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時候,狩獵跳兔對卡巴來說是一項非常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但是現在,卡巴已經成長為一頭威風的雄獅,雖然他眼部有傷,狩獵技巧也不及斯基,但區區一隻跳兔還難不倒他。
他在草原上慢慢搜尋著,仔細辨別跳兔的氣味。
這種小動物速度極快,要捕捉他們必項一鼓作氣地撲上去。
不過卡巴的體型太大,在草原上行走時目標太顯眼。
跳兔之類的小動物看見他後,早就躲起來了,這為卡巴的搜尋帶來了不少困難。
找了整整一天,還是沒有發現跳兔的蹤跡。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橘色的黃昏籠罩著這片草原。
卡巴抬頭望望天色,心但是不是應該打道回府了,但就在這時,忽然身旁有一團小小的黑影突然竄了一下。
憑借自己敏銳的嗅覺,卡巴立刻辨出那黑影正是一隻跳兔。
卡巴想也不想,轉頭就向那團黑影撲去!
突擊非常成功,他一口咬住了跳兔的脖子。
跳兔在他的尖牙下掙扎了一會兒,很快就不動了。
卡巴把跳兔放在一旁,在附近仔細嗅了嗅-他希望自己可以找到一個跳兔窩,這樣就能多抓幾隻跳兔回去給諾瑪了。但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投到跳兔的窩點。
他銜著唯一的獵物,走向了回去的路。
但當他經過樹叢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包圍了。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沒想到卻看見無數可怕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確切地說,是盯著自己嘴裡的那只跳兔。
那綠色的眼瞳卡巴再熟悉不過,那是鬣狗的眼晴。
草原上正值乾旱的季節,每一份食物都來之不易。
即使是一隻小小的跳兔,也能惹來其它動物的眼紅。
飢餓令鬣狗變得無比兇猛,他們甚至連獅子都敢阻攔。
卡巴嘴裡的那只跳兔正在滴血,血腥味令鬣狗們更加躁動。
他們一步一步向卡巴逼近,不停縮小包圍圈,牢牢地把卡巴困在其中。
卡巴有些害怕,慢慢後退著,他的怯儒令鬣狗更加凶殘。
如果這時卡巴放下跳兔自己逃跑的話,鬣狗絕對不會追擊。因為鬣狗們的目標只在跳兔,他們還沒有膽子想把一頭成年雄獅當作獵物。
卡巴的嘴裡叼著跳兔,無法用自己尖利的牙齒對抗鬣狗,他唯一的武器就只剩下自己的兩隻前爪。
一隻鬣狗從旁邊撲了上來,卡巴敏捷的一個轉身,躲過了這只鬣狗。
面對高大的卡巴,鬣狗們也有些畏懼,不敢貿然進攻。也許他們只想憑借數量上的優勢,逼卡巴把嘴裡的跳兔留下。
但卡巴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把好不容易捕到的這只跳兔留給鬣狗。
卡巴的倔強,把他自己推入危險之中。
鬣狗們漸漸失去了耐性,發出恐怖的低吼。他們互相傳遞著眼神,似乎正在商量什麼時候發動進攻。
卡巴掃視四周,想在鬣狗的間隙中為自己尋找逃出的缺口。
但鬣狗的包圍圈已經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得他們都已經肩並肩地擠在一起。除非從他們頭頂飛過去,不然根本沒有生路逃躲。
一聲嘶吼之隆,鬣狗們突然全都跳了起來,一起向卡巴撲來。
卡巴只能勉強撲開從前方攻來的鬣狗,但身後卻被三條鬣狗緊緊咬住了。
他們鋒利的牙齒在卡巴身上留下一排深紅的血孔,但卡巴必須忍住劇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因為只要他一張口,他嘴裡的跳兔就會被這群卑劣的鬣狗奪走。
卡巴叼著跳兔奮力向前奔跑,想靠高速甩掉那些好像吸血蟲似的鬣狗。
但鬣狗越聚越多,就像一群蜜蜂似的緊追不捨。
卡巴不擅長長跑,跑著跑著速度就慢了下來。而且他的後腿已經被鬣狗咬出好幾個血孔,痛得有些麻痺,漸漸使不上力。
但只要卡巴的速度稍微一慢,鬣狗們就兇猛地撲上去,又抓又咬。
不想落入鬣狗包圍圈的卡巴,只得拚命又向前跑。
這時,突然有一條兇猛的鬣狗跳了起來,就像一隻老鷹似的,自上而下地落到卡巴背上。
為了不被狂奔的卡巴甩下背去,鬣狗動用身上所有可以抓住卡巴的尖物抓住卡巴,包括他的牙齒和利爪,那些東西就像釘子似的牢牢釘在卡巴背上。
卡巴左甩右甩,甚至側身撞向大樹,但都沒有成功把這條鬣狗甩開。
「嗷!」的一聲,卡巴再也忍不住了,痛得發出一聲大吼。
他嘴裡的跳兔應聲而落,另一條鬣狗撲上來,搶走了掉在地上的跳兔。
卡巴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獵物被搶走,他掉頭轉向鬣狗,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鬣狗的脖子。這一猛然轉身的動作,竟成功地把後背上那條鬣狗甩開了。
接著只聽「卡」的一聲,嘴裡那條鬣狗的脖子,被卡巴咬斷了。
卡巴把鬣狗的屍體甩開,重新叼起地上的那只跳兔。
突然發威的卡巴,嚇破了鬣狗的膽子。鬣狗們不敢再追上來了,他們停在原地,畏懼地望著兇猛的卡巴。
這時卡巴感到背上傅來一陣劇痛,想必是剛才那條跳上他後背的鬣狗留下的傷口。
無論卡巴怎麼回頭,他都看不見背後的傷口。
但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和漸漸發黑的眼睛,令他知道自己傷得不輕。
再和鬣狗糾纏下去,只怕自己也會成為鬣狗的獵物。卡巴叼著跳兔,提起最後一絲精神,拚命向前衝去。
幸好,這次鬣狗們並未追來。他們大概是被剛才卡巴的突然反擊嚇怕了。
逃出鬣狗的包圍圈後,卡巴已經渾身是血,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四周光線越來越暗,不知是因為太陽下山了,還是因為自己失血過多,雙眼發黑。卡巴的腦袋越來越沉,他很想這樣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睡去,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他緊緊咬住嘴裡的跳兔,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爬去。
如果自己即將死去,至少死前,讓他把這只好不容易從鬣狗嘴裡搶來的跳兔交給斯基。
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斯基一定會傷心吧?
卡巴真想拜託諾瑪把這只跳兔送給斯基,這樣就不會讓斯基看見自己的這副慘相了。但只可惜空曠的草原之上,沒有任何獅子路過的跡象,就更別提諾瑪了。
卡巴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繼續前進。但是後來,就算睜開眼睛,也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好累……好累……
卡巴一口一口喘著粗氣,他知道自己已經瀕臨極限。
當他最後一次抬腳,想向前走時,他的身體卻已經不受控制地重重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間,卡巴聽見耳邊傳來「啪」的一聲,那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個音節。
隨後,他的意識就完全被黑暗吞沒……
無論身體承受著怎樣的痛苦,無論精神承受著怎樣的折磨,但夢境依然不可思議的甜美。
卡巴聽見耳邊傳來熟悉的吼聲,那是獅媽媽在呼喚貪玩的他回家。
卡巴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很小,就像飄在空中似的,沒有一點重量……
他向獅媽媽跑去,但卻感覺不到一點奔跑的實感。
身旁的枯草在風中伏倒,草原上吹來的烈風幾乎把他吹跑。
卡巴一心一意地向著遠方的獅媽媽奔跑,但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望瞭望……
他看見了另一個獅群。
雄獅在雌獅和幼獅的圍繞下,非常幸福。那是斯基的獅群,自己離那個獅群已經好遠……
但當斯基忽然抬頭,望向自己的時候,卡巴卻突然停下了狂奔的腳步。
斯基的目光牽引著他,他鬼使神差地轉過身,慢慢向斯基走去。
斯基忽然站了起來,向卡巴發出歡迎似的吼叫。
卡巴的腳步一直非常遲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過去。
斯基已經不需要他了,有了獅群的斯基,已經不需要他了……明明已經決定離開,但是為什麼,在聽見他的呼聲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斯基,斯基……
痛……
卡巴慢慢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耳邊傳來陣陣翅膀的撲騰聲,卡巴沒有力氣抬頭,只抬了抬眼皮就彷彿已經花光他所有的力氣。
他看見一群禿鷲正圍著自己打轉,而那令他從夢中醒來的疼痛,正是禿鷲的嘴巴帶來的。
禿鷲們大概以為卡巴已經死了,他們棲在卡巴背上,一點一點從他背上的傷口啄肉吃。
那種感覺真不好受,卡巴覺得自己疼的已經不再是肉,而是骨頭。
禿鷲那硬邦邦的嘴殼,就像啄木鳥似的,「砰砰砰」的啄著他的骨頭。
如果卡巴可以發出一聲吼叫,就可以嚇跑那些大膽的禿鷲。但可惜的是,卡巴已經虛弱到連吼一聲證明他還活著的力氣都沒有。
卡巴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心想被禿鷲活活啄死這種死法未免太慘了一點吧?
他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正想閉上眼睛等死,忽然一隻禿鷲落了下來,撲騰的翅膀刮在卡巴臉上,帶來陣陣粗糙的疼痛。
這時卡巴突然發現,原來禿鷲在吃他嘴邊的跳兔。
卡巴急了,這只跳兔是留給斯基的。雖然他知道自己已經沒命再見斯基了,但只要他還剩一口氣在,就絕不允許禿鷲把這只跳兔奪走。
卡巴很想揮爪把禿鷲敢開,這些膽小的鳥類,只要自己一動,肯定就會嚇得魂飛魄散。
但是……無論卡巴怎麼用力,還是無法把前爪提起來。
真糟糕……看來自己真的快死了……
卡巴越來越難過,他竟然連從禿鷲口中搶回一隻跳兔的力氣都沒有。
斯基……對不起……我一直這麼沒用,我欠你的,也許這輩子再也無法還清了……
如果你不嫌棄我,我下輩子還願意和你在一起……
無論是當獅子也好,當羚羊斑馬也好,哪怕是當草原上的一棵小草,但只要可以和你長在一起,當風吹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互相依偎,我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上天憐憫,一定會替自己實現這個最後的心願吧。
卡巴在心中默默地為自己歎氣,靜靜等待著自然之神把他帶走……
但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熟悉的獅吼。
正因為太熟悉了,反而令卡巴有點不敢相信。
卡巴不想睜開眼睛,他以為那聲熟悉的獅吼是自己的幻覺,睜開眼睛,幻覺就會消失。
如果真是自己的幻覺,就讓這美好的幻覺伴隨自己,度過生命之中,最後的這一小段時光吧……
吼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帶著一陣狂風,來到卡巴身邊。
背後被禿鷲啄咬的疼痛忽然消失了,耳邊響起禿鷲撲翅逃竄的聲音。
緊接著,臉頰被濕濕的舌頭舔了舔,斯基難過的呼喚響了起來:「卡巴……卡巴……」
卡巴的眼睛一陣酸澀,心口也漸漸痛了起來。
難道真的是斯基嗎?他來尋找自己了嗎?是他驅散了禿鷲,救了自己……
「卡巴……我求你,把眼睛睜開……把眼睛睜開……」
斯基的聲音聽上去就快哭了,卡巴從未聽過斯基用這麼悲慘的聲音乞求自己。
「卡巴,對不起……我來晚了,卡巴……你看看我,看看我……」
斯基還像小時候那樣,為卡巴舔著身上的傷口。
那些剛被禿鷲啄出的傷口,輕輕一碰,就痛得撕心裂肺。但卡巴卻連眉毛也沒皺,亥安靜靜地趴在地上,就像一具屍體似的。
他不是故意嚇唬斯基,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很想站起來,告訴斯基自己還活著。
但是……他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
不要說站起來,甚至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斯基,對不起……我才應該對你說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我真沒用,直到死前還是讓你擔心……為什麼你要找到我,我不想死在你的前面……
「卡巴,我知道你還活著……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斯基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焦急地舔遍卡巴身上的每一處傷口。
他多麼希望可以看見卡巴再次睜眼,但當他每一次望向卡巴眼睛的時候,那緊緊閉上的眼皮,卻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傷心欲絕。
斯基,我還活著……我真的還活著……
只可惜我無法告訴你,我的眼睛睜不開,我的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斯基,你不要管我了,我已經活不長了……
能在死前聽見你的聲音,我死而無憾。
想著想著,卡巴的世界又安靜下來。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什麼觸覺也沒有。但他可以感覺到,斯基還在自己身邊……
卡巴從昏迷中醒來,又在醒來中昏迷。
反反覆覆無數次,卡巴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是昏,或者只在兩者的罅隙間殘存。
但無論他醒著還是昏迷,耳邊始終會傳來斯基的呼聲。臉頰上也總是熱熱的,彷彿斯基正在一遍一遍舔著他。
正是因為斯基的陪伴,才讓卡巴昏昏醒醒無數次。
不然,也許卡巴早就乖乖地接受了死亡,隨著自然之神回歸生命的輪迴了吧。
卡巴之所以沒死,因為他還有最後一個心願──就是把跳兔還給斯基。
這樣,他就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這個世界。
斯基一直守護在卡巴身旁,望著一動不動的卡巴,他比誰都害怕。但總有一種力量在支持著他,讓他堅信,卡巴一定會醒來,一定會再睜開眼睛看他。
看不見曙光的等待是漫長的,一分一秒都將痛苦無限延長。
斯基一直呼喚著卡巴,他堅信卡巴一定能夠聽見自己的聲音。後來他的聲音嘶啞了,嗓子就像旱季的大地,乾燥得裂開深痕。
但他一直沒有放棄,第十天的晚上,卡巴終於睜開了眼睛。
雖然那只是一條小小的縫隙,但卻足以令斯基興奮起來。
斯基輕輕舔著卡巴的眼角,用哽咽的聲音說道:「卡巴……卡巴,我知道你沒死……我知道你一定沒死……」
「斯基……」卡巴發出了這十天以來的第一個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在。」斯基立刻湊到卡巴面前。
「斯基,好暗……好暗……」卡巴斷斷續續地提起生命之中的最後一口氣說。
「因為現在是晚上。」斯基的喉嚨更加哽咽,卡巴細弱的說話聲令他非常痛苦。
「沒有月亮嗎?」卡巴輕輕地問。
斯基遲疑了一會兒,湊在卡巴耳邊道:「沒有,因為今天是陰天……」
但這句話剛剛說完,卡巴就感到耳邊流下什麼熱熱的液體。也許那是斯基的眼淚,卡巴不敢肯定,因為他不相信斯基會哭。
在他的記憶裡,斯基只哭過一次,就是與諾瑪分離的那次。但是現在,斯基卻為他哭了……卡巴不想惹斯基哭,他希望斯基永遠開心,永遠幸福。
「因為今天是陰天,卡巴……是陰天……」
斯基不停重複著,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真」這句話。
在他們頭頂,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靜默地掛在天空,向茫茫草原灑下銀色的光輝。
只可惜卡巴已經看不見了,即使可以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但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斯基……你看見跳兔了嗎?」卡巴突然問。
斯基立刻回答道:「我看見了。你餓了嗎,卡巴?你快吃吧。」
說著把跳兔叼到卡巴嘴邊。
但卡巴沒有吃跳兔,而是繼續說道:「斯基,這是還給你的……你把他吃了,我就再也不欠你了……你把他吃了,我就安心了……」
只要安心,就可以了無遺憾地死去了……
但卡巴還沒講出這最後一句話,就又陷入沉沉昏迷。
斯基跪在卡巴身邊,為卡巴舔了三個月的傷口,但傷口還是惡化了。
這三個月中,斯基不吃不喝,因為他不能丟下卡巴自己去狩獵。
他怕自己一走開,卡巴就會成為鬣狗和禿鷲的食物。
獅子可以空腹生存三個月,但三個月已是最後的極限。
卡巴和斯基的極限都已經到了,他們剩下的食物,就只有當時的那只跳兔而已。
三個月時間過去,跳兔肉早已腐爛,發出難聞的氣味。
「斯基,你餓嗎?」又是一天夜裡,卡巴再次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
斯基立刻打起精神回答道:「我不餓。」
「你把跳兔吃了吧……吃了吧……」
「我不吃。」
「只要你吃了,我就再也不欠你了……」
斯基打斷他道:「不,卡巴,你要欠我一輩子,在你還清這筆帳之前,我不准你死。」
「斯基……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可以告訴我實話嗎?今晚有月亮嗎?」
斯基不忍心再騙卡巴,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答道:「有。很大很亮。」
月亮還像很多年前一樣,一點也沒變,但是卡巴和斯基都長大了。
他們一起度過了很長的時光,走過了很遠的路,但抬起頭來的時候,月亮還是以前的月亮,就好像一切又回到原點,什麼都沒有改變。
「斯基,就算以後我不在你的身邊,只要你抬頭看見月亮,一定要相信,我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看著和你相同的月亮,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了……」
很多年以前,當卡巴還只是一隻六個月大的小獅子的時候,他和媽媽走散了。
在那個恐怖夜晚,他就是這樣靜靜看著頭頂的月亮,並且相信著,媽媽也在什麼地方等待著他,思念著他。這樣,才驅散了心中的恐懼和孤單。
現在,卡巴把這個方法教給了斯基。希望就算自己消失了,斯基也不會寂寞。
「卡巴……」斯基再也忍不住的淚水,瘋狂地流了下來。
「斯基……我很喜歡你,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一直很喜歡你……」
卡巴唯一想要的家人,就是斯基、只是斯基而已。
「卡巴!卡巴!卡巴……」
斯基的呼聲越來越大的,但傳入卡巴耳中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極限……終於到了……
斯基,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世上有時候會出現一點奇跡。
就在卡巴以為自己已經走到生命終點的那個夜晚,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找到了他們。
那種動物只用兩條腿走路,身上還裹著幾層奇怪的布,他們嘴裡嘀咕著其它動物聽不懂的語言,挎著幾個奇怪的透出濃濃藥味的籐包。
他們向卡巴和斯基走來。
斯基陡然站起,向入侵者發出狂吼。
但這時,斯基發現這群奇怪的動物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
「諾瑪……」斯基睜大了眼睛。
諾瑪向斯基走來,解釋了他們的來意。
原來這群奇怪的動物就是當地的土著,他們是獅子忠誠的信仰者。
一年前,諾瑪被趕出獅群之後,他被這群土著收養。但三個月前,諾瑪偷跑出來玩耍的時候,被鬣狗咬傷了,幸好那天晚上他遇見了卡巴。
第二天,卡巴說要去狩獵跳兔,但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諾瑪在草原上到處尋找,他沒有找到卡巴,但卻被那群土著找到,帶回部落。
直到三個月後的今天傍晚,諾瑪無意中遠遠看見草原上伏著卡巴和斯基,於是他把這群人引來為卡巴治療。
事實證明,這種兩條腿的動物比號稱「草原上最聰明的動物」的狒狒還要聰明一些,他們運用草藥的技術也比狒狒高超。在他們的幫助之下,卡巴漸漸恢復了健康。
不過卡巴和斯基這種從小就在草原長大的獅子,不習慣人類的部落。
卡巴傷好以後,準備和斯基開始新的流浪。他們想帶諾瑪一起走,但諾瑪卻似乎已和那個部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捨不得離開。
無奈之下,卡巴和斯基只得傷心吻別了這個心愛寶貝。
斯基拋棄了原來的獅群,選擇與卡巴一生相隨。
雄獅本來就是在獅群中來來去去的任性動物,雌獅們早已習慣了雄獅的不告而別。
那三個月痛苦和絕望之中的漫長等待,令斯基真正認識到,自己已經再也無法與卡巴分離了。
雖然兩頭雄獅的獅群是孤單的、奇怪的、充滿危險的,但是,無論未來會遇到什麼,就算他們還會再受傷,再瀕死,但只要活著的時候可以形影不離,相隨相伴──此生足矣。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土著們在擰獵的時候,偶爾還會看見兩頭雄獅,相互依偎在高高的岩石上,望著頭頂皎潔的月亮。
他們是卡巴和斯基──土著這樣告訴自己的後代。
故事就這樣一代一代流傳下去。
事實上,他們看見的獅子也許已經不再是卡巴和斯基了,而只是一個象徵。
一個在草原相遇,並且相伴終生的兩頭雄獅的象徵。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