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刺青]
回H市的航班上,程旭更詳盡地向我講述了前一天那對新人的故事。
比我想像得還要驚心動魄,聽完以後,我把腦袋靠在舷窗窗板上,陷入了沉思。
一路上我都少話,到了H市後,程旭把我送到小區樓下,他對我說:「JOJO,我知道妳這趟出來散心是為了他,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我只想告訴妳,我不希望妳因為他而不開心。妳是個很好的女孩,真正珍惜妳的人,絕對不會讓妳不開心。」
我看著他深沉的眼神,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對他展開微笑:「我知道,謝謝你,程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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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結束,我重新投入工作,還開始進行另一件重要的事。
婉心即將出獄,而我住的是個無廚無衛的小單間,我必須要在她出獄前找妥一間兩室一廳。我問過婉心的意見,她不打算回老家,願意留在H市與我一起奮鬥,所以,找個合適的棲身之所變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工作之餘,我找了一些房屋仲介,在公司附近看了許多房子,無奈價格都太高,令我負擔起來有些吃力。
我現在的年薪在7萬至8萬之間搖擺,每個月要給爸爸匯去3000元,再刨掉房租、吃飯、交通等日常開銷後,所剩並不多。我是做廣告的,怎麼也算個時尚前沿的行業,平時總要給自己添點衣服、化妝品,看看銀行卡裡的餘額,我思襯著接下來的幾個月要節衣縮食一些,起碼在婉心找到工作前,我必須要做好一個人養兩個人的準備。
上班沒幾天,A.R.的關小姐就給我來了電話,約我去她們公司談後續合作的事。其實我並不想再接A.R.的單子,覺得萬一見到葉思遠會很尷尬,但想到這個單子一直是由我操作,要我把這份提成轉手讓給同事也的確不甘心,於是我打起精神還是決定繼續跟進。
A.R.的辦公地點在市中心CBD區域的一幢寫字樓內,16樓,占據整層。公司裝修得簡潔時尚,主色調是白色和橙色,陽光灑進寬大的落地玻璃窗,使得整個辦公區域乾淨又明亮,員工們大多是年輕人,著裝幹練,行色匆匆,一派朝氣勃勃的景象。
雖然之前我已經來了許多次,可是這一次心裡卻格外忐忑,望著公司入口處雕印在雪白牆上的碩大花體A.R.字樣,想到這是他的公司,心裡難免涌起一些波瀾。
我不知道葉思遠有沒有回意大利,仔細想想,也許他回來只是為了參加旗艦店開業典禮,完全與我無關。也許A.R.找我們公司做活動真的只是巧合,我不用把這些事兒想得太高深莫測,現在的我對他來說,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吧。
我和關小姐在小會議廳談了許久,快要結束的時候,她的秘書來找她,說葉先生找她有事。
聽到「葉先生」三個字,我心裡就漏跳了一拍,立刻站起身準備和關小姐打招呼離開。
關小姐想了想,叫我稍候片刻,等她把方案給領導過目一下,再與我談一會。
我心裡叫苦不迭,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坐在小會議室裡等著她。
20分鐘後,關小姐回來,對我說葉先生很滿意我們的方案,只要小做修改即可,然後叫我盡快把詳盡的報價給她。
我點頭記下,聽到關小姐說:「這次是葉先生親自拍板,挺少見的呢,他平時要求很高,事事都力求完美,但是這一次好像根本沒要求似的,陳小姐,也許是你們的開業活動做得很令他滿意吧,接下來,也請你們繼續努力,祝我們合作愉快。」
「一定。」我笑,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關小姐,葉先生不回意大利主持工作麼?」
「哦,他這段時間都會留在國內吧,我們的工廠還在建,需要一些時間,目前是租用的工廠,妳知道,我們開業非常緊急,真的是很多事都沒有準備好。」
「那意大利是誰在負責啊?」
「劉經理,妳見過的呀,好像是妳校友吧。」
「是的。那……葉先生什麼時候會回意大利呀?」
關小姐疑惑地看著我,也許覺得我的問題很冒昧吧,但她還是做了回答:「等這裡的一切都上了正軌,會從意大利總部派一個新的負責人過來,也許是劉經理,也許是其他人,到時,葉先生就該回去了。」
「哦……」我咬著嘴唇,終於問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A.R.籌備了這大半年,葉先生,他回來過嗎?」
關小姐眼裡浮起一絲「與你無關吧」的神情,但她還是禮貌地回答了我:「當然回來過,還不止一次。」
我像是被兜頭砸了一盆冰塊,堅硬的冰刺傷了我的心,令我從頭冷到腳。
真是……無話可說。
一直到我離開,我都沒有見到葉思遠,我知道他在公司盡頭的那間大辦公室裡,大門緊閉,隔離開的不止是我和他兩個人,還有我與他數年來的牽連,我曾經對他的掛念,以及現在的心死。
之後,我又去了數次A.R.,從沒和葉思遠照過面。我不再驚慌,不再害怕,每一次都能坦坦蕩蕩地進門,瀟瀟灑灑地離開,我覺得,這樣很好。
10月下旬,我終於找妥了一間房子,離我公司5站公交車路程,騎電動車的話只需要20分鐘。那個小區是80年代的,房子的外立面已經有些斑駁,樓間距窄,小區環境也挺糟糕,但它勝在價格低廉,在我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位於頂樓的兩室一廳,冬冷夏熱,建面49平,兩個房間朝南,廚房與客廳連在一起,有個超小的衛生間,月租只需要2000塊,雖然房子裡連空調都沒有裝,電視機也都是雪花,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簽了合同。
我開始準備搬家,可是獨居幾年來我的東西已經積了許多,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完,想著要11月中旬才搬過去,我就有些懈怠,每天下班回家就在凌亂不堪、箱子遍地的小屋裡走來走去,也不嫌那些東西礙眼。
一個週三,下午3點,我忙完了工作,捧著咖啡杯在逛淘寶,手機突然響了。
是關小姐:「陳小姐,你現在方便過來一下嗎?」
「有什麼事嗎?」
「有一些資料要補給妳,容量挺大,網上傳會很慢,妳要是方便的話就過來拷一下可以嗎?」
我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說:「好,我半小時後到。」
我抓起包准備出門,小章叫住了我:「JOJO,這個時間妳去哪?」
「A.R.」
「別忘了5點前趕回來哦!」
「放心,忘不了。」
我到了A.R.,找關小姐拷了資料,她拉著我又聊起了宣傳冊的事,我突然有些好奇,問她:「我一直不明白,A.R.的展開拼寫是什麼意思?」
關小姐笑:「Arancione Ragazza,是意大利語,翻譯成中文是—— 桔子女孩。」
我愣住了。
「我們的消費群是20至30歲的年輕女性,服裝的設計理念是朝氣、陽光、溫暖,希望穿上我們衣服的每一個女孩都像黃澄澄的桔子一樣,鮮明又有活力。」
我半張著嘴,無法呼吸。
關小姐對我笑:「等會兒我送妳一張VIP卡,在我們店裡買衣服可以在活動折扣後再打7折,陳小姐,我們的服裝很襯妳的氣質,相信妳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數據已經全部複製進了我的USB,我把USB拔下,說:「謝謝妳,不過不用了,我穿衣服很隨便的。對了,我該走了,有事我們電話聯繫。」
一番好意被我拒絕,關小姐有些不高興,但她還是揚起職業微笑,與我告別。
她把我送出辦公室,一抬頭間,我就見到了葉思遠。
只是他的背影,但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的背脊側對著我,我無法看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後腦勺上濃密的黑髮。
他依舊穿著一身深色西服,不過並沒有戴義肢,西服袖子靜靜地垂在身側,正站在過道上和沈知及另一個男人交代什麼。
員工們從他身邊走過,沒有人多看他一眼,想必對他的殘缺已經習慣。
我刻意放輕腳步,往大門走去。
關小姐卻開了口:「陳小姐,那我就不送了,妳慢走。」
我連頭都沒回:「好的,再見。」然後我勾著背拎著包就往大門急急走去。
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陳小姐,請留步。」
沒辦法,我停下了腳步,回頭時臉上已經掛起了笑,儘管這笑容又假又勉強,可我總歸是在笑。
葉思遠面色沉靜地看著我,一雙眼睛平和到近乎無欲。
「葉先生,有什麼事嗎?」我眨著眼睛,相信自己一臉純真。
「陳小姐現在去哪裡?」
「回公司。」
「我也剛好要出去,可以順路送送妳。」
我盯著他的眼睛,揣測著他的意圖,嘴裡卻已經拒絕:「不用了,葉先生,您那麼忙,我坐計程車回去就行。」
「真的順路,而且,趁還沒下班,我想去你們公司與余總談談,我們計劃要做一些雜誌廣告,覆蓋範圍很廣,我想與他當面交流一下。」
我拒絕不了啊!誰來教教我該怎麼拒絕他啊!!
我瞟到他的身邊,沈知和關小姐有些異樣的眼光,只得點頭:「好吧,那我就搭下您的順風車嘍。」
車上,我就像那個雨夜與他同車一樣,坐得離他遠遠的,扭頭望著窗外。
開到半路,葉思遠突然淡淡地開了口:「已經下班了,還要回公司,妳晚上要加班嗎?」
我只得坐正身子,低著頭回答:「不加班,晚上和同事們有活動。」
「哦,叫妳過來,會不會耽誤妳?」
「不會,工作嘛,客戶就是上帝。」
他閉了口,一會兒之後又問:「晚上……去哪裡活動?」
草!你管得也未免太寬了吧!不過我還是回答了他:「同事聚餐,之後也許去夜店。」
「夜店?小……陳小姐,少喝一點酒,當心身體。」
「……」我有點生氣了,耐住性子回答:「葉先生,謝謝您的關心,不過我有分寸。」
我的語氣很冷,扭轉頭決定不再理他。我在心裡冷笑,葉思遠,我不要你假惺惺的關心,我需要你關心的時候你不在,現在在這邊裝什麼好人!你以為你是誰啊!
他沒有再說話,但是我聽到了一絲極輕微極輕微的嘆氣聲,悠悠地從我身邊傳來。
車子到了公司樓下,沒等沈知下車,我已經開門走了下去。沈知繞到葉思遠那邊,替他開了車門,我們三個人一起往大廈裡走去。
下班時分,大廈裡都是匆匆離開的職員,我們迎著他們走去,有些人注意到了葉思遠的異樣,驚異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他身上瞟去。葉思遠只是昂著頭,走得很從容。我在邊上看著他,心裡不禁有些唏噓。
這些年,他是不是接受了無數這樣的眼光。正想著,我的電話響了,是小章:「在哪兒啦?都快5點了!大家等妳呢!」
「在樓下呢,上來了。」
「哦!」她一下子把電話掛了,我奇怪地看著手機,聳了聳肩。
葉思遠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邊,我們三人一同坐電梯上樓。
到了我們公司門口,我刷了門禁卡進去,公司裡的燈都關著,顯得有些暗,我也沒聽見同事們的聲音。
我沒有多想,剛邁進辦公大廳,突然燈光大亮,耳邊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JOJO,Happy birthday!!」
「砰砰」兩聲巨響,一片五顏六色的拉炮碎片從天而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突然冒出來的一堆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今天是11月2號,我25周歲的生日。
還沒等我回神,同事們已經靜了下來,拿著拉炮的兩個男同事姿勢僵硬,緊張地望著我身邊,我扭頭一看,葉思遠的頭上和西服上滿是碎片,正靜靜地望著大家,面上並沒有尷尬的神情。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伸出手拂他身上的小亮片兒,初冬季節,天乾物燥,那些小東西黏在他的西服上,竟然頑固地拂不掉。拂到他的袖子時,我幹脆把空袖子拉了起來,一點點地摳。
我忍不住抬頭看到他一塌糊塗的頭髮,想也沒想就抬手去撣,沈知也走了過來,幫著我一起為他撣頭髮撣衣服。
有幾個同事知道葉思遠是A.R.的老闆,明白闖了禍,趕緊上來賠不是。
「沒關係的。」他對他們笑笑。
「頭低一點。」我對他說,他順從地低下頭來,我一片一片地捻著他頭頂的亮片,終於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呼出一口氣,瞪了小章一眼,她苦著臉看我,小心翼翼地問:「葉先生,您來是?」
「我……找余總。」
「余總已經出去啦,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
「哦,不用,今天是陳小姐生日,你們有活動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我低著頭站在一邊,這時說:「明天我和余總說一下,到時我和他一起去拜訪您。」
「不用,再約時間好了,不急。」葉思遠對著大家一笑,「那我先走了,你們晚上玩得愉快。只是……」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下面這句話:「陳小姐酒量不好,請你們監督她少喝一點酒,最好是不喝。」
大家都傻了,我也傻了,小章扯起笑:「葉先生,您放心,JOJO不能喝太多酒我們都知道,我們會照顧她的。」
「那就好,謝謝你們,我走了,再見。」他轉過身,突然扭臉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你身上頭上也都是碎片,別忘了去洗手間撣一下。」
「我會的,謝謝。」
他笑了一下,笑得有點苦,轉身就和沈知一起走出了大門,小章推了我一把,小聲說:「送送他呀。」
「送什麼呀,好了,我們走吧,當心一會兒定的包廂都沒位置了。」
「好耶!」葉思遠一離開,他們立刻放鬆起來,Alice輓著我的胳膊問:「剛才的Surprise夠勁爆吧!」
「勁爆個鬼啦!客戶都被你們嚇死!」
「本來想晚上給妳搞得High一點的,誰叫妳下午出去,我們就想讓妳驚喜一下嘛!」
我笑了:「好啦,謝謝你們了,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趕到餐廳時,程旭已經到了。他準備了一大束香檳玫瑰,還送了我一瓶香水做生日禮物。
同事們紛紛把禮物遞給我,開心地說著「生日快樂」,我很感動,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們說謝謝。我們一起吃了飯,飯後,同事們歡呼著捧出了生日蛋糕,圍在我身邊為我唱了生日歌,我許願、吹蠟燭、切蛋糕,同事們起哄要我把第一塊蛋糕遞給程旭,我照做了,心裡很平靜,程旭的臉卻微微地紅了起來。
吃過飯,大家依原計劃向夜店出發。我們的目的地是——Olive。
它即將停業,我想把我的25歲生日狂歡,留在那裡。
我還是喝了酒。
越來越興奮。
雖然不是週末,Olive的生意還是很好,許多老主顧都知道它即將停業,這幾個月來都會來舊夢重溫,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同事們都是一群20多歲的年輕人,喝過酒就放得特別開,玩得特起勁。
我脫掉粗毛線外套,隨著勁爆的音樂,和程旭在擁擠的舞池裡跳得很High。
我們幾乎是在跳貼面舞,我跳舞向來不錯,哪怕是受過傷,也影響不了我的盡情發揮。
程旭對著我叫:「我都沒發現!妳很會玩!」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你還不了解我!沒發現的事還多著呢!」
「我在等妳給我機會!讓我仔細了解妳啊!」
我笑著沒有回答,只是更狂熱地跳起來。
跳著跳著,我的心突然「砰砰」地急跳了幾下,我覺得有些呼吸困難,總覺得,有個人——在看我。
越過舞池裡無數陌生人的臉,我看到了舞池外面,葉思遠沉靜的眼神。
我漸漸地停下了動作,眼睛盯著他一動不動,程旭發現了我的異常,問:「怎麼了?」
「沒事。」我掠了下頭髮:「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我走出舞池,來到我們的大卡座邊,同事們在喝酒玩骰子。
小章看到我,站起來朝不遠處努努嘴:「JOJO,那是葉先生嗎?」
我轉頭看去,當然是他。
程旭順著我的目光也向那邊看去,他不解地看著我,問:「妳認識?」
我想了想,回答他:「前男友。」
程旭一怔,又一次看向了葉思遠。
我坐下來,拿起一瓶啤酒仰頭就猛喝起來,才喝了幾口,就有一個人站在了我面前。
我抬頭看他,覺得眼睛裡都起了一層霧,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知道他來做什麼。
「小桔,別喝了。」他看著我,我看著他,順著他英俊白皙的臉頰,移到他空垂的袖子上,我哼了一聲,繼續喝起來。
葉思遠,有本事,你就搶走我的瓶子呀!
我手裡的酒瓶真的被人奪走,是程旭,他有些急:「妳幹什麼?妳忘了去年酒精中毒送醫院的事嗎?」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重新抬起頭來看著葉思遠,他的眼神中掠過了一絲深深的傷,我衝他笑:「葉先生,你怎麼來了?」
他沒回答。
程旭的面色有些尷尬,他終於發現了葉思遠身體的與眾不同,投射在他身上的視線就帶了些詫異和不解。
他扭頭看我,眼神裡又多了一絲疑問。
我肯定地看著他,沒錯,程旭,他就是我的前男友,他是個殘疾人,他沒有雙臂,就是這麼一個人,我曾經全心全意地為他付出,許多年。
同事們已經為葉思遠讓出了一個座位:「葉先生,坐坐坐,在這裡碰到你,好巧。」
葉思遠居然真的坐了下來,小章問他要喝什麼,他搖頭:「不用,謝謝。」
我沒再理他,拉著程旭一起坐下,和小郭玩起骰子來。
氣氛很詭異,我相信同事們都發現了我與葉思遠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他們沒敢亂說話,直到舞池中升起的舞台上出現了幾個鋼管舞女郎,男同事們才興奮起來。
小蒙吹起口哨:「哇!身材真好!」
小郭也附和著:「跳得真帶勁!」
小蒙笑起來:「不過遠遠沒有我們JOJO姐漂亮。」
小蒙只有23歲,大學畢業才一年,我笑:「少拍馬屁!」
「我說真的,JOJO姐,妳說過過了25歲會談戀愛哦,我可不可以先報個名?」
小郭喝得有點多,也叫:「我也報名!」
小章摟著我的肩衝他們揮手:「去去去,沒見著程哥在麼,哪兒輪得到你們!」
我沒吭聲,眼角餘光瞄到葉思遠,他坐在角落裡,身體筆直,一直安靜地聽著我們說話,神情靜謐,令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我說:「今兒我壽星,你們都少他媽給我胡說八道!」
程旭一直都沒說話,只是有些擔心地看著我。小蒙和小郭被我一句話頂了回去,有些不服氣,兩個人一起討論起舞台上的鋼管舞女郎來。
「跳得真好。」
「一會兒去要要電話,我喜歡短頭髮那個。」
「看那腰扭的,真是軟。」
我順著他們的眼光看去,突然「哧」了一聲。
小郭不解地看著我:「怎麼了?」
「這也叫跳得好?你們真是沒見過世面!」
「哈!這跳得不好嗎?多來勁啦!」
我湊到小郭面前,伸出手指勾他的下巴:「你JOJO姐曾經是鋼管舞之花,知道不?」
幾個男同事爆笑起來。小郭笑得差點背過氣去:「別逗了妳!少吹牛啦!」
「不信?」我「唰」地站起身來,「好!姐姐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我喝了酒,卻沒到醉的程度,只是身體很興奮很興奮,葉思遠在這裡,似乎就像助燃劑一樣,令我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我拆掉了腦後的蜈蚣辮,讓頭髮隨意地散了下來,我解開了寬鬆的白色亞麻襯衫下擺的幾顆紐扣,然後將下擺在胸下扎了個結,露出了纖細的腰肢。
同事們一個個都驚訝地瞪著我,程旭一言不發,葉思遠只是死死地盯著我的小腹。
在左腹的手術刀疤上,有一個小小的刺青。
一片彎曲的小葉子,後面跟著幾個花體英文字——Si Yuan。
那是大四在應鶴鳴店裡打工時,跟著一個女模特一起去刺青店刺的。
我看著葉思遠,牽起了嘴角。
我拿起桌面上的一杯冰水,從頭澆下,頭髮立刻變得半濕,襯衫也成了半透明色。我解開領口的兩顆紐扣,露出我的黑色內衣,我最後看了葉思遠一眼,隨著音樂,踩著貓步,扭著胯,一步,一步,一步……向舞池走去。
除了音樂,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整個世界,彷彿只有那一個人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