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從前的世界]
我站在葉思遠房間的陽臺上,抱著手臂看風景,他陽臺對面的那幢房子裡,有個女人正在二樓澆花,她邊上那幢房子裡,有個大伯在屋子裡唱戲,窗子開得挺大,他比著蘭花手指,「伊伊呀呀」的曲調悠揚地傳進我的耳朵裡這是南方的戲曲,我完全聽不懂,抬眼望向遠方,能看見淺藍的天,連綿的山。這兒的山都不高,和我們那兒完全不一樣,我伸展手臂做了個深呼吸,覺得神清氣爽,前幾日和爸爸吵架形成的壞心情和坐長途火車落下的疲勞早已一掃而空。
我聽到身後傳來葉思遠的聲音:「小桔。」
回過頭去,就看到他站在陽臺門邊對著我笑。
他穿著藍白格子的棉質睡衣、睡褲,頭髮濕濕的,顯然是剛洗了頭洗了澡,他的臉頰泛著微紅,身上似乎還有浴室裡帶出的蒸騰熱氣。
「洗完了?」我往房間走去,順手帶上了陽臺門,手往背後一扯,就拉上了房間窗簾。
屋子裡頓時暗了下來。
「恩。」葉思遠湊了過來,低頭吻我的臉頰,我的手已經環上了他的腰,仰著臉享受著他的溫柔。
「好癢……」他輕咬著我的耳垂,我心裡頓時起了酥麻的感覺,好像有一道電流,從他的唇下,刺刺啦啦地冒著火花,貫穿進我的身體。
我們的身體緊密貼合著,一邊邁著小步,一邊擁吻著就走到了床邊。
葉思遠轉了個身,我摟緊他的腰,背朝著大床就倒了下去,他動了動身子,我鬆開手,他就用半側趴的姿勢伏在了我的身上,左肩倚著床面,右臂擱在了我的胸口,空袖子折了回去,綿軟地搭落在床面上。
「小桔……」他努力地抬著腦袋與我親吻,右腿也圈到了我的身上,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柔柔地看著他,輕易地就看見了他眼神中的渴望。
來到D市之前,我們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面了,我知道葉思遠很想要,其實,我也一樣。
我開始解他睡衣的衣扣,一邊解一邊說:「睡覺都不穿,洗了個澡反而穿上,你也不嫌麻煩。」
他笑起來,說:「誰叫妳站陽臺上的,不穿衣服我怎麼去叫妳。」
我刮了下他的鼻子,他也不躲,任憑我把他的睡衣、睡褲和內褲脫了下來。
葉思遠年輕、修長、勻稱的身體即刻出現在我眼前,低頭看去,好久不見的小小遠看樣子已經等不及了,我使壞地碰了碰它,葉思遠扭了扭身子,輕吟了一聲,喘著氣說:「小桔,乖,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妳。」
我聽話地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我們終於坦誠相對,我抓著葉思遠的頭髮,瘋狂地親吻他,他也很激動,竭盡所能地舒展身體配合著我。我摟著他在床上翻滾時,手摸上床頭櫃,拿下了葉媽媽為我們準備的小禮物,看著手裡的小方塊兒,想到葉媽媽的舉動,我一下子覺得好尷尬,看著身邊葉思遠的臉色,也是極不自然。我突然想逗他,說:「葉思遠,你媽媽做這個業務很熟練嘛,是不是她常幫你準備這個呀?」
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眼睛都垂了下去,搖著頭說:「沒有!我……」他悄悄抬眼瞄我,「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我笑起來,一邊拆著包裝袋,一邊說:「我估計你媽媽知道她兒子是個小色鬼,擔心提前讓她做奶奶,就先幫你準備了算了。」
「誰是色鬼了?」他坐在床上,挑眉看我。
「還有誰?」我低下頭,把手上滑膩膩的小衣服給他雄壯的小小遠穿上,說:「小小遠都比你誠實,承認自己是小色鬼了。」
葉思遠低頭看著我的動作,聽到我的話,小小遠甚至還跳動了一下,他的臉瞬間紅透,耳根子像是燒起來一樣,兩條腿快速地併攏,扭過身子背對著我,悶聲說:「當初不知道是誰,半夜裡往別人被窩裡鑽呢。」
哈!他還念著這一出啊!我一下子就撲到他背上,咬著他肩膀上細滑的皮膚說:「哎呦~~生氣啦?好啦好啦,我承認當初是我做了回採花賊,霸王硬上弓,採了你這朵鮮花,行了吧?」
他聳了聳肩,肩下小小的殘肢抬動了一下,扭過臉沖著我笑起來:「妳知道就好。」
「臭美!」我爬到他面前緊緊地抱著他,兩個人坐在床上又開始親吻,我們閉著眼睛用柔軟的唇舌探索對方的身體,感受著身體裡的升騰。
葉思遠身上好香,他的身材真好,略瘦卻結實的上身肌肉線條令我心神搖曳,手指輕輕地從他身上滑過,屬於年輕男性的肌膚觸感讓我沉醉不已,我甚至撫上了他肩下的那兩截短小肢體,輕柔地搓弄著殘肢末端,葉思遠有些小抗拒,動著肩膀想要讓「手臂」脫離我的魔爪,但是他哪裡躲得開。
我低聲說:「別動……沒事兒。」
「小桔,它們很醜。」他的聲音更低。
「不醜,它們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只要是你的,我全部都喜歡。」
我湊過去,吻上了他的右臂殘肢,舌尖輕舔那淺淺的疤痕時,葉思遠的身體顫抖了起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小桔桔……」他喚著我。
我攀到他的身上,一邊吻著他的唇,一邊撫著他滾燙的皮膚,他的身上早已粘膩,是動情後的汗水,我自己也是滿身大汗,嘴裡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抬起臀部,就把等候多時的小小遠送進了我早已濕潤的身體。
「恩……」葉思遠皺起眉,悶哼出聲,與我緊密相連的胯部狠狠扭了一陣就用力地動了起來。在這方面,我們早已有了不言而喻的默契,葉思遠身體的殘缺對這件事完全沒有影響,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健康的普通男孩,有著這個年紀的男孩該有的慾望、激情和衝動。
葉思遠的年紀正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不高興的時候,他會微微撅起嘴,垮下肩,眼神黯淡;高興的時候眼神溫和,會抿著嘴唇笑起來,淺酒窩就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高興極了的時候,他會露齒而笑,甚至笑出聲來,頰邊的酒窩會變得很深,一雙眼睛像夜空裡的星星一樣亮,滿是光彩;當然,他也有憤怒的時候,雖然我只見過一次,卻給了我極大的震撼,一直到現在都不願意去回想,那天的我,帶給了他怎樣的傷害。
我們不知纏綿了多久,一起呻吟出聲,像兩隻貓一樣糾纏著彼此的身體,伴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和葉思遠的低吼,我們終於共同抵達了巔峰,然後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床上。
我清理了彼此的身體,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滿足地側躺下來,睡在了葉思遠的身前。我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他沒有辦法抱住我,只是用略長的右臂殘肢一下一下摩挲著我的右臂外側。
我們都沒有說話,很久以後,我甚至有了些睡意,突然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桔,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恩?什麼夢?」
「我夢到我有手了。」我的心拎了起來,葉思遠頓了頓,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妳知道麼,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夢到,有手的感覺了。」
我在腦子裡思考,該對他說些什麼,他突然歎了口氣。
「小桔,妳說,我小時候怎麼會那麼不小心,就這麼受傷了呢。」
「……」
「我怎麼,就沒有手了呢。大家都有的,我怎麼就沒了呢。」
我聽不下去了,轉過身看著他,凝視著他的眼睛,說:「思遠,別想這些了。」
「咳,我也就是想想,是不是挺傻的?」
「手沒了就沒了,咱們照樣能好好過日子的。」
他笑了一下,低聲說:「其實是因為,昨天吃飯,又想起一些事了,挺不開心的。」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只是不知該怎麼問他,說:「如果你覺得說出來會好受些,你就對我說,我在這兒呢,如果你不想說,就沖我發發牢騷吧。」
我擰了擰他的臉,他又輕輕地笑了一下,搖頭說:「沒什麼,對了,小桔,妳想看我以前的照片嗎?」
「啊?」我驚訝地看著他。
「就是……我11歲之前拍的照片,妳想看嗎?」
「想!」我脫口而出,看著他有些緊張的表情,又說,「其實……也無所謂啦,我想著吧,應該就和葉思炎差不多。」
他扭過臉笑出聲來,搖頭說:「不,妳看了就知道了,我小時候要比思炎長得高,還比他帥一點。」
「你怎麼那麼自戀!哪有人說自己帥的。」
他歪著頭想了想,說:「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受傷後我就叫我媽把這些照片都放起來了,我已經十多年沒看過了。」
我有點擔心,說:「我不是非得要看的。」
「沒事,我想給妳看。」
葉思遠靠著床背坐了起來,撈過睡褲開始穿,我幫他拉上褲腰,為他穿上睡衣,自己也穿好衣服,隨著他一起下了床。
他走到書架前,抬起頭看著書架上方的一組帶鎖櫃子,說:「就在上面,鑰匙在寫字臺最下面那個抽屜裡,妳得自己開門,我夠不到的。」
我取了鑰匙,踮起腳尖夠了下櫃門把手,剛好能打開門鎖。一打開,就有一股淡淡的黴味散了出來,顯然,這扇櫃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開啟了。我仰臉看著櫃子裡的東西,有些愣神。
「這是什麼?」我指著一個灰色的直升飛機模型,問他。這個東西最顯眼,門一打開就看到了。
葉思遠望著這架小飛機,說:「妳把它拿下來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直升飛機拿了下來,擺在寫字臺上,飛機機身上蒙著一層灰,看著不是很精緻。
葉思遠站在桌邊,抬起右腳擱上桌面,大拇趾趾腹輕輕地觸上了機身。
我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沒敢吭聲,他看看我,說:「是不是挺難看的?」
「啥?」
「這飛機。」
「啊……是不怎麼好看。」
「這是我9歲那年做的。」他歎了口氣,說,「只剩這一個了,其他做得漂亮的模型,受傷後都被我砸爛了,這個能倖免於難還是因為它太醜,當初放在櫃子頂上,我夠不到。」
我看著他,知道他已經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這些事,他一定是放在心底最深處的。今天,因為我在這裡,他想邀請我一起,進入他從前的世界,那個我不曾窺視過的,他永遠都無法再企及的世界。
「我以前是全市的小學生航模比賽冠軍,曾經非常非常喜歡做模型,喜歡到為了做模型不吃飯不睡覺的地步,可是受傷以後,我就做不了了。其實我有試過用腳做,但是妳知道,這個是非常精細的東西,那時候我用腳吃飯都吃不好,怎麼可能做得了這個,所以,有一天,我就把那些得了很多獎的模型,都摔爛了。」
我有點提防地看著他,指著這個灰色小飛機說:「你不是要砸了它吧?別啦,我挺喜歡的,你不要就給我好了。」
葉思遠看著我的樣子,搖著頭笑起來,把腳放到地上說:「這個我不會砸了的,只剩它一個了,也當留個紀念。對了,妳把相冊拿一下,喏,就是左邊那一撂,妳先拿兩本下來好了,黃色的和藍色的那兩本。」
我隨著他的視線,把相冊拿了下來,相冊式樣很老舊,上面也都是灰,我把它們擺在桌上,緊張地抬頭看葉思遠。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說:「怎麼啦?打開呀,我自己都有點期待了,十多年沒看了。」
我不知道他看了這些照片會不會難受,但是好奇心還是唆使我打開了封面。
幼年時期的葉思遠立刻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我一下子就能從幾個小朋友中認出他來,因為他的眼睛最亮,笑容最可愛,臉頰邊的酒窩又是那麼明顯,我估摸著這時候的葉思遠該是3歲左右,然後,我就看到了——他的雙手。
他和幾個幼稚園同學並排站在一起,小手拉著小手,我盯著他的手看,照片不是很清晰,裡面人又小,他的寫字臺又低,我彎下腰,幾乎要把腦袋貼到相冊上了,都沒能看清楚他的手。
葉思遠在我身後說:「後面有很多,都有的……妳這麼看都要成鬥雞眼了。」
我臉大紅,立刻翻了一頁,果然看見了各種時期各種狀態的葉思遠,每一個他都有一雙靈活的手臂,臉上帶著我熟悉的笑,望著鏡頭。
葉思遠就站在我身邊,靜靜地陪我看相冊,間或給我說一下照片拍攝的時間、地點和緣由。
有時候,他會記不太起來,就鎖起眉思考一會,再很肯定地告訴我答案。
我一邊聽他的述說,一邊翻動相冊,思緒就隨著這些老照片回到了葉思遠的童年時光。
他沒有撒謊,他真的比葉思炎漂亮,雖然兩兄弟的五官很像,但是不可否認,葉思遠要比葉思炎長得好,五官更精緻,更清秀。他的個子向來都比同齡的孩子高,衣服穿得時髦又乾淨,剪著小男孩短短的頭髮,面對鏡頭,總是笑得陽光燦爛,精神十足。
我看到了過生日時,捧著蛋糕的葉思遠;參加繪畫比賽拿著獎狀的葉思遠;正在低頭專心做模型的葉思遠;參加朗誦比賽時的葉思遠;在游泳池邊扒著救生圈的葉思遠;揮舞著羽毛球拍的葉思遠;在全國各地旅遊留影的葉思遠,和家人親戚合影的葉思遠,我甚至看到了——彈鋼琴的葉思遠。
他坐在一架黑色鋼琴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一雙手臂舒展在琴鍵上,手指正在飛舞。
葉思遠告訴我,當時,他是在家裡練琴,是葉媽媽偷偷拍下的照片,因此,照片裡的他並不知情。他的表情認真又投入,正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中。
這張照片挺大,是夏天拍的,葉思遠穿著短袖襯衫,我能清楚地看見他的雙臂雙手,雖然還只是個小孩子,但依然能看出他的手很漂亮,手臂修長,手指靈動,皮膚白皙。
我愣愣地看了許久,直到葉思遠的聲音把我喚回現實:「在想什麼?」
「啊?我在想……你會的東西好多啊。」我由衷地說,「畫畫、模型、彈鋼琴,還有其他的嗎?」
「跑步、各種球類運動,奧數競賽,英語,多了去了,我小時候就是那種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他一笑,眼裡卻有一閃而過的痛:「如果沒有受傷,初中我應該會讀外國語學校,為了讀這個,我6歲開始就跟著家教學英語了,本來我媽媽是想讓我初中畢業就直接出國的,沒想到後來發生了意外。」
「……」我不知該說什麼,就問了一個蠢問題:「呃,樓下那架鋼琴是你的嗎?」
葉思遠一愣,搖頭說:「當然不是,我那架鋼琴早賣了,這架是思炎的。我們這兒的小孩,但凡是家庭條件允許的,都會學點課外的東西,樂器或是美術什麼的。思炎說他想學鋼琴,我媽還怕會刺激到我,來徵求過我的意見,我當然是同意了,都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蓋上相冊,轉身摟緊葉思遠的腰,說:「思遠,你現在一樣很優秀的,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堅強,最自信的一個。」
他沒說話,只是用下巴磨磨我的腦袋,很久以後才開口:「小桔,其實,我並沒有妳想的那麼堅強和自信。」
「你有的。」
「我沒有,我也曾經想過放棄。」
「嗯?」
他笑笑,說:「想聽我說一個故事嗎?這件事,只有我媽媽知道,但是我想讓妳瞭解。」
我抬頭看他,說,「什麼故事呀?」
「來,坐到床上,我說給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