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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第101章
番外卷 包子番外:竊國記(一)

  大秦曆三七三年的春天,和別的春天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比如初綻的那春花,抱蕊於枝頭,於每日春風的沉寂裡,都做著驚世一綻,豔驚天下的夢,又或者那些帶了落花香的流水,悠悠的從山間流到城衢,再一路奔向江河,直至彙聚入海,給那遠隔高山的臨海之國,帶來屬於大秦帝國的更加溫軟幾分的淮南花香。

  而某個整裝待發的小人兒,大抵也要順著這水流的方向,去兌現自已當年對那個人的諾言。

  所以這個春天還是不同的,因為有了離別。

  休養了三年的蕭玦,這個春天終於有了起色,親自來挽陽亭送兒子。

  曾經的西梁大帝如同老媽子一般瑣瑣碎碎扒拉著兒子的包袱,一邊檢查那些亂七八糟的物事一邊皺眉,這孩子包袱裡都是些什麼玩意?比長歌玩過的那些還古怪:短棍子上長角,小彈弓裡挖空,鋼鞭裡生出鉤子,鏈子還可以穿成鎚子,還有一個自己會亂滾的軟軟的管子。蕭玦試探著用手去碰,包子立刻殺豬般撲過來將他手拉開——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

  不過印象中,混賬小子身上掏出來的東西,從來就沒正常過。

  蕭玦抿著唇,將包袱給兒子再打理好,他手勢很慢,似是覺得整理得越慢,離別便可以緩上一刻般。

  此去漫漫長路,遠離大秦雙聖的保護傘,幹得又是竊國殺頭的勾當,蕭玦雖說相信兒子混得開,但畢竟才九歲的小人,遠去他國,很長一段時間內,冠棠宮將再沒有那個打滾撒潑的小主人,等到他摸爬滾打心願得成,在他國根基穩固再回來時,當初那個愛玩愛鬧無恥混賬的小子,那個肥肥短短的小肉球,只怕也永遠不見了。

  唉,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不過早遲而已,雖然這混賬小子也太早了些……

  蕭玦默默撫過包袱柔軟的袱面,悵然想著那個人,一生短暫卻影響深遠,在這對母子心裡永遠佔著一角不可撼動的重要位置,她為他三日哀哭渾忘世事,他為他遠赴異城冒險謀國,他們從不提起他,然而從無一日將他真正忘懷。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論起犧牲來說,他值得這樣的紀念,若非他後來心知自己時日無多選擇放手,長歌未必最後心屬於自己吶。

  蕭現目光抬高,掠過天際悠悠浮雲,想起多年前除夕的那個下午,那個太師府暖閣前和自己擦身而過的藍衣男子,輕輕舉杯對他一照,說:「陛下,今日是個好日子,請好自珍惜。」

  ……如今每日都是好日子,每日我都很珍惜,你放心。

  包子才不管老爹的惆悵和回憶,嘩嘩譁的對著老爹數嶄新的銀票,得意洋洋吹噓,「十成新!挺括括!拿來割脖子,嚓!」

  蕭玦立刻一巴掌拍在他肥屁股上,「出行的人,說話怎麼這麼沒忌諱!」

  包子嘿嘿笑著將銀票揣懷裡,道:「百無禁忌,諸邪退避,敢收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哪!」賊兮兮對老娘一笑,道:「要生也是你生,可是我聽說你不肯生三胎?」

  秦長歌這幾年微微豐腴了些,親自抱著幼女雪汐立於亭中,微微膘了兒子一眼,肅然道:「一兒一女一枝花,計劃生育我來抓,我要再生個弟弟給你,將來雙龍奪嫡有得你哭。」

  「奪吧,」包子揮揮手,姿勢拉風,「奪人者人恆奪之,我想幹的就是奪國的活,那麼別人來奪我也很正常嘛……不行你就培養下妹妹,再來個女帝算了。」

  他笑嘻嘻的上前去扯雪汐粉嫩雪白的小臉蛋,「汐汐……這下我沒得陪你玩了,你一定很寂寞,多麼悲摧的人生啊……」

  秦長歌一把拍開他的爪子,「什麼陪她玩?是你玩她吧?她有你這樣的哥哥才叫悲摧。」

  包子不理她,繼續扯,「汐汐啊,你長大後,記得找的摔鍋不能比哥哥醜,否則哥哥見一次揍一次:記得早戀不好影響發育,我看十歲可以談戀愛了;記得談戀愛要給我寫報告,我不介意你把報告寫成三流情色小說;記得沒事不要去龍章宮竄門,某些東西見多了會長針眼,見早了會提前性啟蒙,哎喲臭娘!」

  秦長歌陰惻惻扯著連「最高級別宮闈秘事」都對著妹妹扯了出來的兒子的耳朵,陰惻惻道:「蕭溶同學,告別晚宴也吃過了,告別會也開完了,你要的銀子人馬全部到位了,請問你還在這裡幹嘛呢?」

  「我在聯絡感情,」包子以耳朵扯斜的姿勢順勢斜瞟尊貴的女帝陛下,「我要加深我才一歲的妹妹的記憶,喚醒她內心深處對長兄的孺慕情感,以便於將來我長期不在宮中的時候,不至於出現大秦朝的太平公主……」

  「你語文和歷史學得越發精通了,」秦長歌微笑著繼續扯,「怕你妹妹篡位,你就給我早點搞定早點回來。」

  包子諂媚的微笑,膩在老娘腰上,一把將妹妹推開了一點,將自己臉在秦長歌臉上蹭啊蹭,「離國那鬼地方,鳥不生蛋,我幹完壞事自然立刻撥腿,你放心。」

  秦長歌眨眨眼,詫異的打量他,「是嗎?可我怎麼記得上次某個人從離國回來後,一個勁的說離國小姑娘新鮮熱辣,別有風味?」

  「陛下啊,你捨不得我就直說好了,何必用這麼迂迴的方式呢?」包子深情的撫摸著老娘,比劃著老娘的cup,暗中悲憤的盯了一眼有幸吃到老娘奶水長大的妹妹,不住在她身上挨挨蹭蹭,「我知道你對我有強烈的獨佔欲,可是老娘,你放心,我絕不是那種有了老婆就忘娘的混賬,我有了老婆絕不忘娘,我有了一堆老婆也絕不忘娘!我甚至要讓我的一堆老婆忘記她的娘!」

  我呸呀你,秦長歌一把將兒子推了出去,「去和你的一堆假想中的老婆相見歡吧!九歲的還未發育完全的種馬!」

  「你在侮辱我,你在嚴重的侮辱我……」包子最後在妹妹臉上摸了一把,垂淚道:「汐汐,可憐的汐汐,我走了,以後誰來保護你不被我娘整治?我上次給你說的白雪公主那個故事還記得不?那個整天對著魔鏡問: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的皇后,實際上原型就是你娘……」

  「啪!」這回是蕭玦忍無可忍的將兒子推了出去,「你這唐僧!」

  包子愕然回首,半晌後大怒,「靠!臭娘,睡前故事是我的專利!你為毛說給他聽!」

  秦長歌毫不臉紅的閒閒道:「睡前故事睡前故事嘛,現在你又不跟我睡?」

  轟!

  可憐的蕭皇帝俊臉成了塊大紅布。

  囉嗦蕭太子的背影,連同他那浩浩蕩蕩的馬車消失在地平線上,他將從原先的南閔地界經過,換船過海,去到那個碧海之涯四季溫暖的國度。

  其實這條路線娘倆曾經走過一次,那次是將楚非歡的冰棺送回離國,秦長歌並沒有將楚非歡送回離國王宮,她停留在了離海之疆,按照當地風俗,將冰棺沉海。

  巨船之上,摻金絲的雙股索分別繫在水晶棺的棺首和棺尾,那是一具精工雕刻的蛟龍形狀的水晶棺,龍形飛揚騰躍,質料珍貴無倫。

  在離國獨有的海調之中,晶瑩的冰棺載著那人,永久沉入深藍海水,秦長歌靜靜看著那方雪色在粼粼水波深處漸漸遙遠,至消失不見,想著海的兒子,終於永遠沉睡在深海之谷,那裡砂石潔白如雪,珊瑚殷紅似梅,墨綠的海草搖曳著拂過他面頰,閃耀著銀光的魚群匹練般將冰棺覆蓋。

  安靜、澄淨、而再無疼痛和打擾,足以永恆長眠的世界。

  配得起他的最佳歸宿。

  如今,包子為了他再度前去離國,身邊已經沒有她相伴,這個一直在被迫加速長大的孩子,終於要進行他人生裡最悍勇的一次衝刺,他不畏懼,卻有些傷感,於是份外囉嗦,令人忍無可忍。

  懷裡的雪汐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哪國語言,突然把一直含在嘴裡拚命啃的雪白的小手抽出來,在半空中揮啊揮的似乎也在向哥哥告別,秦長歌低首對著幼女微笑,從她清亮乾淨得毫無雜質的眼眸裡,看見了自己眼裡淡淡的惆悵。

  混小子,飛了啊……

  其實大秦這個最高的統治者家庭,一向是不怕離別的,反正將五六歲的獨子丟在家裡整治一個國家的事都幹過不止一次,兒子要出門,那就出門唄。

  只是,這一別,將是很久呢……

  看著兒子的背影,秦長歌揮揮手,前方草木低伏處隱約有人影飛速竄過

  這是凰盟的隱衛,此次包子去離國,秦長歌早已分批將凰盟在大秦的所有勢力全部調去離國,反正現在自己富有一國,凰盟存在已無意義,而包子的風滿樓早已在離國有了分店,經過幾年的準備和鋪墊,包子一去,最起碼大富翁是先坐定了的。

  不過包子有自己的打算,那個打算比較彪悍,秦長歌當初聽了,也覺得這小子頗為無恥。

  不過,自己的事自己負責,愛咋玩咋玩,玩出亂子了,老娘給你收拾就是。

  剛才追上去的那些人影,就是凰盟最精銳的一支力量,專門負責保護包子這一路的安全,不過秦長歌吩咐了,不用保護得太狠,要培養太子爺的動手能力。

  尊敬的楚氏皇族,趕緊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等著接待某個混世魔王的蒞臨吧。

  兒子的馬車已經看不見了,秦長歌抱著雪汐上輦,和女兒臉對著臉唧唧咕咕,「喂,汐汐,你哥聽說一歲就能說話了,你都一歲多一點了,怎麼還沒個動靜。據說母親的智商會平均分配給兒女,前面一個用多了,後面一個分到的就少,你不會是弱智兒吧?」

  雪汐十分贊同的對著母親綻出六顆牙齒的完美笑容——她只有那六顆牙齒。

  一旁的蕭玦黑著臉瞪那個百無禁忌的女人——說什麼混賬話哪?我女兒粉妝玉琢人見人愛,眼神那麼清冽透徹,會是白癡?就你和我,生得出白癡?

  他完全是腹誹,秦長歌卻突然心有靈犀的轉首,拍拍他的肩,露出個「我是生不出的,但是加上你的基因就實在難講了」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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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抖一抖衣袖,不帶走一顆白菜。」

  別說白菜,恨不得連冠棠宮裡的玩具都搬走的蕭太子走了幾日,已經到了原先的南閔境內,當然,現在這裡屬於大秦國,改名為閔郡。

  前方那座山,據說叫剪風山,以山形尖削,風過也能被剪而得名。

  山下有條狹窄的通道,穿過去就是平原。今日是個好天氣,和風麗日蔥鬱的山脈翠綠欲滴,包子斜斜倚在馬車邊,萬分無聊的懶洋洋眯著眼睛唱小曲,從兩隻老虎一直唱到路邊的野花不要採,實在沒曲子唱了開始自編,跟著他的油條兒一臉悲摧——為毛五音不全的人都喜歡唱歌?

  但是這個想法是絕對不能和主子說的,他會笑眯眯對你表示安慰,然後唱得更凶。

  無奈之下只得對雙胞胎發作,油條兒拿出未來的離國富豪楚溶先生的頭號大管家的架勢,瞪著馬車裡那對越發漂亮得令人髮指的雙胞胎,「宛兒姑娘,妙兒姑娘,你們兩位說要出來侍候主子也罷了,怎麼也不改改容貌?這麼花技招展的一路招搖,難道要給主子招禍嗎?」

  雙胞胎小白兔嚇了一跳,怯生生互望了一眼,宛兒開始在包袱裡找眉筆,油條兒皺眉又是一頓教習,「眉筆?眉筆有用嗎?用這個。」一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黑泥。

  倆小姑娘看著那黑泥,神情悲慘,不要吧……好臭的。

  「油條兒你幹什麼?為毛要塗臉?」包子閒閒轉頭,大眼睛在泫然欲泣的雙胞胎面上掃了一圈,轉過來瞪油條兒,「你丫太藐視我的存在了吧?你丫太不給我面子了吧?我一堂堂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蕭太子,會罩不住倆丫頭?」

  頓了頓他又喜滋滋道:「那個,萬一我真的罩不住,也可以把她兩個送給山大王換命嘛。」

  油條兒一臉黑線的盯著主子,從齒縫裡噝噝的冒氣,真的,跟他這些年,發現的最大真理就是: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正想鄙視下主子,前方一陣呼哨聲起,聲音尖利,將靜寂的空氣悍然割裂。

  隨即鐵青的山崖上唰唰唰垂下幾條繩索,幾個黑衣蒙面男子蹭蹭蹭的沿著繩索下來,身姿矯健步法迅捷,顯見得是練家子。

  與此同時四周茂密的草叢裡也不斷出現人影,前後左右齊齊包圍,手裡明光晃晃大大刀片子,耀人眼目。

  油條兒倒抽一口氣,眼睛瞪如算盤珠,「強強強強強……盜!」

  「強強強強強……盜!」包子尖呼,騰的往油條兒身上一撲,垂淚,「油條兒,我們真的遇上剪徑的賊了,看起來還挺牛叉的,居然還有陣法,怎麼辦哦怎麼辦哦?」

  油條兒狐疑的瞪著主子——你在害怕嗎?你確定你在害怕嗎?我怎麼覺得你好高興?

  不過對方看起來真的不像是普通強盜,氣勢沉穩,姿態端凝,從出現開始就一言不發,似在等待後續命令,油條兒擔心的打著小九九——不會不是強盜吧?不會是打著強盜旗號的暗殺隊伍吧?

  「 喂,」包子卻不是個有耐心的,等人家唱「此山是我開」等不著,雙手合攏開始喊話,「大王爺爺們,要搶劫嗎?要殺人嗎?要搶男的還是女的?要男的有現成的中性少年,要女的有最萌的蘿莉雙胞胎,要銀子有金葉子一箱,要……」

  「要你。」

番外卷 包子番外:竊國記(二)

 要我?

 ……

 「多麼天雷的回答啊……」包子將馬車向前趕了趕,仰首眯眼看著前方如生雙翼,從崖壁飛快竄下的纖細身影,「難道我遇上了攻?不打劫金銀蘿莉,只打劫絕世小菊花?」

 那人一道流麗弧線般從崖上拋落,身後牽著萬丈陽光,金色泉水般一往無前的瀉下來,直直衝著包子腦袋呼嘯砸去,油條兒下意識抱頭要躲,包子卻不避,穩穩眯眼看著那身影。

 果然,那影子在將要踩上他腦袋的前一剎緊急剎車,半空中抬腳虛踢,一個極其漂亮的鷂子翻身,穩穩踩上了崖底一塊突出的岩石。

 清風自崖外奔來,牽了得他面上輕紗微拂,露出的一雙眸子明若秋水,身姿輕盈美妙,彷彿風一吹便可吹去。

 油條兒嘩的一聲驚嘆,「漂亮哦,長了翅膀一樣……」

 包子甜蜜的微笑,看著崖石上的蒙面人,袖子一抄,懶懶道:「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唐僧;長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鳥人。」

 「死到臨頭,猶自倡狂!」那人盯著包子,冷冷開口,聲音似是刻意壓得低沉,不辨男女,不過大抵是個年輕人。

 「搶劫搶劫,不過劫財劫色,難不成你還要殺人?」包子笑嘻嘻看著那少年,「喂,強盜不是這麼個做法的,你好像犯了道上忌諱了。」

 「道上規矩由人定,自也可由人破。」那人攏手袖中淡淡而言,語氣低沉平靜,說起話來語鋒如鐵,顯見性格剛強,包子盯著他的眼睛,揣摩著他的語氣,只覺得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何時見過這麼一個人物。

 目光一轉,從那些自出現就一直沈默著的黑衣蒙面男女們面上掠過,這些人步法不凡,氣勢端凝,無論從武功還是氣質,都著實不像尋常落草為寇的烏合之眾,倒有點出身大家謹嚴有度的味道,但是大家子弟,又怎會淪落如此?

 不過,如果真是淪落了的大家子弟,倒也可以解釋對方為何劫財還要殺人了——為了面子嘛。

 落了草的鳳凰,不能面對自己的恥辱,也為了維持那點外在的聲名,避免風聲洩露,殺人滅口是難免的。

 只是,會是哪家破落戶兒呢?

 現在的武林局勢,已非當年,自從師父在碧落神山相讓臭娘,將一身絕頂武功還給千絕門,從此飄然遠引不知所蹤,熾焰幫由大護法接位,再無當年素幫主統領下的煊赫威勢,於是無人壓制的江湖道上,爭奪權位地盤的事兒天天爆發,一朝霸主一朝奴的翻雲覆雨屢見不鮮,一時還真想不出是誰。

 想到素玄,包子的小心臟痛了痛……我那最瀟灑的師父啊,卻是個為命運整治得最不瀟灑的倒楣人兒,你如今在哪裡呢?

 面上卻依舊笑嘻嘻,托腮看著那少年,包子招了招手,「那麼,來殺吧。」

 他好整以暇的樣子,別人看著都不禁心下不安,欲待好生掂量了再下手,那少年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剛烈性子,森然一笑,道:「好!」

 話音未落他已經掠了過來,飛燕般的身姿牽出一條金色的陽光,光華耀眼之中有更亮的白光閃起,劍光未至,寒氣已經凜冽的逼上包子的喉頭。

 那衣袖翻飛間,露出一截手腕皓白如雪。

 包子的手指已經探出袖管,他有一千種辦法可以躲過這一劍並反制對方,然而一眼瞥見那雪光,突然心中一動。

 立即伸腿,故作無意將撲過來的油條兒絆倒,包子尖呼一聲,慌慌張張往後一栽,一個懶驢打滾滾下車廂,那劍光不肯放棄,立即流電般追躡而來。

 包子亂七八糟驚呼著,突然神奇的一穿一拐,不知怎的便突破了那劍網,隨即不管那劍勢鋒利,往人家胸前一撲。

 「啊!」

 雙胞胎一聲尖叫,油條兒也嚇怔住了,主子這是怎麼了?往人家劍上衝?人家只要回劍一橫,主子的大好頭顱就要骨碌碌滾落塵埃了。

 「人家」卻突然比油條兒還要驚訝的怔住了。

 漫天漫地的劍光突然一收,凝在了半空中不知道動彈,那一泓秋水難得的於指間顫抖,那少年呆怔的俯首下看,全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尷尬事兒。

 那孩子……那孩子……

 居然趴到自己胸前,大腦袋死死埋在自己心口間!

 目光緩緩下移,和那個一臉無辜趴上來的孩子抬起來的大眼睛對上,那孩子烏溜溜的眼睛一轉,突然對他咧嘴一笑。

 少年心中一顫,立即抬劍要砍。

 可惜已經遲了。

 早已憑著那一趴,確認了心中懷疑的包子,突然伸手,惡毒的將少年一抱,大力將他胸前一擠!

 「那個,36D哦,姐姐你發育真好。」包子埋首雪色山峰之中,樂滋滋的打量被自己擠出來的優秀成果,得意洋洋不住磨蹭,以自己的小臉精準的丈量對方,「你幾歲?我臭娘都不及你,天生波霸呵呵呵。」

 黑衣人齊齊石化,油條兒露出五雷轟頂的表情,雙胞胎萬分同情的看著那個倒楣的被自已主子「擠奶」的少年……這位姐姐好可憐,青春少女耶,遇上咱們這個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主子,倒了八輩子黴了。

 眾目睽睽下那少年怔在當地,她小小年紀女扮男裝,帶著這一批兄弟姐妹佔山為王,辛苦掙扎生存,雖然年紀最小,但靠著勇悍堅強心志出眾,在眾人中極有威信,如今不想這一票居然遇上個小流氓,玩出這麼陰損的一招,一時猝不及防,竟不知如何應對。

 青春期正當發育,這一擠好生疼痛,連帶得手臂酸麻,少女持劍手臂不住顫抖,露在面巾外的明亮大眼漸漸聚集起閃爍的淚光,卻倔強的不肯掉下。

 一片靜默,這個尷尬時刻,少女的屬下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靜寂中少女忽然一甩頭,一咬下唇,再次揚劍。

 你辱我,我殺你!

 包子立刻鬆手跳開去,跳出的時候手中不知怎的扯出一長截白布條,在爪子裡騷包的揮舞。

 一邊笑嘻嘻道:「哇塞,彈性超好喲。」

 那少女揮劍要追,突然發覺不對,再一看自已面罩早已被抓落,胸前不知何時已經被割開衣服,而那白白的一長條正是自己的裹胸布。

 腦子裡轟然一炸,也顧不得去追殺人了,趕緊伸手掩胸向後退,她確實發育良好,裹胸布被這缺德的小流氓一拉,胸前一雙飽滿的鴿子立時跳了出來,洶湧得擋也擋不住。

 輕哼一聲,腳步一錯退後三步,少女手一伸,一把拽過身後一個黑衣人的披風,手一抖,披風飛捲而起,再悠悠罩落她全身。

 包子嬉笑著對她扮了個鬼臉,繼續舉著白布跳倫巴。

 少女卻沒有繼續追過去,只是攏緊衣襟立於原地,深深長吸一口氣,再次仔細看了看包子,眼神突然慢慢沉靜下來,沉靜中生出悍然之氣。

 樂滋滋抓著白布跳倫巴的包子停住腳步,看著那個一瞬間已經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的少女,大眼睛賊亮賊亮。

 真了不起啊,被自已接二連三的辱了,還能瞬間按捺下羞窘怒火,這麼快恢復平靜。

 而且,這麼漂亮的說……

 人美又有腦袋,好苗子啊……

 就是怎麼突然覺得,那神情和那臉,有點面熟?

 風掠無聲,半晌,才聽見少女聲音清冷,如剛玉相互交擊,響在閔郡的青翠欲流的碧色裡,聽起來越發琳瑯。

 「你是誰?」

 包子眯眼偏頭看她,笑眯眯道,「姐姐你是誰?這麼好的身材,做山大王不覺得可惜嗎?」

 沒有笑意的笑了笑,那少女一雙生得極好的眉,微微往上揚了揚,帶著不甘泥塵的淩雲之氣,傲然反問,「你怎麼知道做山大王不好?」

 「我當然知道」,包子將白布條慢條斯理在自己爪子上繞,「姐姐,你們本來不是做山大王這營生的,何必委屈自已?瞧你們那一臉悲摧樣,搶劫的人臉色晦氣得像是被搶劫的,也不念,『此山是我開』也不肯劫色放人,還習慣性的擺陣法——嘖嘖,只有成氣候的武林門派才能有自創的陣法,你們不是不打自招嗎?」

 臉色黑了黑,少女冷笑道:「殺了你們,你不就不能亂猜了?」

 「你要殺早殺了」,包子賊兮兮的笑,「你已經發覺你大概不能殺掉這一票貨了,姐姐,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和我談判,我交點保護費和保密費,你放我過去?」

 有點費力的想了想包子的名詞,少女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半晌老實承認,「是的,我發現你的馬車好多機關,你的武功好像也不錯,你甚至佔據了這個陣法中唯一的生門,導致陣法無法發動,你給我的感覺也不是個簡單孩子,我沒把握殺你。」

 「啊……姐姐」,包子突然含淚向前一撲,「我其實是個窮光蛋,交不出保護費,我的武功也不是你們這麼多人對手,你剛才說要我是嗎?那麼,要我吧要我吧要我吧。」

 ……

 油條兒悲摧的用手擋住雙胞胎瞪大的明眸,有主如此,人生悲慘啊啊啊……

 「要我吧」,包子仰起萬人迷的蘋果臉,抽筋般拚命眨著大眼睛,梨花帶雨的楚楚望著那少女,滿面哀戚,「要我做你的傭人也成,做你的壓寨相公也成,嗯……我身材很好的。」

 油條兒鄙視的上下打量那個無恥的自稱「身材很好」的傢伙的圓柱形身材,對雙胞胎嘆道,「人生真他媽就是無數個謊言堆積而成的啊……」

 雙胞胎崇拜的望著油條公公,五品太監油條公公繼續深沉的道:「這是陛下經常掛在嘴上的名言。」

 那邊,「身材很好」的蕭太子猶自拚命在少女身上磨蹭,一邊蹭一邊不住上上下下翻她領口袖子,那少女連連推拒,卻發現這孩子身法奇特,他要是想撲過來,那麼自己就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躲不了,他要是想摸自己哪裡,那麼自己只有眼睜睜被他摸。

 眼神一冷,少女也不再掙扎,一俯首在包子耳邊道:「你想要看什麼?別做戲了。」

 「這個。」包子已經得償所願,一伸手牽起她一直深藏在左邊衣柚裡的左手,「果然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上,左手小指已經缺失。

 小小人兒突然很深沉的嘆了口氣,惋惜的道:「真沒想到是你,你怎麼淪落成這樣?」

 少女愕然看著他,半晌道:「你……你認識我?」

 「秋紫岑,秋姐姐。」包子上下打量著她,「我說覺得你面熟,剛才看見了你左手,才想起來你是誰。」

 「你知道我的名字?」畢竟還年輕,天性也不喜虛偽做作,秋紫岑幾乎立刻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瞪大眼看著眼前陌生的漂亮孩子,一臉疑感。

 包子摸摸臉,想起四年前的十大門派圍攻熾焰那次,自己戴了面具,難怪這小美女不認得自己,但自已對她可卻有鮮明的記憶,當初那個污七八糟的討伐會上,一堆如木懷瑜之輩的無恥卑鄙「大俠」粉墨登場令人作嘔,唯有那個小姑娘仰天長嘯,悍然一刀砍落手指,英氣剛強連那許多「武林名宿」也遠遠不及,當真是最令人目光一亮的風景。

 「四年前我見過你,在熾焰幫,我曾和你約過正陽門一號。」包子瞅著秋紫岑,想著當初她那手指雖說是自己斬斷的,但多少也和自己有關聯,當日約了她,若要報仇,儘管找他,她卻沒有來,後來便也把這事忘記了,她現在,怎麼落魄成這樣?

 真是個倒楣孩子。

 秋紫岑似是憶起當初慘痛一幕,眼色微微一黯,狐疑的看了看包子,道:「是你?你面貌不是這樣啊,哦,你當初戴了面具?」

 包子一臉自戀的嘎嘎笑,「那是,你現在看見的,才是風流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楚溶楚公子我本人……」

 話未說完,秋紫岑掉頭就走。

 「喂喂」,包子急了,撇開短腿顛顛的追過去,「你別走啊,你走幹嘛,你不是要打劫我嗎?你怎麼話說了一半就跑啊,你行為嚴重不合邏輯啊……」

 「我不是你對手」,秋紫岑一步跨上山崖,居高臨下看著包子,神情平靜語聲清亮,「我後來打聽過你,有人告訴了我你和我約的那個地方是什麼地方,你不是尋常人,我為什麼要和你作對,自找死路?」

 「秋姐姐」,包子傻傻的仰頭看著那眉目明麗的少女,滿臉的不可思議,「我記得你原來不是這個性子。」

 「原來?原來的秋紫岑已經死了,死在四年前紫霄劍派掌門被暗害的那一刻」,少女的眉目間突然有了淡淡哀傷,「無論誰,如果她不得不在八歲便挑起一門重擔;不得不時時苦心籌謀在勢力傾軋的門派中護持全派生存;不得不應對因為失去強有力的掌門而導致的各方打擊和暗算;不得不左支右突掙扎艱難的活下去並帶領門中兄弟姐妹們活下去一一她便失去再做個孩子,再痛快隨心做人的權利,你明不明白?」

 看著包子瞪大的眼睛,少女浮出一縷淡淡微笑,笑意裡帶點無奈和憐憫,「你不懂的,你們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走到哪裡都有一堆人保護,從來沒體驗過人生任何悲苦離別的公子哥兒,是無論如何都不懂我們這些最大願望就是能活下去的小人物的苦楚……,而我,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

 她笑意裡的無奈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前的剛強明亮,語聲錚錚,「我搶不了你,也望你高抬貴手,不要再戲弄我和我的屬下,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請!」

 她不再看包子,手一揮,那些黑衣人默然後撤,準備隱入山崖。

 「喂!」

 包子怒了。

 屎可忍尿不可忍,責問可忍蔑視不可忍。

 丫的居然說我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包子刷的蹦上馬車,茶壺狀腰一叉,指天大罵:「我靠,丫丫的老子一歲沒娘差點丟命被叔叔抱回家吃百家奶長到四歲在大街上認了一百多個娘自己的娘才回來五歲才知道自己爹是誰好容易有了爹娘乾爹師父一堆親人結果人還沒認全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那兩隻無良的扔下一次兩次無數次叫我管他們那群爛攤子管就管了還有人就這麼跑掉一去不回連個告別都沒給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這就罷了問題是最後一面都見不著的還不是一個兩個是三個四個丫丫的你就死你一個掌門我死了叔叔死了乾爹走了師父還差點死了老爹你好意思說我不懂悲傷不懂離別?」

 油條兒五體投地對著馬車頂上那個戳天大罵的肉球背影膜拜,「主子啊,您的肺活量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的牛叉……」

 秋紫岑卻在半山崖上停住了匆匆而去的腳步。

 她背對著包子,沒有回頭,似在思量著什麼,半晌回首,挑眉看著包子。

 「你說了這麼長一截話,到底想要幹什麼?」她目光燦然的看著包子,「你證明了你懂我們的疾苦,那又怎樣?」

 包子喘一口氣,從充滿崇拜的油條兒爪子裡一把搶過水囊先灌了一大口,才悻悻道:「不怎麼樣,那個,我突然很有罪惡感,你們淪落到這地步,說到底是因為掌門死去沒有依仗,而你們掌門的死和我多少有點關係,那個,秋姐姐,讓我養你吧。」

 「噗一一」

 正在喝水的油條兒噴的將一口水噴到包子背心,包子扭頭對他怒目而視,油條兒怯怯戳戳主子,低低道:「那個,主子,陛下交代,不允許你包二奶。」

 啪!

 可憐的忠僕油條兒被惡主一腳踢飛。

 「秋姐姐,吃這個肉乾。」

 「秋姐姐,喝水不?」

 「秋姐姐,這件披風好看不?送你?」

 ……

 「主子,現在我是你的護衛,請喚我秋紫岑,還有,我不餓,不渴,我不缺衣服。」秋紫岑微微皺眉,看著那個慇勤得令人髮指的漂亮肉球。

 「我有說你是我護衛嗎?」包子翻翻白眼,「我只是說,你們佔山為王這日子太不好過,叫你們跟我走,我幫你們在合適的時機重新建派,沒說要你賣身為奴啊。」

 「無功不受祿」,秋紫岑眼光落在遠處雲山,淡淡道:「我無能重振紫霄威名,我唯一能做的是盡力為我劍派找到一個好的去處,不要讓他們被欺負得東躲西藏以至於為了生存落草為寇,為此,我不惜用我的自由和尊嚴來換取。」

 她轉首,冷靜的盯著包子,「我知道你不稀罕一個護衛,但是如果你不讓我憑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去換取這些,我會覺得我更無用。」

 包子無奈的再次翻白眼,咕噥,「這死孩子,幾年前就看出來這德行……」

 他悻悻的一邊去玩了,任憑秋紫岑一本正經當她的護衛,不過孩子心性,有什麼挫折也是轉眼就忘,過不一會他又湊過來,興致勃勃搭著秋紫岑的肩,「喂,你和人打聽過正陽門一號?那你知道我是誰了?」

 秋紫岑側首盯了一下他擱在自已肩上的手,意思是暗示他自覺的放開狼爪,不想某人皮厚無雙感覺遲鈍,根本接收不到她的眼風,秋紫岑無奈,只好一沉肩讓開他的小爪子,道:「那人只和我說那是宮城,我猜你大概是皇族子弟,正是知道你有這個身份,我才不想和你對上,才答應跟你走。」

 「哦,你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啊……」包子奸笑著放開手,指甲一劃突然搭起了秋紫岑衣服上一根布絲,包子隨手一拽,嘯啦一聲拉下一塊布塊。

 包子怔怔的抬起手,手中一塊黑色小布片迎風招展,他呆呆的,陌生的看著那東西,愕然道:「這是什麼?」

 「補丁。」秋紫岑隨意的瞟了眼,將衣服攏了攏,用根針夾住拉破的地方。

 「我知道這是補丁。」包子繼續茫然,「問題是你怎麼會穿有補丁的衣服?」

 「沒錢。」秋紫岑對這個蠢問題,回答得言簡意賅。

 「為什麼會沒錢……」包子突然住嘴,因為秋紫岑已經冷冷的看過來,一臉鄙視。

 包子悲摧的將手中補丁一扔,突然心情大壞,他知道秋紫岑這麼驕傲的人,會落草為寇一定是到了非常窘迫的境地,但是也著實沒想到窘迫到這程度,看來秋紫岑說得對,自已雖然經歷過一些苦楚,那多半不過是一些親情上的無奈別離,對於生存本身的苦楚,自己這個金尊玉貴的人兒確實從無一絲一毫切實感受,連塊補丁,看見了都能覺得一個霹靂劈下來。

 她們落到這個地步,真的是自己搞出來的啊……

 秋紫岑目光一轉,看見呆子狀的包子,一時還真不習慣,這個流氓兮兮的小家伏突然這般悲摧嚴肅,想了想,勉強開口道:「喂,你這個表情做什麼,我還有新衣服的。」

 「真的?」包子狐疑的轉頭看她。

 「唔,不過不知道好不好穿了,掌門去世前親手為我做的一件衣服,我沒捨得穿。」

 包子的雙肩立刻又耷拉下來。

 秋紫岑懶得理他,讓這小壞蛋去悲摧吧,這人良心本就有限,偶爾被人提醒一下也是好事。

 前方突然傳來油條兒的歡呼。

 「上船嘍,出海嘍,出國旅遊嘍!」秋紫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身邊那條垂頭喪氣的軟體動物突然呀呼一聲直躥起來,一把拔出腰間小腰刀,霍霍霍霍連耍四個歪七扭八的刀花。

 「靠!離國!洗乾淨等著,爺爺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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