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希裡斯給外人的印象似乎只有一個吃字，說好聽點吃相很可愛。只有他自己以及親人才瞭解他的習性，一個成年人所具

備的思想他一樣不少，只不過他全部用吃表現出來了。他不高興時，思索問題時，都在吃東西。

就連發呆時，也在吃。

“你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奧利弗偶爾會這樣說。特別是結婚兩年後。

希裡斯吸吸鼻子，包著食物含糊道：“我在想問題。”

“什麼問題？”奧利弗追問。

希裡斯歎氣道：“父親說我最近胖的厲害，出任務時反映遲緩。”

“就這？”

“對！”

“那你少吃點就可以。”

“不行，所以我煩惱啊，怎樣才能既吃的好又不發胖。”

奧利弗淡笑，沒有答話。他知道希裡斯不是為這個發愁，希裡斯愛吃，其實一點也不胖。希裡斯有一個煩惱，卻從不對

他說。

奧利弗為此有點難過，不過他愛希裡斯，並且很體貼，他給希裡斯足夠的個人空間。

希裡斯很可愛，很簡單，很努力。

結婚後他們依然在傭兵團工作，奧利弗每次做好豐盛的食物等他出任務回來，很多次，希裡斯都是傷痕累累，甚至有次

差點死去。即使奧利弗沒跟在身邊也可以想像得到任務的危險。他曾經試圖勸慰希裡斯跟他回老家享福，希裡斯卻斷然

拒絕。那次，是他們結婚後第一次吵架。奧利弗於是知道，原來自己的可愛伴侶也有表情那麼猙獰的時候。

科倫父親說希裡斯很努力，成長很快，希裡斯為此感到高興，奧利弗卻沉默不語。

全人類以及獸人都在為百年之戰而奮鬥，這件無人不知的大災難奧利弗當然清楚，如果不是為了希裡斯，他也將會成為

一名優秀的軍人為戰鬥努力。希裡斯一家人似乎都很愛國，經常聽他們說關於戰爭的事，連希裡斯也不例外，他們眼中

的憤怒讓奧利弗困惑。

距離百年之戰的約定還有三十年時，奧利弗覺得自己老了，比科倫和蘭斯這兩位父親還老。可是他羡慕他們，他們很恩

愛，雖然經常吵架。他們有兒子甚至有孫子了。他們依舊對生活充滿熱情，他們有明確的奮鬥目標。

奧利弗很茫然，他當年毅然放棄學業前途走上學廚之路，就是為了希裡斯。

現在他們在一起，結婚幾十年了，他每天為希裡斯準備豐盛的美食，看希裡斯開心是他最幸福的事。

但是這種平淡的生活，終究被打破。

是的，他一直強迫自己諒解希裡斯，縱容他寵他，他說不要孩子那就不要。奧利弗心裡難受寂寞，卻還是體貼的贊同。

於是那麼多年，希裡斯一直在吃藥避免懷孕。

現在，奧利弗覺得自己老了，他比以前更加孤單，因為希裡斯越來越拼命了。

那天夜裡，希裡斯被科倫父親背回來了，厚重的盔甲退去後，裡面的白衣一片血紅。

奧利弗從沒那麼害怕。

科倫父親嚴肅的說：希裡斯流產了。

奧利弗幾乎暈倒。

“你明明知道懷孕了為什麼要衝在最前面？你怎麼這麼笨？”科倫父親非常生氣的罵希裡斯。

希裡斯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回話：“我以為不要緊……而且……我根本不想懷孕，這是意外……我一直吃藥，但是這次

出意外了……”

他的表情，似乎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

科倫父親皺著眉頭，說了句奧利弗聽不懂的話。

“傻孩子，你已經六十多歲，是中年人了。失去這個孩子誰知道以後還……你努力奮鬥沒關係，但是拿孩子當代價就不

值得，迪斯路亞始終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他希望你過的好，而不是看你這樣糟蹋自己。你不需要為他難過。”

“父親，你先回去吧，我以後不會這樣。”希裡斯疲憊的說。

從那天起，奧利弗心裡有了疙瘩，他不是神，他有七情六欲，他煮的食物希裡斯開始覺得難吃。

“真苦……”希裡斯咬著蛋糕皺眉。

奧利弗變的沉默寡言，兩人即使同床共枕也似乎隔了一條大海。

希裡斯於是不愛回來了，徹底住在了團裡。奧利弗並不想去接他，他提前過起了老年人的生活，每天煮兩份下午茶，坐

在附近花園裡看書，和別人家的孩子們玩遊戲。

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午後，奧利弗在花園裡接見了一位自稱希裡斯好朋友的客人。

那位元好朋友，奧利弗認識，不就是他們國家的小王子嗎？七十多歲的中年南納，看起來很健康，很溫和。

“希裡斯要我帶封信給你。”小王子遞給他蘭色的信箋。

奧利弗有點恍惚，突然被那個名字驚醒，算算，他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他過的好嗎？”奧利弗沒急著看信。

小王子點頭，眉宇間有些憂愁。

“他還好，一直在忙。”

奧利弗淡淡一笑：“戰爭快要開始了。所有人似乎都在忙。小王子殿下，你結婚多少年呢？”

小王子聞言露出很幸福的笑容，像面對自己的好朋友，很自然的說：“四十多年，呵呵，我兩兒子現在都三十多了。哎

呀，不知不覺好象老了。”

見小王子幸福的模樣，奧利弗也忍不住笑。

“王子殿下一點也不老，你的伴侶一定對你很好。”

小王子立即樂了，滔滔不絕開始講起自己的伴侶。

“沃夫特很好，溫柔又孝順，而且很厲害。頭腦聰明四肢發達。不過我和他差距太大，不同種族是最大阻礙。開始我父

王不准我們結婚，我就偷偷逃出皇宮，和他一起回精靈界了，但是那時他大伯辛德瑞拉還不是精靈王，所以去了那裡也

很辛苦，總有那個老精靈王派來的人欺負我，不准我住那裡。還好壞人不是那麼多，呵呵，也有幫助我的。我們在那熬

了幾年，精靈界發生了大動亂，他大伯可厲害了，把老精靈王打敗自己坐上了王位。那時候起我和沃夫特就一下輕鬆了

，有精靈王給我們撐腰誰都不怕。就連我父王都不敢和精靈王做對，只好讓我們倆結婚了。呵呵……現在我大兒子和他

在精靈界，我就帶著小兒子兩邊跑，哎，小兒子好象戀愛了，現在不肯跟我一起跑了。我無聊，跑去看蘭斯一家，我真

覺得他們比我們皇室還努力，還要為戰爭擔憂。蘭斯團長現在看起來還是很精神，真佩服他。”

“哈哈，你也這麼覺得啊。原來你伴侶就是精靈王的侄子啊，真不愧是王子殿下。”

小王子憨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精靈王其實很凶，和沃夫特的爸爸一樣……不過都很疼沃夫特……我就跟著沾點光

而已。”

和小王子聊天，奧利弗覺得挺開心。

待小王子離開，他才展開信箋。

我們離婚吧，奧利弗。

短短一句話，奧利弗並不驚訝。

“傻瓜。”

迪斯路亞的夢裡，傻瓜這個詞出現的頻率太多了，一年比一年多。

狄庫勒感覺到了他的浮躁，對戰爭的浮躁。他似乎比自己還要期待戰爭的到來。

這麼多年，迪斯路亞已經成長到無法估計的地步，狄庫勒偶爾會想，自己若是和迪斯路亞對抗，誰贏誰輸？

總之，他的十七使者，在幾十年的光陰裡斷斷續續死去。

他們都想殺迪斯路亞，卻不料全被迪斯路亞殺了。

魔王陛下最後的忠臣，似乎只剩伊沙蓮。

伊沙蓮也想除掉迪斯路亞，不過一直沒得逞。

狄庫勒在算，伊沙蓮什麼時候會死。

十七使者全滅後，狄庫勒費了點心思選出新的使者。新使者很聰明，懂的討好迪斯路亞，沒人敢惹他。

迪斯路亞偶爾會親吻狄庫勒的嘴唇，然後用溫和而誘惑的聲音對他說：你現在就快什麼都沒有了，害怕嗎？

狄庫勒卻是笑著說：我說過，只有我死，你才能稱第一。

迪斯路亞笑不起來了：你知道我不想你死。我做這一切，有一半原因是為你。當你身邊沒有討厭的下屬，沒有討厭的權

利和責任，當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只有我們倆時，你靈魂的枷鎖將自動消失。

狄庫勒搖頭：現在說什麼都太早，說再多都是空話。

迪斯路亞咬他的舌，定定說：我等幾十年了，不在乎這最後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