來。

　　「好的，閣下。」管家亨利退下。

　　小雷曼痛痛快快玩了一上午，現在已經好意思追著亞萊滿院子跑了。

　　「雷曼少爺，午餐時間到了。」管家亨利看著髒兮兮的一大一小心中略有不喜。

　　「我們去換衣服。」亞萊禮貌應答。

　　小雷曼開開心心地跟著老師手拉手往回走。

　　吃過午飯，亞萊利用小雷曼睡午覺的時間準備下午用的課本，因為他發現這裡的書本很有問題，滿篇的文字，根本不適合小孩子看。

　　兒童讀物應該根據小孩子難懂的文字配上有助理解的插畫。

　　還有幾頁就畫完了，伸個懶腰，走到陽台上清醒一下。

　　一道影子竄到樓下的院子裡與他對視，墨藍色的巨狼沉默而專注，似乎週身帶著致命的磁場，冷酷而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