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遞上去的悔過書

　　吃完飯，劉陽讓他們幾個先回去，自己留了下來。

　　他站在食堂外面等了很久，看著省隊的人稀稀拉拉的下來，食堂裏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天已漆黑方才見到姚燁一手插著褲包，悠閒的從門口走出。

　　劉陽精神一震，沖了過去。

　　“姚教練等等。”

　　姚燁看著劉陽小臉上的正經模樣，笑了。

　　“什麼事？”

　　“能不能換個地方說？”

　　“行。”

　　姚燁在前面帶路，劉陽跟在後面，兩個人都沒說話，姚燁在前面直接走到教練樓，三樓，掏出鑰匙打開指導員室，在牆壁上一陣摸索打開了燈，室內一片通明。

　　姚燁坐在椅子上，一手搭著椅背，一手扶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在門口站的有些局促的劉陽說道：“進來吧。”

　　劉陽吸了口氣，走上前的時候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打折疊整齊的紙，雙手捏著彎腰遞了過去。

　　姚燁接過紙看了一眼標題，有些驚訝，“悔過書？你們趙指導叫你給我的？”

　　“不是。”劉陽搖著頭，“趙指導根本就不知道我寫了這個。”

　　“怎麼想著給我？”

　　“你是教練。”還是趙指導的領導，給他不如給你。劉陽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呵呵，那我看看。”姚燁瞅了他一眼，帶著探究的味道，讓劉陽覺得似乎自己想的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姚燁花了五分鐘的時間，這段時間劉陽的心情奇怪的很平靜，沒有攔住他時的緊張，也沒有遞上悔過書時的害怕，似乎就在遞過去的一瞬間有一種犯人在法庭上將最後的證據拿出時的無奈，剩下的只有默默等待法官的判決。

　　姚燁將悔過書看完，按著劉陽折疊的痕跡折好，放到手心裏，壓在桌子上，對劉陽笑著說道：“行，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個……”頓了一下，劉陽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對於今天早上的打架事件我真的很後悔，也一直在悔過，在想該怎麼彌補自己的過錯，在見你之前我一直在向王亞鑫道歉，目前看來他基本已經原諒我了，還有醫藥費我也會付出應有的補償，關於這次打架照成的惡劣影響，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可以再寫一次面對全隊的悔過書，那麼……就這些，姚教練……再見。”劉陽說完對姚燁恭敬的鞠了個躬，轉身出門後順手帶上了門。

　　指導員室內靜悄悄一片，姚燁坐在燈下將手心裏壓著的悔過書打開又看了一次，對著門口沉思許久，忽然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劉陽走在下樓的樓梯上嘆了口氣，有些暗悔自己剛剛說出的話，一個12歲的孩子，為了不被開除

　　做的這些事，說的這些話似乎有點過了。

　　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怎麼收的回來。

　　只希望姚教練的心智像他的外表那麼年輕。

　　那天夜裏劉陽坐了個夢，夢中他站在領獎臺上，手心緊緊攥著冰涼的金色物體，耳邊是耳熟能詳的歌曲，他親吻著金牌，一遍又一遍，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卻眼角濕潤。

　　第二天5：30分，起床的哨聲準時響起，寢室內依舊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早操改成水下訓練，在孩子們縮著肩膀為難的看著池水的時候，劉陽第一個跳了下去。

　　昨夜的夢早已忘記，只有刻印在腦海的願望持久不變，日子終要一天天過去，若在自己布下的荊棘中止步不前，不如在有限的時間裏用行動表現自己的決心。

　　如果問劉陽著世界還有什麼可以讓他驚訝的，那麼他一定會說，要是有那麼一天讓他看到熊指導在游泳館的房頂上唱著征服跳脫衣舞，那麼恭喜你，你讓我驚訝了，所以當下午放學看到老媽和趙指導站在校門口的時候，劉陽咧嘴大笑著沖到母親懷裏撒嬌後心裏不斷的嘀咕果然被叫了家長。

　　這叫什麼，被生活磨礪的完全淡定了。

　　這時候的母親還很年輕，頭髮烏黑，簡單的用皮筋在身後捆成一束，長長拖在腰間，她的笑容很窩心，眼力全是滿滿的溺愛，還有些許心疼。

　　小小的手被母親握住，整個兒攥在手心裏，包裹的完完整整的。

　　走兩步就要看上劉陽一眼，似乎不斷的在確認自己的孩子真的在身邊了。

　　這時候的劉陽總會抬頭對她燦爛一笑，笑的眼眯成了一條小縫。

　　80後在城市裏出生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獨生子女，那時候都在說這些孩子都是家裏的小皇帝，爺爺奶奶寵著，爸爸媽媽疼著，只要是心尖上的肉開口說了，他們能辦到一定雙手捧著送上來。

　　劉陽家裏環境說不上好，也不算糟糕，父母都是工薪階層，爺爺奶奶也都有工作，至少衣食無憂。

　　當初送劉陽去學游泳的時候大人們的想法很簡單，在市體校學學，然後初中畢業考個體專，再之後等著包分配就可以。

　　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劉陽學游泳還真學出了點名堂，半年前在重慶市比賽的時候被省遊校的指導員看上，就這麼的進了省隊的後備役，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消息漏了，越吹越玄乎，整個廠子都在傳老劉家的孩子要去成都學游泳了，省隊，再過兩年就能進國家隊，出國打比賽去了。

　　那段時間，只要是劉家的人一出門，到處是羡慕的語氣，甚至廠領導見到都要上來逗上劉陽幾句，風光可謂是一時無二。

　　劉陽的爭氣讓劉家人出門的時候都要抬頭挺胸，笑的春光燦爛。

　　可是人前人後總是兩個樣子。

　　送劉陽到成都住校後，母親一個勁的在哭，反反復複的叮囑他注意這個注意那個，父親在一旁紅著眼抽煙。

　　劉陽還記得那時候自己也在哭，卻哭的雷聲大雨點小，心裏滿滿的都是對未來住校生活的嚮往，巴不得父母趕快離開。

　　結果真的住了校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怎麼和別人相處，每次說出的話都不一定有人回答自己，漸漸地，問題越來越少，也不和他們一起行動，再之後新來的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而自己作為唯一在圈外的人成為了被人欺負的對象。

　　下午的訓練劉陽沒有參加，他剛剛把書包放下就被劉媽媽牽著去了指導員室，在二樓的時候劉媽媽站住了腳低頭看他，“陽陽，媽媽問你句話，你想好了，要好好回答我，你還想學游泳不。”

　　被母親握在手心的小手攥緊，小臉仰起，雙目與母親對視，裏面帶著堅定，重重的點了下頭。

　　“想。”

　　“那好，媽媽知道了。”劉媽媽笑了笑，再次抬起了頭，那一瞬間劉陽忽然覺得母親的形象在自己眼中突然高大了起來。

　　教導員室裏已經坐了三個人，趙指導和王亞鑫，還有一個中年女性他不認識，不過結合前因後果很容易聯想到這個女人是王亞鑫的家長。

　　趙指導臉上帶著笑，客氣的為兩個家長倒上一杯水，寒暄了幾句才落座。

　　兩位成年女性的氣場有點詭異，明明心裏頭都不舒坦，臉上還是帶著笑，嘴裏打著哈哈。

　　劉媽媽，“哎呦，您是王亞鑫家長吧？”

　　王媽媽，“對啊，您是劉陽媽媽吧？看起來真年輕。”

　　劉媽媽，“您不也一樣，瞧這皮膚真好。”

　　王媽媽，“一樣一樣，說起來你們家劉陽長的像你，我就說劉陽這孩子長的挺好看的。”

　　劉媽媽，“好看什麼，小時候又做不得准，長大了還不知道什麼模樣呢。”

　　王媽媽，“怎麼可能，底子在那擺著呢，大了在醜能醜到哪兒去。”

　　劉媽媽，“你們家王亞鑫長的也好，濃眉大眼的，大了一定帥氣。”

　　王媽媽，“哈哈，得了吧，像他爸，五大三粗的。”

　　劉媽媽，“男孩子還是像爸爸好，像媽成什麼樣了。”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你看倆孩子都給說的不好意思了。”王媽媽眼珠一轉，話題一帶，就這麼的準備把話題揭過了。

　　劉媽媽知道對方的意思，把桌子上的水杯握在手裏喝了一口，頓了一會，臉上堆滿了歉意向王媽媽看了過去，“大姐啊，這事我真的覺得挺過意不去的，昨天早上接了趙指導的電話我就趕忙買了火車票連夜過來了，一路上都在尋思著這件事。”她把劉陽拉到自己身邊，摟著他的腰，“劉陽，你向隊友道歉了沒？”隊友兩個字咬的頗重。

　　劉陽急忙乖巧點頭。

　　“媽媽，劉陽給我道歉了的，態度可好了，今天中午我們還一起上學來著。”王亞鑫二百五的接了一句，劉陽明顯看到王媽媽的臉色黑了幾分。

　　“別了別了，孩子打架嘛。”王媽媽笑呵呵的說。

　　“大姐別這麼說，我也沒想到你們家孩子會傷的這麼重。”

　　“其實吧……要是手啊腿啊的擦到碰到的倒也無所謂，畢竟這麼點大的孩子還真能護的了周全啊？可是……你看，一聽到傷的是腦袋，我也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廠裏正在趕任務，我是硬找領導要的假，為這還被扣了獎金呢。”王媽媽拉拉扯扯的說著，劉陽知道重頭戲總算開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