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暗道不好

　　趙立夏跟趙立秋從人群裡擠進去，只見老秀才站門口，氣得滿臉通紅，裡正跟他兩個兒子正旁邊勸著，趙老爺子一家子站那兒，臉上表情各不相同，趙三牛站趙老爺子旁邊，一臉不服氣。

　　瞧見趙立夏來了，裡正連忙衝他招招手：「立夏，來，把先生請你家裡去坐會兒，這大熱天兒，別熱著了。」

　　老秀才吹著鬍子，梗著脖子不肯動，趙立夏看了眼老趙家這些人，看到趙家二叔二嬸兒都給他使眼色，讓他幫幫忙，當下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先生，我屋裡涼，先去喝口茶歇會兒再說吧。」

　　趙老爺子也開了口：「先生啊，這是我大孫子，他們家是青磚大瓦房，你去坐會兒歇歇氣兒，咱們再說啊。」

　　老秀才頓時露出一臉朽木不可雕神色，這一家子都是這副德行，會教出那樣兒子也不稀奇！自己真是吃飽了撐，才大老遠跑來跟他們爭這個理兒！罷罷罷，這家子人他還是躲遠點兒好！

　　眼看著老秀才轉身就走，裡正急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上這老秀才教村裡頭孩子，這要是讓他這麼受了一頓氣回去，這以後村裡頭孩子也不用再想要啟蒙了！他之所以叫趙立夏過來，為就是老秀才對趙立夏印象還不錯，好歹能替老趙家拉回點兒顏面，沒想到根本不頂用。

　　趙立夏其實並不想趟這趟渾水，而且他也不明白把老秀才請他家裡去有什麼用。難道還要再把老趙家那一群人都請了去？那萬一要給他們看到家裡有那麼多家禽和野豬肉，豈不是都要被明搶了去！

　　趙家二嬸兒看到趙立夏杵著不動，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低聲道：「還愣著幹什麼！去把先生請到你家裡去，等他去去火我們再去勸勸！」

　　趙家老二也道：「好生招待著，別怠慢了他！」

　　趙立夏皺了皺眉，卻礙於這麼多人都，不好多說什麼，上前幾步追上老秀才，那邊裡正剛勸了幾句，老秀才臉色也稍稍好看了些，他其實也不想鬧這麼僵，畢竟趙家村兒是大村，他手底下學生有三分之一是趙家村兒來，真鬧翻了不值當。

　　於是，趙立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趕鴨子上架，又莫名其妙地請了老秀才回屋，路上一個勁兒地擔憂家裡頭那些東西。趙立秋跟後頭，臉色同樣很不好看，這叫什麼事兒？他們自己得罪了先生，居然往他們家塞！再說了，他們是多蠢笨無知啊，居然連先生都敢得罪！他們對柳叔不知道有多尊敬呢！

　　裡正兒子走後頭，小聲地跟趙立秋說了事情經過，讓他們心裡頭也有個底兒。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自從娶了親，那趙三牛是愈發看不見人了，好像自己真是多能耐似，上課公然打瞌睡，下課就欺負其他小孩兒，沒事兒各種使喚，但到底也沒出啥大事兒，老秀才就都忍了。到了這夏天，天氣實是熱，不少孩子父母特意送了些西瓜過來給老秀才解渴，老秀才心地好，把西瓜鎮井裡，每天都切了分給學生吃，本是個當老師好心，可是看趙三牛眼裡，就當這西瓜是該給他吃了！

　　這一日，老秀才因為有事，安置了學生自己唸書之後就出去了，結果那趙三牛熱難受，自發走到後頭，把井裡頭西瓜給撈上來吃了，吃了不打緊，西瓜皮也不收拾，就那麼隨便往地上一丟，等到老秀才回來給孩子們下了課，讓他們去玩會兒，一個孩子沒留神，一腳踩著那西瓜皮，摔了一跤，把腳都給崴了。

　　真正讓老秀才生氣是，發生了這樣事，始作俑者居然一點兒悔意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去扶那孩子一把，連老秀才數落他時候居然還一口咬定他沒錯是那小孩兒自己走路不看清摔著了。這下子可是真觸了老秀才逆鱗了，他帶著趙三牛回家，想要當著他家人面教訓，結果卻不想老趙家這一群人居然也一心向著趙三牛，覺得老秀才小題大做，還冤枉錯了好人。這一下，老秀才真真是一口老血卡嗓子裡，要不是裡正得了風聲趕過來，那老秀才怕是要給氣暈過去。

　　趙立秋聽得義憤填膺，氣鼓鼓道：「太不像話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先生！」

　　這聲音一下子沒控制住，讓走前頭人給聽到了，裡正頓時一陣憂心，怕老秀才聽到之後又想起那惱火事兒來。卻不料老秀才居然回頭讚許了一句：「不錯，你倒是個知禮。」語氣聽著倒是沒剛才那麼惱火了。

　　被誇了一句，趙立秋有些羞澀，他摸摸頭，露出一個討喜笑容，看得老秀才也忍不住放柔了臉上神色，淺淺地笑了笑。

　　趙立夏倒是有些心不焉，他記掛著家裡頭那一大堆肉呢！還擔心老秀才回頭看到方怡，會不會怒斥她不守規矩，不懂禮儀。

　　事實證明，方怡是個極聰明，早趙立夏被喊走之後，她就跑到趙家，把那些豬肉豬油全部都搬到了自己屋裡，連那幾隻老母雞和兔子也都趕了過來，就怕被老趙家人瞧見，順手給牽走了。

　　等到趙立夏糾結地推開院門，看到空了大半兒院子，頓時心裡一鬆，暗想方怡果然比他想要聰明，不止豬肉，連母雞和兔子都想到了！

　　等老秀才看到這一屋子乖巧可愛半大孩子，心裡頭火氣頓時就給澆滅了，忍不住露出一個和藹笑容：「這些都是你弟妹？」

　　「是。」放下心頭大石趙立夏整個人都輕起來，微笑著應道，轉頭沖幾個小招招手：「來給先生打個招呼。」

　　趙立冬趙立年方辰挨個兒站得筆直，乖巧地說：「先生好。」趙苗苗也跟著脆生生地說了句。可算是把老秀才給哄開心了，裡正也暗自鬆了口氣。

　　過了會兒，趙立秋端了碗菊花茶過來，放到老秀才面前：「先生，喝口水吧，這是菊花茶，可以清熱解火，適合夏天喝了。」

　　老秀才笑著接過碗：「你們倒是有心。」

　　裡正這才鬆了口氣，笑著接話：「這家孩子都是些乖巧懂事。」

　　老秀才點點頭：「瞧得出來。」

　　趙立秋又給裡正和他兩個兒子端了菊花茶，然後就陪一旁，聽著裡正跟老秀才嘮嗑兒，說都是村裡幾個孩子品性和悟性，老秀才說很婉轉，鄉野間想要找出好苗子很難，從小就外頭野慣了孩子，冷不丁要他們坐得端端正正地唸書，基本上十之八九都會厭棄，剩下那一兩個又不一定是悟性好。

　　裡正到底是見過些世面，聽到這話也不覺得沮喪，繼續跟老秀才說著，七彎八拐居然扯到了方辰身上，老秀才聽到方辰五歲就會被出幾句三字經了，不由來了興致，再細看方辰，頓時覺得眼前一亮，這孩子模樣生可真精緻，以後長開了定是一位翩翩少年郎，特別是那雙眼睛，目似點漆，燦若星辰。

　　「來，背幾句我聽聽。」

　　方辰有些靦腆，先沖老秀才笑了笑，露出兩個可愛小酒窩，又抬頭看了眼趙立夏，見他微微點頭，這才背起小手，搖頭晃腦地背起來。

　　此刻若是方怡在的話，一定會大感頭疼，因為方辰早就不是當初方辰了，這幾個月來，柳叔悉心教導下，所有人學問都增長了許多，而方辰是突出一個，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完全不誇張，方怡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方辰是不是傳說中智商過百天才。

　　隨著方辰背誦時間越來越長，趙立夏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再看一眼老秀才和裡正神色，心下一沉，連忙沖方辰搖搖頭。

　　方辰雖然搖頭晃腦，但還是注意到了趙立夏動作，又背了幾句，然後就停下了，紅著臉小聲地說：「後面記不住了。」這小模樣一看就是心虛了，生性善良方辰還是不習慣撒謊，不過卻並不是固執人，柳叔一早就教過他，做人要懂得藏拙，要審時度勢，不能貿貿然把自己所有底細都掀開了，這樣就沒有懸念，也不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剛剛才會先看一眼趙立夏，得到首肯才開始背誦。

　　可是老秀才和裡正卻被騙過去了，只當他是因為記不住而羞澀，不過這完全不是重點，老秀才滿臉驚訝，他沒想到這鄉野間居然真能找出好苗子！這孩子比那些城中家族裡孩子也毫不遜色啊！畢竟他沒有正式啟蒙老師，只不過是跟著過世爹爹學了幾句，居然還能記得這麼多，背這麼順暢，吐詞清晰，字正腔圓，真真是難得啊！如此學生，當真是難得！對老秀才來說，功名什麼早已是浮雲，能教出一個好學生，是他大願望，沒想到老天爺居然聽到了他祈求，當真送了個好學生到他面前。

　　裡正是徹徹底底被驚住了，他是知道方辰去城裡學過東西，卻沒想到短短這些日子居然能學這麼多，他記得當初祠堂時候他只背了十來句啊，這會兒背了有好幾十句都不只了吧？到底是方辰太聰穎，還是那先生教好？裡正看來，怕是頭一條可信吧！

　　瞧見這兩人神情，趙立夏心裡咯登一聲，暗道不好！

　　果然，就見老秀才一時心動，忍不住伸手拉著方辰小手，臉上笑容近乎諂媚：「辰辰，你願意做我徒弟，讓我教你讀書識字嗎？」

　　就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門外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屋裡情形：「你要收他為徒？」