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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巴斯基》第1章
第一章

  撒哈拉以南的草原是獅子的王國,這裡分佈著很多獅群。

  當晨光烘暖這片王國的時候,卡巴和他的兩個兄弟,降生在一塊嶙峋的巨石上。

  在母獅溫柔的舔舐下,卡巴慢慢睜開了兩片薄紙般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俯視這個世界,第一次俯視這片豐美的草原。

  他的視線凌駕於高高的岩石之上,猶如君臨天下的帝王般,審視著將為他統治的國土。

  雖然猶如王者般降生,但事實上,卡巴並不是一頭非常優秀的雄獅。

  在他們這一群幼獅中,卡巴的成長最慢,個頭最小,並且貪玩。

  他總喜歡和兄弟們啃來啃去,滾成一團,只可惜每次都是被壓倒在地的那一方。

  雖然是同胞兄弟,但他的毛色比哥哥們都淡,帶著一點月光似的銀白色。

  獅媽媽總喜歡把他環在前爪中,憂心忡忡地用舌頭順理他身上的淺毛。

  在草原上,這種銀白的毛色可不是獅子喜歡的顏色。

  因為這顏色太亮,不易與身旁的枯草混為一體。

  即使是在深夜,這種銀白色也會因為反射月光,令快到嘴邊的獵物警覺逃竄。

  出生後的兩個星期,卡巴一直和獅媽媽在一起。

  餓了,就擠到獅媽媽的肚皮下面喝奶;困了,就靠在獅媽媽又溫又軟的皮毛上睡覺。

  唯一遇到的不開心的事,就是哥哥們總喜歡和他搶乳頭。

  但好在那時候哥哥們也都還是肉爪子的小不點,沒有什麼殺傷力。

  即使被他們啃上幾口,也不會留下傷口,最多只是留下一點口水而已。

  那個時候,卡巴的世界就只有他出生的這塊岩石這麼大。媽媽和哥哥,是他生命的全部。

  陽光燦爛的午後,卡巴經常趴在獅媽媽身旁,好奇地望著岩石下的一切。

  那裡有成群結隊的野牛,黑白相間的斑馬,翹起屁股走路的狒狒,還有蹦來蹦去的跳兔。

  岩石下的世界永遠都是那麼有趣,吸引著卡巴這個王國的新生兒。

  小小的卡巴,還不知道獅子是肉食性動物。天真的他只以為,獅子是「水」食性動物,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奶」食性動物。

  突然有一天,獅媽媽拖了一頭連角都還沒長硬的小羚羊回岩石享用。

  那時候卡巴才知道,原來獅媽媽是吃肉的。

  對一切未知都充滿好奇的卡巴和哥哥們一起圍上去,在小羚羊的大腿上撕咬啃嚼。

  那笨拙的動作,與其說是進食,還不如說是在學著如何使用嘴裡剛長出來的乳牙。

  小羚羊身上的那股腥膻味,和媽媽甘甜的乳汁,實在不能相提並論。

  卡巴剛咬了兩口便想放棄,但獅媽媽卻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腦袋,眼神有些嚴厲。

  從媽媽的眼神裡,卡巴讀出一道命令:不能逃,繼續咬。

  卡巴眨了眨圓圓的大眼,低頭瞅著地上那只已經露出骨架的小羚羊。

  如果可以選擇,卡巴真不想讓自己的嘴巴上再沾上那些紅紅的黏液……

  哥哥們都很拚命地學著撕扯獵物,就像搶奪媽媽的乳頭一般,全力以赴。

  卡巴不願服輸地又擠上去,再次投入戰鬥。

  這時候享用獵物對他來說,並不是生命的必需,而只是一場比賽和學習而已。

  很快,小羚羊就已骨肉分離,被瓜分殆盡。

  不過大部分都是獅媽媽的功勞,還在哺乳期的小獅子們,根本不習慣這種撕咬。

  即便如此,哥哥們還是心滿意足地舔著嘴巴。

  事實上,他們並未吃到多少生肉,只是盡興地玩了一場而已。

  沒有吃完的部分留給了鬣狗和禿鷲,他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獅子的饋贈,毫不介意拿腐肉殘屍果腹。

  在岩石上生活了兩個星期之後,獅媽媽終於帶著孩子們走向草原。

  那是一個充滿新鮮和挑戰的地方,幼獅們將在這裡學會作為獅子的一切。

  獅媽媽帶著孩子們回到家族。

  這可是一個不小的家族,有一隻雄獅、八隻雌獅和兩隻小獅子。

  加上卡巴三兄弟,獅群共有五隻小獅子。

  小獅子的年齡都差不多,母獅們可以輪流擔任哺乳的工作。

  獅爸爸可是一個大傢伙,足足比卡巴大上幾十倍。

  在獅爸爸的腳邊,卡巴就像一團圓滾滾的小肉球,一不小心就被踩扁了。

  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卡巴不但一點不覺得興奮,反而還覺得有些害怕。

  那個大傢伙總是喜歡張大嘴巴,發出嗷嗷的叫聲,他的滿口尖牙令卡巴心生怯意。

  看見這個大傢伙向自己走來,卡巴嚇得連連後退,險些翻了跟頭。

  大傢伙滿頭鬃毛,威風凜凜,如果脾氣再好一點的話,就更完美了。

  獅媽媽在卡巴的後腦勺上舔了舔,似乎在說:「別怕,他是你的爸爸,他不會傷害你。」

  於是卡巴壯著膽子,向那個大傢伙慢慢靠近。

  剛剛走到大傢伙的腳邊,就看見大傢伙前爪一揮,向自己的腦袋打來。

  「嗷嗚。」卡巴被打得失去平衡,在草原上一連來了兩個後滾翻。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後,發現那個大傢伙正用看怪物似的眼光瞅著自己。

  「嗷嗷。」卡巴就像小貓一樣向那個大傢伙叫喚了幾聲,以示自己的反抗。

  大傢伙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並且像滾皮球一樣,推著卡巴在草原上滾來滾去。

  「嗷嗚,嗷嗚。」卡巴的四隻爪子不停揮舞,發出串串悲號。

  大傢伙好像玩得很開心,不僅用鼻子,還把前爪也加進來。鼻爪並用,蹂躪卡巴。

  卡巴只覺一陣頭暈眼花,分不清東南西北,眼前出現無數閃爍的星星。

  「嗷!嗷!」大傢伙對著卡巴的耳朵,發出震耳欲聾的大嚎。

  卡巴差點被吵暈過去,眼前已經不僅是星星了,而是變成一片徹底的漆黑。

  最後還是獅媽媽大發善心,叼著卡巴的尾巴根,把卡巴從大傢伙的嘴巴底下救了出去。

  驚魂甫定的卡巴在獅媽媽身上蹭來蹭去,似乎想從獅媽媽身上尋求被保護的溫暖。

  那個大傢伙眨了眨眼睛,用深邃的目光盯著自己。

  卡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發出「嗷嗚嗷嗚」的一陣叫喚。

  這個大傢伙太討厭了,還是媽媽好。

  卡巴躲在媽媽的身邊不肯離去,用戒備的目光盯著那個不懂溫柔的大傢伙。

  大傢伙大概覺得無趣,於是把目標轉向了其它小獅子。

  卡巴的哥哥們也都被他嚇得四處逃竄。

  作為初次見面來說,這並不是一場美好的回憶。

  但當卡巴慢慢熟悉這個獅群,慢慢熟悉那個大傢伙後,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事實上,也許那個大傢伙也有溫柔的一面。

  比如說當自己練習登高,撲上他高聳的後背時,他並沒有把自己當蚊子似的甩開,而是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任由自己在他背上蹦來跳去。

  當然,如果不小心踩疼了他,他依然會站起來,發出怒氣衝天的大吼。

  和獅爸爸玩耍的時候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能靠近他的頭和前爪。

  因為獅爸爸好像對在眼皮底下移動的小東西很感興趣,不是咬來咬去,就是拍來拍去。

  也許對獅爸爸來說,他的啃咬和拍打,都只是親暱的動作。

  但是對於只有他小腿高的小獅子們來說,他的動作實在是太粗暴了。

  卡巴經常被他拍得眼冒金星,也經常被他的吼聲震得嗡嗡耳鳴。

  即便如此,卡巴還是很喜歡在獅爸爸身邊撲來跳去。

  他認為,也許獅爸爸並非仗著個子大就欺負他們,而是童心未泯地想加入他們的遊戲。

  只不過,獅爸爸的體型太大了,剛剛一抬爪子,小獅子們全都風掃落葉般連滾跟頭。

  站在獅爸爸腳邊的時候,卡巴總喜歡仰望這個雄偉的大傢伙。

  獅媽媽曾經告訴他,等他長大以後,也會變得像獅爸爸這麼強壯。

  於是卡巴開始齜牙咧嘴地練習獅爸爸的招牌大吼。

  但他的吼聲卻連地上小小的爬蟲都不能震飛,這令卡巴有些沮喪。

  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變成像大傢伙一樣偉岸的雄獅呢?

  卡巴總是用很羨慕的目光盯著獅爸爸。

  雖然獅爸爸的確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總喜歡用爪子把小獅子們揮得滿地打滾,但當他懶散地趴在地上休息時,就沒有那麼危險了。

  事實上,獅爸爸是獅群裡面最懶惰的人,他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懶散的休息中度過。

  幾乎從不參加狩獵的他,但卻在家族中享有至高的特權。

  獅群捕獲的獵物總是歸他最先享用。

  他吃飽喝足以後,就喜歡躺在陰涼的樹蔭底下睡懶覺。

  而他只要一躺下,就沒有平時那麼可怕了。

  卡巴和哥哥們,都喜歡趁這個時候,接近那個平時不敢接近的大傢伙。

  他們不敢在獅爸爸的眼皮底下活動,於是就只能在獅爸爸的屁股後面轉來轉去。

  他們對獅爸爸的尾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獅爸爸的尾巴比獅媽媽的更大、更蓬鬆,就像一把大刷子。

  平常獅爸爸總是搖動著這根大尾巴,驅散蚊蟲。

  卡巴和哥哥們最喜歡撲咬爸爸的尾巴,就像撲蝴蝶似的,追來追去。

  這是一個好玩的遊戲,懶散的獅爸爸趴在地上,不愛搭理屁股後面撲來撲去的小東西們。

  卡巴和哥哥們使出啃羚羊的勁來啃獅爸爸的尾巴。

  對於強壯的獅爸爸來說,小幼獅的啃咬根本不痛不癢。他甚至連頭也懶得回,趴在地上繼續打盹。

  小獅子們對不會動的東西沒有興趣,玩了一會兒後,大家都散開了。

  只有卡巴留在原地,繼續和獅爸爸的尾巴展開大戰。

  他咬住獅爸爸的尾巴尖,使勁往後拖。

  但小小的他,即使使出渾身解數,還是拉不動巨大的獅爸爸。

  於是卡巴跳上了獅爸爸的背,把獅爸爸的後背當彈簧床似的踩來踩去。

  這次獅爸爸終於怒了,「嗷」的一聲,豁然站起。

  就像地震似的,卡巴的身子劇烈搖晃了一下,「啪嗒」一聲滾落在地。

  「嗚嗚。」卡巴摔得頭暈眼花,發出小聲的嗚咽。

  但獅爸爸卻掉頭向他走來,發出威脅性的「嗷嗷」大吼。

  卡巴嚇得急忙撒腿逃竄。

  和獅爸爸玩耍是一項危險性很高的活動,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發怒了。

  卡巴和兄弟姐妹們,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啃咬撲跑的訓練。

  這是他們正式參加狩獵之前,必須掌握的基本功。

  小獅子們在玩耍中,牢牢掌握了這些生存的必要技能。

  六個月後,卡巴斷奶了,他開始嘗到各種各樣新鮮的肉類。

  野牛肉、斑馬肉、角馬肉,每一樣都鮮血淋淋,染滿腥膻。

  不過習慣以後,也都變成了難得的美味。

  特別是挨了幾次餓後,令卡巴無論吃什麼都吃得格外得香。

  時節已是夏季,草原最乾旱的季節。

  角馬們開始了長途跋涉的遷移,只為尋找一片水草豐美的寶地。

  這個時節,草原上的動物們大多忍受著飢餓。

  即使是草原之王的獅子一族,也都在飢腸轆轆中度日如年。

  白晃晃的太陽掛在頭頂,熱辣的陽光就像毒箭似的,射在卡巴身上。

  即使躲在樹冠之下乘涼,還是感受不到一絲涼氣。

  喉嚨幾乎都快被曬乾了,大家都變得更加懶惰,就連平日裡最活潑的卡巴也不愛說話了。

  在這樣的季節,獅群的狩獵變得格外困難。

  為了捕獲一頭獵物,他們必須付出比平時多三倍的努力。

  就連一向懶散的獅爸爸,也會耐不住飢餓地加入狩獵的隊伍。

  只要有他出戰,獵獲像野牛那樣大型獵物的成功率就高多了。

  即便如此,挨餓還是在所難免。

  小小的卡巴,在出生後的第一個旱季,就體驗到了空腹十五天的艱辛。

  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課,殘酷的自然已教會他每一份食物的可貴。

  飢餓的幼獅們,學著獅媽媽的樣子,也開始狩獵一些小巧的動物,比如說跳兔。

  這是一種行動非常敏捷的動物,要捕獲他必須一擊即中,不然他就會逃竄無蹤。

  獅子是一種社會性動物,他們在捕獵時總是團體行動。

  大家散佈成一個圓圈,一隻獅子藏起來伺機而動,其餘的則負責把獵物圍起來。

  只要能夠成功咬斷獵物的喉嚨,他們就算贏得了勝利。

  幼獅們資歷尚淺,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狩獵。

  但在獅群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們自然而然地掌握了這種團隊合作的技巧。

  一頭野牛足夠滿足整個獅群的需求,但一隻跳兔大概只夠勉強填飽兩頭幼獅的肚皮。

  所以幼獅們向跳兔發動進攻時,通常只有一兩隻幼獅相互合作。

  卡巴很難找到願意和他合作的兄弟,因為他的毛色太淡,在草原中很容易暴露目標,總是還來不及靠近跳兔,跳兔就發現他們逃跑了。

  對於其它幼獅來說,和卡巴合作,幾乎可以與狩獵失敗劃上等號。

  就這樣,卡巴在幼獅群中受到孤立,他總是獨自練習著撲咬啃撕等各項基本功。自尊心很強的他,一直想向兄弟們證明,即使沒有他們的幫忙,自己也能成功獵到跳兔。

  不過遺憾的是,天資不高的他,一次也沒有成功。

  他總是寂寞地站在一旁,看著哥哥們分享那看上去似乎非常美味的獵物。

  跳兔究竟是什麼味道呢?卡巴一直非常好奇。

  即使和哥哥們相處得不太愉快,但卡巴在獅群中卻並不孤單,因為他還有一個愛他的媽媽。

  休息的時候,卡巴總是和獅媽媽躺在一起。

  獅媽媽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好聞的氣味,能令卡巴感到非常安心。

  旱季持續著,毒辣的太陽幾乎烤乾了草原上所有的湖泊。

  曾經的湖泊變成了一片泥濘,失去水源的獅群,被迫決定暫時遷往別處。

  但是在遷移途中,卡巴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那是一個長著硬殼的怪傢伙,從殼裡只露出四肢、腦袋和尾巴,慢騰騰地爬行著。

  幾年之後,卡巴知道這種動物叫做烏龜。但現在,對於卡巴來說,這是一種新奇的生物。

  雨季的時候,烏龜們都躲在湖泊裡。只有到了旱季,失去家園的他們才開始在地上爬行。

  卡巴對一切活動的物體都充滿了強烈的好奇,他興奮地向那個怪傢伙撲了過去。

  但怪傢伙卻把腦袋和四肢都縮了起來,只留下一個硬邦邦的龜殼抵擋卡巴的牙齒。

  卡巴把龜殼環在懷中,又啃又咬,但怎麼也咬不動。

  於是他站起來,用前腳踢了踢那個怪傢伙。

  怪傢伙在地上滾了幾圈,但就是不肯露出腦袋。

  「嗷嗷!嗷嗷!」卡巴對著那個怪傢伙嚎叫,想把他嚇出來,但一切只是徒勞。

  玩弄了大半天後,卡巴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牙齒和爪子都對這個硬殼起不了絲毫作用。

  灰心喪氣的卡巴,踢開龜殼,準備離開。

  但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獅群早已不知去向。

  四周只有一片茫茫無邊的草原,媽媽、爸爸、兄弟姐妹們的氣味都被野風吹散了。

  望著天邊漸漸沉下的夕陽,卡巴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貪玩了,只求讓他重新回到他的獅群。

  但天下哪有後悔的藥,無論卡巴怎樣發出「嗷嗷」的叫聲求救,還是沒有喚回他的獅群。

  天色越來越暗,草原上的動物們都聚在一起,等待黑夜的降臨。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在卡巴腳邊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漸漸,連那條黑影也不見了。太陽徹底沉入地平線以下,草原被黑暗籠罩。

  第一次面臨這種困境,卡巴又害怕又著急,他多麼渴望回到自己的獅群呀。

  但是遼闊的草原上,卻再也嗅不到熟悉的氣息。天地間只剩下他小小的身影,獨自垂淚。

  夜越來越沉,風聲變得非常恐怖。

  即使只是枯草「嘩啦嘩啦」的響聲,聽上去也像狩獵者靠近的腳步聲一樣。

  卡巴把自己藏在枯草後面,警惕地環顧四周,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亮。

  過了一會兒,鬣狗出來覓食了。他們成群結隊,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雖然鬣狗們經常接受獅子的饋贈,啃食獅子們剩下的殘食,但生性兇猛的他們,對於落單的幼獅可是從不客氣的。他們非常樂意享用獅子的血肉。

  卡巴有些害怕,他意識到自己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不然就將成為鬣狗的宵夜。

  正好身旁有一棵枯槁的大樹,樹上幾乎沒有樹葉,只有幾截光禿禿的樹幹橫在半空。

  獅子並不是擅長攀爬的動物,但是困境之中,他們依然會爬上高處避難。

  卡巴四肢並用,抱著樹幹,艱難地向上爬去。

  他的動作那樣生澀,如果被敏捷的狒狒看見了,一定會嘲笑他的笨拙。

  雖然動作不太好看,但在卡巴的努力之下,他終於成功爬上了一條橫著的樹枝。

  卡巴趴在枝椏處,寂寞地低下了頭,把下巴枕在前爪上,忐忑地望著四周包圍他的綠色眼瞳。

  鬣狗們在附近徘徊了一會兒,最終放棄了卡巴。他們慢慢散去,尋找新的獵物。

  再也看不見那些可怕的綠光後,卡巴懸在半空的心臟,終於落回原位。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但只聽「卡」的一聲,樹枝脆生生斷裂。

  卡巴只覺身子突然向下一墜,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摔得四腳朝天。

  明明卡巴已經餓得骨瘦如柴了,但旱季的樹枝遠比卡巴更加脆弱,承受不起卡巴的體重。

  摔得四肢發軟的卡巴,再也沒有力氣爬樹,只能躲回草叢裡。

  疲倦和困意向他襲來,他在枯草的掩蔽下,度過了草原上第一個獨自一人的夜晚。

  這一夜他並未睡好,因為遠處鬣狗的叫聲,總是令他毛骨悚然。

  他望著天空大大的月亮,心想媽媽是不是也望著這個月亮,並且擔心著自己……

  為什麼明明可以和獅媽媽看到同樣的月亮,卻還是和獅群相隔如此遙遠呢?

  卡巴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有些哲學的問題,但是笨拙的他越想越覺得悲哀。

  不過,只要想到自己正和媽媽望著同樣的月亮,心中的恐懼和孤單,都漸漸變淡。

  不知不覺中,疲倦的他沉沉地睡著了。

  終於,東方天空漸漸明亮起來。卡巴睜開眼睛,用明亮透澈的目光,迎接新的一天。

  明亮的草原比伸手不見「爪子」的黑夜好多了,卡巴興奮地奔向陽光,發出「嗷嗷」的叫聲。

  他希望自己獅群就在陽光下面,等待著他的歸來。

  他希望在風中聽見媽媽熟悉的喚聲,看見媽媽熟悉的身影。

  但是事實總是令他倍感失落,他跑了好久,也沒有發現獅群的蹤跡。

  草原上的其它動物都出來活動了,大家都是一個大家庭,看上去那樣團結,那樣緊密,那樣不可分割。

  和他們相比,形單影隻的卡巴,顯得格外弱小,好像任何動物都可以欺負他似的。

  卡巴闖入了斑馬群,「嗷嗷」的向斑馬發出嚎叫。

  但那些斑馬卻只是懶洋洋地看了卡巴幾眼,連跑都懶得跑,繼續悠閒地低頭吃草。

  他們大概覺得卡巴太小了,根本不足為懼。

  為了維護獅子高傲的自尊,卡巴決定讓這群目中無「獅」的斑馬得到教訓。

  於是他學著獅爸爸的樣子,微微弓起身子,長大嘴巴,發出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嚎叫。

  但足足餓了三天的他,即使用盡全力,音量還是只有那麼弱弱的幾聲。

  無論他怎麼叫喚,斑馬們還是對他不理不睬。

  卡巴不放棄地繼續叫,甚至還想襲擊小斑馬。他後腿一蹬,向小斑馬的屁股撲去。

  這次,斑馬群可被他激怒了。三匹大塊頭的斑馬向卡巴圍攏,毫不客氣地用蹄子踩他。

  卡巴不是他們的對手,在他們的蹄子之下拚命逃竄。

  還好他跑得快,不然只怕會被憤怒的斑馬踩成一團肉泥。

  從斑馬腳下逃生的卡巴,坐在高高的岩石上,孤獨地舔著自己爪子上的傷口。

  以前受傷的時候,總有媽媽幫他舔傷口。但是現在,媽媽卻早已不知去向。

  卡巴十分想念自己的獅群,甚至就連那些平日總喜歡和自己打鬧的兄弟,他也非常思念。

  不知道他們找到水源沒有?不知道他們找到食物沒有?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思念自己?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真的還有再見的一天嗎?難道就這樣永遠和他們分離了嗎?

  想著想著,卡巴的眼角酸酸的,抬爪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告訴自己不許流淚。

  但是心中的難過,不是只要眼淚不掉下來就能忍受的。

  卡巴站在高高的岩石上,面向遠方無邊無垠的草原盡頭,發出「嗷嗷」的悲淒叫聲。

  奇跡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卡巴看見一群獅子正在緩緩地向斑馬群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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