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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上+中+下》第25章
  第七章

  政治權力鬥爭之中的犧牲品,即使曾經恁地聲勢滔天,不過轟然坍塌之時的風電雷鳴,雨停之後,誰還記得,最多一句感歎人世無常。

  被軟禁于後宮之中,對外宣稱無心問事只欲禮佛的皇太后終日對天失神,曾經令人不敢直視的雙目只余蒼茫。

  是誰,變裝成宮女之後偷偷來到她面前,連喚數聲皇太后無回應,便大著膽子走近,一張臉抬起顯露于光芒之下,竟是扮成宮女潛入黔華殿的楊昭容。

  楊昭容在發呆的皇太后面前靜靜地說了什麼,終日無光的雙瞳漸漸有了光彩,望向身邊之人,不可思議,提及的一個名字于腦中流轉,最終定格,她聽過這個名字,宋平安。

  頓悟之余皇太后望向曾經與自己不對盤的楊昭容,問她是為何,楊昭容淡淡笑,答:「心有不甘。」

  到頭來,竟只是別人的替身,甚至連她辛辛苦苦懷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送出去認他人為父,如何能甘心!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看似沉寂的皇太后或許只是在等一招制敵的機會。

  楊昭容這一次,終於押對寶了。

  一縷光芒從窗外射入屋中,照在皇太后略顯蒼白憔悴的臉上,竟異樣的美麗和……殘忍。

  當皇太后帶著自己的人沖出黔華殿來到太皇太后的住處時,這位老人手執佛珠,望著來勢洶洶的人馬,輕輕地歎息。

  皇太后也不廢話,單刀直入道:「太皇太后,請您交出宋平安!」

  太皇太后望著她,眼底是無止無盡的幽黯:「月娥,你是想報復你的親生兒子嗎?」

  皇太后冷笑:「在他下旨誅殺田氏滿門時,可有想過,他們皆是他的親人?」

  太皇太后又是一歎,皇權面前無親情。

  「太皇太后,請您交人!」

  太皇太后的目光卻落在遠遠的屋外:「月娥,你搶得過皇帝嗎?」

  如此聲勢浩大而來,如何不驚動早伺機以待的人?更何況,這宮中,到處都有人監視,這楊昭容的一舉一動,怕早有人看在眼底……太皇太后淡淡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楊昭容。

  這孩子,還是恁地鹵莽,被人當槍使卻不自知。

  太皇太后落在前方的目光讓皇太后一驚,轉頭去看,不大也不小的宮殿之外已然被皇帝的親衛軍重重包圍。

  她知道會驚擾宮中的那一位,所以只想速戰速決,卻不曾想,她前腳才到後腳便成了甕中之鼈。

  皇帝排眾而出,淡淡的笑,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他對她輕喚一聲:「母后。」

  皇太后不理,面對太皇太后,氣急敗壞地吼:「太皇太后,快交出宋平安!」

  太皇太后斂下落在媳婦身上的目光,左手抬起,揮了揮,自己的心腹便推著一個人走出內殿。

  當此人的面目出現在眾人面前,除太皇太后外,眾人又驚又喜。皇太后驚,本以為宋平安如何傾絕天下,才令自己的兒子鬼迷心竅,卻不想,卻不想,竟是如此平凡無奇;皇帝喜,太皇太后狡猾非常,藏匿一人對她易如反掌,皇帝費盡心思也找不出,只好從別人身上開刀,這才終於見到睽違已久的意中人身影。

  皇太后狐疑的目光在看見皇帝眼底一閃而過的驚喜後煙消雲散,再多的疑慮和驚訝同時壓下,立刻下令命自己的人去押這個人,可是,無人動彈。

  皇太后震驚,望向自己布在宮中的親信,一個一個在她的目光下上垂下腦袋,反叛——

  她再望向皇帝,還是那抹雲淡風輕的微笑,那獨屬於帝王的無情與威嚴刺痛眼睛,不禁啞然無言,深深感受到,這個孩子已經長大。

  思及自己消亡的母族,皇太后發了狠不顧一切反撲過去,想自己動手逮人,一直沉靜的太皇太后一掌拍在案上,大喝一聲:「月娥,不准再胡鬧!」

  身形驀地呆住,皇太后淒傷地望向威儀淡漠的太皇太后,一生經歷在腦中一頁頁翻過,初嫁時的羞澀,丈夫的懦弱,兒子的誕生,先帝的駕崩,父親的野心,兒子強制忍耐的低泣,還有太皇太后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一切一切,歷歷在目,最後擊潰身心,頹然倒地,再也無力站起。

  太皇太后終是老了,這一聲厲喝仿佛耗盡她全身力氣,倒在椅子上,憔悴萬分,她的目光落在孫子越發冷冽的臉上,再一寸寸,一點點移回立在不遠處的人臉上,半晌,歎息一般道:「去吧。」

  宋平安微愕,卻在太皇太后示意下,終於緩緩地望向遠處的皇帝,長達四百多天的離別,再見的第一眼,陽光有些刺眼,他看不清楚,只知道光芒之下的那道身影,絢爛而疏遠,尊貴而威嚴,他竟邁不開腳步……

  卻是這個人,已經克制不住向他走來,一步一步,陽光從臉上褪去,眼中望向平安的,依然是亙古不變的眷戀。

  宋平安胸口發燙,所有不安頃刻飛散,情不自禁朝他邁出一步,下一步後背傳來腦門直抽的疼痛,再站不穩腳,他軟落下去,身後,是楊昭容怨恨的臉,手中的匕首仍在滴血。

  「平安!」

  楊昭容望著向自己沖過來的皇帝,笑得甜蜜,那日繁花盛開的花園之中,俊逸的少年帝王出現在她眼中,滿滿地佔據了她的一顆心,從此,再看不見別人。

  笑過後,楊昭容的身子被狂怒中的帝王一掌拍到柱子上,吐血昏迷的前一刻,眼中仍然還是那個人的身影,嘴角的微笑,久久不散。

  「平安!」皇帝撲上來抱起全身冒冷汗的人,伸手一探,血液頓時染紅手掌,燁華心驚膽顫地對周圍的人大聲吼:「快傳御醫,快傳御醫,快啊!」

  衣襟被人拉扯,燁華低頭一看,是一臉蒼白的平安張著嘴,欲對他說什麼。

  燁華的心撕裂一般緊緊抱住他:「平安,你先不要說話,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朕就讓所有人給你陪葬!」

  平安枕在他肩膀上,艱難地搖一跟,吃力地說話,聲音卻需要認真去聽,湊近去聽,才能聽清:「皇上……放過楊昭容……」

  燁華對他搖頭,眼底掩藏不住對某人敢膽傷害自己心愛之人的殘忍與血腥,他一字一字地道:「朕不會讓她好過,更不會讓她的家族好過……」

  「不……皇上……」

  「不行,絕對不行!」燁華看他臉色越發蒼白,心急地又抬頭大罵:「御醫呢,怎麼還不來,快去傳啊!」

  「皇上……」

  「平安,朕求你別說話了,好好地,好好地……」用手去堵不斷噴湧的血,卻被溫熱的血灼得心都碎了。

  平安能夠察覺生命的消逝,卻努力睜開越發沉重的眼簾,眼中的光芒堅定而微弱:「皇上……平安求您……放過她……」

  皇帝緊緊咬住牙,用力地道:「不,絕不!」已經發過誓,絕不再讓他陷入危險之中,可卻一再的讓他受困受傷,看他倒在懷裡,血液不停的流,滅頂的痛苦讓他失去冷靜,熊熊業火焚燒理智,讓這位帝王瘋狂。

  平安如何不知道他心裡的傷,可是,他真的不能眼睜睜放楊昭容去死,因為她,是靖平的親生母親!

  「皇上……求您了……平安不想讓靖平……恨我……」

  燁華傻了一樣看著平安,手抖得厲害,平安望著他,艱難地笑,可彎起的眼角,一滴清澈的淚靜靜的滑落。

  燁華顫著手揩起這一滴淚,在他乞求哀傷的注視之下,竟一時無語,胸口的疼痛越發糾緊。

  「皇上……平安求您……」

  燁華把人抱緊,不顧眾人的目光把輕盈如落羽的一吻落在平安冒冷汗的額上,用輕得僅有懷中人能夠聽聞的音量道:「好。」

  平安終於沒有擔憂地合上雙眼。

  太醫終於趕來,皇帝從頭到尾把人緊緊抱在懷中,看著他忍痛洗傷口,看著他上藥包紮,看著他眼中自己焦急心痛的臉。

  傷口雖深,好在不致命,血流得有些多,但調養數日便能與往常無異。太醫松了一口氣,終於有空去擦拭額上的顆顆汗珠。

  皇帝看著他忍痛喝下苦澀的藥湯之後,疲憊地閉上眼睛,安心地靠在自己懷裡,在聽他身體無礙的那一刻,撕裂的心終於漸漸癒合。

  輕柔地把人抱在懷裡,一步一步,緩步住乾清官走去,就怕驚擾懷中人難得的深眠。

  皇太后被送回黔華宮,這一次,再也不需要加派人手監視她,因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這個女人手中已經再無半點翻江倒海的力量。太皇太后兀自坐在原位,看著人來人去,看著自己向來平靜的宮殿喧喧嚷嚷,看著它又陷入沉寂,直至整個宮殿再無一個人。

  到底是她贏了,還是皇帝輸了,她已經不想去計較,因為她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是她讓楊昭容知道宋平安的存在,也是她在暗中等待楊昭容出手,只不過,她以為宋平安會死,死在楊昭容手中。

  她一生排兵佈陣,操縱局勢,卻突然出現宋平安這個異數,他根本沒有做什麼卻贏得一代帝王的無限垂憐,她曾經有無數次機會殺了宋平安,卻又在等,等待著看這位帝王能為他做到什麼地步。

  面對自己教養出來的一國之君,她禁不住猜疑,會是愛嗎?一份無法背離的真愛,抑或是一時心血來潮,所以,她需要證實,證實皇帝的真心。

  證實之後,又開始猶豫,她嘗過真愛的滋味,知道這多美,也知道這多傷人,這是她唯一的孫子,在這冰冷深宮中唯一的慰藉,可她的孫子又是一國之君,君主的真愛,將會在世間掀起多大的風浪,將會在朝堂之上引起多少紛爭,面對江山與意中人,迫不得已時他該如何選擇?

  誠如李隆基為江山放棄美人,心碎莫過於此最後鬱鬱而終,又如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千秋霸業在佳人嫣然一笑間就此斷送,淪為世人笑柄。

  江山不只是邵家的江山,更是她的丈夫血拼沙戰生死殺伐爭得來的一席之地,是留給他們邵家後代子孫的榮耀,不論以後將會如何,至少不能斷送在她還活著的時代。

  宋平安,到底是殺還是留?

  平安死了,燁華就只是一個帝王而不再是一個人。

  她是太皇太后,她也只是一個心疼孫兒的祖母,在國家與親情面前,她最後留給上天去決定,既然已經應允燁華不殺平安,那便借別人的刀殺她想殺的人,從此之後,不論宋平安是生是死,她皆不再管!

  看來,上天還是厚愛宋平安多一些,他沒死;他沒死,可太皇太后也終於卸下一顆緊繃的心,終於不用再掙扎著是殺是留。

  太皇太后靜靜坐在椅子上,望著屋外日沉月升,望著天空星羅棋佈,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她想起了很多事,年輕之時,相愛之時,失去之時,鬥爭之時……

  經歷這麼多,她早就累了,堅持活著,為的是讓所愛之人的血脈能得以延續。現在,心願已了,那個孩子已經強大到毋須她再操心。

  我來了,抱歉,讓你久等了。

  太皇太后的身影凝結在窗戶前,再也沒移動過。

  「太皇太后賓天了!」

  太監驚慌地跪趴在跟前,聲音顫抖地把這個消息稟告給當今天子時,燁華頓如五雷轟頂,久久回不過神來。他曾經想過,給這位老人蓋一座宮殿,讓她住進去安享晚年,即便她做了很多讓他憤恨不已事情,她仍然是他的皇祖母,這份血脈抹煞不去,她的教養之恩更難以磨滅。

  可她居然就這麼死了,把毒藥放進最愛喝的茶葉裡泡上飲盡,含笑而逝,坦然無畏,安寧祥和。

  她死了,她死了……

  然後把她餘下的所有權力留給了唯一的孫子。

  燁華呆呆望著面前的東西,半晌之後身形搖晃,後退數步,一屁股坐倒在冰冷地板上。

  不是不愛,是太愛,才會這麼狠。

  燁華終於明白。

  楊昭容沒受罰,只是被關起來了,即便是皇長子也不能去探望。

  平安傷好了,還一直住在乾清宮中,皇帝太忙,太皇太后的身後事,還有國事,更有心事,很少回乾清宮,來時也不過坐一坐,平靜的臉色難掩令人揪心的凝重。

  平安倚靠在床上,手中的貔貅玉佩在一年裡,因為時常放在手中撫摸思念,更為光滑剔透。他垂眸看著這塊玉佩,腦中不停回想跟隨在太皇太后身邊時的諸事。

  太皇太后待他很是嚴厲,卻從未讓宋平安心生不滿,很多時候,太皇太后告誡的話語讓他覺得更像是長輩的循循善誘。

  她說:「平安,你和皇上的那些事,哀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哀家初時以為皇上只是玩玩,過個幾天,你就像宮中的很多人一樣,就這麼銷聲匿跡了。」

  她把從宋平安這拿走的玉佩遞回他面前,又道:「今兒個,哀家才算是徹底明白,你在皇上心中不同于任何人——他為了換你一命,放過了慕容一家。」

  她還說:「一國之君傾心相待的寵愛,一般的人無福滑受。帝王愛人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把人推在風口浪尖上,讓他承受風雨磨辣,在一次又一次波折之中成長到足以與九五之尊並駕齊驅,另一種,把他藏起來,掩人耳目,不論是外人仰或是被愛的那個人皆無法察覺,越是深愛越是疏忽遠離,把他從欲望漩渦之中用力推開,不讓他遭受一丁半點的苦難。

  平安,你認為,你是哪一種?

  不,你哪一種都不是,燁華疼惜你,從未想過把你推離,更不想讓你承受苦難。他是哀家教養出來的孩子,他在思慮什麼哀家焉能不知,在自己的權力不能隨意掌握遭受掣肘之前,他站在你面前把你牢牢護在身後,等到大權在握,他定會把所能給你的一切都給你。

  宮爵權勢,富貴榮華,乃至中宮之位!

  平安,你是不是覺得哀家太過憂慮了?不,哀家一直在看著皇帝,看著他對你的感情從無到有,從有到不舍,從不舍再到心疼心傷,再從心疼心傷到寧願用心頭大患的生死換你一命。

  哀家都看在眼裡啊!

  平安,哀家都已經是一隻腳邁進棺材裡的人了,哀家百年之後真正是燁華的天下了,屆時,他苦惱了受傷了任性了做錯事了,誰來陪他開解他?君王的煩惱不是一個人的煩惱,更將會是天下的煩惱,他亂,天下也會亂,哀家如何能放著不管。

  平安,那個時候,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或許僅你一個人了。平安,看在哀家是個將死之人的分上,你能夠答應哀家幾件事嗎?

  儘量少讓人知道你和皇上的真正關係;

  不要讓皇長子認你為父的事情再讓其他人知曉;

  不要讓你家中的任何人入朝為官;

  若皇上給你封爵加官,不能答應;

  若皇上執意給你中宮之位,不能答應;

  最後,記得經常告誡皇上,要勤政愛民……」

  交代完後,太皇太后閉上眼睛,再不言語。平安抬頭看她,窗外光芒照下,她周身裹上一層金邊,肅穆平靜。

  那時的平安腦中一片空白,這時的平安不禁想,太皇太后何以信他會一一照辦?抑或是她在賭?

  若是她在賭,那麼太皇太后贏了,別說平安從來都不敢想不敢盼這些事情,加上又是太皇太后近乎遺言一般的囑咐,心軟如平安,實在拒絕不了,也違背不了。

  可他又詼怎麼辦,他拒絕不了太皇太后,又如何能抗拒一國之君?

  平安思前想後,想起一個人,鄭容貞。

  在皇宮乃至朝堂之上,目前平安唯一能夠尋求幫忙,日後也與他牽扯甚深的人,也是這位將來位極權臣的鄭容貞。

  太皇太后的死,給隆慶帝的打擊不小,但也沒有就此頹喪,身為掌握大權的一國之君,他甚至連靜下來好好悲痛一番的時間都沒有。太皇太后溘然長逝,縱然朝廷上下皆驚,但她的後事仍在禮部的安排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

  隆慶帝讓太皇太后葬在了太祖的陵墓裡,這一對曾經羨煞世人的夫妻終抬能夠相聚,這一位曾經堅強嚴厲的後宮之主,並未教養出一位不仁不義的君主,若泉下有知,她定會欣慰。

  太皇太后下葬那日,隆慶帝坐在奉天殿中高高的龍椅之上,眺望天際,從日出到日落,回憶他有記憶以來至今的種種,萬般滋味盡在心頭。

  為了安穩地坐上龍椅,他忍辱負重,與權臣周旋,與外戚鬥爭,與自己的母后為敵,與教他養他的皇祖母對峙,此時此刻,他面前已經一片通途坦蕩,再沒有什麼可以對他形成威脅,可是為何,心底滋生一陣寒意。

  空闊的宮殿正中,他左右找尋,竟僅他一人,僅他一人……

  回到乾清宮時,夜已深沉,殿內零星點著幾枝蠟燭留給不知何時會回來的人,昏黃的光芒把皇帝的身影拉得斜長孤寂。走到床沮時,床上的人已經熟睡,燁華在床邊站了一陣,靜靜坐下來。

  他傷好得差不多後,曾好幾次提出想回家看一看家中二老,他一直未允,只覺得若他也走了,這寂涼的宮殿就真的只剩他一個人了。

  于夜中不經意地一聲輕歎,隨後他放在床上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掌輕覆,抬頭去看,發現本來閉著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正溫和地凝視自己。

  「怎麼,朕吵醒你了?」

  燁華笑笑,挪身坐上床靠在床頭,扶他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皇上,別傷心。」

  燁華一愣,隨即用手梳過他粗黑的長髮,淡淡地笑:「平安是在安慰朕嗎?」

  平安自他懷中抬頭,一雙眼睛依然清澈明亮,他專注而認真地答:「是的,平安想安慰皇上。」

  燁華直視他的眼,手從他的眉眼輕輕撫過:「平安,答應朕,永遠都不要離開朕。」

  平安用力點頭:「平安答應過皇上,平安不會食言,皇上請放心。」

  胸口逐漸發燙,終於忍不住再把他緊緊摟入懷中,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體溫,一切一切都盈滿于懷,如此的讓人眷戀。

  「平安、平安,朕不會虧待你……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

  懷裡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環上他的腰身,腦袋在他胸前輕搖:「平安只要皇上好好的,只要大家都好好的……」

  燁華用力閉上眼,摸索他的唇,低頭吻上,一遍又一遍,直至彼此的氣息交融至再分不開。

  窗外的陽光照在臉上,強烈的光芒促使平安醒來,先在精美的床幃上轉過一圈,才憶起自己正身處何地,正想側過身換個姿勢,發現身旁還在熟睡的人。

  這是自他受傷後留宿乾清宮來,皇帝第一次在這宮殿中留宿,事隔一年余,再在晨曦之中看到君王俊秀的臉龐,恍如隔世,竟如此眷戀難忘。

  這段情,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埋,在太皇太后那兒,幾乎被思念浸沒,無法呼吸。現在又得以回到他身邊,貪婪地凝望他出眾不凡的臉龐,情不自禁地貼近到他懷裡,偷偷地,小心地伸出雙手抱住。

  他還在竊喜這個小心翼翼的得逞,殊不知,本該熟睡的人在他頭頂上睜開皓月秋波般的一雙眼,微微眯起,愉悅得宛如世間珍寶盡在手中。

  太皇太后卒,舉國發喪,喪期前後十天,暫時休朝,若有緊要事務可直接上呈六部尚書處呈交予皇帝。

  十日休朝,隆慶帝最後留了兩日名目上是休養身心,實際是與平安膩在宮裡。分別四百多日,將近一年半的時間,幾乎都是日想夜想,好不容易人終於回來了,不好好恩愛一番如何甘心?

  平安知他對太皇太后的逝世心有哀慟,心裡多少也有些遷就,皇帝叫他做什麼,他都老老實寶地點頭答應。早上吃過宮人送上的精緻早點後,隆慶帝不避宮人,抱著羞得連脖子都紅透的平安戲耍作弄,最後玩出火來,抱著人直接步入寢殿,脫衣上床,顛鸞倒鳳白日宣淫無所顧忌。

  闊別已久的交歡,不僅是皇帝有些把持不住,連平安都不禁放開最後的矜持,動情之余雙足緊緊纏上身上強勁精壯的身軀。

  經過數次激烈的纏綿迸射之後,二人的情緒才算是平緩一些,燁華抓住平安無力滑下的雙腳分開置於他的身側,露出下麵充滿他的陽精濡濕炙熱的小穴,在自己紫紅腫脹的龍根有力且沉緩地深入淺出,捎帶出些許熱液的同時,發出更讓人情動的摩擦聲。

  平安被他頂得分身高高豎起,不少從小穴流出的體液一路蜿蜒攀爬至頂端,與上頭汩汩而出的透明液體混合滴到小腹上,積成一小窪。

  這種不緊不緩的頻律更讓平安難受,比隔靴撓癢還不如,令他欲火焚身幾如發瘋崩潰卻完全無法發作,便情難自禁地擺動腰身,期望皇帝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燁華用充滿濃烈欲望的雙眼看他在自己身下沉淪,完全為自己打開身子,完整呈現出自己的需求與欲望,心頓時溢得滿滿的,終不再折磨彼此,挺起腰身加快速度,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撞在他最敏感的某個地方,讓他粗喘著低吟著,最後繃緊身子蜷起腳趾,爽快地把一身欲火泄盡。

  平安一身是汗地躺在床上,連抬根手指的力氣都沒了,燁華看著他軟趴趴的身子,再看看依然埋在他體內的碩大分身,苦笑一聲,低頭附在他耳邊道:「平安,你看,朕都還沒出來呢。」

  平安艱難地撩開被汗水浸濕的眼皮,看著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的皇帝,看他這一笑中淺淺寵溺,不止身更軟,心也化成了一灘水。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努力抬起雙腳纏上皇帝的腰身,雙手抱緊他的肩膀,把他的欲望吞得更深,用低得快要聽不到的聲音說:「皇上,平安……還想要……」

  燁華抱緊他,讓他的臉貼到自己裸露的胸膛上,隨即情不自禁地從喉嚨裡逸出一聲心滿意足的笑聲,低沉粗嗄的嗓音震得平安把自己的臉埋得更深。

  至於接下來,那便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如此過了兩日,第三日精神氣爽意氣風發的隆慶帝早早去上朝,去前交代宮人待平安醒來吃過早膳後便送他出宮回家。

  平安久不見父母,怕他們擔憂,回去時自然捉心吊膽想著怎麼安慰他們,結果二老見他回來固然欣喜,卻不見怎麼責怪,經過一問方知,黃小天黃公子不時來看望他們,還帶消息說平安被調去京城外辦事了,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回來。

  提起黃小天公子,平安便不由覺得身上恥于出口的酸痛越發明顯,只能坐在椅上呵呵呵乾笑。

  見父母一切安好,宋平安遂放下一顆心,在家中休息幾個時辰後,說是要拜訪多日不見的好友便出門了,然出門之後,卻是直接朝鄭容貞府上走去。

  鄭大人依舊沒挪地方,只不過重新擦上一層紅漆後掛上兩個大紅燈籠的木門前站了個守門的,待平安上前說出身分,這人便立刻恭敬地帶他進屋,許是之前鄭容貞就有交代過。

  平安才坐下,便有人送上茶水與點心,平安一邊等一邊觀望四處,地方還是原來的地方,不過卻把相隔的幾戶人家的圍牆打通變成一戶。地方頓時大了不少,添了不少住處,還分正堂側臥下人房,大院小院,再經過一番修整,儼然是一間嶄新寬敞的太戶人家了。

  看到此,平安不由想起一句話,今非昔比。看來鄭容貞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相當受皇帝器重。

  平安一直從午後坐到傍晚時分,才等回事務繁忙的鄭大人。許是早知道他在家裡在等,鄭容貞下了馬車直接走回廳堂,一見平安,頓時笑開一張臉迎上去。

  「你可算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前段時日知道你受傷就想去探望,可你家皇帝就是不讓,真是獨斷專行。」

  平安站起來憨憨一笑:「讓鄭……大人擔心了。」

  鄭容貞瞥一眼他,在他肩上重重拍下一掌:「你再叫我一次鄭大人,信不信用酒灌昏你?」

  「真有這麼多酒恐怕你自己先喝了。」

  鄭容貞退後三步驚訝看他:「哎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你都還會挖苦人了!」

  宋平安無奈看他,鄭容貞逗夠了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多日不見,咱們坐下好好聊聊。」

  迪蘊平安先坐,自己轉身去吩咐下人準備酒菜,回來拉過一張凳子坐在平安身邊與他天南地北閒聊起來。

  自然而然便聊到了平安被太皇太后帶走後朝堂上下諸事,最後,鄭容貞由衷地感歎:「遠無外患近無內憂,這幾年,老百姓生活是越來越好了。你家皇帝還是很有本事的。」

  每次鄭容貞一說「你家皇帝」,宋平安總覺得些許尷尬,他道:「若沒有你們這些大臣幫忙,皇上也想不到這麼多。」

  「不,若是皇帝親小人遠賢臣,大臣們就是再有本事也無處施展,所以主要原因還是在皇帝身上。」

  說完,鄭容貞輕拍膝蓋,笑看平安,道:「平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商量啊?」

  平安驚訝:「鄭兄如何知道?」

  鄭容貞臉上笑意更深:「你還是未變,什麼心事都擺在臉上,誰都看得出來。」

  聞言,平安不由摸摸自己的臉。

  「說吧,到底是何事?」

  平安放下手,思慮片刻,方道:「是關於太皇太后的……」

  平安把太皇太后交代的那些事情告訴鄭容貞後,他漸漸收起笑臉,略一沉吟,苦笑道:「太皇太后果然瞭解皇上。平安,我今天之所以會回來得這麼遲,就是下朝後被皇上叫去商量事情了,知道是什麼事嗎?」

  平安自然老實搖頭。

  「皇上跟我說,要先給你安排個什麼職位為好,不太引人注意,日後又好升官的。」

  「什麼?」平安瞪大眼看他。

  鄭容貞又道:「我本來也沒想這麼遠,只覺得皇上是想讓你進宮離他近些,聽你一番話,原來他是在為以後的事情鋪路。」

  平安終於聽明白,他倏地抓住鄭容貞的手臂,焦急地道:「鄭兄,你能不能想辦法斷了皇上這個念頭!」

  鄭容貞卻慎重地看他,問道:「平安,你是真的不願留在宮中,還是因為太皇太后的吩咐才如此決定?」

  平安用力搖頭:「鄭兄,你還不知道我嗎?我願意陪在皇上身邊,但卻不是以這樣的方式,我雖不是真的無欲無求,但也明白需求越多失去越多,所以我真的不想不願。就像從前一樣,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

  鄭容貞看著他焦急的臉,半晌後,伸手輕拍他的手,讓他放心:「你既如此決定,那我一定會想辦法制止皇上,只是,有時候一些話,必須是你親自向他說才有效,明白嗎?」

  宋平安看著他溫和的笑臉,情不自禁地點頭。

  果然,不日在朝堂之上,隆慶帝提起了讓禮部官員把典籍翻找出來修改祖制一事,這事在其他官員心裡除了驚訝外,皆以為皇上大權在握定然是修改一些對自己不利的東西,只有堂下的鄭容貞明白皇帝到底意欲為何。

  於是戶部尚書大人鄭容貞極力反對,勸止皇上修改祖上傳下來延用至今的制度。鄭大人是皇上的重臣乃眾所皆知的事情,如今鄭大人明顯與皇上對著幹,實在讓其他大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鄭大人據理力爭,氣得皇帝臉色森寒,嚇得其他大臣噤若寒蟬,最後事情以皇帝指著鄭大人怒駡別以為朕不敢辦你,鄭大人沒有半點悔意下跪直視君王,一國之君氣得拂袖離去終止。

  下朝後,鄭容貞並未離開皇宮,而是被皇上叫去禦書房,兩人在裡面也不知道談了什麼,一直談到午時過後,鄭大人才出宮回府。

  事後,鄭容貞鄭大人心有餘悸地摸著脖子告訴平安,說他當時在奉天殷裡真以為皇帝會叫人把他拖出午門斬首。

  平安在一旁愧疚地道:「鄭兄,辛苦你了。」

  鄭容貞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這倒沒什麼辛苦的,不過我被皇上以此要脅不得不答應了一件事。」

  「什麼事?」

  「擔任皇子們的師傅。」鄭容貞無奈地癱在椅子上,「不過,為避免到時候累死,我和皇上打商量只教一位皇子。」

  平安不禁問道:「你打算教哪位皇子?」

  鄭容貞笑了一下,說:「二皇子靖熙。」還未容平安有何回應,他又接著道:「之所以選二皇子,是因為這孩子若放著不管,日後指不定會長成什麼樣。皇長子就不同,他不但有你,且也不愛念書,給他找一位夫子還不如選個武官教他本領。」

  平安趕緊澄清道:「鄭兄,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並且,因為二皇子自小便沒了母妃,平安也覺得他比較需要人教導,鄭容貞的確是個好人選。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但我就是想解釋給你聽。」戶部尚書大人笑得有那麼一點點不正經,「好了,估計就這兩天,你家那位就會親自來找你談談了,平安,你準備好了嗎?」

  可事實上,就算平安真的準備好了,一見到本人,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燁華上前握住慌張得不知所措的人的手,拉他向前:「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平安任他拉著,些許不安地開口:「皇——」

  燁華在前頭,食指抵住唇,平安知他其意,只得硬生生改口道:「黃公子,你怎麼出來了?」

  燁華不答,反而以責怪的眼神睇他:「天都快黑了才出來,是不是鄭容貞又攛掇你幹什麼壞事了?」

  「皇——黃公子你別怪鄭兄,是我有求于他,他為了幫我才——」

  被握住的手被用力捏住,抬頭一看,正對上燁華幽遠如墨的眼,從中輕易看出些許不悅:「為何有事你不跟我說,反而去找他,你信不過我?」

  「不是!」平安趕緊搖頭,「是、是怕我拒絕不了你。」

  燁華啼笑皆非地看他一眼,繼續拉他朝前走,平安尾隨其後,看他俊逸的身影,心中不由開始忐忑。

  繞過大半個街道,燁華把平安帶到城牆之上。當雙足踏上城牆高處,大風獵獵襲來,宋平安被吹得整個身子快要飄飛起來,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真踏上了嚴禁一般人出入的軍事重地。

  右邊是莽莽原野,一條玉帶延伸至遙遠的彼方,左邊則是日漸興盛繁華喧囂的京城,趴在城牆邊探頭一看,寬大的護城河被夕陽照得金光粼粼,繞著京城建起的城牆上,舉目望去,每隔數百米便設有一座烽火臺,主塔樓下設有數座黑身大炮,不遠處箭垛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直看得平安熱血沸騰,手攥成拳,幾乎情難自禁,恨不能大吼幾聲宣洩一下激動的情緒。

  男人似乎天生就一股熱血,尤其嚮往金戈鐵馬,馳騁沙場的暢快淋漓。即便性格內向木訥的宋平安也是如此,就像是與生俱來一般,站在又高又堅實的城牆上,看見排列整齊的長槍大炮,看見密密麻麻的箭垛,看見開有無數炮口的塔樓,還有一座接一座的烽火臺,眼前似乎就能看見狼煙起,嘶吼震天的場面。

  宋平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激動之中,過了好半天才想起身邊還站著一個人,轉過頭去,正對上燁華含笑縱容的臉,宋平安的雙頰頓時發燙——他剛剛該不會失態了吧?

  燁華笑著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宋平安怕被人看到想抽出卻被攥得更緊。

  「我喜歡看你這樣,偶爾也會來這裡看看。」

  燁華拉他上前幾步,指著遠處莽莽群山道:「平安,看,這便是我治下的江山!」斷然一句,豪氣出,恁地神采飛揚。

  宋平安只能癡癡看他,與一國之君並肩而立,無論是誰,恐怕都不敢奢想,可他如今卻能夠站在這兒,看他如九天神龍卓然而立,看他豪氣沖天指點江山,看他眉飛色舞雄姿英發……

  「平安。」燁華眺望浩瀚乾坤,眼中點點瑩光波瀾,似蒼穹無盡包羅春秋,「我要勵精圖治、開疆壁土,我要強國富民、成就霸業,我要讓邵國之威名震懾四海,我要做一個名垂千史的帝王!」話鋒一轉,笑看身邊人,無限溫柔盡攬于如墨雙瞳之中,「平安,你不想陪著我看著我完成這一切嗎?」

  夕陽火紅,照在他臉上,泛起一圈淡淡的色澤,平安的目光落在上面便再也轉移不開,過了良久,平安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壓抑不住激動地道:「想,平安當然想!」

  「平安對皇上說過,會一直陪著皇上,直到死的那天為止!」平安看著燁華,就是看盡一切,「平安知道皇上一切都是在為平安著想,可是皇上,平安沒有這個本事心安理得接受,甚至還會拖您的後腿,平安是真的不想不願。皇上,就像現在這樣一直下去吧,您是皇上,平安是守門的護衛,皇上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而平安就在皇上所在的地方守護您,一直守護著您!」

  燁華平靜地伸手撫上平安發紅的眼睛,另一隻手把他拉近,在火紅的夕陽之下,立誓一般輕輕吻上他的額。

  「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只要這樣平安就很滿足了。」

  「……好吧,那就如你所願。」

  「謝皇上。」

  「你要記得,永遠記得,留在我身邊。」

  「平安會記得,永遠記得。」

  夕陽下,一對影子投在城牆邊上,靜靜相擁,從此輾轉相伴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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