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陳子愷正在床上像一條被擱在熱鍋上的炸魚一樣翻來覆去，落地窗被聲控的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幾乎沒有一絲光線能透進來。一閉上眼就全是那本《帝國廚師協會發展簡史》上跳躍著的字符、李會長那張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大圓臉和那一席轉折性過強的話、還有……卡諾抬手擦去他嘴角的雞蛋酥渣滓的畫面。

　他一想到自己和卡諾在暖光下對望的畫面，就會不由自主的渾身發熱……一定是房間裏太悶了。

　至於什麼變異人和陳啟明……還是等明天睡起來去找卡諾聊一聊吧。不管對方對自己抱有什麼樣的態度，他還是在這件事上對於卡諾抱有更大的信任感，這種信任感來源於幾個月的相處，也來源於感性上的判斷。

　失眠中的陳廚師好不容易把一直在腦子裏打轉的念頭都解決完，強迫自己再次閉上眼，準備用睡眠來安撫自己今日飽受摧殘的內心時，‘砰砰砰’的敲門聲再次讓他睜眼。他從床上坐起來，奇怪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找他：“誰？”

　“奧利維亞。”

　陳子愷光著上身，只穿著一條寬鬆的睡褲，噔噔噔跑去開門。等他一拉開門，就看見一只手飛快的在自己脖子處虛抓了一把，然後本來想去揪陳子愷衣服領子的塞維斯小姐怒道：“你怎麼也不穿衣服？！”

　差點被對方的長指甲撓出道子的陳子愷沒好氣的反問對方：“……你睡覺還穿衣服的啊？”

　“誒？你睡得這麼早？我剛從宴會回來。”

　“不是我睡得早，是你們的宴會開的太晚了。這麼晚了，你找我啥事？”

　奧利維亞點點頭，認可了陳子愷的說法，不再糾結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繼而嚴肅道：“你身材真不錯，比都卡諾有看頭。”

　“……謝謝誇獎，你身材也很好，沒事我去睡了啊！”陳子愷作勢要關門，奧利維亞趕緊伸手攔住他。

　“等等，等等！我真的是有事說！看在咱倆身材一樣好的份上你不要這麼沒有幽默感好不好？”

　……身材一樣好和有沒有幽默感有什麼關系嗎？陳子愷雙手投降，嘴角抽了抽：“你說你說，你是宴會上沒吃飽想吃夜宵了，還是怎麼了？”

　“我不跟你開玩笑了，說正事。s5上的情況這麼不對勁，你感覺到了沒有？”

　“嗯。”陳子愷點點頭，“有點感覺。”

　“如果我們的分析沒出錯，s5已經被變異人占據了，只不過他們現在還不想讓我們知道而已。”

　陳子愷繼續點頭——奧利維亞說的這些，李會長之前都已經和他全盤托出了，廚師協會和變異人達成了協議，s5自然也就被變異人占領了。但是他總不能和奧利維亞說自己似乎被廚師協會看得很重要，所以順著對方的話開口提問道：“s5上現在全是變異人？你們是怎麼確定的？”

　“變異人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和人類一模一樣。那個宋一鳴別的本事沒有，倒是挺擅長辨別變異人的。”奧利維亞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接觸的最多的那個維奧拉也是個變異人。”

　陳子愷之前就覺得這個女人行為舉止有點奇怪，現在聽到奧利維亞揭曉答案，突然來了興趣：“保護雞蛋的老母雞？還是大白鵝？”

　奧利維亞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是一只雞！陳子愷先生，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拜托你嚴肅一點！”

　“哦，”陳子愷立馬端正姿態，“奧利維亞小姐有什麼要指教的？”

　“沒什麼指教，就是過來跟你說一聲，做好心理準備，我們的戰鬥力量在質量上大有優勢，但是在數量上十分劣勢。現在戰鬥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打而已。”

　“有卡諾這個什麼帝國利劍和那個聯盟盾牌還不夠？不是還帶了什麼傭兵？”

　“s5再小也是個星球，一個星球能藏下多少人？我們一個艦隊怎麼可能比得了？而且我們現在距離港口還有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奧利維亞本來也只是打算提醒一下陳子愷，沒準備說得這麼可怕的，於是吸了口氣，又轉移了話題，“你別還沒到關鍵時刻，就被廚師協會和變異人給綁跑了。我們的房間都離你不遠，遇到危險要大喊知道嗎？就算我和我哥不在，萊茵他們也會來救你的！雖然你姓陳，但是現在也算是半個塞維斯家的人了，要是被落在s5上，我們就丟人丟大發了喂！”

　陳子愷被奧利維亞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說的一愣，對方在知曉自己敏感身份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用言語試探他，反而還還把他當作自己人，讓他心裏升起一股說不明白的情緒。他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想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輕鬆一點，開玩笑道：“我們這算不算是羊入虎口？”

　奧利維亞滿不在乎的嗤笑一聲，長發一甩，一副剽悍女戰神的架勢：“我們這裏只有你能算是一只毫無戰鬥力小嫩羊，好好保重吧。”

　陳子愷：“……”

　“放心吧，卡諾說了，到時候就由他和阿爾緹妮斯來保護你，你什麼也別做，老實跟在他後面就行了。哦對了，卡諾還說了一句什麼……呃……”

　明明在宴會廳的小後院裏還是一句非常正式非常嚴肅的婉轉告白，到了眉飛色舞的奧利維亞這裏就直接變了調，讓陳子愷感覺到的不是卡諾對他的維護，而是對他的嚴重蔑視。他心裏覺得有點膈應，就順口回了一句：“到時候也不知道是誰保護誰啊。”

　“噗，子愷，你這話的意思是你還打算在戰場上保護我那個戰爭機器的哥？”

　“哈哈，這東西可說不准，戰爭機器也有掉鏈子的時候。”

　奧利維亞撇撇嘴：“卡諾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他，一定先把你的鏈子卸了……”

　陳子愷小小的翻個白眼，抬手捂住胸口：“真的嗎，我真是好害怕啊！”

　奧利維亞：“……”

　她覺得陳子愷突然在聽完自己剛剛的話之後就變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只能以為對方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心情忐忑。她看著陳子愷有點肅穆的神色，捏著自己的臉做了個鬼臉：“那你倆就互相保護吧，要是輪得上你保護我哥，我就回來叫你哥。”

　陳子愷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成啊。”然後又像猛的想起來什麼似的，皺眉問她，“說起來，你大半夜的過來找我，變異人能不知道？”

　“誰比誰智商低啊，就是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撕破臉而已，都腆著老臉裝單純呢。”奧利維亞身子後仰，朝樓道的盡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你也聰明著點行不，別拖我老哥後腿，到時候你倆一起丟了都沒地哭去。”

　陳子愷挑眉，趕蒼蠅似的沖奧利維亞揮揮手：“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也沒那麼傻，趕緊回去睡覺吧你。”

　覺得自己話都說完了的奧利維亞輕輕的‘嘁’了一聲，然後邁著優雅的小步子走回自己位於陳子愷房間斜對面的屋子去了。

　送走了奧利維亞，陳子愷關上門後就扭身呈大字型仰倒在床上，伸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嗯，看不見。然後他又翻了個身，把腦袋悶在被子裏，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在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大腦一直是被‘怎麼安全的活下去’這個念頭支配的，再加上他本來就比較隨遇而安的性格，即使是在外人眼裏‘自降身份’的去給人家當私人廚師，他也覺得沒所謂。卡諾從來沒有怎麼難為過他，相反的，這座人形冰山對自己的態度比起周圍人來講，可以說是相當好了。

　就連奧利維亞都說，卡諾對自己的好，簡直有點不正常。

　在他來到s5之前，或者說是在這次星際航行之前，他對於卡諾對自己的態度一直很疑惑——陳子愷智商沒問題，情商也沒問題，他可以感覺到卡諾對自己抱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態度，好是肯定的，但是好的並不算徹底。

　而那本《帝國廚師協會發展簡史》上斷斷續續的資料以及李會長的話終於給了他答案。

　以卡諾這種人的性格來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是需要對對方進行暗中的監視，他也大可以把人帶回來之後就冷冰冰的丟到一邊，絕對不會也不屑委屈自己去改變態度。

　唯一的解釋就是卡諾自己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總會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出對他的親近，但是另一方面因為陳子愷莫名其妙就被認定的敏感身份，他也不得不強迫自己疏離對方，以免對方對帝國帶來什麼不利因素。

　卡諾那次喝醉酒，應該就是一種借酒裝瘋的放縱吧。

　而奧利維亞剛剛所表露出的全部人對於自己敏感身份的大度，他也可以猜出個大概——如果沒有卡諾的影響，這些家族精英們是不可能對自己產生信任這種東西的。

　奧利維亞雖然常常像有雙重人格一樣神經病，但是她從來不會在大事上開玩笑，卡諾可能是真的喜歡自己。

　那麼，自己呢？

　自己對卡諾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一直是個隨性的人，倒是也不在乎自己的感情是發生在男女之間還是發生在男男之間。從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惶恐之中選擇‘抱大腿’，到看到對方認真埋頭苦吃時就會感到發自內心的滿足，再到空間跳躍時的一次春夢……

　陳子愷把自己的腦袋埋在被子裏，想著想著，就閉上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