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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長日誌》第109章
第109章

  一條蛇在曠野中遊動。

  此時雖然還不到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幾場陸陸續續的大雪卻已經覆蓋了這片區域,即使降雪停下,厚厚的雪層還沒有要消融的痕跡。這樣的天氣當中,什麼品種的蛇都應該開始冬眠了才對。但眼前這條蛇似乎對低溫適應良好,爬行的速度如此之快,仿佛一縷溪水從上坡流淌下來。

  這水流一路遊到某個緩坡中,驀地滲入了石塊的縫隙。

  覆蓋著鱗片的身軀倏爾攤開,如同水銀泄地,流入了石縫之間。這條與蛇乍一看十分相似的生物既不是哪種爬蟲,也不是主物質位面的住民。魔災氾濫之年,深淵通道開啟,大惡魔帶領著無數魔物來到地上。沒有人知道,這一隻魔物如何脫離了主戰場,來到這個暫時享有和平的後方。

  它是個什麼?

  滲入陰影的特性有點像深淵幽影,不過仔細觀察,它並沒有融化在陰影之中:這魔物依然有一個完整的實體,它只是讓身體變得扁平如紙,壁虎般貼到了地上。

  如果一名教條主義的惡魔學學徒看到了這一幕,他多半會十分困惑,絞盡腦汁也說不出這只魔物到底屬什麼品種,它身上有太多似是而非的特徵。資深惡魔學家也說不出這隻魔物的名字,但研究惡魔學多年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時候你不能跟深淵計較。

  在深淵研究者歸納出的魔物分類之外,深淵還有數不清的特殊品種。它們不在主流進化樹的任何一環上,有著各自獨特的特性與外表。它們是常規進化支外零星分佈的碎屑,獨特,罕見,很少出現在主物質位面生物的視野之中。

  這並不代表那些魔物比其他同胞更強。

  少見的品種並不等於高級品,這些奇怪的分支之所以少見,很可能是因為進化到這些分支的魔物很難在故鄉平安長大。深淵可不是美好家園,它是個弱肉強食的大熔爐,優勝劣汰被演繹到了極致,一個品種爛大街至少說明它們的生存力很強。那些多到能被主物質位面的研究者視為一個品種的進化分支,可以說是平庸但保險的選擇。

  眼前的這隻魔物,則比較劍走偏鋒。

  一隻冬兔鑽出雪堆,聳動著鼻子,跑過石縫旁邊,那瘦長的魔物一動不動。它觀察著這隻兔子跳躍的樣子,把腦袋轉來轉去的樣子,還有梳理毛髮的姿勢。魔物耐心地蟄伏在陰影中,無聲無息地跟在冬兔身後,足足跟隨了幾十分鐘。在確定兔子沒有其他能耐之後,它從縫隙中彈射出來。

  冬兔在發現敵人前倒下,一條尖銳細長如鋼針的尾巴從石縫中彈起,像某個被觸動的機關。這東西刺進了冬兔的眼珠,從後腦勺穿透出來,幾乎毀掉了半個腦殼。爬出縫隙的魔物吐了吐信子,為自己的用力過猛咂嘴。

  它總是會忘掉,主物質位面的普通生物有多脆弱。

  魔物游向了兔子的屍骸,它的身軀從扁平變得細長,像一條手指粗的繩索,緩緩鑽進刺穿的孔洞當中。這長繩一鼓一鼓,一邊吞噬一邊前行。

  深淵魔物是與主物質位面生物截然不同的一種存在,它們的消化能力非常可怕,能將吃下肚的東西迅速地銷毀。一些法師認為惡魔腹中有一個魔法空間,所以它們才能吃下相當於自身體積很多倍的食物。這一隻魔物也是如此,它迅速吃空了這隻兔子,而後完全鑽了進去,穿上了冬兔的皮囊。

  這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死兔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那隻鑽進了魔物的空眼眶裡,填上了一隻暗黃色的眼珠。它用與兔子截然不同的眼神看了看四周,開始用和兔子一模一樣的姿態梳理毛髮。死兔子的爪子伸進雪層,將地上的雪往自己腦後撲,白雪擦掉了皮毛上的血跡,覆蓋了腦後的孔洞。

  魔物開始跳躍。

  這隻進化方向獨特的魔物與同胞比起來不夠強壯,但它毫無疑問更加狡詐,擅長觀察與偽裝。它不是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了,魔災開始後,它像寄居蟹一樣試著穿上了不少外殼,並很快意識到了主物質位面生物對異類的排斥和對同類的偏愛:比起惡魔或長鱗片的爬行動物,他們顯然對暖血的生物更容易掉以輕心。

  這魔物正面臨著惡魔生涯中最重要的兩次進化之一,即,從無意識的魔物進化為有著靈魂與自我意識的中階惡魔。但它目前依然是一隻本能驅動的蒙昧野獸,以一隻魔物的身份而言,它簡直聰明得嚇人。

  披著兔子皮的魔物花費了好一陣子適應,等能流暢地奔跑跳躍,它跑向了有人煙的地方。

  不久之後,它遇見了第一個人,一個普通獵戶。獵人對兔子射了一箭,兔子應聲倒地,獵犬小跑過去,為奇怪的氣味駐足不前。獵戶叫了狗的名字,疑惑地自己走了過去,他低頭要撿起兔子,黑影便在他低頭時刺進了他的嘴巴。

  魔物的尾勾刺穿了獵人的上顎,精準地絞碎了大腦,這回力道適中,沒把後腦勺也弄穿掉。獵犬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咆哮,相同的命運便出現在了它身上。

  魔物從破破爛爛的兔子皮裡爬了出來,被壓縮在小小軀殼裡的身體驀然舒展開,像一張被壓扁的蛇皮。一張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巨口驀然張開,它一口吞掉了整個獵人。

  深淵的造物天然對靈魂充滿了渴望,這低級魔物還不會抽取靈魂,它進餐需要囫圇吞。主物質位面的靈魂融入它的身體,讓魔物接近下一次進化的進度條又往前推移了一點。吞噬了獵人的魔物意猶未盡,它故技重施,鑽進了獵犬的身體。

  幾個小時之後,「獵犬」來到了人群的聚集地。穿著犬屍的魔物沒法望見遠處的人煙,但它「看」到了靈魂聚集的氣息,這是作為靈魂獵手的天賦之一。

  前方是許多帳篷環繞起來的營地,時不時傳來人聲,人群來來往往。主物質位面的居民大多很弱,但倘若有一大群聚集在一起,他們能造成的麻煩便呈幾何等級上升。魔物謹慎地躲藏在帳篷的陰影中,打量著人來人往的營地,思忖著該如何找到落單的人。

  它成功騙出了一個孩子,那孩童想要追上它,在遠離人群後被囫圇吞掉。它成功騙出了一個醉漢,那醉漢哈哈大笑著追打獨眼又跛腳的狗,不知不覺跑了太遠,因此也沒能回去。

  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男女老少對魔物來說毫無意義,主物質位面的靈魂在它面前就只是糧食,即便使用了聰明的捕獵方式,深淵魔物就是深淵魔物,所有行為的目的都源於深淵賦予的欲望。深淵來客怎麼可能對這個位面懷有一點善意?

  第三個受害者,是一個腦袋包著繃帶的傷員。

  「來這裡!」他對著「獵犬」招手,揮著手上的肉乾,「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說話的聲音不響亮,舉止無害,空門大開。魔物疑惑於這個人的異常,為了預防有什麼誘捕陷阱,還浪費了不少時間觀察。最後它意識到其中並沒有什麼陰謀,有時候主物質位面的居民就是會這麼以貌取人,軟弱愚蠢。

  接下來發生的事和剛才一樣。

  當魔物成功殺死了這個人,一些變化發生了。

  是因為之前的吞噬在此刻終於消化完畢,還是因為這一連串的殺戮讓深淵滿意?總之,進化的儲備終於到達了臨界點,這低級魔物邁出了通往進化的最後一步。它的骨骼與鱗片開始嗶啵作響,它的靈魂終於凝聚成型,一個頭腦混沌的魔物誕生出清晰的意識,深淵賜予的真名浮現在它腦中。新晉升的惡魔歪了歪頭,它俯身靠近傷員,從那具軀體中抽出了靈魂。

  接著它張開嘴,準備將身體也一起吃掉。

  與此同時,迷霧中的意識正一點點變得清晰,惡魔開始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冒險,此前的得手有多幸運。它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繼續僥倖,吃完眼前這一個,立刻就走才是正確選擇。

  但是,惡魔突然產生了奇怪的念頭,那念頭讓它張開的嘴停留在半空中,一直沒咬下去。

  不想吃。

  不,不能這麼說,來自深淵的渴望永遠纏繞在惡魔的靈魂上,從最低級的魔物到食物鏈頂層的大惡魔,饑渴與空虛永無止境。只是,在這新生惡魔心中,有別的事比吞噬這具屍體更重要。

  成功進化後的現在,這個特殊品種的惡魔,有著靈魂方面的天賦能力。

  它能讓自己的靈魂進入這具人類屍體,在短暫的時間內,完全掌握它。

  這念頭冒出來的同時,惡魔便知道它不是個好主意。從自己的進化了很多次的強大身軀中跑出去,進入軟弱的主物質位面生物體內?就在一大群人的營地附近?要是這麼做,它自己的身體該藏在哪裡?要是被發現,它會落得什麼下場?

  無論怎麼想,這奇怪的衝動都非常愚蠢。

  靈魂進入這具身體後,它會失去堅硬的身體,沒辦法繼續吞噬靈魂,更別說它從未做過這個,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副作用。換上這具弱小身體固然可以更靠近人群,可不能殺人也不能吞噬,就算混進去又有什麼用?根本沒有好處啊。

  就只是突如其來的好奇心而已。

  黃眼睛的惡魔還不能理解「好奇心」的意思,它只是心如貓抓,很不想就這麼回深淵去。它模糊地感覺到一種推動力,可能來自深淵的暗示,冥冥中命運的召喚,或者感知到某種好處的直覺——至少它是如此說服自己的,就如同主物質位面那些聲稱受到惡魔誘惑才去偷竊的盜賊一樣。惡魔難耐地徘徊,離開又回來,把積雪拍得到處都是,最後它心一橫,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藏著惡魔軀體的獵犬驀然倒下,氣息全無的人類屍體猛地吸了口氣,咳嗽起來,像從沉睡中驚醒。惡魔的靈魂在此刻進入了人類之軀,不同於此前穿上兔子皮或鬣狗皮的操縱感,靈魂的轉換,強烈得好似死去又重生。

  惡魔睜開雙眼,第一次看到了主物質位面生物眼中的世界。

  這是個陰天,看不到太陽,但覆蓋了地面的白雪將周圍的一切都映照得無比明亮。人類的屍體剛才仰面倒下,現在睜開眼的惡魔便看到了天空,天空是灰藍色的,沒有隕石,沒有冰雹,偶爾飛過怎麼看都很弱的飛鳥。那隻鳥長著亮黃色的羽毛,鮮豔得嚇了惡魔一跳。惡魔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瞪大眼睛環顧四周。

  此前它眼中清晰可見的靈魂光譜不見蹤影,遠方的人類靈魂消失不見,被遮擋在帳篷與他們的皮囊當中,一個都看不到了。就像一直戴著的紅外線透視儀被摔掉,惡魔一時間不知所措,卻說不清自己的感官到底有沒有被削弱。在它失去了透視食物的視覺時,它看到了無數色彩。

  它只有黑灰白三色的視野霎時間出現了數不清的色彩分層,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雪,黃色的飛鳥,紅色的帳篷,綠色的常青樹……每種都不能用一個顏色歸納。頭頂的天空蔚藍,視線盡頭那片天的顏色卻有點暗;枝頭的雪團白得刺眼,腳下踩過的那些發黑發黃;黃色飛鳥的尾羽上透著幾道橙紅,紅色帳篷被撐開的地方會比褶皺處顏色淺些,綠色松柏的松針尖頭透出一抹嫩色。這些絢麗的色彩在惡魔腦中炸開,它昏頭轉向,幾乎站立不穩。

  它的鼻子沒法聞到幾公里外的血腥味,但它聞到了松柏的清香,聞到了遠方飄來的肉與香料。它的耳朵不能過濾掉那些沒意義的雜音,各式各樣的聲音混入耳中,又遠又近,讓它完全沒法適應。它打了個噴嚏,這具身體真弱啊,這樣的溫度居然就會覺得冷了。積雪在它手掌下融化,它移開手,看到五個凹陷下去的指印。

  惡魔感到迷惑,它覺得自己變得遲鈍不堪,同時又變得敏銳無比。它感到一陣模糊的渴望,針對這個奇特的新世界。那感覺起來不像過去任何欲求中的一種,不是吞噬,不是殺戮,不是惡意,於是惡魔對此完全沒有頭緒。

  「嘿,你在這兒啊!」

  有人拍了惡魔的肩膀。

  如果惡魔還在它自己的身體裡,這個人一定已經死了。但這惡魔如今困在人類之軀當中,沒有尾巴,行動困難——貿然進入人的軀體果然不是什麼好主意,儘管觀察過人類,第一次靈魂轉換便選擇這樣的智慧生物還是太過魯莽。它的目光在面前人類的要害處徘徊,而被它打量的那個人看上去喝了不少,對它的殺意毫無察覺。

  「你在這兒啊!」這個遊吟詩人打扮的人大著舌頭又說了一次,「別躲在這兒啦,維克多!那裡有美景美酒還有美麗的姑娘!」

  維克多,惡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自己穿上的這具屍體的名字。真巧,這發音和惡魔真名的頭幾個字母聽起來如此相像。它開始細細分析對方的語言,旁聽與吞噬靈魂讓惡魔對通用語稍有瞭解,但要完全理解掌握,顯然還有不遠的距離。

  「美?」它生澀地複述這個被重複了很多次的詞語。

  惡魔語中並沒有這個詞匯,相似的意思也很難找到。你怎麼能指望深淵的居民在每天的艱難求生中擠出培養美學水平的時間來呢?它的發音嚴重地打著卷兒,仿佛有一條捋不直的舌頭——廢話,它自己的舌頭不僅柔軟還分叉。喝醉了的遊吟詩人沒聽出端倪,他只是做了個鬼臉,怪叫道:「不是吧,我的通用語也沒這麼差啊?」

  惡魔盯著他,謹慎地一言不發。

  沒得到回答的遊吟詩人,果然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了。

  「美,美麗,美味,美好。」他搖頭晃腦地說,「啊,美麗的姑娘,潔白的皮膚,鮮紅的嘴唇,豐盈的胸脯,聲音甜如蜜,笑容像陳酒一樣……」

  要是這位遊吟詩人好好描述他心中的美人,惡魔還會聯想到魅魔,然後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他後來用上了這麼多比喻,惡魔便感到了更加巨大的迷惑。

  「酒很『美』?」它問。

  「可憐的維克多,你撞壞腦袋了嗎?」遊吟詩人大笑起來。

  惡魔覺得自己該停下了,再繼續下去,恐怕有暴露之憂。醉醺醺的遊吟詩人背靠著樹,險些滑落到地上。在惡魔活動著手腕儘快適應這個身體的時候,他開始自言自語。

  「酒當然美啦,讓人高興的東西都很美。」他說,帶著股莫名的憂傷,「舞步很美,歌聲很美,太陽很美,月亮也很美……被魔災毀掉前的一切,都很美。」

  這遊吟詩人不知哪裡來了力氣,驀然跳了起來,完好的左手和齊腕斷掉的右手比劃出一個彈七弦琴的姿勢,居然唱起了一首亂七八糟的讚美歌。

  「讚美我們的月亮!銀色的月光就像你的眼睛!讚美我們的太陽!埃瑞安的太陽就像你的笑容!」他扯著嗓子唱道。

  惡魔望向天邊。

  雲層散開了一點,早早升起的月亮從雲層縫隙中冒出來,蒼白而溫柔。啊,原來已經快到晚上了。

  倘若這裡是深淵,任何一枚紫色太陽都能刺瞎主物質位面生物的眼睛,當它們一起出現,弱小魔物的皮膚都可能被燙得焦黑冒泡。深淵相當於月亮的東西被稱作暴君之眼,這殘暴的眼睛不幸睜開的時候,被它注視的土地都會成片凍結。黃眼睛的惡魔從未好好觀察過暴君之眼,哪個魔物能做到呢?大惡魔或許還有那個閒心,它們唾棄再也奈何不了它們的月亮,偶爾將螻蟻踩踏在月光之下,看它們凍成碎片。

  深淵之月的陰影要是來到了近處,所有力量不夠的魔物只有拼命躲藏。不能在月亮到來前找到靠近熔岩的區域的話,它們能做的事便唯有相互廝殺,躲進暖血種魔物的屍體內部,指望這點緩衝能支撐到月光離開。如今的惡魔穿著人類軀殼站在大地上,它仰視著主物質位面的月光,隱約感受到了什麼。

  不遠處傳來人類的歌聲,他們的嗓音高高低低,合成某種奇特的節奏。彈撥樂器被奏響,真不可思議,明明只是幾根弦的震動,為什麼會產生好似魔力震盪的韻律?那些弱小的生物跑來跑去,蹦蹦跳跳,像在進行什麼儀式,這其中卻沒有任何神明或惡魔參與,他們只是在取悅自己。篝火的光輝映照在他們完好或殘缺、健康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映照在每個人的面孔上。

  它能在人群中認出「那種」面孔,認出那種屬戰鬥也將毀於戰鬥的生靈。那些戰士的靈魂裡有那麼多憤怒、苦澀和殺意,新兵的靈魂蓬勃而富有朝氣,老兵的靈魂麻木而破碎,各有各的美味。但在此時此刻,這些人臉上只有深深淺淺的快樂,看不到一點陰霾。

  這樣的靈魂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天色正在變暗,人類點起的篝火便更加耀眼,篝火堆的光輝直衝天際,仿佛一把利劍劈開陰雲。月亮再次被很雲層吞沒,沒有起風,但下起了小雪。不是尖銳的冰錐,不是沉重的冰雹,就只是細小的雪花,如同篩子抖落的糖霜。它們落在周圍的樹木上,落在平坦的大地上,落在遊吟詩人頭頂,也落在惡魔身上。這溫柔的細雪一視同仁,不分厚薄,給這來自深淵的偷渡者戴上一頂潔白的花環。

  惡魔看著自己的手心,在手掌上的雪花融化之前,它驚奇地發現雪花是六角形的。

  「致美麗的埃瑞安!我們可憐的可愛的故鄉!」遊吟詩人還在唱,歌聲意外地悅耳,「願我們的血流入你的血管,讓你的面孔在明日依舊紅潤又明亮……」

  惡魔在這一刻頓悟。

  美麗,明白了,那種不存在於深淵的奢侈品。在陰謀與殺戮之外,原來還有別的東西值得一試。明明只是站在這裡而已,只是看,只是聽,只是意識到某些東西的存在,便感覺到了靈魂與熱血流入咽喉的暢快。它感到讓骨骼都戰慄起來的喜悅,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中升起,面對這片軟弱而溫柔的位面,面對這群柔弱而美麗的生物。

  「美……」它——他喃喃自語,「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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