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控

　　一群人瘋鬧完已經是深夜了，有幾個女同事已經有了些微的醉意，電腦部的男同事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興沖沖的準備充當護花使者，組長也默認了他們的行為，畢竟這麼晚了女生單獨走夜路確實不安全。

　　湯圓一口酒都沒有沾，其實就算她沾了也不會讓別人送她回家。於是她走到組長面前，想要跟她說一聲自己先走。

　　豈料，她一走過去，組長立刻就開始大喊：「我們湯圓落單了，誰來送湯圓回家啊？」

　　湯圓連忙推拒：「組長，沒有關係，我可以自己走。」她頂著組長懷疑的目光硬著頭皮說道：「真的，你看，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我送你！」不是請求，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湯圓眼神一凝便要拒絕，誰知沒防備之下一把被組長推到了季雲風身邊：「走吧，走吧，在這裡站著像什麼！」湯圓剛張開的嘴默默地合上了，她看了眼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組長道了句再見就轉身走了，而季雲風則安靜跟在她的後面。

　　走出一段距離後，湯圓忽然回過頭：「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走。」黑暗中，季雲風看不見她的表情，卻仍舊能夠感受到她的那份堅定，他不禁有些愕然，這個女孩子的戒心至於這麼大麼？其實，也不能說是戒心，從他們進包間開始，她就一直那麼低調著，他毫不懷疑，若不是那些同事逼著，今天她就連那一首歌都不會唱。從那開始，他就一直在關注她，從她一整首歌唱下來卻沒有一個顫音就可以看出來，她絕對不是那種靦腆羞澀的人，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她要這麼做呢？他忽然很想知道。

　　「一個女孩子自己走夜路怎麼說也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吧。你家在哪裡？」季雲風堅持著，其實，就算是他對她沒有興趣也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家，大家同事一場最起碼的風度還是要有的。

　　「不用！」湯圓抬起頭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自己可以回家。」

　　「可是……」

　　「沒有可是！」湯圓強硬的打斷他的話，轉過身頭也不回頭的上了一輛計程車。季雲風有些呆愣的看著她的背影，秋夜的涼風吹起她米色的風衣，那微微捲曲的發梢在霓虹燈下飄蕩出了令人心顫的弧度。她單肩背著黑色的皮包，雙手插著兜走的那麼瀟灑，那麼決然，仿佛任何人都不能讓她停留一分一毫。

　　季雲風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刺耳的喇叭聲灌入耳朵才驀然清醒。

　　他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湯圓消失的方向，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從那天開始，湯圓發現，他們部和電腦部的聚會開始頻繁了起來。湯圓所在的部門是投資銀行部，裡面的男人就和電腦部的女人一樣少，所以這兩個部的聚會幾乎是每個感情處於空窗期男女的福音。可是湯圓不同，她並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聚會，她對談戀愛也沒有什麼興趣，況且，這聚會最大的壞處就是花錢！每次去都要花上她至少一個星期的飯錢，湯圓很心疼，非常心疼！她坐在辦公室裡面咬著一支圓珠筆，思索著怎樣才能將今晚的聚會推過去。

　　可是還沒等到她想好拒絕的方式組長就過來推了推她：「走吧，下班了，發什麼呆呢！」

　　湯圓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只能無奈的收拾好東西跟著幾個興沖沖地同事一起走了。她的錢包啊，又要縮水了！這幾天怎麼總是沒有好事呢？不對，其實還是有一件的，電腦部的那個人已經不再來糾纏她了，這幾天他正和湯圓同部門的一個女同事打得火熱，現在見著湯圓都是高昂著頭走過去的，好像在說：看，沒有你我照樣能找到女人！湯圓對他的這種態度非常無語，但是她卻樂的如此，只要他放過她就好。

　　酒吧裡很吵雜，勁爆的音樂幾乎能將屋頂掀翻了，男男女女貼在一起放肆的扭動，湯圓要了一小瓶啤酒自飲自酌，雖然她不想碰酒這種東西，但是被十幾雙看怪物一樣的眼睛看著就算她心理素質強大也承受不住，沒辦法只好點了瓶啤酒意思意思。

　　大多數同事都已經下了舞池，湯圓對於他們的行為也早就看慣了，只不過她自己卻仍是坐在靠近吧台的地方，端著酒杯眯起眼睛看著舞臺上的歌手，她的眼睛有些近視，每次看稍遠一點的地方都要眯起眼睛。

　　不一會兒，湯圓就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低下了頭，她果然還是喜歡靜吧啊！

　　「不下去玩一會兒？」對面忽然坐了一個男人，湯圓定睛一看，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覺得你真的很奇怪！」季雲風細細打量著湯圓，托著下巴有些疑惑的說道。

　　湯圓小小呷了一口冰啤酒，對他的這番話毫不意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用他恰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是很奇怪。」所以你快走吧，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可是我忽然對你很感興趣怎麼辦？」季雲風的勾起唇角，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眼角的餘光卻片刻不離湯圓身上。

　　「咳咳……」湯圓根本就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一口啤酒嗆到了嗓子眼裡面，頓時劇烈的咳了起來。季雲風看她咳的眼角都帶了淚連忙起身去拍她的後背，卻被湯圓躲開，她直起身子，擦了擦泛紅的眼角：「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季雲風也不介意她的排斥，拿起酒瓶給她又滿上了一杯，認真的盯著湯圓的眼睛道：「如果我說我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呢？」

　　「認真的？」湯圓細細的咀嚼著這三個字，忽然笑了。季雲風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跟她接觸這麼長時間，他從未看過她的笑容，微笑是有的，但卻只是那種帶著禮貌性質的微笑。而現在她舉著酒杯，眼睛彎成兩汪淺淺的月牙兒，唇角高高的挑起，露出整齊漂亮的牙齒，輕輕地咬住晶瑩玻璃杯的邊緣，純真中帶著一抹嫵媚，惑人極了。

　　可是還沒等他從她這個笑容中回過神來，湯圓的話就傳入了耳朵：「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三個字！」季雲風愕然的瞪大眼睛，這才發現她臉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了，精緻的臉蛋上冷若冰霜，眼中帶著沉重的黑暗，仿佛能染黑這世間的一切：「所以以後別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湯圓撂下這句話放下酒杯就想轉身離去，不料衣角卻被季雲風拉住，她的眉眼一冷，呵斥的話還沒出口，就皺起了好看的眉毛，她警告的看了季雲風一眼將手伸進了衣兜掏出不斷震動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袁簫？」

　　湯圓忘了此時她正在酒吧內，她能夠自由的和季雲風交談是因為他們在靠近吧台聲音小的地方，而且兩個人又挨的極近，可是想要接聽電話，那顯然不可能。

　　袁簫在那邊顯然也發現了湯圓所處的環境，根本就不用深想他就知道湯圓在什麼地方。袁簫緊緊捏著手機，眼神陰沉的可怕。什麼時候他的小湯圓兒學會去酒吧了？什麼時候那麼喜歡安靜的她開始嚮往那種嘈雜的環境了？不過幾個月而已，她就已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的改變了嗎？她的習慣改變了，愛好改變了，甚至……是不是她的性格也改變了？過去的一切都她否定，然後毫不留情的拋棄了，那麼他呢？他呢！他也是被拋棄的一部分嗎？

　　從他們分開到現在，幾乎都是他在聯繫她，而她給他打電話的次數簡直是屈指可數，況且，她在話裡話外曾不止一次的暗示他們聯繫的次數太過頻繁了。袁簫的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臉頰上的肌肉可怖的跳動著，他猛地扣上手機大口的喘著粗氣，再抬頭的時候眼睛裡面已經是一片赤紅，為何，為何他總是留不住

　　想要的人？先是母親，再是外婆……而這次就要是湯圓了嗎？不，他不要！袁簫猛地沖出臥室，外套都沒穿就要往外跑。

　　「袁簫！你要去哪裡？」就在這個時候，袁笛那金屬般冰冷的聲音傳入到袁簫的耳中。

　　「我要去找她！去找她！你不要攔我！我再也不想呆著這個地方了！」袁簫憤怒的咆哮著，聲嘶力竭的聲音中帶上了一抹深深地恐懼：「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你去吧。」袁笛的嗓音淡淡的，並沒有因為弟弟的話而產生什麼特別的情緒，袁簫驚異的看著他，似是不相信這話居然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等到以後你一貧如洗的以後，只能一個月靠著那麼點工資生活，不能給她買想要的東西、不能讓她吃好的，穿好的。哦，對了，」袁笛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繼續說道：「你記得嗎，你刻在床頭上的，她的那個夢想，還有她最想要的東西，你永遠也不能幫她實現！到最後你們會怎麼樣呢？是……」

　　「不，不要說……」袁簫捂住耳朵拼命地搖著頭，眼睛中已經帶了淚：「我不想聽，不要說！」

　　袁笛慢慢的走到袁簫身邊，不顧他的掙扎將他的手從耳朵上拿下來：「到最後她還是會跟別人走！那個人比你會照顧人，比你成熟，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比你有錢！」

　　袁簫的眼淚終於滑了下來，他頹喪的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青年已經成熟的聲線中似乎還夾雜著少年時候的彷徨和惶恐：「我不過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就是這樣而已……」

　　袁笛輕輕地蹲了下去將弟弟摟進懷中，歎了一口：「袁簫，再堅持一下，我們不能什麼都沒有！想一想以後，你們都還年輕，那個人那邊從你畢業開始就不安分了，所以你現在絕對不能走！你姓袁，你可以含著金湯勺出生，可以要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但是，你不能有自有。」袁笛冷然的眼睛慢慢染上了悲哀，目光悠長而空洞的看著遠方，不知是為了袁簫還是為了他自己。良久，房間裡面才響起他澀然的聲音：「袁簫，你明白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袁簫哽咽著：「可是我怕，我好怕……」袁簫驀然的從袁笛懷裡抬起頭來，一雙浸了淚水的眸子期冀的看著袁笛：「哥，她不會拋下我的對不對？她不會像媽媽一樣對不對？」

　　袁笛摸著他的手一頓，沉默了幾秒鐘才開了口，聲音古井無波：「對！」他看著弟弟一瞬間亮

　　起的眼睛又肯定的加了一句：「她不會！」

　　袁簫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他瞥了一眼手機螢幕，立刻的驚喜的朝袁笛舉起手機：「哥！她給我回電話了！」袁笛看著弟弟依舊帶著淚的臉頰心中一酸，將袁簫從地上拉起來：「快接吧！記得調整好情緒。」

　　袁簫點點頭，迫不及待的按下了通話鍵：「湯圓兒……」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天真中帶著那麼一股子單純，哪裡還有剛才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