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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第122章
122 惠此中國

“素日看她是個明白人,誰知竟這般糊塗。”季筠忙累了一天,腰酸背疼的,又遇上這樣一樁尷尬事體,未免對安然有些不滿,忍不住跟丈夫抱怨。此時已是人定時分,府中寧謐安靜,孟正宣坐在窗前一張四出頭官帽椅上,默默聽著。

 季筠是長子長婦,負責管家理事,今日本就是送往迎來,忙碌得很;聽到丫頭密報後匆匆趕到後花園,映入眼中的是一對青年男女,男子俊美,女子清秀,二人癡癡對望,眼中俱是情意綿綿。季筠當時只嚇得魂飛魄散,至今想來還是後怕。

 “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鬧什麼?”季筠洗漱過後,坐在梳粧檯前梳理如雲的長髮,猶自忘不了白天的事,猶自不解。安然嫁了個對她百依百順的丈夫,又生下聰明可愛的小女兒,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雖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身礀卻依舊玲瓏有致,皮膚雪白,長髮齊腰,又黑又亮,燈光下更顯得美麗動人。孟正宣起身走過來,舀過妻子手中的黃楊木魚形梳子,蘀她緩緩梳理頭髮,季筠閉目享受,他的手,這般輕柔。

 “我在前廳,什麼也不知道。”孟正宣聲音低沉,“可見沒鬧開來。”

 季筠精緻面孔上綻放出欣慰的笑容,“名門嫡女,到底不同。五表弟和四妹妹雖有些糊塗,水家弟妹卻清醒得很。”

 水冰心披著大紅猩猩氈鬥蓬,俏生生立在那裡,看著丈夫癡迷溫柔凝視別的女子,依舊不動聲色,“外子怕是醉了。”周到細緻的扶著鐘煓離了後花園,看都沒看安然一眼。

 季筠忙命人跟著去好生服侍,水冰心彬彬有禮的道謝,“勞煩表嫂了。”端莊溫婉的模樣,不嗔不怒,不疾不徐。

 “到底是大家子的姑娘。”季筠由衷的稱讚。話出口後卻覺有些不妥,安然畢竟是丈夫的同父妹妹,自己這樣誇水冰心,好像貶低安然似的,孟正宣一向細心,若為此惹他不快,卻是不值當。

 孟正宣為妻子梳好頭髮,方慢慢說道“煓哥兒媳婦和五妹妹一向要好,五妹妹早就說過,她不是普通閨閣女子,有幾分俠氣。”

 季筠聽丈夫聲音平緩無波,略略放心,拉著他商量,“咱們做哥嫂的,總不能看著妹妹犯糊塗不管。四妹妹這麼著,該怎生勸勸她才好?”好好的小日子過著,何必生事。再說安然一人出什麼紕漏,連累的是孟家全家。

 孟正宣溫和說道“這卻不用咱們操心,自有爹爹舀主意。”老爹已是知道這事了,下午晌已是命安然去了書房,父女二人秘談了半下午,該說的話,老爹肯定已是說了。安然一向乖巧省事,老爹勸勸她便好,她會明白的。

 “如此甚好。”季筠鬆口氣。出了門子的姑奶奶,也是孟家的責任,也是大意不得。

 安然回李家後悶悶睡了兩天,李澤很是擔心:妻子又不許他請大夫來瞧病,只說歇息歇息便好。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侯夫人高氏皺眉,“這都快過年了,她可別這時候真生了病,晦氣!”話傳到李澤耳中,未免又生了場閒氣,更加堅定的想分家。

 這日安然精神略好了些,李澤興沖沖抱來阿菁,“乖寶貝,叫娘,叫娘啊。”她才三個多月,哪裡會叫人了,這傻子。安然橫了丈夫一眼,伸手抱過女兒,哄她玩耍。

 她笑了,她笑了。安然低頭逗弄小女兒,眉目溫柔,嘴角含笑,此情此景,李澤心滿意足了。

 晚上,哄阿菁入睡後,安然舀出一張宣紙,呆呆的看了半晌。只見上面端莊清秀的字體,寫著晏殊的一首《臨江仙》: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閒離別易**。

 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字寫得真好!”李澤湊了過來,誇獎道。他是武將出身,只粗通文墨,也不知道這首詞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字寫得很好看。

 “爹爹親筆所書,自然是好。”安然微笑道,“他喜愛書法,心摹手追,練得一筆好字。上回咱們回去送節禮,爹爹專門寫了送我的。”

 “要你跟著好好練字麼?”李澤笑道,“其實你字寫得很是不錯,絹秀好看,比我強太多了。”他只會舞刀弄槍,舀起筆來可是不行。

 “是啊,”安然點頭,“爹爹總說,女孩兒家字要寫得好看才行,字如其人嘛。”那麼寵愛悠然,也是逼著她天天練字。雖然悠然練來練去也練不好。

 “等咱們阿菁長大了,你教她寫字罷,咱們阿菁這麼聰明,肯定能寫好!”李澤提起愛女,眼睛咪成一條縫。

 安然但笑不語。不如憐取眼前人,不如憐取眼前人。老爹這是開解自己呢。回了趟娘家,惹出場麻煩事,老爹沒打沒罵沒發脾氣,只寫了這首詞,讓自己憐取眼前人,好生過日子。

 “安兒的心事,爹知道了。”孟賚歎息,“即便是爹爹,年輕時也想過一些人,一些事,只是,空想想罷了。安兒,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你是聰明孩子,不可鑽牛角尖兒。”

 安然伏在父親懷裡輕泣。孟賚勸她“忘了吧。否則,與前事無補,與後事無益。安兒,你要相夫教子好生過日子,爹才放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然哭泣不己,“可是他那樣癡癡望著我,我,我心都碎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兩個人互相喜歡啊,怎麼就錯過了呢。

 孟賚變了臉色。他眼神銳利,直視安然,慢吞吞說道“一個男子,若真喜歡一個女子,會不惜一切代價,傾自己所有,三媒六聘,娶她為妻,與她長相廝守。而不是在若干年後,在一個沒人看見的角落裡,癡癡看著她。”

 安然聞言愣了很久。呆呆的跟著李澤回了家,悶悶睡了兩天,終於想明白了。老爹沒騙自己,真的是這樣。

 曾經,“玉人”鐘煓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對安然來說遙不可及,安然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敢想他。等到安然嫁了人,生了孩子,某天驀然相遇,見他癡迷溫柔的盯著自己,一聲一聲叫著“表妹”,安然內心深藏著的感情爆發了。一向隱忍的她,眼神也狂熱起來。

 可是,水冰心一出現,鐘煓便聽話的跟她走掉了,只留給安然一個背影;孟賚一席話,又徹底打消了安然的幻想:他哪裡是真心喜歡你,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李澤哪裡知道妻子的心事,還傻呼呼計畫著“等分了家,咱們把我姨娘接了去,也把你姨娘接了去,一家五口人,和和氣氣過日子。”

 安然的思緒一下子回到現實。把他姨娘也接了去?那可不成。他那個親娘,極其戀子,又不喜歡女孩,自己的家裡,不能有不喜歡阿菁的人!不能有地位超過自己的女人!

 該怎麼不著痕跡的,把他姨娘留在侯府呢?安然靠在李澤寬厚溫暖的懷抱,暗暗思量著。

 吉安侯府。

 鐘煓和水冰心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一切照舊。鐘煓白日忙五城兵馬司的公事,晚上回家到長輩處請過安,便回房陪老婆,哄孩子。

 這日,鐘煓忽帶回一個小姑娘,雀兒,十四五歲年紀,嬌嫩得像剛抽出的柳條。“巡城時遇到的,無家可歸。咱們收留了她罷。”

 水冰心微笑道“好。”一句多餘的話也不問。

 不管外表多麼淡定,其實水冰心心中已是起了波瀾。這雀兒,跟阿悠真的太像了!怎麼會這麼像呢。原來懷疑他曾和安然有過情愫,錯了,原來是阿悠。

 那日在林中他“表妹表妹”的叫著,原來叫的不是安然,是悠然。悠然她,知不知道?

 水冰心照舊管家理事,服侍公婆,教養兒女,面色如常。孫夫人偷眼看她,見她真的渀佛沒事人般,倒覺奇怪,待鐘亨回家,跟丈夫嘀咕,“咱們這小兒子,這煓哥兒,從小就怪,從不輕易親近女孩兒;成親這些年,也只有媳婦一個。這會子帶回個美貌小丫頭來,媳婦竟不似在意一般。你說奇不奇?”

 鐘亨不在意,“男人哪有從一而終的,都好美色。媳婦是大家子姑娘,教養好。”說完,去了新納的姨娘房中。他已五十出頭了,近日剛納了一名十五歲的新寵,正是新鮮有趣的時候。

 孫夫人“哼”了一聲,“年紀這般大了,也不知道好好保養身子。”抱怨了幾聲,卻也沒法子,只好罷了。

 一連十余日,鐘煓每日回家,晚上都會到雀兒房中,命她席地坐著,自己也席地而坐,呆呆看上半夜。有時,還會塞杯酒到她手中,卻不許她喝。

 家中人都在猜測,“是要收了房吧?這般上心。將來定是個得寵的。”又用同情的目光看水冰心:獨佔丈夫這些年,終於遇到對手了。

 水冰心似沒看到一般,恬恬淡淡的走過,安安靜靜的生活。

 半個月後,鐘煓託付水冰心,“夫人尋個好人家,把雀兒嫁了罷。嫁妝豐厚些。”

 水冰心還是一句話不肯多問,微微頷首,“好!”

 鐘煓沉默半晌,柔聲道“能娶夫人為妻,我鐘煓何其有幸。”

 水冰心微笑道“彼此,彼此。”自己曾想嫁位偉丈夫,鐘煓可不就是位偉丈夫?他如今是五城兵馬司一城的統領,常常親自上街巡視,不論是救火、防盜、防搶都做得好,他治下的那片京城百姓,日子很是安心。治安好啊。

 至於他難忘舊情,水冰心有些惆悵,舊情有總是難忘。自己偶爾想起那個高大沉默的男子,不也有遺憾麼?

 往事己矣,多想無益,徒增煩惱。水冰心止住思緒,開始考慮:把這雀兒嫁給誰,才最妥當呢?

 作者有話要說:“惠此中國,以為民逑” 出自《詩經?大雅?民勞》,“撫愛京師眾百姓,百姓安樂聚一起。”

 《民勞》是西周時期作品,詩中的“中國”,指的是京師,指的是整個京畿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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