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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上+中+下》第21章
  第三章

  「二皇子。」

  靖熙腳下一頓,回頭看見鄭容貞笑容可掬地立于不遠處,向他稍稍打了個揖。

  「二皇子,這都快二更天了,您身邊都不帶宮女或侍衛到處亂走,若出了什麼事,下邊的人可擔待不起呀。」

  面對鄭容貞,靖熙略顯局促,雙手垂于身側,答道:「鄭先生,靖熙想去見父皇。」

  鄭容貞一臉意料之中,笑道:「可眼下天色已晚,恐怕聖上已經歇下,更何況,沒有皇上召見,你就這麼去,不怕皇上不豫嗎?」

  靖熙垂首不語。

  「二皇子還是先回自己帳中休息,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鄭容貞攤手做出請的姿勢。

  靖熙悶悶不樂地走了,鄭容貞尾隨,直至見他老實回到帳中方才停下。

  「兒子對父親的敬仰崇拜?」鄭容貞往回走,嘴中呢喃,「那種喜歡作弄人,看別人清閒就渾身不爽的笑面虎有什麼好崇拜的?嘖!」

  回京之後養傷數日的皇帝找來鄭容貞,問道:「先生以為,朕這三個皇兒脾性各自如何?」

  帶了幾天孩子的鄭容貞一臉預料之中,笑笑後道:「皇長子好動,二皇子喜靜,三皇子柔性有餘剛性不足。」

  皇帝手指輕敲膝蓋,若有所思道:「嗯,靖芷的性格比較像她母妃。朕想給他們找位教授學識的師傅,先生可有合適人選推薦?」

  鄭容貞低頭思忖,皇帝則在這時試探道:「知道嗎?平安曾向朕推薦過一人。」

  鄭容貞一臉好奇,「哦?」

  「他推薦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皇帝一臉笑容,鄭容貞一頭黑線。難怪秋狩時非要他帶孩子,原來是早有預謀!

  鄭容貞頓時恭敬起來,誠惶誠恐地對皇帝說道:「皇上明察,臣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您還是另謀他人吧!

  皇帝難得的寬容,眼波流轉一臉和愛:「先生若是不願,朕絕不強求,不過還是有請先生勞煩一下,多多幫朕留意合適的人選。」

  「下官當竭盡所能。」客氣客氣禮數禮數,回過頭去,全然忘了。

  似乎皇帝也不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沒過幾天就直接把三位皇子丟進國子監裡與其他官員子弟一道聽課了。

  皇帝遇刺一事沒有隨時間流逝逐漸風平浪靜,反倒越鬧越洶湧。因一人而牽全域,身處於這個局中,鄭容貞更覺得沉重。他明白,皇帝畢竟是皇帝,有他絕對不容許侵犯的領地,不論是誰,膽敢貿然闖入,後果不僅僅是粉身碎骨,更會牽連無數。

  這次,縱然刺客已經吞毒而死,但受了傷的皇帝看似平靜的臉龐之下,血腥肅殺之氣聞風即動。

  不達到皇帝想要的效果,這件事,是不會甘休的。

  對於慕容世家,鄭容貞印象並不深,不是他對此瞭解甚少,而是這個家族實在是太低調、太低調了。讓這個家族出名的,恐怕就是開元十五年,慕容家主帶家族幾人率領軍隊為皇朝奪回失地,並換來數十年和平的事件了。

  那時國內已遍地頹喪之氣,若不是慕容家族的出現,恐怕早巳經改朝換代。嚴格說來,慕容家對國家有功,還是大功!可是——

  鄭容貞合眼,腦中浮現曾經見過的,自刺客身上搜出的那件銅制信物,背後刻著小小的慕容二字。慕容家族低調,可姓慕容的,卻少之又少,而有本事派人刺殺皇帝的,不會再找出第二個了。

  鄭容貞知道,這件案子還有諸多疑點,可問題是他拿不出證據,更不知如何勸說被捋了龍鬚,外表冷靜,實則恨不能一刀解決所有敵人的天子。

  皇帝一回京就下令徹查、徹查!徹查的結果如何?查出向來低調的慕容家通敵判國的罪證,查出慕容家窩藏包庇朝廷重犯,再加上買凶行刺皇帝,慕容家族的結局可想而知。

  鄭容貞在家中喝悶酒,平安來訪,難得見他一臉凝重,問清是為何事後,平安不由陷入沉思中,片刻後,方喃喃道:「可是,鄭兄,人總要為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

  「不過……」平安雙手放置於膝上,眼睛盯著酒杯,「我還是希望皇上不要把無辜的人牽連進去。」

  隨後平安對他憨憨笑了一下:「放心吧,鄭兄,皇上很厲害,知道怎麼做最好。」

  正因為皇帝厲害才不能安心。但鄭容貞心中的話又如何向眼前這個根本不明白個中緣由的人訴說?對平安而言,對便是對,錯便是錯,做對了需要表揚,做錯便需要懲罰,可是這世間,哪裡又有如此黑白分明的界限?

  鄭容貞只是對平安笑笑。不會想太多是福氣,踏踏實實地過每一天,不會過多地去煩惱未來的事,別人的事,甚至是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隨後兩人相對無言,宋平安見鄭容貞還沒能展顏,也不知該接著說什麼。鄭容貞一杯接一杯喝酒,覺得身邊人似乎太過安靜,斜一眼過去,見他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兒,不用多想便知道自己的情緒感染到這個容易為別人擔心的老實人了。

  鄭容貞轉念一想,放下酒杯,笑問:「平安,那日皇帝中暗器受傷時,在你耳邊說了什麼?比什麼都管用啊,他一說完你就捨得放手了。」

  鄭容貞話裡的調侃讓平安雙頰微紅,不好意思地道:「沒說什麼,就是讓我相信他,他不會有事的。」

  「你相信他?」

  平安認真地點頭:「我相信皇上。皇上向我承諾過的事情,都一一辦到了,他說他沒事,結果他真的沒出什麼大事,不是嗎?」

  鄭容貞只是一笑,不置可否,握住酒杯正要喝,憶起什麼瞄了平安一眼,又放下,在他面前擺上另一個杯子,滿上。

  「一個人喝酒只能算喝悶酒,有人陪著才能喝得痛快。來,平安,陪我好好喝上幾杯。」

  平安還沒飲完一杯,他便已經喝盡半壺,見他起身又抱來一壇酒,平安在他倒酒時忍不住攔住。

  「鄭兄,以前我就想說你了,酒喝多傷身,你還是少喝一點吧。」

  鄭容貞笑著挪開他的手,繼續給自己倒滿,「你不讓我喝酒傷的是我的心,更何況,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死了就死了吧,沒什麼可擔心的。」

  本就是一句戲言,說者無心,聽著的宋平安卻一臉大駭,驀然起身兩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頭對天絮絮叨叨:「老天爺,他是說醉話糊話傻話呢,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就差沒把童言無忌這句話蹦出來。

  雙唇被捂的鄭容貞一時啞然,差點窒息時才把他手扯掉,「平安你怎麼神神叨叨的,這種話也能當真,那滿大街不就是死人——」話沒說完嘴巴又給剛扯掉的手捂上了。

  宋平安驚慌地對他解釋道:「這些話你可千萬不能隨便說出口,很靈的!」

  鄭容貞再次扯掉他的手:「要真這麼靈我不知道死多少遍了!」平安一慌,又想捂上,被他手快地攔住。

  「鄭兄你別不信啊,是真的很靈。在狩獵場上,皇上就說了這樣的話,結果你看,不到一個時辰就出事了!」

  鄭容貞扯嘴,剛想戲說皇帝是壞事做多了老天爺看不過才要懲罰他,結果手剛舉起來,人卻愣了一下,須臾之後,鄭容貞猛然站起來,厲色道:「平安,皇帝在出事之前對你說了什麼?」

  平安被他嚇得有些發懵,望著他怔怔地答:「沒說什麼,只是問我,他要是死了,我會如何……」

  鄭容貞砰的坐下,在位置上凝神半晌,刷地站起來往門外沖,任平安在後頭不明所以地呆望。

  鄭大人是受皇帝重用的能臣,皇上要見他都得三請四請,更何況這次是他主動面聖,只需要向上通報一聲,鄭大人在宮中隨時能暢通無阻。

  燁華正在乾清宮中翻閱今日呈上的摺子,聽聞鄭容貞求見,也沒多想便叫他進來。鄭容貞一走入殿中,往那一杵,還未說隻字片語,氣勢便出來了。皇帝對著燭光埋頭審理摺子,半天不見人說話,抬頭一眼,眼中光芒眨眼掠過,燁華看出來了,今日這位鄭大人來者不善。

  皇帝揮揮手,包括向來隨侍左右的秦公公在內,伺候他筆墨端茶倒水的幾個太監立刻無聲無息退出殿外,並輕輕掩上大門。

  「鄭愛卿是不是有話要對朕說?」

  鄭容貞冷眼冷面地對天子拱手道:「下官有話想問皇上。」

  皇帝放下筆,隨意地攤開雙手搭在龍首扶手上。

  「什麼話?」

  「那個死在狩獵場林子中的刺客到底是誰的人?」

  皇帝啞然失笑:「鄭愛卿身為刑部四品要員,這件事又經你手查辦,你反而要來問朕?」

  鄭容貞眼神如刃,刀刀射向坐在上方的人,「是啊,所有證據都指向慕容世家,可這若是有人暗中搞鬼呢?」

  皇帝的手指輕輕敲打扶手光滑的表面,臉色如常,笑道:「鄭卿家,朕知道你認為這案子還存有無數疑點,可問題是,朕的親軍可是從慕容家搜出不少罪證。」

  鄭容貞負手無畏冷笑,「連刺殺一事都能造假,何況幾件死物!」

  一國之君終於怒了,重重拍案道:「鄭卿家,不要以為朕重用你就能夠口無遮攔胡亂指責,朕遇刺受傷豈能有假,朕背上的傷口時至今日都還未能痊癒!」

  鄭容貞搖頭,然後昂首大笑:「皇上啊皇上,用一場苦肉戲換取一個世族上千人的性命,值得很啊!」

  「鄭容貞!」皇帝從御座之上猛然站起,眯起的雙眼滿是肅殺之氣,「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胡言亂語,污蔑朝廷命官是死罪,污蔑一國之君更是罪不可赦!」

  笑聲戛然而止,鄭容貞冷冷地說道:「沒錯,我是沒有證據,但是皇上!你就不覺得良心難安嗎?面對原本想用性命保全你,知道你受傷一直愧疚難眠的平安,你就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皇帝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直視鄭容貞的目光如炬,他重重地道:「朕問心無愧!」

  鄭容貞望了他一陣,搖頭退後一步,再一步,聲音倍感疲憊:「皇上,朝廷真的不適合我這個平凡人,我累了,我不幹了……就讓我繼續沉迷酒氣之中,得過且過吧。」

  鄭容貞轉身走了,遠遠都還能聽他一路上反復朗念的詞:「鐘鼓銑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皇帝在座上對著燭火鎖眉冥思,一人在他耳邊低語:「萬歲,要不要把他——」

  片刻之後,皇帝睜開眼睛,眼中光芒隨燭火搖曳,最終,他搖頭道:「不。下去吧。」

  空闊的殿中又只剩下皇帝一人,對著微微燭火,半天不語。

  屋外已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宋平安與一盞油燈相伴,枯坐屋中翹首以盼。今日鄭容貞離開得莫名其妙,宋平安心有疑惑,又有一點點擔憂,便沒離開,想等人回來問個清楚,可眼下夜越來越深,緊閉的大門仍沒半點動靜,宋平安決定,待屋外二更的更漏聲響起他再不歸,吹燈走人。

  在報更聲響起的前一刻,緊閉的清漆大門被人「砰」的一聲撞開,鄭容貞抱著酒罈子東倒西歪地挪了進來,嘴裡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嘟囔些什麼。

  宋平安趕緊迎上去:「鄭兄,你又跑去喝酒了?」每次來都能看見他家床底下藏著好幾壇酒,現在家裡的都沒喝完,他怎麼跑外頭喝上了?宋平安疑惑雖疑惑,但還是迅速接過他懷中的酒罈子,另一隻手趕緊穿過他的腋下穩住這軟趴趴的身子,頗有些難度地扶住他,隨後又拖又拉辛苦半天才把人安放在椅子上。

  「嗯,平安啊……」這是平安扶住自己時,鄭容貞噴著酒氣掀了一下眼皮,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就接連打好幾個酒嗝,「呃……都、都這麼晚了……呃……還不回去啊……」從中庭到裡屋這將近十步的距離,鄭容貞打一個嗝就往另一邊倒,宋平安抱住酒罈子,又要扶他又要前進,還得防他摔倒,走得艱難用時一刻,他說話更艱難,打一個嗝緩半天,直至身子被丟在椅子上才把話說完,話盡後,喘個大氣都覺得費力。

  宋平安也不馬虎,趕緊去廚房燒水仔仔細細給他擦臉擦手擦脖子,弄完這些水差不多涼了,宋平安轉身倒掉,又從鍋裡倒出有些燙手的熱水,端進屋裡放在醉癱的某人腳邊,脫鞋脫襪,不容分說按進盆底。

  滾燙髮麻的熱意直沖腦門,醉鬼鄭容貞「嗤」一聲,即刻清醒,要不是宋平安手勁大穩得快,他早光著濕腳在地板上跳大神了。

  「燙燙燙燙燙!」

  鄭容貞這酒鬼三餐照常喝酒,心情一好才準時吃飯,陰虛體弱,怕冷不怕熱,能讓他一迭聲叫個不停,足以證明這水有多燙。

  宋平安懶得搭理他,專心看著水裡的皮包骨腳爪從蒼白慢慢變成燒熟的蝦子。等到手裡的這雙腳不再動彈得厲害,宋平安才放手抬頭,說道:「要泡這樣的熱水,你今晚才能睡個好覺。」

  他一鬆手,鄭容貞趕緊把自己的腳抬起來借光一看,唉呀,跟煲了幾個時辰的豬腳有得比,就是肉少些。

  半盞茶工夫過去,鄭容貞洗好了,宋平安扯過棉巾親手給他拭幹,二話不說,又端起臉盆倒水進廚房收拾去了。鄭容貞對著屋外漆黑的夜神游九天,宋平安捋著衣袖腳才邁進門檻,他可憐地說:「平安,我餓了,想吃面。」

  宋平安掃他一眼,沒半句怨言,折回廚房忙活去了。

  廚房內隨之傳來一陣鍋碗瓢盆聲,靜謐的深夜,不顯得刺耳,反而有些溫暖,不一會兒,宋平安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雞蛋面走進屋中,端正地擺在鄭容貞面前。

  鄭容貞臉湊過去,用力吸一口香氣,陶醉回味半晌,這才拿起筷子夾起面咬一口,再夾起煎得金黃的雞蛋咬一口,一臉滿足:「好吃!」

  宋平安呵呵直笑,走到另一邊坐下,「還好廚房不像以前,什麼都沒有,現在一應俱全,要不然做碗面我還得跑出去,不過這麼晚了店鋪估計都關門了。」

  「哦,那應該是江老爹準備的。」江老爹就是目前負責照顧鄭容貞起居的老人,因為沒地方住,鄭容貞也不為難一個老人,沒什麼事就不會讓他來。鄭容貞跟半年沒吃東西似地,捧著個大大碗公,沒兩三下就狼吞虎嚥地吃光一大碗面,連渣都不留,吃完還心滿意足地捧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最後,鄭大人發表感慨:「平安,你要是姑娘家,我一定要把你搶過來。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宋平安咧嘴一笑:「我要真是姑娘家,你一定看不上我。」出身清苦,長得一般,嘴巴稚拙,不懂變通,唯一的好處就是身子強健會幹些家務了。

  鄭容貞若有所思,油燈下眼神飄乎:「你要真不好,那人會看得上眼嗎?」

  他這話得湊到他跟前才聽得清,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平安只知道他張了嘴卻沒出聲,遲疑了一下,宋平安雙手搭在桌上,前傾身子瞪大雙眼,不掩憂慮地問道:「鄭兄,你今日怎麼突然跑出去了,遇上什麼事了?」

  鄭容貞扯了扯嘴角,轉移他的注意力:「平安,你和皇帝,以後該如何?」

  平安意外,隨後啞然。

  鄭容貞一眼就看穿他沒想過以後。

  鄭容貞沒有再問,而是扭頭看屋外,淡然說道:「我辭官了,我果然不適合官場。平安,身為朋友,我奉勸你一句,皇宮,還有那些人!你還是趁早離開吧。」

  平安怔怔的看他,半天不說話。

  子夜時分,宋平安孤身一人走在夜霧濃重的街道上,時不時回頭遙望夜色中鄭容貞家的方向,蹙眉深思,一臉凝重。

  今晚這件事情,自然會有人巨細靡遺告訴端坐在殿中的一國之君,聽完後,揮退左右,沒什麼心思再落筆蓋印,把案上的一堆奏摺掃向一處,這位帝王手指在案面上輕敲幾下,再慢慢握成拳。

  不日,慕容一族數百人被相繼押解入京,終日吃齋念佛的太皇太后也被驚動,凝望高頭慈肩善目的佛像半晌,她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坐到楠木軟墊圈椅上,似隨口一問:「人都關進哪個地方了?」

  立刻有人垂眉斂目地上來答:「回太皇太后,聽說是被關進了刑部大牢。」

  太皇太后揮了一下素袍上沾染的香灰,淡淡道:「哦,由皇上直接管著呢。」

  她這句話,再無人敢答,她也不要人來答,拿過宮女端上來的茶,揭開蓋子看了會兒浮在水面上的茶葉,便又蓋上放下。

  她揮手,「把茶撤了,這茶,成色不好,喝了敗心。」

  傾天下之極品上貢皇家的茶居然不好?但這話,沒有誰敢對這位年邁的老人說出來。

  宮女才把茶撤下去,楊昭容來了,這幾年來她一直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沒有人讓她這麼做,也不見她向太皇太后抱怨什麼或提什麼要求,這些年來,連皇太后這個兒媳婦都不曾如此盡心侍候她這個不問政事的古稀老人,更何況其他人,也只有楊昭容,日日都來一趟,陪老人家幾個時辰,黃昏時分才走。

  于人後,太皇太后曾對左右說過,楊昭容面目敦和,手腳勤快,只可惜受人慫恿妒火襲心幹錯一、兩件事,唉,只盼著日後她能更懂一些宮中的道理,不要再闖禍出錯。

  在楊昭容面前,太皇太后偶爾也會提點她一、兩句,教她做人心寬,不出鋒頭,安分守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能在這宮裡安然無恙壽終正寢也是件福氣。

  楊昭容多少聽進去一些了吧,現在她為人處事放開了許多,不再那麼容易得罪人。

  今日她來,先像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地給老人家請安,柔聲道:「昨天太皇太后說身子骨硬,昨晚妾身向人學了些揉捏的法子,想幫太皇太后捏捏。」

  太皇太后抿唇笑,「楊昭容有心了。」過了半炷香時間,笑意多了些,「嗯,不錯,力道適中,我這老婆子的身子骨總算舒坦些了。」

  「太皇太后高興,我們這些小輩更高興。」楊昭容站在她身後,聞言開心地笑了。

  太皇太后微眯眼睛望向視窗,半晌忽而問道:「紫昔啊,你可有兄弟?」

  楊昭容點頭:「回太皇太后,紫昔上無兄長,下有一個弟弟和妹妹。」

  「哦,弟弟多大了?」

  「快滿十八了。」

  「十八。」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片刻後,讓楊昭容走到自個兒跟前,仔細打量過後,道:「你都多久沒見到他們了?」

  楊昭容雙手垂握在身前,恭敬地答:「回太皇太后,六個月前剛好到妾身回家省親的日子。」

  太皇太后笑著點頭,朝一邊揮了一下手,立刻有宮女端上點心口茶水,太皇太后打開茶蓋,看見茶已不是剛才那種,看這舒展的葉和聞著清香的味道,是君山銀針無疑,太皇太后小啜一口,滿意地點點頭,讓人給楊昭容也端上一杯。

  「你坐吧。這茶呀,一年才上貢一斤多點,除去賞給大臣的,宮裡也沒留下多少,皇上不愛喝茶,什麼茶在他嘴裡都一個味兒,知道我愛喝幾乎全往我這送了,你品品,入口微澀稍後便回香綿甜。」

  「皇上這是孝敬您老人家。」坐下的楊昭容拿過宮女端來的茶,笑著對太皇太后說完,才打開蓋子學她老人家,先看再聞最後細啜,讓茶水在嘴裡流轉,再慢慢咽下去,「真的有些回甜。」

  太皇太后慈眉微笑,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家人都還好吧。」

  「托太皇太后的福,一切安康。」

  太皇太后用茶蓋邊輕掠茶葉,看著嫋嫋水煙問:「你那弟弟長相如何,可有婚配的人家?」

  楊昭容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偷偷瞄了一眼太皇太后,才如實答道:「回太皇太后,我那弟弟和我一樣,樣貌隨我爹多些,目前尚無婚配,不過曾有幾戶人家上門來說媒,我爹說不急,想等他再大些或考取功名,先立業再成家。」

  太皇太后挑了一下眉:「考取功名?怎麼,想讓你弟弟入朝為官?」

  楊昭容略有些心驚,謹慎地答道:「是的,我家祖上也曾有人任過一官半職,如今家道中落,爹一直想讓弟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原是這般.」太皇太后點點頭。

  楊昭容一陣遲疑後,小心問道:「太皇太后,您問這些是……」

  太皇太后側身放下茶杯:「原是想給你弟弟在宮中安插個職位,不過既然你家自有打算,那就罷了。」

  楊昭容愣了一下,隨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忙忙往老人面前一跪,接連幾個響頭,抬頭誠懇道:「太皇太后能為紫昔一家如此打算,紫昔感念于心。其實爹說讓弟弟考取功名,紫昔心裡知道沒幾分可能,畢竟弟弟實在不是塊讀書的料,從小鄉間野地裡闖禍慣了,頭腦不行蠻力倒是有些。讓弟弟去考取功名好似趕鴨子上轎,胡塞硬掰。臨走時弟弟還找我哭訴,我這做姐姐的也是無可奈何,如能蒙幸獲太皇太后的提攜,是紫昔之幸,是弟弟之幸,更是楊家之幸!」

  太皇太后執著手帕放在唇上輕咳一下,道:「你是想讓老身給你弟弟在宮裡安個職位。」

  楊昭容又是一個重重的響頭:「望能得太早太后提攜。」

  「行了,別磕了,腦袋都磕紅了,你先起來。」伸出右手輕扶她起來,太皇太后對她一笑,道:「雖然老身不問政事多年,但在宮裡放個人的本事倒還是有,更何況你不僅是老身的孫媳婦,又在老身跟前侍奉多年,怎麼能不給你個情面?只是,這武官到頭來可沒文宮風光,你可想清楚了。」

  楊昭容才起來,聞言又撲通往地上跪:「能侍奉皇上和太皇太后,是楊家的福氣!」

  「哦。」太皇太后拿起茶杯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可是楊昭容,你還是先等老身把一件事說完再決定也不遲。」

  楊昭容抬頭,一頭霧水。

  老人望著茶水若有所思地笑:「你知道皇上後宮裡,住著不少男寵伶官吧。」

  楊昭容似明非懂:「可是妾身在宮中多年,沒曾聽聞皇上寵倖過哪一位……」

  「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皇上心中的那個人,皇上的心思呀,藏得比海深。」

  「那個人……」楊昭容迷惘地喃喃。

  太皇太后伸手輕撫楊昭容的臉:「知道皇上曾經為什麼會如此寵愛你嗎?因為你長得有些像他。」

  楊昭容一愕,呆然片刻,回過神來,臉色逐漸蒼白,心裡頭有什麼被驟然擊中碎成一片片。

  太皇太后懂,懂她此刻的心痛欲絕,眼中一道光芒掠過,隨後便搖搖頭惋惜地

  道:「可惜這個人,早死了。」

  「死了?」楊昭容重重地複述。

  「是啊,死了。」太皇太后似乎笑了一下,「那人只不過是名普通侍衛,可是當年皇上癡戀那人,皇太后知道後驚慌,怕傳出去損及皇室顏面,趕緊命人把他處死了,屍首到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總之就這麼沒了。」

  楊昭容呆了豐晌,又訥訥問道:「太皇太后,為何要對紫昔說這些?」

  太皇太后斂眉,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你像那個侍衛,而你弟弟又像你,老身想安排你弟弟在皇上身邊當一名侍衛,懂了嗎?」

  楊昭容嘴唇輕顫許久,終頹然而坐。太皇太后瞄她一眼,淡然道:「你也不用太煩惱,老身也就是這麼一說,這個人選不一定是你弟弟,反正天下之大,相像的人,肯定還有。」

  楊昭容渾然一震,面色顯白卻異常堅定地道:「不,太皇太后,就讓我弟弟來宮裡吧,他一定可以!」

  太皇太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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