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母親（上）

　　“行，既然你們說到了這個問題，我就插句話哈。”趙指導把凳子搬前了一點，手指夾著煙，一副老好人的笑臉，“正常來說隊員鬧鬧小矛盾，打上個小架我們作為指導員都會直接懲罰的，不過這次事情鬧得有點大，所以就把兩位家長都叫了過來，我的意思的呢就是大家當面談談該怎麼解決，畢竟我也明白，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磕了碰了的都會心疼，尤其還傷了腦袋。可是我作為指導員，對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都比較瞭解，說句公道話，李大姐，你也別生氣，你們家王亞鑫也有錯的地方。”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劉陽，王亞鑫，你們先出去，等會叫你們進來。”

　　平時趙指導的積威頗大，兩個人連自己老媽都沒敢看上一眼，狗腿的點頭哈腰的就退了。

　　到了屋外，兩個孩子隔了一米的距離貼牆靠著，氣壓都有點低。

　　過了一會，王亞鑫瞅了劉陽一眼，問：“趙指導說我錯了，你把我腦袋給打破了還是我錯了啊？”

　　這話裏意思明指趙指導偏心，劉陽無奈，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恩恩，我錯了，從頭到尾都是我錯了。”

　　兩個人再次沉默，劉陽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圈，心裏正尋思的要是再在手裏掐根煙是不是更深沉一點，更能夠襯托此刻的低迷氣氛時王亞鑫又開了口，“昨天晚上你沒在，葉書文和李逸朋都在說我。”

　　“誒？”劉陽抬頭看他。

　　“他們說我活該被打，我就不知道了，你從臺子上掉下來還真把腦袋砸開竅了怎麼的，三天的功夫就讓人都向著你了。”

　　王亞鑫這話說的走廊上都是醋味，可是讓劉陽驚訝的是這孩子敏銳的洞察力，雖然王亞鑫平時看起來很二，可是沒想到這種人卻一句指出了他變化的所在。

　　劉陽打著哈哈笑，“你也知道我是從臺子上掉下來的啊？我要是再不開竅下次不是得從10米的臺子掉下去了？？要不你試試，說不定從10米的臺子上掉下來還真能讓人變聰明。”

　　“我又不是說你傻，誰叫你平時就自己窩在角落裏，和你說話也不理人，稍微說重點就眼眶通紅，像於指導的那群女生樣。”

　　“怎麼的，還不讓人哭啊？我這人什麼都少，就眼淚特多，要不現在再哭個給你看看。”

　　“別噁心我啊，說你像女生你還得意了。”

　　“這你就不懂了，你找你媽要玩具的時候，你媽要是不給你買，你跟她鬧不鬧？估計直接坐地上打著滾的哭，怎麼的，哭了就像女生了？”

　　“這怎麼一樣？我還小，那時候……”王亞鑫虎著一張臉瞪著劉陽，瞪著瞪著，眉毛掰成八字，眼眯成了一條線，一張臉頓時猥瑣，“我說了，嘿嘿……嘿嘿……感情你在和我們撒嬌呢。”

　　劉陽為之一哽，一口氣沒提上來，不知道這問題討論到最後怎麼被他得出了這種結果。

　　“喂，我說……”王亞鑫湊上來摟住劉陽的肩膀，擠眉弄眼的，“怎麼的，還沒斷奶吧？”

　　“是啊，你有奶不？”劉陽對他拋了個媚眼，視線在他上半身劃拉了一下。

　　王亞鑫手一收，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哈哈。”不屬於這兩隻的笑聲從側面傳來，兩人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姚燁斜靠的門上，左手抱著腰，右手握拳放在唇上，一臉的笑，一雙眼一閃一閃的彎成了新月。

　　姚燁見他們看向自己，面容一整，對他們揮了揮手，轉身進了門，隱約聽到裏面有壓抑的笑聲傳出。

　　劉陽囧的滿臉通紅，難得開了個成年人的玩笑，竟然被教練當場抓了包。

　　趙指導他們在裏面談了很長時間，劉陽趴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發呆，雙目放空，腦袋一片空白，一陣風刮過，吹得額頭上的汗水發出微微涼意，頓時驚醒，他眨了眨眼轉過了頭，就看見王亞鑫趴在指導室的門邊聽牆角，頓時好奇心無法控制的狂飆。

　　他躡手躡足走到王亞鑫身後，輕輕拍了他一下，見他回頭，手指急忙豎在唇前示意。

　　王亞鑫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轉頭繼續。

　　屋子裏很靜，沒有人說話，大概過了三分鐘左右，趙指導的聲音傳了出來，“那行，就這麼解決？”

　　接著是椅子被推開的聲音。

　　劉陽和王亞鑫俱都一驚，急忙跑到對面站著，一副乖巧的模樣。

　　門被打開，三個大人的臉上都看不出異狀，笑的和樂融融，劉媽媽過來牽著劉陽對他笑了笑，劉陽回了個笑容沒敢問他們最後商量的結果。

　　下樓的時候趙指導開口說：“等下我帶你們去招待所辦個登記，晚上就讓孩子和你們睡，正好明天週末，把事情辦了就出去玩玩。”

　　“明天不訓練啦？”王亞鑫問了句。

　　趙指導點頭。

　　“哦也！！”王亞鑫大叫著，直接從第五個樓梯跳了下去，滿場狂奔。

　　招待所的房間基本都是標間，一個房間兩張床，趙指導在登記的時候故意給他們要了兩間房，劉媽媽拿著鑰匙又同趙指導客氣了幾句就領著劉陽進去了。

　　劉媽媽進了屋子就往床上一坐，身子一塌，一口氣就從嘴裏幽幽的吐了出來，劉陽在門邊看著，發覺這一瞬間母親似乎老了好多歲。

　　劉陽走到母親身邊手足無措的站著，不敢放口安慰，就怕被母親看出些什麼。

　　劉媽媽把他摟過來，讓他站在自己的雙腿之間，重重的親了一口，笑了，“陽陽，答應媽媽，要好好的學游泳。”

　　劉陽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

　　“媽，趙指導怎麼說的啊？你和王亞鑫他媽怎麼談的？”

　　“沒說什麼，誇我們家陽陽訓練認真，肯吃苦。”

　　“媽，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陽陽，只要你還想要學游泳，只要你還想在這裏呆下去，媽媽無論怎麼苦都會讓你學，只要你喜歡，知道嗎。”

　　劉陽一聽，眉頭蹙了起來，“媽，他們要你賠錢？”

　　“小孩子知道那麼多幹嗎。”劉媽媽拍了怕劉陽的臉蛋，香香的親了一口，“陽陽到成都好像白了呢。”

　　雖然知道母親在轉移話題，劉陽也不得不跟著母親的話題走，他把手臂抬起，與母親白嫩嫩的手臂碰在一起，看著眼前明顯的色澤差異嘀咕起來，“哪里白了，還黑的要命。”

　　“比在家那會兒白，那時候陽陽整個就一小黑孩兒。”

　　“這裏游泳在室內，陽光照不到，你看……”劉陽的手指在自己眼睛周圍畫了個圈，“這裏的熊貓眼也淡了吧。”

　　“還行還行。”劉媽媽這邊說著，又在劉陽的手臂上捏了捏，“壯了些呢，怎麼樣，這裏訓練苦不？”

　　“不苦。”劉陽把手臂抬起，一用力，一小坨肌肉就鼓了起來，他挑著眉炫耀。

　　劉媽媽呵呵的笑著，在小肌肉上掐了下，劉陽裝模作樣的叫痛，撲到母親懷裏撓癢癢，母子倆三下兩下就滾到了床上。

　　等鬧夠了，劉陽趴在床上咳嗽，劉媽媽趕快拍著他的背順氣，忍不住說了句，“陽陽，以後要多和你的隊員說話，不懂得問題要多問問你們趙指導，還有……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給媽媽來電話啊，你知道的，為了你在外地住校這事家裏還專門買了電話，不用給家裏省錢，趙指導那邊媽媽打了招呼，打電話的錢你如果沒有可以先去他那裏拿啊。”

　　“嗯。”劉陽乖巧點頭，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媽，家裏是不是又要花錢了？”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

　　劉陽垂下睫毛看著身下的床單，白色的，泛著微微的黃，帶著陳舊的感覺，房間裏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很難聞。

　　他明白以自己現在的年紀母親不可能解釋，可是從母親隻字片語中聽的出來，家裏要花錢，還要花對父母有很大負擔的一筆，可是他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只能一個勁的笑，要自己笑的開心，還要媽媽看著也開心。

　　小小的手握緊，如果可以，他只想揍自己一拳。

　　很快的，在母親看出異狀前鬆開，他對母親開心的笑，“媽，我去把行李給你拿來。”

　　“哦，對了，瞧我都給忘了東西還在你寢室裏呢，媽媽陪你去。”

　　“不用。”劉陽從床上跳了下來，三兩步的跨到了門口。

　　“不行，你床上的東西我還得幫你洗了，下次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陽陽等等我，這孩子，慢點誒。”

　　如果說關於錢的事糾結了劉陽一晚上的話，那麼當他被劉媽媽領著站在華西醫院的大門口後一切都沒必要了。

　　掛號花錢，專家問診花錢，腦部掃描花錢，買藥花錢，就連重新塗上一次消毒藥水都要花錢。

　　看著母親從包包裏一次又一次的掏錢，劉陽的臉黑了一次又一次，知道今天早上為什麼母親會不讓自己跟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熊貓眼：學游泳的因為在水裏必須睜眼的，為了保護眼睛都要帶上泳鏡，在長期的訓練中身體被遮擋的地方與手臂等位置色澤差異明顯，所以經常能夠看見進行室外游泳的運動員臉上黑黑的，眼睛一圈卻是白色的。

給泳鏡吐口水是為了防霧，早期的泳鏡沒那麼多高科技的東西，如果不事先處理，大概遊了一圈後鏡內就會白花花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