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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世求存/異世求存》第105章
第105章、一切

  天空中烏雲密佈,海浪翻湧不休中,偶爾能遠遠見到巨大到可怕的魚鰭劃破水面,但那些巨大的海獸眼中,大概這艘船算不上什麼能下口的獵物。

  在李識曛的擔憂中,他們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是一個不大的海島,人工改造的痕跡非常重,連船隻停靠的碼頭都是完全由人工搭建而成。李識曛遠遠看到底下的礁石和海島邊緣裸.露的石塊,但島上卻依舊濃蔭密佈,巨大的樹木在海風呼嘯中發出“嘩嘩”的聲響。

  李識曛踩上那個人工搭建的木橋一樣的碼頭,也不知海島上的人是怎麼得知的消息,遠遠的,已經有人過來迎接,而船上的那些羽人則開始向船下卸貨,搬到島上的某個地方。李識曛粗略看了一眼,都是些肉類、食物和清水,數量還不少,看來這個島上本身不產這些東西,都需要貝城的供給。

  哪怕是搬運的羽人,衣服上繁複的繡紋也不比那個聖殿武長少多少,看來,能知道這個海島存在的,都是聖殿中靠得住的人。李識曛更加大惑不解,那個左祭司和武長把他帶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什麼。

  李識曛轉過頭來,驚訝地看到一個身著襯衫褲子的青年在同左祭司和武長交談,漫天翻湧的烏雲低沉得像是天空要傾軋下來,但這個金髮碧眼的青年卻像個天然發光體一般點亮了碼頭一角,他五官深刻凜冽,同白有種說不出的相似神韻。李識曛不由地十分驚訝,這個人同白……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的身上竟然穿著現代地球的衣物款式?

  看到那種熟悉的穿著,若不是旁邊活動著的羽族和他們那一身長袍,李識曛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地球,但那個青年的衣著依舊讓他覺得自己恍如在夢中,仿佛穿越之後的種種遭遇不過是自己夢中的遭遇,白只不過是他在現代遇到的一個外國青年。

  那個青年結束了同左祭司、武長的交談,這邊搬運的東西也差不多送完了。他朝李識曛投來淡淡一瞥:“跟我來。”

  李識曛有幾分震驚地看著這個金髮碧眼的青年,儘管口音十分奇怪,他還是聽出來這個青年說的是漢語!世界上再不會有一門語言,能讓李識曛在這樣奇怪的口音之下也能清晰地明白它的語義,哪怕說話的是個初學它的異國人也能讓你一下子猜中對方的意思。

  自從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從白那裡偶爾能聽到自己的母語,李識曛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過自己的母語了,他學過豹子族的語言,學過雪峰山谷的語言,卻太久太久沒有使用過自己最熟悉最親切的語言。

  李識曛喃喃道:“你白……你……會說漢語……”太久沒有說了,但他依舊能下意識脫口而出,仿佛語言也會深入骨髓,也會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不必刻意回想,只憑本能也依舊足夠說用它出自己的意思。

  青年的態度卻十分冷淡,看到李識曛的失態,只微微皺眉:“沒聽到麼?跟我來……”

  李識曛這才回過神來,敏銳地看到了這個青年神情中隱藏的不耐煩與微妙的排斥,他在另一張相似的面孔上從未看到過這種神情,一時間,過去與現在在李識曛的心中無比清晰地割裂開來。

  李識曛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微微點點頭,回頭見左祭司、武長同那些羽族一起上了船,看來他們準備冒著暴風雨返航了,不由暗暗對這個海島的不近人情更瞭解了一些。縱然這個青年會說自己家鄉的語言,穿著地球上的衣物款式,長得同白十分相像,也不見得對方就會和自己站在一邊,那些語言和衣物也許不過是那個穿越前輩留下的另一個遺產而已,至於長相,想到白幼年時的遭遇,李識曛心中一時難以推測。

  無論如何,至少,前面那個青年對他的態度並不友善,李識曛苦笑中跟著前面青年的腳步前進,此時天上已經開始砸落雨點,李識曛一時心中茫然,不知道這些人叫他來此的目的,更因為前面的青年回想起了地球上的種種,一時分不清地球上那些安逸肆意的生活是夢,還是自己來到這裡之後血腥生存的日子是夢。

  青年沒有同李識曛交談的意思,只叫過一個上了年紀的雄性獸人,讓他安排李識曛住宿。

  然後,他冷冷看了李識曛一眼:“島上一些地方是禁地,不要亂跑,否則後果自負,祭司大人醒了自然會見你的。”

  李識曛揚了揚眉,對這個青年這種傲慢的態度有幾分不置可否,這樣看來,左祭司把自己送到這裡,就是為了那個大祭司的“接見”了?也許在他們這些人看來是種殊榮,但李識曛真心不待見聖殿從上到下這種態度。

  青年沒管李識曛,逕自自己離開了。

  李識曛的住所是一處小木屋,外面種植了一些植物花卉,十分精緻,此時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那個負責安排他的雄性獸人點了燈火,在把油燈遞給李識曛的時候,他突然低低說一句:“你認識阿英?”

  李識曛一訝,這個獸人說的居然是白的部族語言,李識曛點了點頭,這個獸人既然認識英阿姆,那應該算是英阿姆的舊識?這種一切不明的地方,能遇到一個可以照顧一二的人也是好的。

  李識曛問道:“你認識英阿姆?”

  獸人神情恍惚許久,才黯然道:“你可以叫我封阿帕,你的衣裳是阿英做的?只有他會喜歡這樣在袖子上下這種功夫。”

  封阿帕半晌之後又問道:“穆那個老傢伙還在山谷裡吧?阿英……還好麼?”

  李識曛搖了搖頭,把嚎穀和近來山谷裡的變化都同封阿帕一一講了。

  許久之後,封阿帕才歎了一口氣:“連聖樅也不在了啊……穆那個老傢伙倒是一貫的硬朗,阿英……”

  李識曛體貼地沒有去追問那些可能已經消逝在時光中的故事,只轉移了話題:“他們把我帶到這兒,是因為那個大祭司要見我?”

  封阿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只是在島的外層做個下僕,聖殿裡的事情,聖侍一般不會告訴我們。”

  李識曛:“聖侍?”

  封阿帕解釋道:“就是你剛剛見到的那個獸人,祭司大人已經病了許久,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島上的事情都是聖侍大人一手打理。”

  李識曛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你知道聖侍大人的身世麼?”

  封阿帕:“聖侍大人自幼在島上由祭司大人撫養長大。”

  李識曛試探地問道:“我見過一個同聖侍大人長相非常相似的獸人。”

  封阿帕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是不是一隻白虎?”

  李識曛十分驚訝:“你見過白!”電光火石間,李識曛想到:“白小時候在山谷你見過他?”

  封阿帕搖頭:“我已經離開那裡許多年了,那只小白虎,”他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小時候在島上我見過他,天天搗蛋頑皮,沒想到,竟然也長大了,還能變化形態了。”

  李識曛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問道:“祭司大人為什麼遺棄他?”讓白一個人小小年紀流落荒野雪原,要多麼艱難才能活下來。

  封阿帕只淡淡說道:“你不是看到聖侍大人了麼,聖侍大人和他生下來都是人形,但聖侍大人可以一直保持人形,他在小時候變幻了獸形之後卻再也恢復不了。而且,祭司大人一見他的獸形就說他有瑕疵……”

  李識曛抿緊了嘴唇,心中此時仿佛塞滿了什麼,只需要一點火星就會徹底炸開。

  封阿帕看了李識曛一眼:“當時如果他繼續留在島上,只怕下場會更可怕,我就偷偷把他放到了小船上。”

  李識曛難以置信地看著封阿帕,不是大祭司放棄了他,而是封阿帕放逐的他?

  他的神情卻半點動搖也沒有:“這個地方很可怕,從聖神傳說的年代就已經存在,它比你想像的要可怕得多,很多強大的獸人在這裡出生,也在這裡消失,你……一切小心。”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在飄搖的風雨中,背影蕭索而佝僂。

  李識曛怔怔望著他的背影,風雨吹進木屋中,寒意徹骨。

  李識曛在這個海島上的日子看似十分平靜,這個海島上人煙稀少卻植被非常茂密,那些林蔭間的小路都長得一模一樣,一個不慎就可能迷失在濃密的樹蔭中,李識曛牢記聖侍和封阿帕的忠告,並不敢隨意出去亂走。

  自那天之後,封阿帕似乎也顧忌著什麼,再不同他交談更多,只每日送來食水、打掃衛生。數次李識曛想開口詢問,都被封阿帕搖頭拒絕了交談。

  縱然李識曛心中充滿了種種疑惑,卻也只能憋在心中,倒是這個房間裡擺放著一些獸皮卷,李識曛無聊之時也會翻看一下,看封面那些“日”字標記,裡面記錄的多半是左祭司跟他說的那些故事。

  不過那些語言讓李識曛覺得似是而非,像漢語卻又仿佛有自己的發展,不能直接那樣解讀,所以多數時候,李識曛也只是看看圖形。

  李識曛看著獸皮上繪製的那個高大的人形手中蹦出一個又一個的獸人形象,有時候也會神思飛馳,當年那個穿越而來的前輩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留下這個海島和貝城這樣謎團重重的地方。

  獸人們異口同聲說他創造了獸人這個種族,而這個圖畫上繪製的也的確是這樣,可一個穿越人士要怎麼牛叉才能創造這麼多新的種族?而且他如果創造了獸人這樣兩形態的種族,又為什麼這樣強調他們的人形,這樣不喜歡他們的獸形?

  海島上甚至那個聖侍還會說漢語,穿著也和地球一樣,所以至少那個人也是中國來的?可為什麼聖城中街道卻是左車道的?封阿帕口中描述的“可怕”也讓李識曛有時不寒而顫,什麼樣的下場會讓封阿帕覺得不如讓白小小一隻去自生自滅還好些?

  在越來越多的疑團中,李識曛終於等來了那位聖侍大人的再次出現。

  青年依舊是襯衫褲子,金髮碧眼,如同地球上任何一個普通青年一般,他對李識曛道:“祭司大人要見你,跟我來。”

  縱然之前李識曛心中對他們綁他來這裡的方式充滿了疑惑,此時卻也有些迫不及待起來,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需要人來解答。

  一路上這個青年的態度依舊冷淡而疏遠,但他的長相和衣著讓李識曛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這個聖侍大人:“你……是不是有兄弟?”

  出乎李識曛的預料,這個聖侍居然淡笑一聲回答了:“我聽說你的伴侶選的是那只白虎?”

  李識曛非常詫異,他居然知道白和自己的關係:“你怎麼知道的?”

  聖侍的口氣淡淡的:“大人想知道你的事情,我讓人去查了,沒想到你居然選了那只白虎。”言下之意帶著幾分不屑。

  李識曛語氣也有些冷冰冰的,他實在不喜歡這個聖侍提到白虎的口吻:“他有名字,叫白。”

  青年無所謂地道:“無論叫什麼,他也只是個瑕疵品,一個有瑕疵的失敗品罷了。大人關心你,所以才會過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李識曛握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他真想一拳打到這個人的臉上,李識曛覺得白同這個人肯定半點關係也沒有,自己真不該問出來!

  大概聽到了旁邊李識曛握拳的聲音,青年語意中帶著幾分嘲諷:“怎麼,戳到你的痛處了?他本來就是大人的試驗品,還是個失敗的試驗品。其實你不必這麼生氣,就算是個瑕疵品,那也是個不錯的瑕疵品,他出生的時候大人還非常高興呢,畢竟一出生就是人形。只可惜,他發育的時候不太符合大人的預期。”

  李識曛冷笑一聲:“你說白是試驗品,你在你那個大人心目中又能高貴到哪裡去麼?”

  青年停下腳步,睨著李識曛淡淡說道:“我是大人最成功的作品,你不必拿那個失敗品來做比較。”

  李識曛目瞪口呆,一個人要扭曲成什麼樣,才能為自己是個實驗品而驕傲?才能因為自己是個成功的實驗品就去鄙夷別人?

  青年仿佛看穿了李識曛的心思:“沒有大人,就沒有我,我為大人而驕傲,能成為大人最成功的作品當然是我的榮幸。”

  李識曛質問道:“什麼作品?你不覺得自己太扭曲了麼?你是一個人,白也是一個人,不是誰的作品!沒有人可以決定你們的一切,除了你們自己!”

  青年似乎覺得李識曛的觀點十分不可理喻:“沒有大人選定我們的父母,就不會有我們的誕生,自然要心懷感激。大人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當然也必須是聖殿的意願和貝城的意願。”

  李識曛突然感到一陣反胃,選定他們的父母?這和地球上那些所謂的純種動物的育種有什麼區別?難道這個所謂的聖殿進行的都這樣的事情?

  李識曛打斷了他們的話:“你的祭司大人覺得自己可以進行這些試驗就是上帝?就真的是什麼神?可以隨意決定別人的人生?”

  聖侍口氣中已經十分不高興:“大人本來就是神明,是外面那些低等生物的神明,沒有大人,他們同外面那些野獸有什麼分別!更何況大人做到了聖神也沒有做的事,他建立了貝城,給予他們庇護!大人本來就應該享受他們的跪拜朝奉,他們的一切都是大人給的,這本來就是應該的!”

  李識曛總算知道聖殿那所謂的高人一等的態度是怎麼來的了!他冷笑了一聲:“你們是不是以為眾生都在掌握之中,獸人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麼?白現在可以在人形和獸形之間隨意地切換,怎麼?還是你說的瑕疵品?出乎你的意料麼?”

  青年淡淡皺眉:“那只是個意外。”

  李識曛冷笑:“可他不是唯一一個,也有其他人開始沒有辦法變化,後來也可以!”

  李識曛只說了一句話:“我告訴你,也告訴你那個大人,也許你們真的創造了這個世界,可這個世界並不只屬於你們!就算沒有你們,遙遠的地方也依舊有獸人建立自己的文明,千百年之後同那個自視過高的聖殿誰強誰弱還兩說,你們哪裡來的驕傲覺得自己可以主宰眾生?真是狂妄又荒謬!”

  青年淡定地說道:“大人想建立一個與聖神的世界一樣的地方,哪裡錯了?”

  李識曛奇特地看了他一眼:“那個聖神是地球來的吧。”

  他沒說話,李識曛當他默認了。

  然後,李識曛笑了:“你們的想法還真是奇葩,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吧,那些暴龍、恐爪龍、翼龍,危險的植物,哪裡和地球一樣?!不一樣的環境造就不一樣的文明!你們卻想狂妄地將另一個文明複製?這裡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地球那樣的地方!”

  青年卻說道:“你去過貝城,那裡只是發展程度不夠,給他們時間,發展成另一個地球有什麼不可能?”

  李識曛反駁道:“你覺得這種畸形的城池真的可以繼續發展下去?明明獸人有兩種形態,卻強調只有人形可以進入貝城,這得多荒謬才能想出這樣的規定!貝城偏居一處自己繁華,但它周圍的地方卻都那麼落後,這難道還不畸形麼?而且,如果沒有問題,怎麼會發生那樣大的叛亂?你們從上到下都是這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聖侍閣下,我也沒什麼興趣再同你爭辯了,就這樣吧。”

  青年的臉上卻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似憐憫又似嘲諷:“你什麼也不知道……”

  李識曛卻只覺得這個聖侍大人莫名其妙,對於這種自以為是、自我膨脹得厲害的傢伙,李識曛根本懶得再去浪費口水。

  青年卻只轉過頭,在心中冷笑:你什麼也不知道……真想看看你知道一切之後的表情。大人他做的都是對的!

  兩人都失去了談話的興致,只在一片窒息的沉默中穿過叢林間那些一模一樣的小徑,很快地來到了一個磚瓦屋子前。

  青年恭敬地屋子外面說道:“大人,人我已經帶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含混不清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幾分顫抖:“快、快進來。”

  青年應聲推門而入,李識曛跟在後面,屋子裡一股奇怪而刺鼻的味道,而且光線十分地昏暗,李識曛從光線明亮的地方邁進去,一時間覺得一片黑暗。

  只聽見一個含混不清仿佛金屬摩擦的聲音用漢語顫抖著說道:“你終於回來啦。”

  半晌,李識曛適應了屋裡昏暗的光線之後順著聲音看過去,只在屋子最暗的一角看到一個輪椅上坐著個人,身上裹得密不透風,頭上還戴著帷帽,幾乎看不出人形來。

  聖侍只讓李識曛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自己卻上前恭敬地向那個人單膝跪下:“大人,我把他帶來了。”看來,這個輪椅上的人應該就是那位大祭司了。

  大祭司低頭對聖侍說道:“臻,做得好,起來吧。”然後他仿佛對李識曛再說了一次:“小曛,你終於回來了。”

  李識曛一時怔住,除了哥哥和媽媽還有幾個親人,再沒有人這樣叫他了,一時間,他幾乎以為只是不適應這位大祭司的口音而聽錯了。

  大祭司猶豫地問道:“小曛,我……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李識曛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大祭司含混的語音中似乎也因為李識曛的點頭而帶著幾分笑意:“你本來就在島上,當時沒醒,那些小傢伙們搗亂才把你帶走,還好你最後好好的回來了。”

  李識曛十分震驚:“我一直在島上?你是說我穿……不,我剛開始就是直接掉到這個島上的?”

  李識曛想到在南方叢林,自己出現時,白說他看到了羽族,這樣講來,也許自己真是穿到了這裡,而那些叛亂的羽族把自己帶到了南方!

  不待這位大祭司回答,李識曛想到他們那個傳說中的聖神,很可能是自己的穿越前輩:“你們那個聖神是不是也是這樣來的?”

  大祭司含糊地應了。

  李識曛猶豫了一下問道:“既然聖神和我都是這麼來的,聖神當年找到回去的路了麼?”

  大祭司沉默許久,才緩緩地道:“小曛,你……想回去?”

  李識曛點頭:“是啊,我想回家看我的親人。”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那聲熟悉的稱呼,這個大祭司讓李識曛覺得可以依賴,他不知不覺將許久以來未曾向他人訴說過的思鄉之情向他一一道來。

  大祭司苦澀地道:“可是……聖神也沒有發現回去的路啊……”

  李識曛有些沮喪地低頭:“是我太貪心了,我還想見見媽媽和哥哥,讓他們見見白。”可惜不能回去了。

  大祭司微微一笑,溫柔地說道:“不用難過……他們那麼愛你,一定會希望你過得好的。”

  大祭司接著溫和地說道:“你之前過得怎麼樣?在外面吃苦了吧?那些小傢伙們太亂來了,你被帶走的時候……我知道的太遲,只能叫臻另派了人出去找你,一直沒有音訊,我身體也不好,不然就親自出去找你了。好不容易聽說他們找到了你,又急忙讓他們把你送回來。”大祭司口氣中帶著說不清的愧疚:“如果沒被帶走,你不必在外面吃那麼多苦的。”

  李識曛想到聖殿上下的態度,雖然有幾分不悅,但對於這位對他關懷備至的大祭司,以李識曛的教養,實在做不到惡言相向,他只笑著道了謝,撿了大祭司的幾個問題來回答:“我在外面,剛開始很艱難,不過,後面習慣了,到了白的家鄉,一切也好了起來。”

  大祭司輕聲問道:“你很喜歡那個叫白的傢伙?”這樣三番五次地提到他。

  李識曛想到白,臉上泛起笑意:“喜歡!”然後李識曛想到封阿帕和聖侍臻剛剛的話,鄭重地說道:“也許他在大祭司您看來不完美,但在我而言,他是最好的伴侶,我們在一起很幸福。”

  大祭司低低歎息,最後又慈祥地說道:“不論之前如何,你喜歡就好。”

  然後李識曛看了一眼大祭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堅決地說道:“我很感謝您對我的照顧,也很謝謝您因為我和聖神的來歷一樣就這樣愛屋及烏,但是,我還想回嚎穀,不想留在貝城做聖子。”

  大祭司猛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臻狠狠地瞪了李識曛一眼,緊張地站在大祭司身後,卻不敢伸手去碰他。

  李識曛也有些歉意,本來大祭司就在重病中,他這樣說實在不太好,但是,如果他不想做聖子,不如一開始就態度堅決地拒絕,這樣也比拖拖拉拉,猶猶豫豫要好。

  大祭司半天才緩過來:“你……把貝城當作一件禮物好不好?”他的聲音顫抖著,甚至帶著幾分哀懇。

  李識曛一怔:“啊?”

  大祭司在暗處的身體似乎掙扎著動彈了一下:“你不需要為他們做什麼的,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只是當成一件禮物,送給你的禮物,收下好不好?”

  李識曛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言語,一座在這個時代而言最發達的城池就這樣被當成禮物,他覺得既荒謬,卻又對這位大祭司這樣的錯愛有幾分受寵若驚:“那個,謝謝……但是我不能接受……”

  大祭司的身體似乎一下子垮塌下去:“你……不喜歡那裡麼?”

  李識曛連忙搖頭:“貝城很繁華,很好,可是我沒有那個能力可以成為那樣一座城池的主人,而且,我無功受祿,受之有愧。”

  大祭司劇烈地咳嗽著,他身後的臻緊張得滿頭大汗,更沒時間去遷怒李識曛,只連連說道:“大人,您今天休息一下吧,出來的時間太長了。”

  李識曛起身想上前看看,他有些擔憂也有些尷尬,雖然之前聖殿的態度讓他覺得十分惱火,但對於這位大祭司本人,李識曛卻是覺得十分尊敬親切的,自己的拒絕讓別人這樣難過,李識曛也十分愧疚。

  大祭司看到李識曛過來,慌忙搖頭,邊咳嗽邊說:“咳咳咳,我病、病得很重,你別、別過來,咳咳……”

  臻恨恨地看了一眼李識曛:“你出去!我要服侍大人休息了!”

  李識曛連忙止住腳步,十分愧疚地看了一眼大祭司道:“對不起,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探望您。”

  在背後一邊咳嗽和臻的安慰聲中,李識曛出了那間昏暗而氣味奇怪的屋子,重新站在了陽光下。

  一時間,他覺得無比的懊惱茫然。

  他真的不想做那個什麼聖子,只想回到從前和白在嚎穀的日子,但他的態度顯然傷了一位關懷他的長輩的心。他不知道大祭司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當聖子、繼任他的位置,也許是那個穿越前輩的遺命?又或者是大祭司真的愛屋及烏?除了他的來歷,李識曛想不到他還能有什麼特別的、值得大祭司這樣的人另眼相看的地方了。

  如果真的要做那個聖子,想到聖殿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傳說和那令人無語的傲慢態度,李識曛一陣頭疼。

  李識曛歎了口氣,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自己還不能離開這個海島,要不下次直接跟那位大祭司說說?他似乎人還比較和善,反正自己不願意當聖子,問問他能不能放自己離開吧。

  胡思亂想間,天色漸暗,又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李識曛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怎麼回去。

  剛剛那個臻只差沒說讓自己滾了,李識曛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就直接出來了,他是想回自己的木屋來著,但這些小徑長得一模一樣,李識曛囧了,只得回頭退回大祭司的屋子裡去,實在不行,在屋簷底下等臻忙完了再麻煩他送送自己?

  李識曛在外面半天,風雨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他半邊身子都打濕了,不得已,他去敲了敲門,卻沒人回應,李識曛暗暗覺得奇怪,難道他們已經離開了?

  如果這樣,那自己先進去避一下雨吧。

  此時屋內倒不顯得比屋外更暗了,裡面的陳設一覽無餘,牆壁非常整潔,應該是磚徹的還刷了一遍,裡面傢俱也十分精緻,都是木制的,不知道是不是李識曛的錯覺,屋內那股味道淡了一些。

  李識曛四下打量的時候,發現原來大祭司的輪椅那個位置上,旁邊透出一點光來,他走上前一看,發現居然是一條地道!

  而且,這條地道上面本來覆著水泥板,大概因為他們走得急,並沒有蓋嚴,可以看到底下透出的光線,李識曛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窺探別人的事情,正準備退出來,卻看到地道一角熟悉的衣物,他微微“咦”了一聲,按捺不住好奇,打開地道探頭下去一看。

  這個地道連臺階都修建和現代的建築都相差無幾,牆面上掛著幾盞燈,下面的地面十分平整,臺階下就是一個大廳,看起來應該是水泥地面,李識曛看到那個衣物整齊地在下面這個大廳一邊掛了一排,正是他當日所穿的衝鋒衣那個款式。

  甚至他穿的那種牛仔褲也掛了一排,微微囧了一下,李識曛覺得大概自己當日的打扮讓他們覺得好奇,所以仿製了這麼些?

  李識曛轉過頭來,看到旁邊一排玻璃器皿中各種各樣的胚胎、內臟,想到臻描述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有點反胃,然後,李識曛身後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帶離了那個地道口。

  李識曛正準備還擊,卻聽到封阿帕壓低了聲音說:“是我,快走!”

  然後封阿帕放開了他,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悄悄帶他離開了這間屋子,謹慎地合上門,遞了個斗笠給他,此時外面風雨已歇,天色漸晚,更無法辨識方向,封阿帕提著一盞燈在前面引路。

  回到李識曛的屋子時,封阿帕才責備地說道:“聖侍大人叫我去找你,你怎麼自己跑到那裡去!如果去的人不是我,你……唉!”

  然後封阿帕鄭重地說道:“那個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趕緊忘掉,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李識曛連忙點頭應了,他也覺得自己剛剛做得不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那裡有燈光透出,我一時好奇才……”

  封阿帕警告道:“對於大祭司,你一點好奇都不要有,這個島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否則,誰也保護不了你!”

  李識曛一時有些困惑,大祭司給他的感覺不像這樣可怕的人,但封阿帕的描述卻總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無論如何,從封阿帕剛剛帶他悄悄離開的舉動來看,至少他是在維護自己的,李識曛便道了謝,鄭重答應下來。

  封阿帕大概也覺得自己這樣對於一個年輕的雌性來說太嚴厲了,他安慰李識曛道:“你不要著急,我已經聯繫上那只小白虎了。”

  李識曛一喜:“真的?你聯繫上白了?”

  封阿帕點頭:“本來我也想離開了,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只托人去聖殿問了一下,沒想到那邊有消息說有人要過來救人,我一想,估計就是那只小白虎要過來救你了。他倒是神通廣大,竟然可以聖殿中找到通消息的人。”

  封阿帕看了一眼李識曛:“他說到時候時機成熟可以帶我們一起離開。原來島上的防禦森嚴,但叛亂發生之後,大祭司驅逐了不少人,防禦少了許多,我們才能找到機會,否則,就你今天做的事情,如果換在原來,哼,只怕早就被關了起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下場!”

  李識曛想到那些玻璃器皿裡的東西,背後也密密地起了一層冷汗。

  封阿帕見李識曛知道害怕了,這才說道:“咱們有機會出去,但前提是你不要擅自行動,知道了麼?”

  李識曛自然連忙答應下來。

  想到馬上可以見到白,李識曛心情雀躍起來,他既然能追到聖城去,甚至還能滲透聖殿中的消息,肯定雪峰上的阿帕們也被他帶回嚎穀了吧。自己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帶著幾分詭異的海島,重新回到嚎谷那簡單充實的生活中了。

  幾天之後,大祭司大概身體情況穩定了下來,再次見了李識曛。

  傳話的臻表情很難看,李識曛此時心中有了期盼也不去管他的心情,對於整個聖殿,除了對大祭司本人李識曛抱有一些感激愧疚之外,其他人他實在沒什麼興趣搭理。

  還是上次那間屋子中,不知道是不是李識曛的錯覺,屋子中的那個刺鼻的氣味更濃了一些。

  大祭司看到李識曛下意識的反應,大約也意識到了什麼,只喘著氣解釋道:“抱、抱歉,我的身體不行啦,藥味重了些,”他又喘氣了半天才接著斷續道:“我這病也見不了光,失、失禮了。”

  李識曛連忙搖頭:“是我太失禮了,您身體好些了嗎?上次連累您的身體了,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大祭司似乎對李識曛十分寬容,只微微笑語:“我早就應該去見……聖神了,跟你沒什麼關係,別,咳,別道歉。”然後他緩了口氣說道:“這兩天我也想明白了,你如果不想做聖子就不做吧,是我太勉強你了,你只要好好的、開開心心的就好。”

  也許知道自己馬上要離開,而這位大祭司的身體也許根本支持不了太久,李識曛帶著幾分愧疚鬼使神差般地說道:“我不做聖子,但如果您的聖殿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能力所及之處,我一定願盡綿薄之力!”

  大祭司似乎發出了低低的笑聲:“你呀……就是心腸太軟。”他咳嗽了半天,才接著道:“不必啦,你只要自己好好的就行。”

  李識曛心中愧疚更甚,但他又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安慰大祭司。

  倒是大祭司似乎看出了李識曛的不安,只溫和地說道:“你能跟我說說你自己的事情麼?以前的、現在的都好。”

  這位大祭司對李識曛的態度實在讓他難以拒絕,他就挑了自己從小到大的一些趣事來逗他開心,他和白招惹暴龍的事情啦,山谷裡白獵殺恐獸的事情啦,山谷裡那些奇特的風俗,哥哥的好朋友捉弄自己所以才同時給自己啟蒙數學和語文啦,自己和哥哥小時候頑皮的事情啦。

  雖然那位祭司大人一直沒怎麼說話,可李識曛知道他的心情因為自己的講述變得很輕鬆,特別是自己講自己在地球時的生活時,大祭司的呼吸都會放緩許多,似乎真的非常喜歡地球上的一切。

  李識曛暗暗也有猜測過大祭司的來歷,也許那位聖神給他的影響真的很大吧,這麼漫長的歲月中,他一直對地球念念不忘,甚至訂立了只有人形的雄性才能進貝城的規矩,只為了讓貝城看起來更像地球。

  但能這位祭司大人最後的時日中開心一些,李識曛自然也不會吝惜於把自己那些經歷講出來。

  只是,講了一些地球上的事情之後,李識曛看著旁邊臻剛剛倒好的茶水,氳氤的水汽一時讓他沉默起來,那些溫馨的往事,那些鮮活的人,那些回憶中的地方,自己此生可能都再也回不去了。只希望,他們一切都好吧。

  大概看出李識曛情緒上的低落,大祭司跟臻交待道:“小曛累了,叫人送他回去吧。”

  李識曛起身向大祭司道了別,臻便叫了封阿帕來接他回去了,他走了之後,臻單膝跪在大祭司的腳邊:“大人,您愛惜一下自己吧!每天支持這麼長的時間,您……”

  大祭司只緩緩說道:“臻,沒事的,沒事的,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早就該下地獄了……早去晚去都一樣。”

  臻只肯定道:“大人,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沒有您,不會有貝城,更不會有貝城那些生活的獸人,也不會有我。您永遠都是對的!”

  大祭司苦笑:“對的?”如果是對的,當年曦不會那樣地反對自己,甚至寧可用割袍斷義般地絕決來逼自己放棄,可惜自己當時被輝煌光鮮的一切迷了眼,釀成滔天大禍,時間證明了曦才是對的……自己想彌補一切,結果小曛又說自己錯了,大祭司心中一片苦澀,也許自己這樣的罪人只有早早湮滅一切,早早消逝,才是對所有人最好的吧。

  “臻,小曛是那麼說的吧?我創造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卻並不只屬於我,一切早就變了,這裡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地球……”

  臻點頭,卻又迅速搖頭:“那是他太過狂妄無知,根本不知道您做過的一切,您又不願意告訴他!”

  大祭司卻說道:“他真不愧是曦的弟弟……一直以來,是我一步錯,步步錯,最開始妄圖以一己之力去對抗不可逆轉的規律與法則,是我太狂妄,是我錯了啊,結果卻連累了所有人……”

  大祭司似乎茫然地回想自己漫長光陰中做過的一切,結果徒勞地發現,除了滿身的罪責,他真的一無所獲、一事無成,而自己的軀體馬上就要腐朽,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本來想贖罪,結果我又做錯了……”

  臻只搖頭道:“大人,沒有您就沒有今日貝城聖殿的一切,甚至獸人們也不會會像如今這樣能自由地變換形態,誰可以否定您的功績?”

  他卻只是苦澀自嘲道:“呵,要是從來就沒有我,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切罪惡……獸人們的一切都是曦的成就,我哪裡……”他極為吃力地換了一個姿勢:“這具身體大概也堅持不了多少時日了,那只白虎來了麼?”

  臻點頭,輕聲訴說了白到了貝城之後的一系列活動,又說了他聯繫上封阿帕的事。

  輪椅上的人沒被那些事情激怒,反而發出了笑聲:“既然小曛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如他所願吧,這只白虎看起來倒是能護住他,既然肯願意為他做這麼多,想必他們將來也會過得好好的。”

  然後,大祭司又叮囑道:“你知道的,為了讓小曛不知道這一切,我做了許多,千萬不要告訴他,我欠了他們太多太多,至少,讓我彌補一點點吧……”

  臻低頭應是,垂下的眼睛中卻流露著與口中截然不同的不甘。

  輪椅上的人輕聲自語道:“既然選擇了那只白虎,也罷,那就送他最後一件禮物吧,至少讓他以後不會有缺憾,這……也許是我最後能做的了。”然後,就自己塵歸塵,土歸土,卻地獄清贖自己的罪孽吧。

  這天晚上,例行送清水食物的船隻再次停靠在碼頭,一個搬運的獸人將包裹扔在庫房中,他轉身的時候,包裹偷偷地自己打開,白伸出頭來,仔細地觀察了周圍的一切,然後他迅速地將那個袋子塞到看不到的一角,自己辨認了周圍的地形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白按照消息中講的位址摸過去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居然有另一個雄性在李識曛的房中,他踢開門的時候,臻剛剛把針筒從李識曛的靜脈中抽出來,順便把一本什麼東西塞到了李識曛的懷中。

  白一把抱過自己的雌性,又驚又怒:“你做了什麼?!”

  臻卻淡淡道:“祭司大人送他的禮物,哼,放心吧,他睡一會兒就能醒過來的。”

  白略微放了一點心,卻還是警惕地看著臻,作為獸人中的強者,他和臻都可以清楚地在暗夜中看清彼此相似的面孔。年幼時愉快的不甚愉快的記憶一下子同時湧上兩人的心頭。

  臻打破沉默對峙地笑了一下:“沒想到他最後居然選了你這麼個瑕疵品做伴侶?”

  白只冷冷扯了扯嘴唇:“你覺得自己沒有瑕疵?不過是你那位大人掌中的玩物罷了。”

  臻眯起了眼:“大人還等我回話,我沒空再像小時候一樣教訓你,還記得路吧,自己走,不送。”

  白冷哼了一聲:“誰教訓誰?除了會說大話,奉承那個祭司,你有什麼用?”

  說完也根本懶得理睬這個傢伙,抱起李識曛幾個加速奔跑消失在了林間。

  臻卻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白的背影,許久才轉身離開。

  “大人,我已經送他們離開了,您放心吧。島上其他的人,我也已經安排好船隻了。”

  大祭司:“辛苦了,安排好一切你也離開吧。”

  臻抬頭道:“您一定要這樣做麼?”

  大祭司卻溫和地說道:“小曛那麼聰明,遲早會覺察出不對的,你也看到了,我支持不了太久,犯下了這麼多的大錯,苟且活到今天,也不過希望恢復過去的一切,小曛讓我清醒了過來,一切早不可能回去,我早就該結束了……倒不如讓這些東西和我一起徹底消失……”

  臻點頭道:“既然是您的意願,好,他們走遠一些我就去辦。”

  大祭司沒有說話,只懷抱著一個盒子在這個地下大廳中沉默地望著一座塑像發呆。

  塑像的面容同李識曛出奇地相似,但上面的人卻明顯更加成熟英俊,透著一股飛揚儒雅的神采。

  如果李識曛在,一定會驚訝於這個地下大廳的佈置,無數的金屬電子防盜門在大廳的牆上,那些門裡面,許多儀器都已經蒙上灰塵,有的卻還在運作著,卻已經顯得陳舊不堪即將腐朽。

  臻估計著時間,向大祭司稟報了之後,離開去佈置一切了。

  大祭司卻望著一座塑像喃喃自語:“曦,你看,你的研究成果最後還是讓小曛醒過來了,他最後還是長成了和你一樣的男子漢,頂天立地,也有了自己的愛人,如果你還在,應該會高興的吧。”然後他自嘲地一笑,“他和你一樣,都反對我的做法。”

  輪椅上的人望著塑像那與李識曛神似的臉龐,他重重包裹下的身體早就是一堆朽壞不堪的腐肉,一直堅持到現在,也不過是希望彌補自己的錯誤,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挽回曾經的故土、讓小曛回到曾經的生活他也會盡全力去做,沒想到,依舊是錯的。

  “全知全能的主,請原諒我犯下的所有過錯……”喃喃的懺悔聲中,地面開始搖晃,海水漸漸漫上了腳踝。

  青年去而複返,跪在他的身前,親吻著他的袍子一角,虔誠地說道:“大人,在我的眼中,您從沒有過錯,您也不必懺悔。”錯的是別人,而他已經把盒子中的東西交給了那個最應該知道一切、最不應該一無所知的人。

  大祭司看著青年金髮的發端:“臻,怎麼不離開?”

  青年只搖頭道:“我是大人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沒有大人就不會有我,從小到大,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願,大人既然想離開,我也會一直陪伴在您身邊。”

  大祭司只歎息一聲,凝視著青年金髮碧眼的容顏,半晌無言。想到青年偶爾看李識曛的眼神,大祭司只最後說了一句:“那就留下吧……”

  李識曛醒來的時候,海上月光正明,一輪冰盤撒下清輝,耳畔海浪陣陣,但他卻覺得自己十分溫暖,轉頭一看,發現自己睡在白的懷裡,他忍不住一笑。

  白本來抱著自己的雌性閉目休憩,聽到李識曛的笑聲,他睜開了眼,就看到自己懷中雌性清澈的眼睛映著月光,似比這漫天清輝還要皎潔,他吻了吻了李識曛的唇,輕聲道:“你醒來了?”

  李識曛本來睡在那個小木屋,醒來卻發現自己居然被白救出來了,別提多開心了:“你越來越神通廣大了,居然我睡著都能把我救出來!”

  白微微一笑,不打算告訴李識曛那些事情,只親著他的嘴唇:“是啊,我這麼厲害,你是不是要獎勵一下我。”

  李識曛哈哈一笑,推開這只皮厚的大貓,突然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我把你送我的小刀弄丟在聖殿了。”

  白把小刀遞給他,摸摸他的頭髮:“喏,我找回來了,下次可別再弄丟了。”他的手順便摸到了自己懷中那個本子,卻不打算立即交給李識曛,他才不相信臻那個傢伙有什麼好意!

  李識曛接過小刀,頓時更驚奇起來,白居然連聖殿扣住的東西都可以找回來,他幹得不錯嘛,李識曛笑著攬過大貓的頸項,交換了一個纏綿的親吻。

  半晌,兩人分開時,李識曛眸中泛著一點水光,看得大貓恨不得就此將他拆吃入腹,最後只是咬了一下他的唇,輕聲說道:“你不會以為這樣就算獎勵了吧,我們回去再好好算帳!”

  一邊的封阿帕咳嗽了一聲,李識曛這才驚覺船上還有別人,立即坐起身來,覺得十分尷尬。

  白只握了他手,捏著他的手指,沒有做太多過分的動作,李識曛卻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封阿帕在船上,也不提醒他。

  小船一點點前進,前方已經可以隱隱看到大陸上的燈光,身後卻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轟鳴聲。船上三人驚訝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正是海島的方向。

  白俐落地爬上桅杆眺望了一下,明亮的月光下,原來海島那個小點,一道明亮的焰火升起,點亮整個海島,李識曛看到那道焰火,大吃一驚,也爬到了另一根桅杆上張望起來。

  然後他和白清楚看見整個小島一點點地下沉,最後只留下一道漩渦,漸漸地,連那道漩渦也慢慢平息,海面恢復了平靜,仿佛那裡什麼也沒有存在過。

  李識曛望著那點倒映著月光的海面,心中悵然若失,他不知道自己會為什麼這樣難過,也許是為了那位待他那麼和善的大祭司,也許是為了那島上穿越前輩曾經留下過的痕跡……

  此時的李識曛並不知道,他同生他養他那個文明之間的最後一點聯繫,就此斷絕,從此以後,這個星球上再發展起來的文明,也已經完全獨立於這個星球上曾經繁華燦爛的一切。

  李識曛怔怔出神,此時的他只是認為,自己辜負了那位大祭司的一片盛情,也許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遇到那樣一位對他關懷入微的長輩了。

  無論船上的三人對於身後消失的海島抱有怎麼樣複雜的感情,天亮的時候,前面的陸地已經在望了。

  李識曛發現情況有些不太對,他以為的陸地上的燈光,其實是貝城……起火了?儘管火勢已經撲滅,但李識曛還是看到那城門在冒煙,隱隱可以看到城中也一片狼藉。

  不過看樣子一切似乎已經平息下來,左祭司他們和另一夥並不認識的人大概注意到了海島上的焰火,都在岸邊哭拜起來,卻又各自涇渭分明,隱隱還有些劍拔弩張。

  遠遠的,李識曛不知道說什麼,那雖然是大祭司自己的選擇,卻似乎跟自己當日的拒絕有說不出的關係。

  白看著這樣心軟的雌性,在心中暗自歎息,然後他摸了摸李識曛的頭髮:“想過去就過去吧,我會一直等著你。”

  李識曛愧疚地看了白一眼,明明白那麼辛苦把自己從聖殿那個泥潭里拉出來,自己卻又摻合進去。

  白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去吧,做你想做的,我會一直等著你。”

  白遠遠地看到自己的雌性走過去,左祭司和那個被自己拉來的右祭司分別向他躬身行禮,李識曛搖頭拒絕了什麼,又開口說了些什麼,最後遠遠的,李識曛朝他看過來,指了指貝城的方向,用口型說著,自己去去就回。

  白只微笑頷首,想去就去吧,反正這一切爛攤子跟自己也有點關係,阿曛去幫忙也不算冤枉?白啞然失笑,回過頭來同封阿帕說道:“你還想回族裡麼?”

  封阿帕沉默許久才說道:“我還回得去麼?”

  白只淡淡道:“只要你想,我就能讓你回去!”

  到現在他也記得,年幼時是這位長輩把他放在一隻木船讓他漂流回到了陸地,小時候他不明白的時候,不是沒有遷怒過這位長輩,現在長大了再回想幼年時候看到的一些事情他卻明白了,留在這個島上對於年幼的他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

  封阿帕詫異地看了一眼當年自己抱上船的小白虎,歲月流轉間,也許當年小貓一樣的小傢伙早已經長大了,他點點頭:“那就多謝了!”

  一旁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立向白稟報道:“我們把灰羽的人引過來之後,他們的確打起來了,我們也趁機做了,呃,一些事情,不過,後來海上不怎麼有一道火光升起,他們又同時停了,全部跑來了海邊。”

  白搖頭道:“阿曛現在是他們的大祭司了,讓我們的人回來吧。”雖然剛剛自己的雌性只是說去看看,但白知道,看到那個爛攤子,自己雌性剛剛一臉愧疚的表情,怕是短時間內脫不開身了。自己這邊派人去做的事情怕是已經暴露,得想個讓貝城的人投鼠忌器、不敢拆開自己和阿曛的法子。

  大貓最後一皺眉,算了,直接在嚎穀建城吧,他就不信,最後能和貝城分庭抗禮之後他們還能說什麼,實在不行,到那時再攻打貝城,趁機拐走自己的雌性。

  白沒有走遠,只回到了貝城旁邊,嚎谷眾人臨時駐紮的地方,在臨時建起來的帳篷裡,他打開了那本臻塞到自家雌性懷中的東西,以他從小對臻的瞭解,他才不相信那個傢伙有什麼好心。

  這是個破舊卻細心地用透明物一頁頁保護好的本子,然而,一翻開外殼,看到扉頁上那個名字,與李識曛的名字如此相似,白不認得中間那個字,卻知道第一個字與李識曛一樣,第三個字的左半邊也同李識曛的一樣,是個“日”字!

  白仔細反復地看完了那個本子,縱然許多字李識曛從未教過他,但上下文中流露的許多內容,卻透露了太多太多的秘密,白只看懂十之二三,只能大致揣測出了書寫人的原意。

  至少,這個同李識曛關係非常密切、連名字都那樣相似的人,最後一定遭遇了不測,末頁上不祥的口氣讓白皺眉。而阿曛的來歷,也許並不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是偶然中來到了這裡。

  白不得不懷疑臻把這個本子交給李識曛的意圖,結合本子中透露的東西,他再三思索之下,合上了本子,點起火來,淡淡笑容中,白將這個本子付之一炬,他同這個本子的主人一樣,期望李識曛此生幸福,永遠不被過往的一切羈絆困擾,就讓過往的一切都消失在火光中吧。

  貝城自從有了新任大祭司之後,一切開始邁入了新的軌道。新的命令開始傳達下來,至少原來叛亂的右祭司也回到了聖殿,無論是原來的聖殿勇士還是所謂的“灰羽”都被重新整合。神職人員重新進行了定位,甚至不少的神職人員要求離開貝城到不同的村落、族群中去布教,他們向各個地方的獸人們帶去的不只聖神的信仰,還有先進的種植、養殖、紡織、制陶和制鹽技術。

  貝城周邊開始漸漸繁盛起來,不少族落已經不需要到貝城去交換必需品,然而,人們還是最喜歡貝城的食鹽,也最喜歡去貝城進行交換,因為那裡有周邊無數地方人們帶來的特產,也有貝城本地精緻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獸人們對聖神十分感激,虔誠的朝拜讓過去的聖殿變得更加熱鬧與莊嚴。

  大概因為這層神聖的光輝,貝城也漸漸被周圍的獸人尊稱為聖城。大概除了西邊崛起的那個號稱王城的野蠻城市,貝城應該是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城市了。

  提到王城,素來以有風度有涵養聞名的貝城居民神色中總有種不愉快。天知道,兩個城市搶資源、搶人口,數次差點發生火拼,最後都克制下來了。

  但是,王城那個稱王的野蠻傢伙,居然號稱要拐走他們的大祭司,真是……再有風度的貝城居民也很想罵娘。

  這天,正是一年一度的朝聖日,周邊獸人們湧入貝城,參加那些神聖的儀式,膜拜聖神,向大祭司致禮,直到淩晨,聖城中依舊是一片燈火通明,聖殿門前信眾們在額頭繪著鮮紅的“日”字標記,在路旁唱著讚美的神聖頌歌,鮮花灑滿街道,鼓樂響徹雲霄。

  然而,誰也沒有看到,聖殿不起眼的冷清角門打開,一個渾身裹在長袍中的人影鬼鬼祟祟左右張望了下,偷偷出了門,選了聖城中最偏僻的路徑,遇到人也只是將兜帽捂緊匆匆低頭避過,好像生怕別人認出他來。

  李識曛出了城門終於松了口氣,天知道這個聖殿真是個天大的麻煩,居然這麼長的時間才搞定!外面那個傢伙大概等得不耐煩了吧。

  此時城外依然有一些獸人來往,李識曛不敢除下兜帽,只匆匆向著約定的地點走去。

  不遠處貝城主持修建的寬闊公路上,帶著自家車駕的獸人們看到橫在公路中間那伸著長長脖子吃葉子的身影,都紛紛繞道而行,敢怒不敢言。

  那個野蠻的地方居民們養殖這種體型巨大的動物當寵物,所以看到那長長的脖子,往往意味著那群以暴龍恐獸為食的野蠻人出沒,真可怕!趕緊避開!

  什麼?你說貝城出臺過相關規定,妨礙公共交通會罰款關禁閉?哼,人家的首領還號稱要拐貝城的大祭司呢,你看貝城能拿別人怎麼樣?算了,惹不起,咱還是躲吧。

  腕龍小姐的名氣就是這樣隨著王城的武力值而一同名揚天下,讓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 ̄")╭。

  遠遠地,李識曛已經看到了那個伸著長長脖子的身影,在清鳴聲中,他加快了腳步,本來懶懶趴在自家吉祥物背上的大白貓也一溜煙地奔了下來,更遠處,更多的伸著長長脖子的身影發出了召喚,南方豐沛的雨水在吸引它們去完成一年一度的旅行。

  而扔下了兩座城池的領導者看樣子也會加入它們,去完成他們上次沒來得及完成的返程之旅。

  作者有話要說:後記

  獸人是人類以自已的基因為藍本的一次自我超越,事實證明,人類沒能活過大災變,作為實驗品當時被稱為“變異人”的獸人卻活了下來。

  漫長的歲月前,人類只能通過遠古化石遙想曾經的地球霸主恐龍一族的風采,卻未曾想過,歲月荏苒而過,人類亦拱手讓出了霸主了寶座,由獸人來主導地球。從某種意義來說,獸人實現了人類關於“更高,更快,更強”的自我超越。他們更能適應複雜多變的環境,海洋陸地天空,甚至包括太空。

  而今的獸人只能通過海下的城市遺址來想像當年人類的繁榮,歷史何曾相似卻又不曾真地停止過前進,在進化的道路上,永遠倖存者為王。

  一天一夜,總算擼完了T^T

  好了,上面這個立意就是我一時衝動開這篇文的原因OTZ……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愛你們所有人喲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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