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年後,血魔教總壇。
幽暗的房間裏,望月劇烈的咳著,周遭眾人紛紛圍上前來,一臉焦心。
望月面如死灰,形容枯槁,他自知時日無多,遂將教中的重要人物叫到自己病榻前。
「今日召集大家前來,咳咳……自是為了本教日後的大計!老夫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教主之位還是儘早確立繼承之人為好。相信大家不會反對,咳咳……」
望月拉過站在自己床邊的滄九,向血魔教諸位長老、堂主道:「一年前……咳咳,江湖正道圍攻本教,正是滄九力挽狂瀾,截住多路人馬,並孤身一人迎戰曉劍山莊,大敗武林盟主秦風!滄九又對老夫和舒月有救命之恩,老夫……認為,他是下任教主的不二人選,不知諸位有何意見?」
長老和堂主們早知他有意將教主之位傳給滄九,也深知滄九雖然年輕,卻有著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嗜劍狂人不動刃」的名號早已響遍天下,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坐上血魔教教主一位呢?
見長老和堂主們都默許,望月終於安下心,手抬了抬,示意滄九伸手去接。
滄九隻覺得手心一涼,翻過掌來,只見是一枚玉石鑰匙。
「咳咳……這是位於這間屋子下方的密室鑰匙,密室裏藏有我教護教大法《清心咒》,此秘笈唯有教主可修煉,能助你修行事半功倍,切不可遺失!這血魔教,可就交托予你了……」望月慎重的低聲交代。滄九緊握起拳頭,感覺重任在肩,微微點頭應允。
「唉,老夫一生自認無所虧欠,但……」望月神色淒然,不舍的看向坐在床沿的女兒,「唯獨虧欠了舒月,她生性平和恬靜,不喜爭鬥,偏偏身為我的女兒,讓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
舒月抬起頭,淚眼模糊的喚了一聲,「爹……」
望月歎道:「滄九,小女日後便托你照顧……希望你能善待她,這是為人父最後的懇求……」
滄九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握著望月的手,點了點頭,應諾下來,望月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三日後,望月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血魔教陷入一片悲慟哀戚之中,不過不到數月時間,他們便重振旗鼓,將老教主推選出來的人才送上教主的寶座。
滄九雖然本來沒有這份野心,但在血魔教危急存亡之刻,他儼然成了眾多教徒最大的依靠。
只不過,這位教主一上任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卻遭到教裏各位長老和堂主的反對。
「教主,此事萬萬不可!」德高望重的吳長老第一個出聲,「護法乃是本教最核心的要職,是教主的左膀右臂,必須由武藝高強之人來擔任。邪意雖然對教主忠心一片,但他的武藝……怕是難以服眾!」
血魔教的教徒都知道,新教主手下最受寵的,便是他那長相俊美,卻總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黑衣小廝。
雖然大家都折服於滄九的高超武藝,但若讓這根本不會武功,看起來陰陽怪氣的男子坐上護法的位置,他們怎能服氣!
「這麼多年邪意一直跟隨著我,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的能力,他絕對能夠勝任護法之位!此事我心意已決,從今天起,他就是血魔教的護法,希望大家能夠尊重他。」根本不管教眾們的意見,滄九執意將邪意推上護法之位,階下滿座譁然,唯有舒月鼓掌叫好。
「太好了,邪意!恭喜你了!」舒月會心的笑道,可抬起頭來,卻發覺身邊的邪意毫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一絲喜悅。
他冷漠得像是一尊石像,而那雙紫眸則像是兩枚透亮的水晶,鑲嵌在白玉般的臉上,散發著層層寒光。
舒月一時間有些失了神。多麼……美麗的人,或者說,他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人類……
長老和堂主們還想再提出反駁,但發覺到教主正看著他們,目光隱隱透出一股壓迫感,逼得他們出不了聲。
「沒什麼事的話,大家就去忙自己的吧。」將眾人的不滿壓制下來後,滄九便宣佈解散,轉而看向身旁一動也不動的人。「邪意,跟我來,有些事要交代你……」
邪意點了點頭,默默跟在滄九的身後走向長廊,兩人的身影看起來十分相襯,就像他們本來就應該成雙成對,同時出現、同時離去似的。
舒月緩緩歎了口氣,忽然靈機一動,轉身走向柴房。
見此光景,教眾們也只得無奈的散場,紛紛走出廳外,一邊議論著教主的一意孤行。
「屈長老,你看!才剛當上教主就如此囂張,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這樣下去,咱們血魔教難保不被他給毀了。」黑焰堂堂主咬牙,恨恨的道。
「唉……這是前教主指定的後繼人,我們也無可奈何。」屈長老搖頭苦笑。
「護法之位僅次於教主,原本各位長老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只不過各位德高望重,前教主難以取捨,這才讓護法之位一直懸著。論武藝、論資歷,怎麼也輪不到那個小子啊!依我看,屈長老你才是最……」
黑焰堂堂主正要繼續吹捧下去,屈長老卻忽然擺下臉孔,「此話萬萬不可亂說,屈某何德何能!教主自有其想法,私下議論教主已是萬分不敬。」
「哼,教主、教主……」黑焰堂堂主很不屑的嘀咕,「入教也不過才短短三年的時間,竟然就爬到教主的位置上,乾脆,我們……」
他謹慎的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在意他們,便湊到屈長老的面前,做了個「殺」的手勢。
「你以為憑你的功夫,能如何?」屈長老撫了把自己的鬍鬚,眯起雙眼。「昔日他以一人之力獨戰群雄,就算將你們整個黑焰堂的人手都算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屈某奉勸李堂主一句,千萬別自討苦吃!」
「那就任憑那小子一意孤行嗎?」李堂主扠著腰,一臉惱火。「我不服氣!」
「你若想殺他,那是比登天還難,但如果只是想將他從教主之位拉下來……倒是有那麼幾分可能。」屈長老呵呵一笑。
李堂主急忙湊了過來,一臉希冀。「此話怎講?」
「這樣……」屈長老在他耳邊小聲低語。
李堂主茅塞頓開,險些拍腿叫好。「屈長老果然機智過人,我這就下去安排!」他喜上眉梢,「沒了《清心咒》,他這教主之位也就坐不穩了!到時候,我們一發難,將他和那娘們似的小廝給統統趕出血魔教!」
「呵呵……」屈長老皮笑肉不笑,與李堂主拜別,待對方走遠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望月,你不願給我的,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得到……哼哼……」
樹下,響起一陣倡狂大笑,令人不寒而慄。
滄九帶著邪意走進書房,將護法職責詳細解說了一番,兩人盤腿而坐,邪意始終沒有出聲。
末了,滄九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露出一抹頑皮的笑。「這個假正經的教主角色還真累人!嘿嘿,所以要死一塊死,我怎麼也得拉你來給我當墊背呀!邪意,你不會怪我沒和你打招呼就讓你當護法吧?」
邪意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好像永遠也長不大的男人,淡然回答,「不會,我是你的劍靈,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這是我的職責。」
「那就好,要是讓那群臭老頭當了護法,還不天天纏著我,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豈不是要煩死我!」滄九解開盤坐,只手托著腦袋側躺在床上,另一隻手不停撓著後腦,一臉憤恨不平的模樣。「特別是那個屈長老,我看他極不順眼,總覺得他和豺狼一樣,盯著人的眼神像是要將你活剝!」
收不住話,他將自己這幾日來的滿肚子惱火一一道出。
邪意安靜的聆聽,目光始終沒有從滄九的身上移開過。
三年了……他看著滄九從一個渾身稚氣的少年,變成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亦正亦邪,武功蓋世,只手遮天……這是外人對血魔教新教主的評語。但在邪意的眼裏,他的率性未變、脾氣未變,喜歡隨口詛咒的毛病也沒變,他依舊是過去那個滄九,那個毫無定性、頑劣倡狂,卻讓他生出莫名依戀的少年。
能這樣待在他的身邊,被他重用,被他需要,正是邪意一直期盼的。可是現在,邪意卻又覺得似乎還欠缺了什麼,讓自己這顆原本早已平靜的心時常產生異樣的情緒和衝動。
就像現在,他多想上前去擁抱住這個孩子般的帝王,平息他的焦躁……
「滄九大哥、邪意,你們還在商量嗎?」這時候,門外一道嬌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邪意垂下眼簾,將自己方才的想法深深隱藏起來。
「哦,舒月啊,進來吧,有什麼事?」滄九很隨意的用掌風為她開了門。
舒月笑吟吟的站在門口,沖著兩人眨了眨眼睛。「今天邪意當上護法,我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想要替邪意慶賀一下。」
「呵呵,好酒好菜,我最喜歡啦!舒月真是體貼周到。」滄九從地上爬起來,一股腦的竄到舒月的身邊,誇讚道。
舒月微微一歎氣,伸手替他整理好衣襟,一邊笑道:「你這教主,也只有人多的時候裝模作樣,嚇唬嚇唬人,沒人的時候就和小孩一樣,要人時刻提醒你……」
她的動作熟練而自然,語氣儼然像妻子對待丈夫,這一刻,一旁看著的邪意卻緊緊握住拳頭,十指發白。
望月臨終之前,將寶貝女兒托給了滄九,其實就是指定滄九做他的乘龍快婿。雖然滄九單純,並不明白望月的用意,可在血魔教上下他們已經是公認的一對了。
舒月溫和活潑,心地善良,模樣秀氣,又有一手好廚藝,邪意不否認,能夠娶到這樣的女子為妻,也算是滄九三生有幸。
而日後,她也會成為他的女主人,身為劍靈,他應該尊重舒月,更何況舒月平時待他不薄,也將他當成朋友……
可是,每次看見舒月和滄九那麼親昵的在一起,他的心就會隱隱作痛,每根神經都在朝著舒月發出憤怒的咆哮:不要碰他的主人!
簡直就像是在嫉妒她……
是嫉妒嗎?嫉妒她能得到滄九的疼愛,嫉妒她能夠成為滄九身邊最貼近的存在?
所以,他明知道舒月一心想要滄九娶她為妻,卻偏偏不告訴滄九她的心情,生怕一旦說了,自己就會失去他,哪怕兩人之間有血契的締約。
自己是什麼時候將這份感情激化到這程度?甚至連血的契約都無法滿足……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難道,自己又和當年一樣,走進名為苦戀的泥沼之中?
而這一次,自己,竟然愛上一個榆木腦袋……
邪意有些木然的跟著滄九和舒月來到後院涼亭裏,舒月早已收拾好木桌,擺上精緻的小菜和美酒。
她刻意拉著滄九坐在靠荷花池的位置,片片荷葉隨風而擺,陣陣花香撲鼻而至,令人心曠神怡。
滄九卻未注意到身邊的美景,一見到滿桌的酒菜,他早已饑腸轆轆,忍不住的食指大動,夾了滿滿一碗。
「滄九大哥,你怎麼吃得這麼急,又不是好幾天沒吃飯了。」舒月無奈的笑道,然後抽出自己的手絹,幫滄九拭去嘴邊的油膩。
「天天在教中忙碌,哪里能得閒吃這麼好吃的東西!來來來,邪意,這可是舒月特意為你準備的,你也要多吃點啊!」滄九一邊躲過舒月的小手,一邊沖著邪意招呼。
邪意一直沉默著,他從來不在滄九以外的人面前多說話,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感情、沒有思緒。
此刻,他的心情極為矛盾,一方面,他依舊看不慣舒月對滄九的親昵,另一方面,他又為舒月感到不值,這番精心佈置怕是花了小丫頭不少心思,可木頭一樣的滄九,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甚至根本不明白舒月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
舒月的心情,或許並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教主!」一名血魔教教徒忽然出現在涼亭外,抱拳稟告,「屈長老有要事與教主商議,在殿上等候著教主。」
一聽屈長老求見,滄九的臉頓時拉長幾分,小聲嘀咕,「他爺爺的,連吃頓飯都不讓人平靜!」
「你看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舒月急忙安撫滄九,柔聲勸道:「屈長老德高望重,為血魔教盡心盡力,有事相商必也是為了我教大計,怎可怠慢……」
「是是是,我去還不成嗎!」聽不得別人在耳邊嘮叨,滄九無奈的放下筷子,任舒月為他整理好衣服,之後沖兩人一笑。「你們在這兒等我,哦,對了,給我留點菜,等我解決了屈長老的事回來再繼續吃!」
「去吧,回頭我再為你做宵夜就是……」舒月含笑催促,但望著那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她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落寞。
「唉……」一聲歎息情不自禁的從嘴裏逸出。
邪意抬起頭,看著她緩緩的坐在自己的身邊。
「邪意,你多吃點,滄九大哥沒口福……」舒月無奈的笑著為他布菜,可邪意卻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非常能理解舒月的心情。
「他……會明白你的苦心。」話不自覺脫口而出,說完,他都覺得奇怪,自己什麼時候做過這種安慰別人的事。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是個冰塊,對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呢。」舒月笑了笑,又替邪意倒了酒,「看來,冰塊也比木頭強,滄九大哥實在是太木訥了。」
邪意接過酒杯,陪著她喝下,之後,舒月索性對著他大吐苦水起來。
「爹說要將我許給他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滄九大哥這麼厲害的人,而且他又善良又單純,待人厚道……」
善良、單純、待人厚道?邪意在心裏打了個顫,暗想著真該讓舒月去劍仙門裏問問,看看誰會這樣評價滄九,那個不講道理率性而為的大魔王到底哪里厚道了?
「但是沒想到,滄九大哥對婚嫁之事絕口不提。他是不是討厭我?覺得我很煩,根本不願意娶我?」幾杯酒下肚,舒月的臉頰微泛酡紅,她握著空酒杯,低著頭,眼淚一點點的落在酒杯裏。「不喜歡我幹麼不直接告訴我,總是讓我盼著他能回頭看我一眼……」
邪意有點慌了,他從未遇過處理女人眼淚的棘手問題,一時間手忙腳亂!只能伸出手,將自己的衣袖遞了過去。
舒月一愣,再看邪意,卻發現對方依舊冷著一張臉,目光朝下。
「呵呵……」舒月破涕為笑,自己用手絹擦幹了眼淚。「沒想我竟然讓邪意擔心了,實在是不該。你放心,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氣餒的,只要我誠心付出,滄九大哥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對他的好。」
邪意微微抿嘴,心中波瀾起伏。舒月對滄九的好大家都看在眼裏,而自己除了聽從滄九的命令之外,什麼都沒為滄九做過。
比起自己,舒月更能討滄九歡心,也更值得滄九去疼惜……他即便不甘心,卻無法否認這樣的事實,在舒月面前,他輸得一敗塗地!
「邪意你也是個溫柔的人,雖然缺了點表情,我想,如果你學會笑,一定能迷倒不少人。」舒月微微一笑,一邊頑皮的伸手戳了戳邪意冰涼的臉。
邪意一驚,身子向後縮了縮,惹來舒月哈哈大笑。「邪意,你真逗……」
但她的笑聲卻戛然而止,邪意看向她,發覺她正驚訝而緊張的看著前方。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邪意發現荷花池對面有個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的往滄九寢居而去。
邪意立即起身。沒有滄九同意,他不允許任何膽大妄為之徒隨意亂闖主人的房間!
舒月本想先去告訴滄九,但又擔心邪意一個人會遭遇危險,遂而跟在邪意身後。
兩人一直來到滄九寢居前,只見那黑衣人闖進滄九的房間,隨意亂翻,像是在找尋著什麼。
「大膽!」邪意冷喝道。
黑衣人先是一驚,但見到前來的是邪意和舒月,又緩了口氣,分明不把兩人放在眼裏。
「李堂主,這裏是教主寢居,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便亂闖的地方!請速速離去!」邪意面無表情的說,卻讓李堂主和舒月都怔住了。
李堂主全身夜行衣,蒙著臉,連話都沒說上一句,邪意竟一眼就認出是他……
「看來你倒不是真的一無是處,至少眼力不錯!但這樣一來……」李堂主冷冷一笑,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將斷龍刀橫在胸前,刀鋒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也就留不得你!」趁著邪意雙眼被寒光閃花,李堂主舉刀迎面劈下,下手狠辣,竟要一刀將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斃命。
「邪意!」舒月一驚,不及細想,身子往邪意撲過去,將他推向一邊!
那鋒利的刀鋒順著她的肩膀,一路劈下,讓她發出淒厲慘叫。
邪意跌坐在地,見舒月的身體向自己倒過來,立刻一把接住她。
抱著她的手濕漉漉的,他定睛一看,滿掌心都是血……
「舒月!」他驚惶失措,緊緊抱著舒月,大聲叫喚著,「舒月!」
事已至此,李堂主殺意更濃,舉刀又朝兩人劈來,邪意急忙抱著舒月躲開,心裏暗恨自己不懂武功,害得舒月為了保護自己身受重傷。
「納命來!」李堂主追上,刀光在夜空中一閃而過,邪意連忙以身護住舒月。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驟響,刀柄忽然裂開來,掉落在地,嚇得他臉色發白,顫抖著抬起頭。
「教主?你怎麼會……」他不是被屈長老的調虎離山之計給騙走了?
他哪知道正是來叫喚滄九的那名教徒臉色不對,讓滄九看出端倪,這才急忙趕回。
滄九身形極快,眨眼間便飛到李堂主面前,順勢一掌擊在對方胸前,李堂主頓時往後一倒,口吐鮮血。
「來人,給我將這判徒押入地牢,我要慢慢審問他!」一聲令下,幾名教徒便上前來,將身受重傷的李堂主押了下去。
沒有人敢抬起頭來,因為誰都能感覺到教主此時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殺氣。
「舒月!」命人帶走李堂主後,滄九馬上轉身過來查看舒月的傷勢,滿臉憂心。
「是為了救我,她才……」邪意內疚的說,可是懷裏的舒月卻緩緩睜開雙眼,露出她一貫的笑容。「邪意……沒什麼……」
「舒月,別說話!讓我為你療傷!」滄九從邪意的懷裏抱過舒月,想要點指封住她幾處大穴,可舒月卻搖了搖頭,「沒用了……滄九大哥……舒月命該如此……可以去找爹爹了……」
「不會!舒月,有我在,你不會出事!」滄九急切的點了她的周身大穴,一掌運勁,貼在舒月後心。
但正如舒月所說,她的傷勢太重,即便以滄九雄厚的內力也無法阻止她迅速流失的生命。
昔日活潑動人的容顏,此刻蒼白如紙,憔悴得讓人難過。
邪意心如刀割。他不喜歡舒月與滄九太過親近,平日總是不太搭理她,可在血魔教中,唯一敢與他親近的,除了滄九,也就只剩這個毫無心機的女孩,如今她還為了救他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真傻,他是劍靈,肉體受傷再重也不會死,她何苦替自己擋下那一刀?
「我心願未了……邪意……」舒月忽然看向邪意,虛弱的伸出一隻手。邪意會意後,立即握住那冰涼的手掌。
是他害了舒月!
「以後,只有麻煩你……照顧……滄九大哥……了。」舒月說著,一邊緩緩合上雙眼,手也因為失去力氣而垂下。
「舒月!」滄九撕心裂肺的痛呼,而邪意,則握緊拳默默落淚。
照顧滄九嗎?她怎麼會將這樣的任務交托給自己?交托給這麼自私卑鄙的自己?
他怎麼可能原諒自己……
血魔教的後山,一座圓墳旁,又立起一座新墳,新墳前擺放著鮮花素果,燃著縷縷青煙。
「舒月,我們很快就會為你報仇了!」
祭拜過死者後,滄九站起身子,轉過去看向被五花大綁跪伏在地的李堂主,以及一干教眾。
「眾位長老、堂主,李堂主圖謀不軌,妄想盜取我教護教大法《清心咒》,在事蹟敗露後,又殺人滅口!今日我便將這個惡徒,在舒月墳前處死,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言畢,滄九輕輕揮了揮衣袖,沒等李堂主求饒,一記劍氣過去,便令他身首分離,鮮血四濺,當場慘死。
教眾見狀,無不心驚肉跳。
天下之大,武功高強者眾,但是能像滄九這樣,取人性命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般的,卻是寥寥無幾。
屈長老在人群中緩緩籲了一口氣。李堂主一死,便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秘密,自己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就在屈長老安心下來時,滄九卻又開了口,再次讓眾人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李堂主早已招供自己所為是有人指使,而且也有不少同謀,所有與李堂主勾結的、知情不報的,統統給我站出來!」
一聲喝下,人群中有幾名教眾慘白了臉,尿濕了褲子,明顯被嚇得不輕。
接著幾個教眾和兩名堂主戰戰兢兢的從隊伍裏站了出來,個個冷汗直冒、嘴唇不住顫抖,模樣狼狽。
「哼!主動站出來,說明你們有悔改之意,死罪可免。」滄九看了看這群如喪考妣的教徒,給出懲罰。「降為夥頭工,為教中弟兄燒柴煮飯三年!」
「多謝教主不殺之恩,多謝教主不殺之恩!」除了那兩名堂主臉色有些青白交錯,其餘人一聽處罰並不像他們想的那般重,全都感激不盡,在地上不停叩頭。滄九瞄了那兩名堂主一眼,「要是不服,本教主還有其他的懲罰辦法,兩位堂主想聽聽看嗎?」
那兩人趕緊磕頭,「屬下不敢,屬下罪有應得,多謝教主不殺之恩!」
屈長老額頭上雖微微滲出了汗,但他依舊保持著沉默,決心死不認賬,認為自己在教中地位崇高,滄九奈何不了他。
滄九的目光又從人群中掃過,冷冽的笑依舊掛在嘴角。「不知悔改者,天理難容,我詛咒他成為武功盡失的廢物!」
隨他話音一落,邪意眸裏閃現出紫色的光芒。
屈長老正驚疑不定,不知滄九究竟想要怎麼做,卻猛地發覺強烈的痛楚從四肢百骸傳來。
「啊!」他忽然一頭栽倒在地,痛苦的打起滾來。眾人一驚,親眼目睹他的雙腳雙手正在漸漸萎縮,仿佛血肉被抽了去,只剩下薄薄的皮!
「教主饒命!教主饒命!我知道錯,我知道錯了……饒命啊!」屈長老忍著痛,匍匐爬到滄九面前,不停地用腦袋叩著地面。「饒命,求教主饒命!」
這下,教眾們全都明白了過來,教主所說的那個不知悔改的人,就是這位大長老!
可這抽人血肉的功夫,又是哪門子妖術?他們教主可真是深不可測!
「教主!」吳長老帶領著眾人一起跪下,「屈長老雖然有錯,但念在他對我教多年來忠心一片,立過無數苦功的份上,饒過他吧!」
教眾們紛紛為屈長老求情,但其實滄九的詛咒也就到此而已,他並無意奪走屈長老的性命,在他看來,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處罰。
雙手雙腳都已殘廢的屈長老,不停的顫抖著,甚至說不出話來,看見他這副慘狀,滄九隻希望他的下場能做為所有教眾的借鏡,便揮手命人將他帶了下去。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解決完所有事後,滄九深深歎了口氣,解散了眾人。
山頭上,只剩下邪意還陪著他,站在舒月墳前。
「她一直都在等著你開口娶她……」邪意平板的音調沒有絲毫波動。
「是嗎?」滄九撫摸著舒月的墓碑,痛心的說:「可是我卻一直只把她當成妹妹……」
「她知道,所以她從未對你說出口,希望你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冷漠的話語,好像指責,刺痛了滄九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傻丫頭!你滄九大哥這麼笨,哪能知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滄九內疚的低下頭,一滴一滴的淚落入墳前黃土裏。邪意站在他身後,沉默的守候著滄九。
為什麼不告訴他舒月的事呢?因為自己也抱著同樣的心思,才會一直冷冷的看著舒月努力付出,卻從來不曾為她做過什麼。
自己又一次陷入愛上主人的苦戀裏,而這一次,因為自己的無能,害死了同樣深愛滄九的人;因為自己的自私,讓這個真心待他好的姑娘帶著遺憾離開愛人。
所以他決定,收拾起自己的心情,不讓滄九察覺到。
這是他欠舒月的……
「主人……」換上稱謂,邪意上前,跪在他腳邊。
還有一件事,他必須去做,他得完成舒月最後的囑託。
「請教我武功吧……」
如果他要繼續追隨這個人的腳步,他就不能讓自己成為滄九的累贅,因此他必須強大到足夠自保,甚至保護他。
哪怕這個人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