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陳桔一直都沒想明白。
和葉思遠一起坐在車上,她的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傻呆呆地看著窗外。
葉思遠低頭看她,輕聲問:「在想什麼?」
「恩?沒什麼。」陳桔坐直身子,伸手環住了他的腰:「這幾天你是不是挺忙的?」
「還好。」
「我看你昨晚打了好久電話。」
「一峰在羅馬,有些事需要我一起決策,不過都已經處理好了。這兩天,我會陪妳好好玩。」
陳桔滿足地笑起來:「好。」
葉思遠閉上眼睛吻了下她的額頭,心中惻然。
這些年,他欠她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這是情人節的前一天。
陳桔依舊會記起一個多月前的那個雪天發生的一切。
她依然覺得莫名其妙,葉思遠的突然出現,他的告白他的微笑他的吻,完全沒有先兆,令陳桔百思不得其解。
問過他幾次,葉思遠只是但笑不語,陳桔也就不再問。她想,不管那個在冥冥之中幫助她,令他回心轉意的人是誰,她都感謝他。
葉思遠回來了,就好。
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們慢慢磨合,彼此適應,很快就找回了曾經的默契。陳桔發現,現在的葉思遠真的與過去有了不同。在工作中,他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和果斷的決策力,在A.R.的發展版圖上,他的作用是無人可取代的。而在生活中,葉思遠顯得比過去更坦然、淡定,他的身體情況特殊,步入社會後在許多方面都不能與健全人一樣自如操作,而需要旁人協助、照顧。面對這些時,他不再像過去那樣抗拒,沈知作為他的貼身助理,在公眾場合幫他完成一些他力所不能及的事。葉思遠的面色從未顯得尷尬,眼神淺淡似水,陳桔看在眼裡,心裡有些酸澀,卻也有著深深的敬佩。
是誰說葉思遠的自信心已經崩塌?其實,並沒有。他的內心也許不如人們想像得那麼強大,可是誰都不能否認,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地證明著自己,一步,一步,用堅實有力的步伐,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這樣子的葉思遠,對陳桔來說有些陌生,這樣子的葉思遠,又是令她熟悉的。
他的心一直都沒有變,不管時間過了多久,距離又是如何遙遠,陳桔知道自己在他心裡,就像那個百寶箱裡的東西一樣,一直靜靜地藏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裡,牢牢地占據著一席之地。也許,一輩子,她和那些回憶都是他珍藏的寶貝,不會被任何人事物取代。
如果沒有那個未知原因的轉機,她和葉思遠就會背道而馳,各自走進人生的下一個轉角,轉彎再轉彎,就像走迷宮一樣,越離越遠,永遠都找不到彼此。
所以,陳桔還是會好奇,很好奇,可是葉思遠似乎打定了主意什麼都不說,陳桔也毫無辦法。
他的這種做派,還是如多年前一樣,不想讓她知道的事,無論如何都會藏在心裡。
葉思遠說:「真的沒有什麼原因,小桔,我知道我錯了,我想回來,回到妳身邊,如此而已。」
陳桔真的很想和他說:你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你把我當什麼啦?
可是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他把她當什麼,她是他這輩子最牽掛、最惦記、最愧疚、最深愛的人,以前是,現在是,永遠永遠都會是。
車子到了目的地,陳桔和葉思遠下車,司機拿出行李交給陳桔,葉思遠和他約定了第二天車子來接的時間,儲師傅就開車離開了。
看著陳桔要背起雙肩包,葉思遠抬腳蹭了蹭她的小腿:「我來背。」
陳桔一笑,幫著他背起包,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景點大門,回頭笑得燦爛:「走,葉思遠,爬山去。」
鈴鐺山。
坐著纜車緩緩而上,陳桔興奮地看著纜車下的景色,冬天的鈴鐺山遊人不多,前後的纜車都是空盪蕩的,山上植被有些枯萎,不再是一片蔥綠,顯得有些蕭索落寞。
纜車到站,葉思遠和陳桔拾階而上,身邊的景色和七年前並沒有太多不同,陳桔發現自己竟然清晰地記得這一條山路,他們曾經在那個欄桿邊溫柔地接吻,曾經在那個觀景平台的石凳上野餐。再一次並肩坐下看山下的景色,葉思遠皺了皺眉,問:「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妳,想去哪些不一般的地方?」
「記得。」
「那時妳說妳還沒想到,現在呢?想到了麼?」
「還是沒有哎。」陳桔搖頭,她看著葉思遠的眼睛,笑著說:「是不是只要我想去,你都會陪我去啊?」
「當然,只要是妳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妳去。」
「好,我明天就帶妳去。」
葉思遠疑惑地看著她:「明天?」
「對,明天。」陳桔狡黠地笑起來:「到時候,你可別嚇得逃跑。」
走了將近兩個小時,葉思遠和陳桔到了曾經的鈴鐺旅館,小旅館早已變了樣,裝修成了一家三星級的度假賓館。
陳桔很想住曾經的306房間,可是房間的號碼已經發生了改變,最終沒能讓她如願,葉思遠開了一間豪華大床房,和陳桔一起去了房間。
此時已是下午五點,他們不打算再出門,叫了叫餐服務在房裡吃過晚餐,陳桔就幫葉思遠脫了衣褲,一起洗過澡後,換上了適合他活動的棉質運動衣褲。
兩個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溫存了一番,陳桔漸漸地有了睡意。她靠著葉思遠的身子,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電視,腦子裡突然想起那個令她困擾的問題,她忍不住又問了起來。
「哎,葉思遠,你幹嗎不告訴我,你怎麼突然就想明白了?」
葉思遠一怔,心想這個小女人還真是鍥而不捨,他笑:「不是和妳說了麼,沒有理由的。」
「不可能!你別想糊弄我。」
葉思遠嘆氣:「妳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因為你有前科。」陳桔嘟起嘴:「我以前就是太相信你,才會傻乎乎等了你那麼多年。以後啊,你說的話我都會在心裡打個折,才不會全信你。」
葉思遠無奈地笑:「我不會再食言了,一定。」
「這話我就得打折。」陳桔嗤嗤地笑出聲來,更緊地擁住了葉思遠的腰:「哎,我說真的,是不是有人勸了你?」
葉思遠想了想,點頭說:「是。」
「啊!真的有啊?」陳桔精神起來,仰起臉追問,「是你媽媽嗎?」
「不是。」葉思遠搖頭。
「一定是阿理!」
「不是。」葉思遠又一次笑著搖頭。
「難道是劉一峰?馮嘯海?」
「也不是。小桔,別猜了。」
「呃……不會是……葉思禾吧?」陳桔小心翼翼地問。
葉思遠的表情並沒有冷下來,反而笑得更開:「不是,你猜不到的,別想了。」
「你這人真是討厭!賣什麼關子呀!」陳桔垂下眼睛,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說:「葉思遠,你現在和葉思禾有聯繫嗎?」
「很少。」葉思遠抿著嘴唇,低聲說:「有時候去爺爺那裡,會聽到他的消息,也見過他幾次。」
「哦……你們……」陳桔斟酌著用詞。
「我們沒什麼了。你別擔心,葉思禾現在的生活很平靜,再過3個月,他就要做爸爸了,他的妻子是個很樸實的人,我看得出,他們感情不錯。」
「恩。」
「我們現在也很好,是不是?」葉思遠用下巴摩挲著陳桔的額頭,慢悠悠地說:「小桔,我已經放下了,我不恨他了。前些年因為我媽,他也過得不好。其實仔細想一想,當年發生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他那時才15歲,我相信他並不希望會發生這樣的事,也不知道會產生這麼嚴重的後果,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堅持叫我去爬那面牆的。我自己也是不小心,如果我再小心一點,或者聽秦理的話,一樣什麼都不會發生,所以,我也有責任。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都過了那麼多年,我也早已經適應了現在的身體,我已經……一點都想不起來,有手,是什麼感覺了。但是我依舊活得好好的,對不對?」
「恩。」陳桔彎起唇角,漸漸地閉上了眼睛:「思遠,我睏了。」
「睡吧,明天要早起。」
「好,你什麼時候睡?」
「我再看會兒電視,等你睡著了我就睡。」
「好,思遠,晚安。」
「晚安。」
葉思遠靠在床背上,看著身邊的小女人閉著眼睛,慢慢地睡著了。她的神情越來越靜謐,沒過多久,就發出了輕輕的鼻息聲。
葉思遠看著她的睡臉,白皙細膩的肌膚,彎彎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挺翹的鼻子,柔軟紅潤的唇。陳桔還是那麼漂亮,只是她真的瘦了許多,葉思遠還記得多年前她站在自己面前時,臉龐是那麼青蔥,頰上還帶著少女特有的一點嬰兒肥,他看著她時,她會羞澀地笑起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像一只可愛的蘋果。
究竟是誰令他回心轉意,衝出多年來禁錮自己的牢籠,勇敢地走到她面前?
這個答案,只有葉思遠知道。
他並不想讓陳桔知道這個秘密。
那是在布拉格小鎮的最後一晚。
...
.....
.......
陳桔對他說出一個請求:「最後陪我一晚,好嗎?」
葉思遠沒有拒絕,他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拒絕。
這是一個無關Sex的夜晚,陳桔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熟睡過去。
葉思遠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時差還有些混亂,一直到很晚都沒有睡意。
他在幽暗的燈光下看著陳桔的臉,一點也不捨得移開視線。他希望能把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縷聲音,每一抹眼神都刻進腦袋裡,留著以後慢慢回憶。
她的哭,她的笑,她賊兮兮的樣子,她做壞事被抓時尷尬又可愛的模樣,她怒氣衝衝的臉,她哀傷無奈的神情,陳桔,陳桔,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葉思遠的命中劫數。
他給不了她的東西實在太多,何不趁著她還年輕,放她遠去。
葉思遠從不後悔自己五年來的決定,他認為那是正確的,他知道這會帶給陳桔痛苦,但是他相信時間的力量會治愈一切,就好像他失去雙臂後也曾以為自己會活不下去,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既定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只有咬著牙用自己的雙腳將生活繼續下去。
面對這段戀情,葉思遠相信陳桔也能放開,她終將認識一個良人,將他留在回憶裡。
可是,葉思遠從未想過自己會忘記陳桔,那是他最心愛的姑娘,此生的唯一。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葉思遠微微地有了些倦意,就在這時,陳桔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說起話來。
葉思遠有些驚醒,他仔細地聽,發現陳桔是在含糊不清地叫著他的名字。
「思遠……葉思遠……」
「小桔?」他湊了過去,身體貼住了她的後背,他輕輕地叫她:「怎麼了?小桔。」
陳桔沒理他,只是不安地動著身子,繼續咕噥:「葉思遠,葉思遠……你在哪裡?」
葉思遠心裡一動,明白陳桔是做噩夢了,他抬起右臂殘肢輕柔地磨蹭著她的手臂外側,低聲說:「小桔,我在這裡。」
陳桔的身子突然停止了扭動,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動靜,葉思遠舒了一口氣,以為她又睡著了,沒想到她突然縮起了身子,小聲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兩隻手揪著被子抱在身前,臉埋進了被子裡:「葉思遠……葉思遠,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啊?」
「我在這裡,在這裡。」葉思遠的心痛了起來,看著陳桔瘦弱的背影,那深深弓起的背脊,他真想把她抱起來,圈進自己懷裡,給她一絲安慰和溫暖。
陳桔的身子輕微地顫抖著,葉思遠嘆了口氣,他緊緊地貼著她的背,湊過頭在她耳邊低語:「小桔,別哭,別哭,我在這兒呢。」
陳桔漸漸地安靜下來,幾分鐘後,她又開了口,這一次,她的語調異常平靜,平靜地令葉思遠感到絕望。
「葉思遠,你走吧,走吧,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葉思遠心中無限傷感,他忍住眼中溫熱的液體,明知道陳桔是在說夢話,卻忍不住回應著她:「小桔,妳要幸福,妳答應我,一定要幸福。」
「我不會幸福的。」陳桔依舊背對著葉思遠,然答了話,葉思遠一驚,以為她醒了,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並沒有。
陳桔繼續嘟囔起來:「你走吧,葉思遠,你走吧,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你走……你走……走……」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又陷入了沉寂,葉思遠輕聲嘆氣,看陳桔的肩膀因為剛才身體的扭動已經露在了被子外面,他低頭咬住被子往上拉,重新替陳桔蓋嚴了身體。
他的動作似乎又打擾到了她,陳桔再一次嘀咕起來:「不,不……葉思遠,你……你不要走,你在哪裡?在哪裡?」
葉思遠再也忍不下去,他低頭吻住陳桔肩窩處的皮膚,皺著眉回答:「小桔,我在這裡。」
陳桔突然翻過身來,她死死地抱緊了葉思遠的身體,緊得令他透不過氣來,她的腦袋靠著他的胸膛,嘴裡不停地說:「不,不,你走了,你不在這裡,不在這裡。」
「我在這裡,小桔,我在這裡。」
陳桔的手移動了起來,她依舊閉著眼睛,手從葉思遠的腰開始往上摸,摸到肋部,摸到胸部,最後觸到了他的手臂殘肢上。
陳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殘肢,接著就不知輕重地捏了起來,葉思遠雖然已經截肢17年多,可斷骨處還是經不住她這樣的折磨,痛得他咬牙皺起眉來,死命忍住才沒有叫出聲。
陳桔嘴裡兀自嘟囔個不停,嘰裡咕嚕地令葉思遠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他仔細地分辨,才聽清她翻來覆去在說的是幾個英文單詞:Sweet、Heart、Forever,Forever,Forever……
葉思遠的額頭抵住了陳桔的額頭,他的眼淚落了下來,浸濕了頰邊的枕巾。
陳桔突然大叫起來:「葉思遠!葉思遠!葉思遠!」
「怎麼了?小桔,妳怎麼了?」葉思遠不明白陳桔究竟是做了什麼夢,她睡得那麼不踏實,甚至夢話不停。
「是你……」陳桔的唇邊顯出一抹詭異的笑,她繼續重重地捏著葉思遠的殘肢,有些滿足地說:「是你,是你……真的是你……你在這裡。」
葉思遠已經毫無辦法了,乾脆就任由她去鬧,他沒有說話,殘肢被陳桔捏得很痛,可是他一點也不想叫醒她。
就在這時,陳桔突然深深地皺起了眉,她小嘴一扁,嗚哇一聲就大哭了起來,她的手鬆開了葉思遠的殘肢,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身體,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全身顫抖地厲害,她大聲地喊:
「葉思遠!你別走!別走!別走!……」
葉思遠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一動不動地側躺著,任由她死死地摟著他。
「別走……別走!別走!葉思遠,你別走!」陳桔繼續哭鬧著。
葉思遠試著安慰她:「好,我不走,小桔,別哭了,我不走。」
「你騙我。」
「我沒騙你,我真的不走。」
「你不能騙我。」
「我不騙你。」
「恩……」陳桔笑了起來,臉頰在葉思遠胸前蹭了蹭,將眼淚抹到了他的身體上。
她看起來好滿足,就像是個願望實現的小孩子。
葉思遠心中風起雲湧,看著陳桔的樣子,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他非常震驚,他的小桔,在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經歷著這樣的夢靨?
無助地叫著他的名字,淚流滿面,醒過來只能面對一個空盪蕩的房間?
在這一瞬間,葉思遠心中突然起了懷疑,他想到他堅守了幾年的決定,這個決定,是不是真的正確?
離開了他,她是否真的會幸福?
幸福,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究竟該用什麼來定義?
葉思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一輩子真的很長,很長……那麼,陳桔,她還需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擺脫這個夢靨,真正地將他放下,忘記?
會不會如他一樣,做好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準備?
如果真的這樣,那這樣的守望,究竟有什麼意義?
葉思遠盯著懷裡的女人看,她的表情有些倔強,有些滿足,嘴唇微微地動著,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她是一個傻瓜,葉思遠的背脊一陣發麻,他似乎預感到,她也許會做的傻事。
正在他的想法如大海般波濤洶湧時,陳桔的手臂突然發了力,她更緊地擁住了他的身體,指甲都深深地掐進了他的皮膚裡,葉思遠聽到她說:
「思遠,我在等你回來。」
葉思遠的瞳孔瞬間放大,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沒有人知道這個夜晚發生的事帶給葉思遠怎樣的震撼,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他清楚地知道,他愛她。
五年的分離,他以為她會恨他,之前的幾次碰面,她並沒有給他好臉色看,葉思遠心中愧疚,知道這都是正常。
可是,在這個夜晚,葉思遠越來越清楚地發現,原來,她依舊愛著他。
要比他想像的,愛得更深。
他究竟該怎麼辦?
翻來覆去許久許久,葉思遠終於抵不住疲勞,沉睡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9點多,睜開眼睛,他驚訝地發現,陳桔已經離開了。
那時,面對一地凌亂的衣褲,葉思遠明白自己沒辦法穿起需要繫皮帶的西褲,他給沈知打電話,請他過來幫忙。等待的過程中,他給陳桔打電話,關機。
之後的事情開始變得簡單、清晰。
葉思遠仔仔細細地想了兩個晚上,快速地處理了工作上的事,所有人都驚訝於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可是他們都支持他,並為此感到高興。
葉思遠打聽著陳桔的蹤跡,她的手機一直關機,她不在家,還向公司領導請了假,蘇婉心說陳桔只帶走了一個隨身的包,沒有帶大行李箱,那她應該不是去旅遊。
葉思遠幾乎可以確定,她回了老家。於是,他拒絕了沈知提出的陪同,獨自一人登上了去K省的航班。
這一次,他確定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必須要勇敢。
他已經在錯誤的決定中荒廢了五年,也耽誤了她五年,他下定決心,要用剩下的一輩子去贖罪,去彌補,用盡一切力量,給她幸福。
是的,的確有人勸了葉思遠,陳桔一直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清晨5點半,葉思遠和陳桔在鈴鐺山的觀日出平台看日出。
冬天的早晨,太陽升起得晚,氣溫也很低。
陳桔躲在葉思遠的大衣裡,擁著他溫暖的身體,看著遠方。
整個平台只有他們兩個人,太陽終於升起,那景象依舊震撼人心,陳桔靠在葉思遠的胸膛上,想到七年前的此刻,她的心中所想。
她相信,她和葉思遠的感情能經得起世間一切的考驗,時間、空間,統統都不是問題。
現在,她更加確定。
看完日出,葉思遠想到前一天陳桔說的話,問:「昨天你說,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陳桔眼珠一轉,鬼鬼地一笑,說:「你跟我來。」
原來,是鈴鐺山在近兩年才設置的一個高空蹦極台。
葉思遠怔怔地看著那遠遠架出的鋼結構跳台,跳台底下是懸崖,崖底有一潭碧水。
「嘿,你敢跳嗎?」陳桔拉了拉他的空袖子:「和我一起。」
葉思遠低頭看她,她的臉頰被山風吹得有些紅,眼神裡滿是期待。
他笑起來,點頭:「敢。」
工作人員為他們做著準備,提醒他們摘□上的飾物,掏出口袋裡所有的東西。
陳桔掏遍自己口袋,摘了耳墜、項鏈,除下手錶,又幫葉思遠摘下了左腳踝的腳鏈,她知道葉思遠衣服口袋裡不太會放東西,就沒有去掏。
葉思遠低頭看看自己的口袋,輕聲說:「幫我掏一下大衣口袋。」
「呃?你放東西了?」陳桔一邊說,一邊伸手掏起來,突然,她愣住了。
她摸到了一個小盒子。
抬頭看著葉思遠的臉,他笑得暖暖的,陳桔遲疑著把手伸了出來,看著手裡的深藍色絲絨小盒子。
她的心「通通通」地跳了起來,葉思遠衝盒子抬抬下巴:「打開看看,對不起,我不能親自打開。」
陳桔聽話地打開了盒子,一枚小小的鑽戒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她的眼眶濕了,嘴撅了起來,說:「你幹嘛呀?」
「小桔,嫁給我,好嗎?」
葉思遠的聲音低沉,他的頭髮有些長了,被風吹得有些亂,他的眼神誠懇、溫柔、堅定,閃著比鑽戒還要耀眼的光芒。
陳桔伸出左手到葉思遠面前,五指張開:「你幫我戴上,我就答應你。」
葉思遠一怔,他看看陳桔右手上的盒子,彎下腰低頭就咬住了盒中的戒指,他從小就會用嘴協助著做事,唇齒很靈活,銜起那個小圈,輕輕巧巧地就套在了陳桔左手的無名指上。
套上以後,他側了側頭,在陳桔手背上方,用牙齒咬著戒指慢慢地將之套進了她的指根,戒指的大小剛好,璀璨的鑽石襯著陳桔白皙纖長的手指,非常好看。
戴完以後,葉思遠抬起頭來笑:「戴好了。」
「哼。」陳桔撇開頭,裝作看風景。
「哎,妳別說話不算數啊。」
「……」
「小桔,你……願意嫁給我嗎?」
陳桔抹了抹眼睛,抬頭看他,依舊不說話。
「小桔……」
這時,工作人員走了過來:「東西都除下來了吧?我給你們綁繩子了。」
葉思遠和陳桔面對面地被牢牢綁在一起,因為葉思遠沒有雙臂,工作人員提醒著陳桔,在跳下的過程中一定要緊緊地抱著他,不然兩個人的身體或腦袋起了碰撞,會很危險。
陳桔耐心記下,終於和葉思遠一起走到了跳台邊。
望著腳下的懸崖,她抬起手摟緊了他的腰,用盡了全部力氣。
她說:「有些人溺過水,會懼水,有些人遇過火災,會怕火,我墜過樓,卻一點兒也不恐高,甚至比以前膽子都要大。」
葉思遠凝視著她,她繼續說:「那一次並不可怕,葉思遠,這一次,我們就一起瘋狂一下吧。」
「好。」
陳桔笑了起來:「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葉思遠,我願意。」
葉思遠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陳桔已經帶著他的身子,筆直地向身側倒去。
墜入那個幸福的深淵,再飛上那個甜蜜的天堂。
極速地墜落,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陳桔大聲地尖叫起來,葉思遠也忍不住大喊出聲。
他們的頭髮隨風飄揚,兩個人都大膽地睜開眼睛,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彷彿時間已經靜止,完全看不見身邊呼嘯而過的風景。
他們緊緊地擁在一起,在空中一次又一次地彈起,落下,再彈起,再落下。
人的一生就像蹦極,有高潮,有低谷,沉沉浮浮間,終將回歸平靜。
葉思遠和陳桔的雙腳繫著繩子,頭下腳上地在山谷間來回晃蕩,他們的身體依舊貼合在一起,等到繩子不再上下彈落,陳桔閉上眼睛,伸出雙手捧住了葉思遠的臉頰。
他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接吻,身子還在大幅度地晃啊,晃啊……
這是一個穿梭在日月山河、綠樹清風中的吻。
陳桔睜開眼睛,發現葉思遠正在看著她,他的頭髮倒掛了下來,顯得有些滑稽。可是他的眼睛漆黑明亮,還帶著笑意。
「葉思遠,我願意。」陳桔綻開笑,堅定地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