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六國卷 第七十二章 舊情
「滅口?」秦長歌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嬤嬤,知道也問不出什麼別的,揮揮手命她下去,想著先前她說綺陌的那句話,微微挑眉,綺陌做什麼了?這婆子說得這般難聽?
正想著,門外有護衛通稟的聲音,說抓到一對白日宣淫的男女。
秦長歌嗯了一聲,回身便看見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被摜在階下,男子是個胖大漢子,一身黑肉十分精壯,女子掩面哭泣,桃紅鴛鴦肚兜遮掩不住香肩玉肌,看輪廓正是綺陌。
秦長歌皺皺眉,抬手喚自己的侍衛頭領過來,道:「拿我的手令,去人到善督營 ,通知章將軍帶五千軍到晟寧行宮,就說聽聞有賊子將對太后圖謀不軌,前去護駕;另去一撥人道龍章宮,將此事報知陛下,其餘人轉過身去。」
眾人依命行事,秦長歌又對暗中做了個手勢,隱身護衛的凰盟屬下接令而去,秦長歌下階,將自己的披風披在綺陌身上,看著女子身上斑斑點點淤青血痕,目光一軟,輕輕道:「委屈你了,綺陌。」
綺陌震驚抬頭,原以為自己這般模樣被捉了來,一番羞辱必不可免,不想太師什麼話也不用自己解釋,直接溫言撫慰,一時想起這段日子為了保全營救公主,不得已委身事敵,受盡不明真相的嬤嬤的侮辱,那些朝夕相伴的人還不如一個不甚熟悉的貴人來得體貼心意,不由悲從中來,淚下如雨。
秦長歌拍拍她肩,道:「你是忠僕,這段日子已經熬過去了,將來總有你的好日子,公主在哪裡?」
綺陌擦乾眼淚,道:「奴婢知道,奴婢領太師去。」
經過那被捆綁的大胖漢子身邊,綺陌忍不住停步,含淚狠狠咬唇,秦長歌袖手在她身後,淡淡道:「此人由你處置,只需留活口給我問話就成。」
「啊!!!」
血光暴濺,綺陌惡狠狠一腳將漢子的襠下踹爆了。
漢子滿地亂滾的哀嚎,秦長歌看也不看,隨綺陌匆匆而去。
經過廚房後面有一間不甚顯眼的雜物房,綺陌小心的搬開雜物房上的柴禾堆,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秦長歌皺眉道:「我很少來後院,以前居然沒有注意這裡還有個暗室。」
綺陌道:「上林庵雖是皇庵,多少年來並沒有皇室人員在此清修,但是年年都選宮女剃度了進庵,這些假尼姑天高皇帝遠,又耐不得清規戒律,便和外邊的人有了些風流事兒,這個地窖大抵就是當時挖出來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下去,有侍衛跟下,因為地窖太小,只能下來幾個人,地窖一路挖得粗糙不平,轉轉折折,上面的光根本射不到地窖底處,地窖裡隱約還殘留著一些難聞的醃菜味道,再加上空氣不流通,黑暗中滿是渾濁腌臢的氣息,令人聞之慾嘔。
綺陌輕輕喚,「公主?公主?」
沒有人回答。
綺陌要點燃手中油燈,秦長歌一攔,問:「公主在這裡幾天了?」
綺陌答:「三四天了。」
「先別點燈,免得刺傷她眼睛。」秦長歌目力自然比綺陌好,直接向牆角一堆爛棉絮走去,一邊問,「你沒能下來過?」
「誰都沒能下來過,」綺陌小心的摸索,「連我一開始都不知道公主在這裡,只知道她突然不見了,然後我們就被看守起來,多了許多陌生人,後來我沒辦法才……」
她再次泫然欲泣,秦長歌拍拍她以示安慰,有侍衛想上前,秦長歌一攔,她怕久困黑暗中的人因為神智迷亂,會有衣衫不整的情形,文昌貴為長公主,無論如何要避諱,遂親自上前,手中灌注了真力,掀開了那團一動不動的爛棉絮。
一雙驚惶的眸子霍然抬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那眸子光亮得有些不正常,隨著棉絮的拉開,蜷縮成一團的人體更快的向棉絮深處鑽去,將自己裹成了厚厚的一大團。
秦長歌目中閃過一絲怒色。
養尊處優的文昌,多年來金尊玉貴,何曾受過什麼苦楚?這些人竟想將她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窖深處,活活嚇死餓死!
秦長歌嘆息著,低低喚:「文昌?文昌?」伸手去扳那團人影的肩頭。
手勢將扳未扳。
驚變乍起!
寒光暴射,明彩燦爛,宛如漫天雲霞一瞬間照亮混沌天地,棉絮裡剎那間突然迸射出千萬道天矯霓虹,呼嘯著籠罩了秦長歌全身!
秦長歌的手,還在棉絮一角。
驚呼聲裡身後侍衛大力撲上。
刷一聲棉絮被她大力一扯一抖,如鐵板豎起,那華光啪啪的打在棉絮之上,發出沉悶撲撲聲響,穿裂薄絮,直射其後之人。
秦長歌卻已抓著綺陌離開了原地。
幾聲悶哼,兩個躲避不及的護衛砰嗵倒地,渾身射出無數個透明窟窿,汩汩的冒出鮮血。
好強勁的暗器!
秦長歌冷笑一聲,黑絲無聲無息飛出指間,刷的纏上那個欲待逃竄的黑影的脖子。
手臂一振,直接將那人如巨鎚一般掄了出去,砰的撞上了地窖的牆壁,轟然一聲土牆碎裂,原來只是薄薄的一層,滿地灰土和瀰漫黃煙間,土牆夾層後一人緩緩抬起頭來。
文昌。
綺陌驚魂未定的奔過去,大叫,「公主!」
秦長歌黑絲一收,將那人飛快牽回,順手點了那人穴道,反手拋給身後侍衛,道:「帶出去!別讓他死掉!好好審問!」
話音未落聽得上方洞口有喧譁之聲,似乎有人在阻攔什麼,隨即一聲悶響,一條黑影飛快的奔了過來,人還未到便一聲急喚:「皇姐!」
秦長歌挑挑眉,蕭玦來得好快。
身側掠過一陣風,蕭玦已經衝過來,一步上前攬緊了塵灰滿身不住顫抖,幾日間已經瘦了一層的文昌,低聲道:「姐姐,姐姐,沒事,沒事了……」
文昌緩緩抬起無神的眼睛,從輪廓和氣息中感覺到是蕭玦,渾身一陣大顫,驀地緊緊抱住蕭玦,嚎啕大哭。
「阿玦……她要殺你……她要裝病詐你去請安然後殺你,我聽見了。」
她的手指緊緊扣在蕭玦臂上,指上青筋畢露,傾瀉的眼淚很快濕透了蕭玦黑金飛龍袍襟,她似用盡全身力氣,想將這些日子裡的驚惶害怕恐懼委屈都拚命宣洩乾淨。
蕭玦微紅了眼眶,輕輕拍著姐姐的背脊,眼底卻有怒火和殺機熊熊燃起。
秦長歌不去打擾那相擁的姐弟,只將目光投向上林庵西北的晟寧行宮方向,露出一絲森然的笑意。
乾元五年九月十一,陰雨之夜。
秋夜的雨無聲清冷的一層層塗抹著大地,位居上林山西北的晟寧行宮的宮牆和御道在雨水浸潤下都泛出蒼青色的微光,圍繞在晟寧行宮一週栽種的柏樹被帶雨的風吹打啪啪作響,那單調的聲音,反為這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淒清。
雨中,黑暗之處,靜靜佇立著五千善督營軍士,那麼多人風吹雨淋,卻連聲咳嗽聲都不聞,遠遠看去彷彿一排石翁仲。
兩盞紅燈籠在雨幕中飄搖而來,持燈者是兩個小宮女,後面跟著晟寧宮總管太監,時已近亥時,他是去檢查宮中各處的門戶的。
老太監的目光在宮外那數千鐵甲梭巡一圈,目中微微露出憂色,他抬頭看看天色,一點微光都沒有的雨夜,令人越發心生壓抑。
風雨欲來啊……
這些兵,黃昏時過來,到現在不說話也不動,只將晟寧行宮包圍得死死,還不許他們去通報太后,老太監這種在宮裡打滾了多年裡的老人兒,哪裡不知道其中厲害?別說不敢通報,還得約束所有宮女太監,謹言慎行,生怕招惹了一點事兒便惹來殺身之禍。
只是……通報不通報,太后都會知道……這裡上上下下都是女人,有人出不來,有人進不去。今晚註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呢,現在出不去,急得熱鍋螞蟻似地。
老太監嘆息著,正準備轉身。
前方突然起了騷動。
急速的馬蹄聲和車輪聲快速傳來,隱隱出現大片隊伍,最前面三十六金甲騎士如三十六道金色旋風飛馳而至。
老太監睜大眼睛——陛下駕臨!
自從太后在此榮養,陛下從未來過,如今冒雨憊夜而至,總不會是心血來潮?
聽慣了皇族波譎雲詭腥風血雨秘史的老太監嚇得手一軟,燈籠落地破碎,迅速燃起小小的火頭,在淒冷雨夜裡,生出一些詭異的熱烈。
轟然一聲,宮門開啟,幾乎沒有容許任何有任何反應,三十六金甲護衛風似的捲進來,左右一站,隨後是御林軍,將宮院宮道站得滿滿,隨即,長身玉立的西梁皇帝,快步匆匆邁步而進。
他身後跟著清瘦雍容的黃衣少年,姿態散漫神情瀟灑,眉目轉動間卻有睥睨之氣,他溫和的目色如明月一般一轉,老太監便覺得自己的全身上下連內心想法都被他看盡。
老太監膝蓋一軟,跪伏在階邊喃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蕭玦和秦長歌也根本沒有多看一眼,他們匆匆行過晟寧行宮的長廊,在宮人的俯身請安聲中快速行進,蕭玦步伐如此快速,掠動長廊側草地細密的絨草,那草俯伏於他黑底鎦金邊飛金龍的錦袍下,如同這江山這天下萬民百官俯伏於他腳下。
他用最快速度進入內殿,人還在廊外,一聲「兒臣給太后請安」剛剛說完不等人回答,便已冷然推開殿門。
殿內,三個女人同時抬頭,兩個驚惶,一個平靜。
蕭玦立於殿門前,目光緩緩從三人臉上掃過,先前勃發的怒氣突然沉潛下來,淡淡道:「母后這裡,今日倒是熱鬧。」
他不待江太后回答,直接推門而進,理也不理上前怯聲請安的瑤妃淑妃,秦長歌跟隨其後,江太后突然道:「皇帝,你越發沒有規矩了,這個外臣,居然也帶進後宮內殿?」
蕭玦漠然道:「回母后,這是趙太師,現在領侍衛內大臣,按西梁律法,但凡後宮涉及謀逆案由,內侍衛大臣有權領皇命出入宮禁參與審理,不知道這個解釋母后可滿意?」
「謀逆?」江太后平靜的聲音也有了絲破碎,地下那兩個女人也駭然抬頭,驚異的看著江太后,瑤妃還不明所以,淑妃臉色已經一片死白。
蕭玦冷笑著,大馬金刀的往江太后對面一坐,一言不發。
江太后吸口氣,雙手平平擱於膝上,抬頭直視蕭玦,慢聲道:「皇帝,我江家一直都在你掌心任你播弄,你想要廢后就廢后,想要弒母便弒母,你將江家趕盡殺絕,你將后妃親族都削權,你當初專寵那狐媚子,如今遍朝野都是你荒淫斷袖之聲,這都由你,何須扯出這麼個驚世駭俗的謀逆由頭,來整治你的母后?」
「母后,」蕭玦將這兩個字咬得很重,他身子微傾的看著江太后,目光華光厲烈,似想將眼前這個雍容的女人看透一般,用力的看著她。
「既然您今夜想痛痛快快說話,朕也陪著您把話說個明白乾淨,說不準這也是咱們最後一次這般對談了——朕倒覺得朕對江家,對您,一直仁至義盡,奈何您苦苦相逼,與其說朕要弒母,倒不如說您一直想弒子,那隻金弩是怎麼回事?文昌是怎麼回事?文昌聽到了您的秘密,您不敢殺文昌怕因此驚動了朕,就想活活困死嚇死她!您昨夜令人通報鳳體欠安到龍章宮,若不是朕忙於國事,於海沒敢打擾沒有稟告朕,朕知道了前來看您,今日怕已經就是屍體一具了吧?母后,朕若駕崩,您打算立誰為帝呢?想來您一定不會垂顧你那六歲的皇孫的,那大抵您要垂簾?效仿前元高太后?」
蕭玦每句話都自齒縫蹦出,字字森冷,句句誅心,跪在地下的瑤妃臉色越聽越白,最後身子一晃暈了過去,淑妃勉強撐住自己,伏在地下瑟瑟發抖。
江太后卻冷然一拂袖,寒聲道:「皇帝,你貴為天下之主,須知不可輕言輕縱,你說哀家謀逆刺駕,證據呢?」
蕭玦倒被她問得一怔,他懷著一腔鬱憤之氣,懷著為姐姐討公道的心匆匆而來,一時哪裡想到蒐集證據。
秦長歌不急不忙上前一步,從袖囊裡掏出一袋離海明珠,微笑著捧在手心。
淑妃的臉色立即變了。
「這袋明珠,不知淑妃娘娘可認得?」秦長歌蹲下身,將那華光閃耀的珠子一顆顆倒在淑妃面前,笑得溫柔。
「本宮……本宮怎麼會認得什麼明珠……」淑妃掉開眼睛,慌亂得不敢看那滴溜溜滾動的珠子,她對上江太后目中厲色,眼底慌亂的光芒漸漸收斂,沉了沉氣道:「不過是一袋普通明珠,你叫本宮認?你這是對本宮的態度?」
「哦?那麼是微臣失禮。」秦長歌微笑如故,淑妃見她道歉,膽氣立壯,厲聲道:「既知失禮,還不——」目光一轉身看見蕭玦惡狠狠的看過來,說了一半的話頓時被嚇得吞回了肚子裡。
「娘娘不認得,微臣認得,」秦長歌笑意裡沒有一絲溫暖,「這明珠成色極好,只有靠近海岸的儀州才有,因為從離海運過來的明珠,除了貢品外,會最先在儀州售賣,而這般顆顆拇指渾圓的珠子,非豪族大戶不能得,何況,這袋子,」她晃晃手中錦袋,「這袋子翻過來,裡面的內襯是一種滑錦,也只有儀州才有這種布料……淑妃娘娘,我記得您就是儀州人氏?」
淑妃臉色死灰,半晌吃吃道:「這種東西儀州多得是,你不能因為本宮是儀州人,便栽此滔天罪名於本宮!」
「夠了!」蕭玦一聲怒喝,淑妃渾身一顫,再不敢開口。
秦長歌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輕輕道:「淑妃娘娘,不用急,關於證據,只要我想問,都能問得出,您知道不?令尊一族在郢都的府邸,先前便已經被包圍,你們那麼大的家族,總會有一兩個人嘴不緊的,放心。」
她直起身,冷然道:「不得不佩服諸位封鎖好消息,若不是你們派去看守文昌的人不妥當,沉溺女色,使公主貼身宮女用自己身子換來出外的機會,通知了我,只怕陛下今日便被晟寧行宮周圍潛藏著的太尉大人手下暗殺了吧?」
她一步跨出內殿,對著殿外靜靜等候著的善督營總管,做了個單手一劈的姿勢!
齊整的腳步聲立即響起,隨即殿頂廊下花園橋下,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都起了廝殺之聲!
到處都有喊殺聲,到處都燃起火光,殿頂上逃與追的人群踩破屋瓦的碎裂之聲不斷傳來,衣袂帶風聲和兵器交擊聲交織如網,罩下秋雨連綿的晟寧行宮。
那些響在頭頂的剉然撞擊聲和人體跌落聲裡,燃著溫暖炭火的華貴內殿內五個人卻靜寂無聲。
都在沈默著對抗,沈默著聆聽兩方勢力的碰撞,一方潛伏已久,一方蓄勢而來,你死我活,沒有容讓。
良久,喊殺聲漸漸寂滅,風裡隱約飄搖而來呻吟聲,遠遠聽來有些瘮人,善督營統領踩著積成窪的雨水大步而來,濺起紛飛的水花和血花,大聲報告,「陛下,謀逆兇徒已平,計兩千人,死三百一十七,傷八百二十,餘者全部就擒!」
沉寂的空氣越發寂靜如死。
良久,座上,江太后卻突然一聲嘆息,閉上雙目。
淑妃卻突然一聲哀嚎,大力一撲,狂撲上端坐不動一直冷笑的蕭玦膝蓋。
「陛下!饒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是您這三年唯一臨幸過的宮妃,您是愛我的!」
卷二:六國卷 第七十三章 糾纏
「臨幸!」
一句話如炸雷,炸得蕭玦刷地站起身來,直直將扒著他膝蓋的淑妃撞翻在地。
「臨幸?」他驚得連聲音都有些變調,「淑妃!你瘋了!你想朕饒你性命也不當用這種蠢法子!御前胡言,朕立刻可以賜你死罪!」
淑妃揚起臉,梨花帶雨的精緻妝容看來著實楚楚可憐,只是這份哀婉此刻實在難以打動帝王心,蕭玦瞪著她的目光,直欲吃人。
人到了絕境也沒什麼太多顧忌,淑妃危難之際早已將當初的警告拋之雲外,她哭泣著膝行幾步,抱住蕭玦雙腿,「陛下……陛下……當初……」
「淑妃!」一直閉止不語的江太后突然出聲,聲音清冷如玉珠相撞,帶著隱隱的寒意,「你急昏了!胡言亂語什麼!」
一直負手而聽的秦長歌突然閒閒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據說險急之境出真言,微臣倒想聽聽淑妃娘娘的肺腑之言。」
蕭玦立即轉首盯著她,目光裡滿是焦灼,若不是顧忌著江太后和張淑妃在場,只怕就要奔上來言明心跡,秦長歌對他笑了笑,完全是一種臣下對帝王的恭謹笑容。
蕭玦心沉了沉,目光下移到張淑妃哭得不成模樣的臉,恨不得一個兜心腳踢死她算完,然而現在越是這般長歌越會起疑,無奈之下冷笑道:「當初什麼?朕愛不愛你,朕有沒有臨幸過你朕自己不知道?你想找死,朕自然成全你,來人——」
「陛下!」張淑妃突然不哭了,昂起臉,緊緊盯著蕭玦,清清楚楚道:「今夜之事,陛下要臣妾死,要臣妾一家滿門抄斬,那都是陛下一句話的事,臣妾再蠢,也不會蠢到在這個時辰撒謊,臣妾何敢於重罪之上,再領一份欺君之罪?陛下臨幸臣妾是在五年前,天璧三年二月初九,皇后頭七之日……」
「你放屁!!!」狂怒之下蕭玦連粗口都爆了出來,啪的一聲他手中的扶手已經徹底斷裂粉碎,木屑紛紛揚揚落了淑妃一頭,淑妃被刺得眼淚長流不住咳嗽,卻顯然已經豁出去了,停也不停的繼續道:「當日陛下突然闖進臣妾的明央宮,陛下口口聲聲喚臣妾『卿卿』,還說臣妾比……比她好……」
蕭玦滿面通紅渾身發抖立於當地,憤怒得幾乎難以言語,手指痙攣著張了又收收了又張,每一張開必有東西被他外溢的真氣逼得粉碎,不住激射在淑妃身上,淑妃狼狽的滾來滾去躲避,口中卻一直未停。
她素來是個精明的女子,早已直覺自己出口那一句話後,陛下和趙太師之間情形怪異,今夜本就已是死局,不如破釜沉舟拚死而言,保不準還能換得一線生機,是以雖然對蕭玦的衝天怒氣害怕得神魂俱喪,仍然堅持著一句句說下去。
蕭玦卻已忍無可忍七竅生煙,再給這個瘋女子胡言亂語,長歌誤會了怎麼辦?兩載艱辛追逐路,好容易換得她芳心微有鬆動,若是被這女人一句話給撬翻掉,他會活活氣死!
狂怒的一揮手,蕭玦不能自控的真氣豁啷啷郎將身邊博古架上一個巨大的青玉瓶碰得粉碎,刺耳的碎裂聲裡他大喝:「來人!拖出去——」
如狼似虎的侍衛早已等候在階下,聞聲衝入,也不敢看殿中諸人神情,抓住淑妃就往外拖!
淑妃死死扒住地下金磚,不顧雙手保養精緻的指甲通通折斷,揚頭大喊:「陛下說臣妾哪裡都好!」
「拉出去!!!!」
「臣妾記得!陛下龍體之上,左下腹處,有豆大紅痣一點!」
死般的寂靜。
一瞬間滿殿泥塑木雕。
剛才亂成鍋沸粥的內殿突然沉靜得連滴淚水掉落地毯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江太后僵坐在寶座上,侍衛架著淑妃的胳膊呆怔在當地,蕭玦抓著一塊青玉碎片呆立當地,半晌,握得緊緊的指縫間,慢慢滲出鮮血來。
一滴滴,滴落在滿地青色的玉光之上。
最鎮定的大約只有秦長歌,她突然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好像有點蒼白。
她微笑著,突然對蕭玦躬了躬腰,平靜的道:「陛下,這已經不是宮闈謀逆案,非臣下之人可以與聞,微臣請求告退迴避。」
說完也不待蕭玦回答便直起身,目光在緊緊盯著她的淑妃身上一轉,對著蕭玦扯了扯嘴角,步伐輕捷的轉身。
袖子突然被人拉住。
秦長歌睫毛微垂,瞥過緊緊抓住自己衣袖的那隻手,手上黑曜石浮雕金色飛龍,氣勢尊貴狂放,手的主人卻似有些緊張般,指端都因用力過度顯出蒼白之色。
他掌心的鮮血本已止住,這般激動用力再次迸裂,鮮血很快濡濕了她的衣袖,濕濕涼涼,似是此刻心情。
緩緩抬眼,直直對上那雙深黑眼眸。
那是什麼?怒海、巨浪、狂濤……重重疊疊翻翻捲卷都是起伏的浪,捲著不解、迷惑、委屈、傷心、憤怒、疑問……甚至還有哀懇,一層層飛湧而來,一層蓋過一層,一層高於一層,一層比一層更激烈更洶湧,直欲將她淹沒。
……
那是什麼?她的眼底,煙雲、飛霧、迷林……隱隱約約來來去去都是飄蕩的霧氣,隱著思緒隱著悲歡隱著心意隱著神情,如迷宮之牆隔於當面,一堵又一堵永無止境,他跌在這樣的眼眸裡,彷彿無意錯入迷蹤,走進蓬萊,隱隱聽見遠處梵音輕唱,重重煙樹深處不見去路和來路,明知道想要尋找的人或事就在前方,但卻雲深不知處。
蕭玦恍恍惚惚的想起,兩年前翠微宮初遇明霜,她的眼底,隱約也有這般神情,只是現在看來,竟比那時更遙遠。
自己失去她了是嗎?
只因為一個瘋女子讓人無法辯駁的指正,她便要不相信我了是嗎?
蕭玦的指縫間鮮血流得更急。
秦長歌調開目光,深吸一口氣,輕輕扳開了他的手。
不,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這一刻我亦心亂如麻,只欲逃開這一霎的糾纏。
重生一路,風刀霜劍嚴相逼,我以為我走過了很多血火,下一步將是光明與爛漫,然而我突然嗅見命運的嚴酷的氣味,黑暗中有些鐵青的輪廓在悄然顯現。
那令我,不安。
秦長歌這一拂,已經帶上了真力。
猝不及防心緒激動的蕭玦竟被她拂得一個踉蹌。
他扶住身後沉香木椅,一扶一個血手印,卻根本沒有任何知覺般只是抬頭看住秦長歌,目光中滿是不解和傷痛。
秦長歌卻已調開目光,勿勿步出。
她飛速下階的背影越行越遠,滿地跪伏的侍衛只覺得一片黃色浮雲在眼前一掠,轉眼間她已走出宮門。
蕭玦怔立當地,看著她背影毫不留戀的消失在晟寧宮門處,只覺得心中一空並一痛,有什麼砰然一撞,激得他似欲嘔出血來。
身後有人怯怯問:「陛下……」
蕭玦霍然轉身,目光隼厲如鷹,閃電般劈向淑妃。
淑妃捂著胸口,癱軟在地,終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蕭玦狠狠盯著她,目光如果可以殺人,淑妃早已死了一萬次。
手指捏緊成拳,勁力的收縮導致骨節格格作響,蕭玦努力控制自己一拳擊飛她的衝動——此生從未這般恨過一個人,直欲將這個滿嘴胡言的瘋女人碎屍萬段攪成肉泥,再狠狠在腳下一寸寸踩爛。
可是不能。
長歌離去前那一眼,明明已有疑慮,此時殺她,就成了自己心虛殺人滅口。
那許多剖明心跡堅剛誓言也就成了不堪一擊,一句話就可吹滅的笑話。
「拉下去!張家和何家涉嫌謀逆,全數打入天牢,給我好處搜捕黨羽,一個也不許漏網!」
「是!」
「請太后在此好生榮養!撥三千京西駐軍關防晟寧行宮。從今日起,所有未奉旨接近行宮三里之內者,殺!所有未奉旨踏入行宮一步者,殺!」
「……是!!!」
寶座上,一直身姿端凝的江太后,聽見那兩個殺氣騰騰的殺字,身子終於微微一顫。
淺紫深錦金芙蓉衣袖底的雙手,死死絞扭在一起,無人知曉那細膩肌膚上,一片片青紫印痕。
……苦心籌謀,於劣境中費盡心思聯絡,好容易說動了這兩個因為深宮寂寥常來她這裡禮佛的妃子,瑤妃不曉事,只用來做障眼法,淑妃卻是一門心思想做太后,她讓瑤妃去時時鬧蕭玦,使得他心煩意亂更加不願理會後宮諸事,讓張家在儀州重金買下殺手,暗中抽調張太尉忠誠舊部掌握的部分邊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曾想身邊有白眼狼,將消息遞給了文昌,更不曾想看管文昌的人這麼昏聵,為了女色誤了她的大事……時也命也,當真是再強求不得的事……
似乎從那件事出奇的成功之後,便將所有的好運氣用完,之後,便是步步嗟跌,不復再起。
從此後,晟寧宮日昇月落,再不會有什麼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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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長歌在黑暗中疾馳。
身下寶馬,來自青瑪,最是矯健無倫,全力奔馳之下越發激發了來自遼闊草原的雄野之性,快如追光。
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漫無目的的一陣胡亂飛奔。
風從耳邊飛速掠過,呼嘯如冷笑,彷彿在嘲笑她這些年的不斷追索,窮盡心思,說不準到頭來是個「何苦來?」
何苦來,何苦要執著真相?何苦要將鏡花水月的虛幻美麗打破,去鮮血淋漓的面對現實的青面獠牙?
蕭玦……也許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可我不能阻止這一刻心涼徹骨。
我亦傖俗,我亦凡人……會因為這紅塵恩怨愛戀間的不如意而策馬狂奔,如世間所有普通女子,不管不顧的放縱自己。
便……放縱一回罷!
秦長歌突然站起,在馬背上穩穩直立。
好似多年前她立於馬背之上,以追風神弩,滅殺了一個王朝的最後的皇帝,以一個血花四濺的定格,宣告了前元二百年國柞的消亡。
帶著一抹虛幻的笑意,秦長歌穩如磐石的站在飛奔的馬上,緩緩伸手,做了個拉弓射月的姿勢。
「錚!」
彷彿是意念中的一聲響,又彷彿不是。
秦長歌茫然抬頭,這才發現自己一陣亂奔,竟然到了安平宮宮後的一處崖下。
而崖上,隱約有錚然琴音傳來。
琴音隔得遠,聽不真切,但是清冷淒切,倒合了秦長歌幾分現今心境。
秦長歌腳一頓,旗花火箭般直直在馬背上拔身而起,腳尖連點幾點,半空中衣袍展開如花,輕輕巧巧便到了崖中段。
那裡有斜出一株青松,宛如一把綠傘張在崖下。
秦長歌一個旋身,穩穩盤膝在松上坐了。
很好,既隱秘又安靜,又可以免費聽琴。
頭頂丈許之地,不知是誰攜琴高崖,蕭然撫琴,伴孤松冷月露下長風,於撥弦間起落生平如飛雪的悲苦,一聲聲將所有的心事彈奏,再將那些不能出口的言語,零落萎謝在秋夜微雨後的高崖之巔?
那琴音如簌簌落雨如渺渺煙雲,徘徊宛轉空靈虛幻裡滿是淡淡牽念和盈盈悲愁,彷彿是某年書房外盛開又凋落的花,某年亭台落雪間翩若驚鴻舞劍的人影,又或是石板橋上那一層晶瑩的霜,一生裡再無人可以於其上留痕。
秦長歌靜靜聽著,慢慢綻開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想起蕭琛譏誚輕嘲的笑意……你在等著看誰的笑話?他的?我的?還是你自己的?到底誰是這命運之局裡身不由己的棋子,在彼此碰撞廝殺裡,騰起四海八荒的不滅硝煙?
我們的一生裡,那些銘記的,留存的,不肯忘卻的,到底是生命中的熙光還是讖言?
琴音深冷,如同在深海之底浸泡千年後再取了同,於冰晶世界裡彈奏,一奏一朵霜花,季節瞬間由秋便到了冬。
這秋夜冷雨,苔滑石涼,崖上寒風如許,蕭琛那身子,夜夜這般孤身撫琴?他是要紓解內心鬱結,還是根本想慢性自殺?
秦長歌穩穩坐著,目光森然,一個人如果自己不想活,那麼死了也未必不是解脫。
崖上,崖下,斯人撫琴,斯人聽琴。
誰才是誰的知音?
誰聽進對方心深處,看見彼此的結局?
捂起耳,閉上眼,做個耳聾目盲的癡兒,是不是比耳聰目明的精明人要來得幸福?
頭頂那個傷心人,因為不能忘記,終究日日自苦。
而自己呢?因為不肯放棄,最終會揭動的,難道不止六國風雲天下逐鹿,還有那些千絲萬縷休戚相關的人們的命運?
琴音越來越輕,將近曲終,秦長歌的目光卻越來越涼越來越亮,彷彿突然生起了兩簇藍色的幽火,纖毫畢現的照見自己初初混亂的心意。
她目光緩緩拉開,罩向身下,那裡是秋夜雨後,月下千里山河。
山河不變,亙古不老,人心又何必總如塵埃,隨風搖擺?
突有吱嘎一聲,在靜夜裡傳出好遠。
弦斷,驚聲。
崖上有推琴之聲,不多時,一張由中川名師精心製作的價值千金的名琴,翻翻滾滾從崖上落下,摔在山下,發出嗡然聲響。
有人於崖頂長聲嘆息,低語:
「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終究是破!」
「破!破!破!」
連呼三聲,待到最後一句,其聲已遠。
崖空寂寂,月下秋風正涼,穿過孤松,拂起崖下女子黑髮,女子一動不動,宛如石像穩穩端坐。
良久,風裡響起她喃喃語聲。
「蕭琛,我終於明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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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疾,去時緩。
下了崖的秦長歌勒馬由韁,緩緩而行,忽聽見前言馬蹄聲疾,暴風驟雨般踢踏而起,聽起來對方似有急若星火的事務,不由失笑,自言自語道:「倒像那傢伙的德行……」
話未說完便見一匹神駿黑馬長馳而來,馬蹄踏破一街寂靜,馬上人金冠歪斜神色焦急,英朗眉目滿是鬱憤之色,卻不是倒楣的蕭皇帝是誰?
秦長歌愕然看著他,這人在自己身上放竊聽器了?這是怎麼找來的?
咬了咬唇,秦長歌覺得自己心裡還是有點隔閡,有點暫不想看見這個讓自己煩惱的人,當下裝作沒看見,撥馬就走。
身後忽起衣袂帶風之聲,呼的一聲自己的外袍衣袖的同一個部位今晚第二次被人狠狠拽住,蕭玦的聲音氣惱急切的響起,「長歌,你聽我解釋!那女人一定是偷看了我洗澡!」
雖然滿心鬱鬱,秦長歌聽到最後一句也差點噴了,勉強按捺住自己,神色清淡的俯眼看著自己不成樣子的袖子,又轉頭看了看馬下那個棄馬飛身而來,死死抓住她袖子的尊貴又無賴的傢伙,淡淡道:「陛下,你很喜歡我的衣服?」
「嗄?」
蕭玦滿心焦慮奔遍全城,好容易神奇的碰見她,滿心的焦灼瞬間化為欣喜,欣喜裡又生出惴惴不安,正想好好的和長歌解釋一番,不想她劈頭一句問得莫名其妙,一時反應不過來怔住了。
秦長歌已經再次很溫柔的對他一笑,道:「看來陛下實在很喜歡我這件袍子。」
她突然快速的將外袍脫下,揉成一團迅速塞到蕭玦手中,蕭玦下意識的抓住,秦長歌對他露齒又是一笑,霍然揚鞭。
馬立刻如箭射了出去。
蕭玦反應過來立即提氣要追,不想那一吸氣,外袍裡突然騰起一股淡淡霧氣,蕭玦立即吸進許多,立時頭一暈,撲通一聲倒在地下。
驚呼聲起,那些馬匹不如陛下的坐騎神駿,現在才趕到的侍衛紛紛沖上去扶起蕭玦,見他昏迷不醒,嚇得六神無主,其中有走過江湖的武林中人出身的侍衛,仔細把了把蕭玦的脈,道:「無妨,陛下只是中了最低級的迷藥,睡一覺或者澆一盆冷水就好。」
侍衛們面面相覷,誰敢澆皇帝一盆冷水?沒辦法,只好把皇帝背回龍章宮睡覺算了。
人群散盡,街角轉過秦長歌,揚著鞭子無聲大笑,笑著笑著,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她怔怔的舉著鞭子,突然忘記了自己為什麼笑。
身後有人輕輕嘆息,道:「長歌,不想笑不要勉強自己。」
秦長歌沒有回頭,站了半晌,身後也一片沈默,彷彿從來沒有人說過話。
秦長歌突然向身後一靠,那裡一片黑暗,她也從沒有回頭看過身後是什麼,然而就那麼毫無顧忌的靠了過去。
她並沒有栽倒。
她靠在了那個永遠在身後等待的溫暖的胸膛。
將頭輕輕擱上他的肩,秦長歌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眼,喃喃道:「非歡,真好,我就知道你總在……」
楚非歡動了動,秦長歌伸手輕輕阻止,道:「別動……別動……借我靠一靠,一下就好……」
楚非歡不動了,卻伸手輕輕從背後攬住了她,低低道:「我總是在你身後,我總願意借肩膀給你依靠,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
輕輕唏噓,秦長歌閉目道:「非歡,你其實可以不用理我,我只是個自私的女人,真的,自私,無恥。」
身後一聲輕笑,隱約感覺到身下胸膛的微微震動,那裡的那顆心,永遠只為你一個人跳動。
「長歌,你自私,心裡卻裝著天下民生;你無恥,殺的卻從來都是罪惡之人,如果世間倫理道德真的判你自私無恥,那麼我願跟隨你成魔。」
緩緩睜眼,秦長歌長吁一口氣,道:「我何德何能……」
「長歌,」楚非歡輕輕撫摸她頭頂的柔滑黑髮,「你累了,猶豫了,是嗎?我能感覺到你的疲憊,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曾和你說過的話?」
秦長歌轉身,看著黑暗中他越發清澈明亮的眼睛。
「我曾和你說,願不願意和我一同退隱山林,過那嘯傲煙霞遠離紅塵的逍遙生活,如今,你可有答案給我?」
秦長歌沈默著,偏過臉看著遠處的東燕方向。
「長歌,」楚非歡語調更慢,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心深處擠出,「如果你希望能與之歸隱的人不是我,那麼你為什麼不和他說?以他的性子,皇位之尊,未必抵得你回眸一笑。」
他低聲嘆息著,將難得神情茫然的女子輕擁在懷,姿勢珍重得彷彿那是他一生中不可再得的珍寶。
「長歌,我只是希望你能遠離這些紛擾仇恨,遠離痛苦折磨,並沒奢望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只要你能擺脫這些掙扎,你無論和誰逍遙紅塵,你無論選擇什麼方式離開我,我都樂意,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