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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世求存/異世求存》第62章
第62章 、繩結記事

  身旁青年脈脈的目光中,李識曛總覺得那裡面的東西是他一時不想明白,又不能面對的。莫名的,他覺得這間屋子太過溫暖,讓人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而這一刻房間裡的安靜又太過漫長,不知怎麼的讓人心跳加快。

  下意識地,李識曛似乎想要逃避什麼,聽完故事的他走到門口,似乎白虎就是房間裡那個巨大的熱源,離開一些,就能讓自己的心跳與心境都恢復平靜。

  白虎靜靜地望著眼前雌性走開的背影,眼中的神色似有微微的失落,卻又似有無限的耐心可以繼續等待某個想要的結果。他可是身為頂級獵食者的叢林之王啊,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了,不是嗎?

  李識曛掀開獸皮正好發現外面天色已晚,他松了口氣,回頭對白虎說:“天已經黑了,快回你屋子裡洗洗睡去吧。”

  白虎無辜地眨巴下眼睛:“這就是我的屋子啊。”似乎剛剛又想明白了些什麼,他的眼神中少了那種讓李識曛緊張的灼熱,更加的放鬆與坦然,又恢復了那個讓李識曛熟悉的大貓的樣子。

  李識曛有些愕然有些放鬆又有些微妙的尷尬,不過想想這個石洞裡也許空間有限,沒有多餘的屋子,他養傷又需要住在石洞裡,讓他暫時住在白虎的屋子裡也是應有之意,畢竟他是白虎帶回來的。

  李識曛略微有點彆扭糾結,但一想反正平時也和大貓一間屋子,似乎也沒什麼吧。他一揮手,催促大貓趕緊去洗漱,明天早上一早他還得去央阿帕那兒聽結繩記事的故事呢。

  兩人躺到床上之後,李識曛的睡姿一向很好,就是乖乖地躺著,一整個晚上也不挪動的那種。

  白突然伸手輕輕放在李識曛的左肋上:“還疼不疼?”

  他這樣一說,溫暖的手掌輕輕覆在傷處,溫暖之余,李識曛覺得今天剛剛又摔到的左肋有點隱隱作痛,又有點委屈。他自己都有些詫異,因為明明之前被推出石屋的時候,自己都沒有覺得委屈什麼的。

  這個傷口難道就跟摔倒的幼稚園小表弟一樣?沒人哄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怎麼樣,會自己迅速爬起來;要是有人關心,有人哄哄,他就會覺得委屈難過還會嚎啕大哭?

  為自己莫名的聯想感到好笑,李識曛理了理思緒,想到白天自己發現的事情,特別穆阿帕和那張弓的事情,李識曛又有些猶豫,這個不像山谷裡剛剛那些事情,可以直接詢問,畢竟那應該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李識曛問了也沒什麼。

  但穆阿帕的那張弓還有弓上的“日”字,似乎涉及到什麼隱秘的事情,李識曛覺得自己只是剛剛來到這個山谷,要是無意間看到了別人的隱私什麼,或者因為他的轉告引起什麼誤會,就太不好了。

  白有些詫異于李識曛猶豫的態度,這是有難言之隱?

  他轉過身來,離李識曛又更近了一些,溫言道:“是發生了什麼嗎?”

  李識曛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事情合盤托出,畢竟無論好壞,都要由白虎來判斷,他從小在山谷裡長大,對情況更熟悉,對山谷也有更深的感情,需要怎麼做,他自己應該是知道的。

  白聽完整件事,微微皺眉:“你的傷口沒事?”

  李識曛心下一暖,微微搖頭:“央阿帕已經給了藥了,我換了藥,早就不疼了。”

  白放下心來,伸手掖了掖李識曛的被子,點頭道:“恩,那就早點睡吧。”

  李識曛滿頭黑線,這是個什麼態度,難道他不應該解釋一下麼?

  看到李識曛一臉不滿地瞪著自己,大貓有些狡黠地笑道:“睡吧,好多事情,知道也只是更煩惱而已。反正,你只要知道穆阿帕不是壞人就好,我也是才知道他有那張弓呢。”

  李識曛困惑地說:“但是那個上面的標記……”

  白虎撫了撫李識曛最近長得有些長的額發:“聽說穆阿帕是好多年前央阿帕救回來,既然是央阿帕救下來的,肯定是有理由的。這些事,央阿帕肯定知道,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就由他去吧,這樣的事情,不必問那麼清楚的。”

  所以,這就是睜隻眼閉隻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是自己的族人,有些事情只要沒有什麼危害,就由它去吧,問得太清楚了反而傷感情?

  白虎看李識曛一臉信服的樣子,微微一笑,又在心中微微一歎,這個雌性這樣心軟善良,那些黑暗可怕的事情又何必讓他知道呢?就讓他這樣溫暖安心地待在山谷裡吧。反正那些骯髒的事情又不在眼前,離得遠遠的也好。不過,穆阿帕的事情白自己原來的確不知道,李識曛這樣一說,他對過去的許多事卻又覺得更了然了一些。

  李識曛長在城市裡,最最親近的人就是哥哥和媽媽,周圍也都是親戚同學朋友,沒有像山谷裡這樣一大族人群居的經歷,既然白虎都願意這樣去相信了,他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

  “央阿帕很厲害?你這樣相信他的判斷。”

  白虎輕笑出聲,磁性的嗓音似乎某種絃樂器在胸腔中低低的共振,不知道是這聲音,還是白的熱氣呵的,李識曛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點癢癢的,讓他想伸手撓一撓。

  “恩,山谷裡最厲害的就是央阿帕了,他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

  “恩,什麼時候落雪,什麼時候要出穀,什麼時候準備採集樅果,什麼時候準備儀式,都是央阿帕說了算。”

  “這樣。”

  “你是不是去過他的屋子了?”

  “恩,中午去了,好多繩子,央阿帕說明天早上讓我早點去,他給我講那些繩子上的故事。”

  “呵呵,小時候央阿帕老想抓著我們去聽那些故事,大家都有多遠跑多遠,你倒是自己湊過去。”

  “但是,一個繩結就是一件事啊,那麼多繩結,那麼多故事,難道不值得聽麼?”

  “好了,好了,隨你吧。”

  “你剛剛說的先祖的事情難道不是央阿帕告訴你的?!”

  “……”

  “看,你沒話說了吧。”

  ……

  對話也不知道什麼停下來的,在這安心的溫暖與放鬆的氛圍中,李識曛不知不覺地就沉沉睡去,臨睡前他還在迷糊地想著,有個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白虎來著,唔,明天再說好了……

  白見他呼吸漸沉,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伸出手臂將李識曛攬在懷中,下巴輕輕抵在李識曛的額頭上,感覺到懷中雌性溫暖舒緩的呼吸,他輕輕一聲喟歎,也緩緩合上了眼睛。

  李識曛醒來時,身邊早就沒了人。

  似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只會賣萌耍賴的大貓就起得比李識曛早,總是在李識曛起來前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這個過程發生得如此自然而然,甚至李識曛自己還沒怎麼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習慣。

  白正好從外面汲了水回來,灌到水缸裡,看到醒來的李識曛,他微微一笑:“起來了?”

  李識曛有些赧然,似乎山谷裡這樣安靜的氣氛中,他最近真的睡得都很沉:“早。”

  看到忙碌的大貓,李識曛驀然感覺到,似乎之前那些獨自在山谷裡的日子空乏又平淡,沒什麼具體的內容,一轉眼就過了。

  是因為剛剛起來才有這種錯覺麼?還是因為自己更習慣了有大貓在身邊的時光?好像只有像今天這樣,這一天才算真正的開始了,以前的那些都不作數。

  旁邊那個忙碌的高大身影甚至讓李識曛有種時光會一直這樣下去的錯覺,好像以後的每個早晨也一定會像今天這樣開始,開始全新的一天。

  搖搖頭,揮去那些有的沒的感覺,李識曛恢復了俐落的行動力,他迅速地換好外套,收拾好床上的床單被子,然後接過大貓遞給他的盆和獸皮,開始每天例行的洗漱。

  似乎是知道李識曛的視覺不如獸人那麼敏銳,大貓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個更明亮的火把,替換了屋內原來有些昏暗的那個。

  屋裡一下子明亮起來,原來的火把也被大貓熄滅了以後收在架子上。

  心有靈犀一般,李識曛瞬間明白了白的想法,點頭笑道:“恩,晚上睡覺的時候再換上它吧。”大貓的笑容在新火把下似乎又更耀眼了一些,看得人有些頭暈目眩。

  然後大貓從外面拖進一張桌子,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拖來的,李識曛繼續洗漱的時候,他就把桌子放到床邊,打開自己剛剛帶回來的籃子,裡面的早飯還熱騰騰的。

  李識曛收拾好了走過來,微微一笑,山谷裡好像都是兩餐,也只有大貓知道他習慣一日三餐,會這麼早去弄早飯吧。

  李識曛挽起袖子,和大貓一起開始擺放桌上的早餐,有蒸的樅果,一些蔬菜水果還有些烤肉。

  李識曛早上是吃不來烤肉的,但因為白虎一直喜歡肉食,長期以來,只有條件允許,早餐他也會給白準備好,這頓早飯的搭配怎麼看也和從前他自己在叢林準備的沒什麼差別。

  兩人在吃飯的時候一般不怎麼說話,大貓是一貫的用餐專注,李識曛則是以前在地球上的用餐禮儀使然,倒不是嚴格恪守,只是如果一同用餐的人不說話,他也不會找話題。

  李識曛拿起餐具,也不由覺得心下一暖,大貓連他的筷子都準備好了,平時山谷裡大家都用蔬菜葉抓著吃,或者是用勺子,筷子是真沒有的。他自己因為剛剛到山谷裡,想到入鄉隨俗,也不想特立獨行,便沒有想過要做一雙。

  偶爾的,李識曛夾到了大貓喜歡吃的烤肉部位,也會放到大貓的碗裡,白會一點也不停頓的吃掉,大貓也會默默調整桌上食物擺放的位置,照顧李識曛的喜好,兩人似早就習慣這種安靜默契的氛圍。

  兩人用完餐,洗乾淨、收拾好餐具,天色尚早。

  李識曛說道:“我現在去央阿帕那裡聽結繩的故事,你今天有什麼安排麼?”反正他已經跟世阿姆說過了,今天小小幼崽們應該不會過來玩。李識曛當時只顧確認世阿姆的點頭,世阿姆曖昧的笑容和一臉過來人的樣子被李識曛果斷拋到了腦後。

  白失笑道:“你還真要去啊?能聽得懂麼?”

  李識曛:……

  人艱不拆好麼?!學個二外都學得那麼艱難的人,用自己的母語水準鄙視別人的三外四外……不,李識曛自己都數不清的第幾門外語真的好麼?!

  懶得理睬這只大貓,李識曛掀開獸皮向外走去。

  白虎笑著搖搖頭,還是跟了上去,怎麼說他去了也能讓央阿帕和李識曛雙方都知道彼此在說什麼啊。白虎有預感,這會是次“有意思”的交流,特別是他們能明白彼此要表達的意思之後。

  感覺到身邊追上來的人,李識曛微微一笑,這個傢伙啊。

  兩人並肩去木屋的路上,白亦不時給李識曛講解一下山谷中的環境和採集的主要情況,有時也會給李識曛講一講他兒時玩伴之間的糗事,李識曛笑完之後更加覺得這只白虎一定從小時候起肚皮就是黑的。

  明明做了那麼多壞事,什麼偷跑到庫房裡拿肉乾啦,甚至還到穆阿帕的房子裡偷些小武器什麼的,最後倒楣的全是別的可憐孩子。

  但依李識曛對白虎和山谷裡人們的瞭解,小動物們都和穀裡的人們一樣天真純樸,哪有這只白虎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就算是當年的小動物們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那些餿主意多半就是他出的,黑鍋都叫別人背了。

  但是,李識曛更能從那些點滴的往事中聽出了一種懷念,那些和他一起闖禍的小夥伴們,白也不是不想念的吧,外面那麼危險,也不知道雪季的時候他們還能不能再見到。

  李識曛微微一歎,轉開了這個有些傷感的念頭:“你知道麼,你其實已經見過阿石了呢。”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忘記跟白虎說的事了,可不就是這個麼。

  白虎微微一怔,卻似想到了什麼。

  李識曛接著道:“昨天下午湖邊吃飯的時候,那只看到你就跑掉的小老虎,記得麼?他可能有點害羞彆扭,那麼久沒見到你了,他是個挺乖的孩子,你好好哄哄他啊。”

  白點頭應下來,至於怎麼哄,咳,等會兒反正也要把小雄性們拎去進行打獵訓練,他會好好“哄”的。旁邊這個心軟的雌性怕是也永遠不會明白雄性的世界啊,白虎有點微妙地想到【←_←】。

  說話間,小木屋很快到了。

  李識曛和白進去的時候,央阿帕似乎還有些詫異,咦,他們怎麼來得這麼早,小倆口久別重逢神馬的,央阿帕,您老人家腦補得太多了╮( ̄▽ ̄")╭

  李識曛也終於知道四隻小幼崽早上的安排是什麼了,看到四隻整齊轉過來的毛茸茸腦袋,四雙水汪汪的小眼眸,李識曛忍不住一笑,蹲下身來,挨個摸了摸過來打招呼的小盆友們。

  然後四隻小盆友有些好奇敬畏地偷偷打量著白虎,剛剛看到李識曛和小動物們蹭來蹭去的白虎臉色有些嚴肅,本來就英俊冷冽的五官更像罩了層嚴霜,氣勢迫人。

  小盆友們你撓撓我,我戳戳你地偷偷“嗷嗷”來、“嗷嗚”去地交頭接耳,說的也不外乎是“白阿塔好膩害/好勇猛/好高大”,然後互相對視了之後異口同聲:“昨天一定是窩們看的方式不對!”

  央阿帕看到本來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動物們都因為李識曛和白的到來而異常興奮,不禁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你呀,回來就不帶個好樣兒,這些小傢伙們就跟你們那個時候一樣,坐也坐不住,聽個故事也不安生。”

  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先轉頭跟李識曛說了大概的意思,才回頭跟央阿帕說了李識曛想聽故事的事,另外,反正這幾隻小動物們也不想聽故事,不如讓他拎出去做一做訓練?免得還打擾李識曛和央阿帕說話。

  至於李識曛和央阿帕的溝通問題,白已經想得明白,反正他就在門外,要真需要他的時候,他們都會叫他的,這個雌性總要在山谷裡生活的,多多跟別人說說話,練習一下也好。

  央阿帕睿智明亮的雙眼似是看破了白的意圖,估計從小到大,他不知看過了多少次白的小花樣,但也和從前的無數次一樣,他沒有拆穿只無奈地搖頭一笑,看了看因為白的話興奮得差點蹦起來的小動物們,罷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央阿帕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白跟李識曛說了一聲便直接出了門,李識曛看到一個高大身影後面,四隻毛茸茸的跟屁蟲,一大四小神馬的,不要太搞笑。

  屋裡剩下的一老一少對視一眼,忍不住同時失笑。

  歡樂放鬆的氣氛裡,李識曛好奇地打量著屋裡地面上的東西,這些應該是剛剛給小動物們講故事用的教學用品?

  央阿帕慈祥的眼光看著李識曛,開始給李識曛講著這些東西的作用,儘管李識曛語言上有點障礙,不過他有幸遇到一個好的老師,央阿帕跟小盆友們打過太多的交道,總是非常有耐心,他對於李識曛不明白、沒聽懂的地方會不厭其煩地反復解釋,而且解說也非常生動,經常配合手勢和擬聲詞,雙方的交流儘管緩慢卻也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李識曛這才明白,剛剛他們是在做什麼。

  似乎這些不同東西,果子、獸皮、骨頭什麼的,味道並不相同,央阿帕這是在教小盆友們怎麼從這些味道上得到更多的資訊,比如有沒有毒、獵物經過的時間等等。而且似乎他準備了許多小故事什麼的,整個過程非常有趣生動。

  講完了這些小東西,兩人的話題這才轉向那些整齊排列的繩子上。

  似乎這些繩子上記錄的事件真的各不相同,一般都是部落裡的大事,比如各種各樣的儀式。李識曛不是特別能區分那些儀式的差別,但從央阿帕的措詞上,似乎這些儀式都有其獨特的含義,但李識曛一回想,儀式一般都是婚宴喪葬之類的吧,但是,他有點困惑,為什麼不僅繩結的類型有差別,大小也會有差,難道是為了區分儀式的種類?

  李識曛思索著,指著一根繩結最為密密麻麻的的繩子,想詢問這個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只有這根繩子上所有的結都只有兩種,細細看過去,其中很多結上面還標著花紋呢,而且這根繩子應該是最長的了,甚至還接續過,有的地方很新,有的地方已經陳舊了。

  央阿帕歎息了一聲:“這個啊,是記著族人的到來與離開啊。”

  李識曛不是特別明白,“到來”?“離開”?

  看到李識曛有些困惑的眼神,央阿帕低低歎息,又溫暖慈和地一笑,“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上面的一個結啊。”

  他指著小面一個小小的、沒有花紋的結:“你看,這是白來到了族裡,我還記得他當時小小的樣子。”

  李識曛心中一震,他這才明白這條繩索的沉重含義,“到來”是指出生,而“離開”對應著死亡。

  他眼前這條繩索,是一條凝聚著這個族群所有族人生死大事的繩結啊!

  這密密麻麻的繩結,那麼多的獸人,他們的一生可能平淡如水,只是普通木訥地生活在族群中,在漫長的遷徙跋涉中艱難生存,最後安祥地在山谷中合上了眼睛,身體與靈魂再次回歸聖樅;也可能波瀾壯闊,帶領族人開闢了新的領地,讓更多的族人可以生存下來,自己卻沒能逃過一場災禍,最後由族人帶回他的噩耗與遺體,讓他可以回歸聖樅。

  但最後無論生前身後,他們的歸屬都是聖樅,他們留給後人的東西也都是一樣的,那不過只是這條繩子的兩個結,一個是到來,一個是離開。

  或許在標榜個性,宣揚個人價值的現代人看來,每個人獨特的生平最後只用兩個繩結來標記,簡直是玩笑,這是在蔑視人權!

  然而,李識曛親眼見到了這根繩索,他震撼,更敬畏。生命的重量,在這裡凝聚在了兩個結上。

  生死是大事麼?當然是大事,然而,在這個將無數生死凝結成一條繩索傳遞給後人的族群面前,李識曛突然覺得,單單只看個人的生死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你看,無論生前如何,最後也只是兩個繩結而已。

  一個人,總得有這兩個結啊,這兩個小小的繩結,單獨來看,真的毫不起眼。

  可是如果你把許多人的生死放到了一起,無數的兩個結,它們交錯、承續,讓這繩索長長地延展開來,並在未來繼續地延展下去。

  這是生命的繁衍與接力,沒有之前的繩結,不會有之後的繩結,雄性、雌性,他們的子孫後代,都在這條繩索上。

  這是文明的傳承與延續,在這條粗糙簡陋的繩索上,一脈相承,在這片血腥殘酷的大陸上,生生不息。

  或許這正是白虎的族群在這片大陸上生存的哲學,個人的生死只有在族群中才有意義。你的兩個結,只有放到了這條繩索上,才能被傳承與延續下去。

  兩個結,渺小嗎?很渺小。

  兩個結,偉大嗎?很偉大。

  李識曛震撼難言,生命的重量,生存的意義,族群傳承的使命,太多太沉重的東西盤旋在他的心頭。

  央阿帕第一次摸了摸李識曛的頭,看到這個孩子那樣震撼的表情,他知道,這個孩子真正懂得了這條繩結的含義。

  李識曛仿佛這才從那種渺小與偉大的衝擊中醒過神來,他指著上面的花紋,這個是在標記不同的族人?

  央阿帕點頭:“成年之後,會有自己的標記。”

  所以這條生命的繩索上,將生命的個體區分開來的,或許只有央阿帕才知道的、代表著不同族人的不同花紋了。

  有些敬畏地離開了這條長長的繩結,李識曛看到了一條最最簡單短小的繩結,上面只有廖廖幾個不同的結,繩子也是所有中最短的。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

  央阿帕微微一笑,摩挲著這條繩子,解釋道:“這是我的繩子。”

  李識曛再次動容,那麼多的繩子中,這位元記錄了這麼多族裡事件的可敬老人,竟然只有這細細小小不起的一根記錄著他自己的生平。

  李識曛看著那根被反復摩挲的繩子,上面只有少少的幾個結,他沒有辦法知道,更不會開口去問,哪個結之後是悲痛,哪個結背後是幸福,或許在打了那麼多繩結的老人看來,同整個部族的風雨比起來,自己的一生中最值得銘記的,也只有這麼少少的幾件事。

  李識曛不知道老人漫長的一生到底有多少年,但一個人要歷經多少的風雨、多少的磨難,又要怎麼樣的睿智與怎麼樣的豁達,才能將自己的一生用這樣幾個繩結來總結。或許這不是給後人的看的記錄,這只是一位元老人留給自己晚年的一點回憶。最後的最後,他要留給後人的也許也只是兩個結,同其他人別無二致。

  老人歷經滄桑卻恬靜從容的表情讓李識曛震盪不已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仿佛記錄了這麼多的事件後,老人的心境已經如外面那清澈湖水一樣,見慣了雲卷雲舒,早已波瀾不驚。

  在沒有文字記錄的時代裡,這樣一根小小的繩結到底承載了多少呢?大到族群的傳承延續,小到個人的悲歡離合,李識曛震撼又敬畏,感動又敬佩。就算沒有文字,這個族群也用這樣一種方式,將自己的歷史與精神凝煉成了一條繩索,傳遞給了後人。

  所有的繩索中,有一條最亮的、被染了藍色的,李識曛一直在猜測它到底記錄的是什麼,在見識過了最長的與最短的繩索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央阿帕解釋道:“這是記錄雪季的繩索。”

  這條繩索上,繩結的種類一樣,但大小卻有明顯的區分。

  看到李識曛凝神靜聽的表情,央阿帕接著解釋道:“這上面記錄著曾經的雪季長短。”

  雪季?也就是大雪封山的漫長冬季?李識曛打量著這條繩索,這的確是最關係著當下山谷內人們生存的繩結了,怪不得染成了醒目的藍色。

  似乎這些大小繩結之間沒有明顯的規律,但在中間相當漫長的一段,都是無數小繩結夾雜著數個中等繩結,最大的繩結,目測也在好幾十年前了。

  央阿帕和李識曛一樣凝視著那個最大的繩結,十分擔憂地歎了口氣:“恐怕,這次的雪季會是最漫長的,也不知道樅果會不會夠。”說畢,老人指了指那個最大的繩結。

  李識曛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怎麼的,他想到了南方叢林中的乾旱、雪原上不應季的風暴,這種種氣象的反常,難道對應在雪原上的就是這個大雪季?

  關係到當前的生死存亡,李識曛還是決定要問清楚,這不同於之前的問題,如果真的有什麼困難的局面,他已經在這個山谷中,當然要盡力來解決,尤其是應該在困難來臨之前做好充分的準備。

  李識曛磕磕絆絆地跟老人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是個遇到問題就想馬上解決的人,實在有點不能忍受當前這個效率,跟老人說了一聲之後,揚聲叫了一聲白。

  白虎很快從外面進來,一身衣物整潔依舊,幾隻小動物身上有些狼狽,但眼神都亮晶晶的,李識曛見他們似乎都沒什麼傷口,只是皮毛有些淩亂和泥土落葉,估計是正常的訓練,便也沒管。

  李識曛迅速向白虎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看到藍色繩索上的大繩結,顯然,白虎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他神情鄭重,迅速地問了央阿帕很多問題。

  這才轉過頭來向李識曛解釋:“央阿帕也沒有辦法知道大雪季會持續的時間。現在離樅果的收穫季節還有段時間,只是,他說,樹上的樅果沒有往年多,而且,往年雪季的準備都是要所有族人都回來才開始的。”

  李識曛微微皺眉,神情少見的嚴肅,作為一個工科生,他最討厭的就是不確定性,所以當前首要的問題,不是做什麼準備,而是搞清楚這個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到時候,大雪封山,肯定出不了山谷,食物的主要來源還是樅果,樅果的數量統計首當其衝,其次就是獸人們對樅果的消耗問題,到底有多少獸人到時候回來,每個人每天需要多少樅果,最後才是雪季的長度。

  前兩者統計完畢就可以知道樅果能夠支撐的時間,雪季的時長就按歷年最壞的情況翻倍來估計,如果樅果不夠,這個缺口必須從其他的地方補回來,方法多種多樣,李識曛相信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無數的經驗教訓告訴李識曛,生死存亡相關的問題面前,再充足的準備都是不夠的。

  顯然白虎也明白李識曛心中的小葉子本又在刷刷地翻了:“你……”

  李識曛也恨不得立刻就把本子拿到手上一樣樣記下來,但顯然這個問題不只是他和白虎的問題,更是整個山谷的問題,持續有效的溝通更是團隊效率的關鍵。

  他清晰地向白虎傳達了自己的意圖。同李識曛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事,白虎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雌性很多時候的準備是非常有用的,有備無患,真不是空口說的。

  聽完李識曛的初步計畫,白虎自己學過一點數學,大致理解了李識曛的想法,不得不承認,李識曛的思路清晰靠譜,這個計畫至少目前在搞清楚問題本身這一點上還是有執行性的。轉達給央阿帕時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得弄明白樅果到底能支持多久。

  央阿帕眼中一亮,顯然這位睿智的老人也明白這件事的重要,不過,他似乎還對他們怎麼搞清楚這個時間的方法也感興趣。

  白虎搖搖頭,他就知道會這樣。大貓笑吟吟地抱著手臂在一邊圍觀李識曛被央阿帕問得焦頭爛額。四隻小動物在旁邊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李識曛,顯然,被央阿帕拷問的待遇,他們是從來沒有過的,今後的人生中也希望永遠沒那個榮幸。

  李識曛走出木屋的時候頭都在發昏,他居然還承諾了央阿帕明天要帶著葉子本來跟他說個清楚,他當時到底是有蠢啊居然答應了QAQ

  一個刨根問底問你什麼是1234什麼是加減乘除的德高望重的老頭兒,真心招架不起QAQ

  無論李識曛和央阿帕的溝通有多“和諧”,他和白虎的計畫還是在有條不紊地執行中,葉子本上的條條款款再次密密麻麻地展開,白嘴角抽了抽,又想捂臉了。

  要統計樅果的產量,首先要估算的是樅木的數量、大致的產量,然而,第一個問題是,這裡沒有稱量工具,就算李識曛做了出來,這不到樅果的採摘季節,沒法稱量,往年的採摘更不可能稱量。所以,首先要確定的是計量單位。

  在大致問了山谷裡採集經驗豐富的阿姆之後,李識曛知道了他們採集樅果之後是有統一的容器的,看到這個形狀大小差不多的木桶,李識曛拍板,計量單位就是它了。

  往年有多少桶已經沒法考證,但現在剩下多少、現在每天消耗多少是可以知道的。有經驗的阿姆也能根據樅木掛果的大致表現推測出大概能採集到多少樅果。

  李識曛和白虎按掛果的情況,給樅木分了這個類,現在他們只需要簡單數清楚樅木的數量就好。然而,這個工作量,哦呵呵,只有他們兩個人會計數的情況下,只怕得幹到猴年馬月,還得小心別計漏或者計重了。

  李識曛一拍腦袋,覺得自己又傻了,這山谷裡的樅木分佈還挺均勻的,他為什麼不按面積來估計樅木的產量啊,單位面積內的產量完全可以通過抽樣來估算的。

  問題規模總算簡化到了估算山谷面積,可喜可賀。

  李識曛和白虎每天的工作變成了測算山谷內的面積,谷裡的阿帕阿姆們似乎經過央阿帕的招呼,也都明白了他們在幹嘛,只是開始的時候,難免會有善意的圍觀,畢竟在大家看來,這是個挺神奇的事情,但後面也就淡定了,大家還能抽空給他們拉個繩子幫個忙啥的。

  這天,李識曛和白虎正湊在一起嘀咕著這個地形該怎麼測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幾聲隱隱的長嘯,然後另一邊似乎也響起長長的嗥叫。

  白虎神色一喜,狠狠地抱了抱李識曛,轉身就朝穀口方向跑去。

  李識曛:= =

  他跟後面朝穀口走去的時候,發現不少阿姆阿帕也在趕去,人數比上次更多,聲勢也更浩大,還有不少人跟李識曛打著招呼呢。

  李識曛隱隱猜到了什麼,但看到地上眼熟的衣物時,還是有些無語,他無奈地拾起衣物,這傢伙真是,有多急切啊,居然變了身形連衣服都不收。

  來到穀口裡,已經圍了一群人,大家都是停了手上的活兒趕來的,不知在圍觀什麼,都在哄笑。

  李識曛上前看到外面雪地上打成一團的七八隻壯年生物,有老虎有雪狼,個個身形強健,定睛一看,白虎居然是那只被狠狠壓著打的,但顯然這與其是說打鬥,不如是說嬉鬧,而且是多對一的嬉鬧,其中玩笑的成份更大,其他的老虎和雪狼既沒有用爪子也沒上牙齒,只是欺負白虎似的,把他一個勁兒地往雪裡摁,最後還嬉戲似地用體重疊了個羅漢,牢牢將白虎壓在了最底下。

  李識曛忍不住失笑,真是很少看到這傢伙被欺負的倒楣樣呢。白虎聽到熟悉的笑聲艱難地轉過頭來,委屈的藍眼睛水汪汪地指控著。跟阿曛賣萌也沒有用喲大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 ̄")╭,誰讓你小時候欠債太多,讓那麼多小夥伴替你背過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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